第87章 釜底薪

黑暗的葫中空間,渾圓瑩潤的辟邪珠被放置在地面,濛濛白光發出,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

抒悠左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已經腐爛的屍毒傷口。她白白嫩嫩的小手中凝出一根又一根細細的冰針,按方位依次刺入傷口四周。

精粹的水靈力直接和屍毒交鋒,難以忍受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她臉色不由發白,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掉落。

等第七根冰針刺入,她整個人已如水裏撈出來一般,汗透重裳。

不行,神識受創過重,即使多凝幾根冰針,她也支持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從儲物袋中取出桃木劍,輕輕一晃,向被冰針圍住部分的血肉直接剜去。

“阿喆!”耳邊傳來熟悉的驚呼聲,她不為所動,桃木劍轉動,已将那塊包含着腐肉的血肉剔得幹幹淨淨,深及臂骨。

鮮血噴湧而出,她渾身發冷,連剔骨之痛都開始麻木。

“你不要命了!”天河剛剛回到煉魂葫就看到這一幕,差點吓得魂飛魄散。等反應過來,他頓時臉色鐵青,飛奔而至,一把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小小的手指飛速在她肩膀上點了幾下,血流小了些,可并沒有完全止住。

“就是要命才這麽做。”抒悠疼得直抽氣,卻還是笑着說,“這樣雖不能徹底祛除屍毒,至少可以延緩它的發作。你別擔心,我嘴裏含了一顆補元丹,你再幫我捏碎一顆灑在傷口。”

“你不是挺能的?還要我幫你做什麽!”天河負氣道。

抒悠看了他一眼,自己去拿了一顆補元丹,剛要用力碾碎。

天河忽然劈手奪過,直接碾碎,小心地灑在她的傷口處。又施了個決,将她傷口附近的鮮血清理幹淨。

還好她身上穿的是月華乘風衣,自有清潔效果,沒有沾上一點血污。

做完這一切,天河直接将她背到身上,向上空而去。

抒悠知他不高興,但她精神不濟,實在不想再應對他,索性默不作聲,任他施為。

Advertisement

張娘子躲在天河的結界裏,雙手緊緊抱着已經被天河認主的煉魂葫,膽戰心驚地看着外面越發激烈的戰況。

碧波湖畔,如畫的風景早在暴烈的靈氣對攻中一片狼藉,滿池荷花凋零,荷葉破碎。

戰場轉移到了湖面,遠遠的只能看到湖水滔天,劍氣縱橫,狂暴的戰意仿佛連天地都要絞碎。

她看得太出神,沒注意到,一股黑煙裹着什麽從葫蘆口飄出,落在地上,現出兩個交疊的人影。

“張娘子,”男孩童稚的聲音驟然響起,“那邊我們插不進手,還是去做該做的事吧。”

她猛地回神,看到了再次出現的天河和他背上虛弱無力的女孩,果然是姚喆!只是,她明明只在接天臺上見過姚喆,怎麽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與忌憚感?

“走吧。”見她呆呆地只顧看他背上的抒悠,天河的眉頭微皺,率先舉步。

“走?去哪裏?”張娘子反應不過來。

“不是要去拿歸元鐘嗎?”天河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怎麽,不敢去?這可是最好的機會。”

去拿歸元鐘?張娘子一哆嗦,頓時明白過來,不就是要她帶路去找那位嗎?

那位可是師父的掌中寶、心頭肉,平時連一根指頭都舍不得碰的心肝肝,她帶人去找那位的麻煩,還是為了歸元鐘,師父一旦脫身,只怕将自己碎屍萬段都不解恨。

可是……天河說得對,師父被拖住了,确實是最好的機會。錯過這次,她再也得不到歸元鐘,她的張郎……

心念百轉,終究對歸元鐘的渴望占了上風,她咬了咬牙,低聲道:“跟我來。”

張娘子帶他們到了一個極樸素的農莊。茅屋竹籬、雞犬相聞,莊後阡陌縱橫,綠色喜人。兩只又肥又壯的大白鵝守在門口,正搖搖擺擺地嬉鬧着。

橫嶺山主竟然住在這樣一個地方!若不是張娘子帶他們來,只怕他們就算到了這裏也不會相信此處就是橫嶺山主的老巢。

大白鵝顯然認得張娘子,親熱地繞着她蹭了蹭,就讓開她,對着後面的天河伸長脖頸兇狠地啄過來。

天河挑了挑眉,正要出手,張娘子撲過來,一手一只捉住兩只白鵝的脖頸,急急叫道:“大白小白,這是客人,不得無禮。”

天河微微一笑:“你對這兩只畜牲倒是不錯。”

張娘子陪笑道:“大白小白雖然是凡鳥,身上卻有師父下的禁制,只要出事師父馬上就會知道。”

将禁制下在不起眼的凡間鳥獸上?倒的确是個警戒的好辦法。天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跟着已經哄好大白小白的張娘子進了農莊。

一路上,張娘子又如法炮制,哄好了七八只狗,五六群雞鴨。

然後幾個人就看到了一排整齊的廂房。

正當遲疑是哪個房間時,就聽到女童暴怒的聲音:“你們這群廢物,都給我滾!”接着一陣乒乒乓乓的瓷器碎裂聲響起,幾個侍女驚慌失措,魚貫着退出一個房間。

“米娅,你就別生氣了,山主也說過,這件事急不得。”一個仿佛要哭出來的聲音怯生生地響起,試圖安撫先前的女孩。

“你也給我滾!”暴怒的聲音沒有絲毫收斂,又是一聲脆響炸裂,接着幾聲強自壓抑的抽泣聲響起,一個健壯的女童匆匆從房間退出,向一個方向跑去。

雷雨?抒悠皺眉,推了推天河的肩膀:“放我下來。”

天河不大樂意:“你還沒恢複好……”卻在抒悠清清冷冷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不高興地放下了她。

抒悠忍住因乍然落地而起的眩暈感,淡淡道:“雷雨是玄陰女。”

天河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他們想釜底抽薪,挾薔兒以制橫嶺山主;而要對付薔兒,代表着她複生希望的雷雨才是關鍵。

張娘子也反應過來,神色變幻,不知在想什麽。

“你們對付薔兒,我去找雷雨。”抒悠輕聲道,“時間緊迫,必須雙管齊下。”

“可是你的傷……”餘下的話在女孩明亮的眼睛注視下吞了回去,天河煩躁地碾了碾腳尖,心知抒悠的決定是正确的。張娘子雖然暫時站在了他們一邊,終究不可靠,不能讓她一個人行動。

“那你帶上這個。”天河翻出一對精美的紫金鈴,将其中一個遞給抒悠,九品法器傳音鈴,在方圓兩百丈範圍內只要搖一搖就能給另一只傳音。

抒悠默默收回準備拿出來的傳聲符,接受了他的好意。

抒悠跟着雷雨一直到了一個單獨的院子裏,小院看上去整整齊齊,圍牆裏種的不是花木,而是一排排整整齊齊的菜地。雷雨打開院門,立刻有一只大黑狗撲了過來,繞着她撒歡兒。

雷雨仿佛沒看到般,走進院子,沉默地開始幫院子裏的菜地澆水。片刻後,她忽然扔了手中的水瓢,蹲下地開始嚎啕大哭。

“雷雨。”輕柔的嗓音忽然從耳邊響起,雷雨受驚般地擡起小臉。

那張臉上,眼淚鼻涕糊成一團,小小的眼睛腫成了一條縫。她努力睜大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影。

“你,你……”雷雨吃驚地跳了起來,“你不是進了魂獄,怎麽出來的?”

“哦?”抒悠訝異地挑了挑眉,“你怎麽知道的?”

“我聽米娅說的,”雷雨喃喃道,忽然想起什麽,急聲道,“你快走吧,米娅要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你的。白露已經……能逃一個是一個。”她一直記得,眼前的女孩雖然曾經将匕首架到自己脖子上,但在自己快掉入裂縫時,同樣是她救了自己。

“白露怎麽了?”抒悠心頭一咯噔,不是讓淩闕言将她送走了嗎?

“米娅說白露想逃走,被山主找到關起來了。”雷雨難過地道。

抒悠神色微變,看來淩闕言并沒有成功脫身,也不知他有沒有去找賀宛宛,他和白露現在怎麽樣了。

“那你呢?”她望向雷雨的眼睛,問道,“你讓我走,你自己不想走嗎?”

“走?”雷雨的眼中閃過茫然,淚花忽然湧出,“我練了那勞什子的功法,再也走不掉了。”她忽然将臉埋入雙手中,絕望地道,“姚妹妹,我悔不該聽了米娅的話,她說能讓我變得很厲害,可我只要一練功,就會變得控制不住自己,我,我好害怕……”

抒悠不語,扔了一塊帕子給她。她警告過雷雨,但雷雨還要繼續上當,那她也沒辦法了。現下,雷雨瞳仁變暗,印堂黑氣缭繞,顯然薔兒教她的功法已略有小成。

雷雨胡亂擦了擦臉,露出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忽然目露期盼地看向抒悠:“姚妹妹,你能去救白露嗎?”

抒悠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直看到她目露忐忑,方微微一笑:“你知道她關在哪兒?”

“嗯,”雷雨用力點了點頭,“我帶你去。”

另一邊,處理完那些侍女後,天河和張娘子推開房門。

仿佛進入一個不同的天地,再不見茅舍簡陋、鄉野風光,滿目皆是雕梁畫棟、錦繡堆積,無限富貴氣象。

式樣古樸的銅爐擺放在中庭,煙霧袅袅,散發出濃郁的香氣,卻依舊擋不住中人欲嘔的屍臭味。

地上是光滑如鏡的水磨青磚,每塊磚上都刻有精美的圖案,可惜,被一地碎瓷擋住了破壞了美感。

碎瓷中,蜷縮着一具滿身血跡的女童屍首,衣衫碎裂,露出小小身軀上一條條猙獰可怕的鞭痕。

張娘子的臉色很不好看,死者青腫的面目依稀能看出曾經的眉清目秀,正是她帶來的那個女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