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直到曹文放開他,鐘奕環顧整個房間,才發覺到了不一樣。一張長桌,擺着兩套餐具,中間放着燭臺,旁邊就是臨海的落地窗。從這裏望出去,一片絢爛的人間煙火。他竟不知道曹文還能如此浪漫,特意預定了這裏。

鐘奕很驚訝,不可置信,他回頭看看曹文:“燭光晚餐?”

曹文有些窘迫:“你不是喜歡嗎?”

鐘奕笑着,摸摸桌子,摸摸餐具,無限留戀的模樣。燭臺旁邊還有枝玫瑰插瓶,他喃喃道:“真的是燭光晚餐啊……”

曹文笑:“傻了嗎?”

“我以前想要燭光晚餐,你為什麽不答應?”

“這有什麽,不就是蠟燭嗎?你想要,在家裏點兩根。”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這裏有氣氛啊。”鐘奕重複着:“就是不一樣。”

曹文看着他笑,也不争辯。這時侍者敲門進來,先上了菜單,詢問他們燭臺要不要點上。曹文看向鐘奕:“要不要點?”

鐘奕有些害羞,不肯說話。曹文道:“點上吧。”

房間的燈熄了兩盞,只有蠟燭溫柔的光,他們點了菜,侍者安靜地退出去。氣氛忽然一下子微妙起來,鐘奕不停地整理方巾,曹文也有些沒着沒落。他們明明已經那麽熟悉了,可是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仍然感覺到局促的緊張。或許是搖曳的燭光,或許是白色的紗簾,也或許是溫馨的氛圍,果然氣氛影響着人的心情,就是這麽奇妙。在燭光裏看着愛人,大約是和平時不一樣的吧。

曹文咳嗽了一聲,從背後拿出一個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取回來的,推到了桌子中間。鐘奕看着那只盒子,小小的絲絨盒子,黑色的,像個魔方。外面的袋子大概被粗魯的主人扔掉了,只剩下這麽一個小小的盒子,莽撞的、可愛的,又不得不立在這裏。迎着熒然的燭光,你可以猜裏面裝的是什麽。窗外的風吹進來,微弱的燭光猶如眼睛忽然一眨,沉酣的空氣變得毛躁躁的,好像酒醉了一樣,混混沌沌地在夢裏。他的心卻要狂跳出來,心裏不信,又不由自主往那裏去想,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的?一個人要是愛上你,就會心甘情願為你花錢。他倒是不用他為自己花錢,只是這麽個花法,卻是讓他快樂的。這要花多少錢呢?他不禁又盤算起曹文的錢來了,劇組的錢那麽緊張,他還要這樣為他花費,是很不應該的罷。可是就是這樣的不應該,他也偷偷地快樂着。應該是的,應該是吧。他盼望了這些年,肖想了這些年的東西,終于能夠到來了吧。他起先還不信,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戲裏的貼近,兩人的默契,都不得不驗證了一個事實,他們還沒完。還沒有完,又親近不了,這樣的折磨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眼看着這個小小的絲絨盒子就是結束他那甜蜜的煩惱來了。他怔怔地看着曹文,不知道為什麽,眼睛先濕潤了。

曹文道:“打開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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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奕道:“您愛我嗎?”

“怎麽又問這種問題?”

“我就是想知道。”

“當然啊。”曹文道:“不然買這個幹嘛。”

“您也喜歡別人……”

“他們怎麽和你一樣?”

所以,他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個,還是,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呢?鐘奕有些糊塗了,曹文等得不耐煩,自己拿過盒子打開來:“過來,我給你戴上。”

鐘奕看到裏面東西的那刻懵了,他全身仿佛墜入冰窖之中,從雲朵上摔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盒子裏那只熠熠發光鑲滿鑽石的手表,聲音飄忽地自己都不忍聽:“這是……”

曹文笑道:“喜歡嗎?這是他們那最貴的,我讓他們表帶上也鑲了鑽。”

鐘奕猛地站了起來,桌椅推動發出刺耳的聲響。燭光沒有了,紗簾沒有了,溫暖的氣氛也沒有了,連臨海的風景都看着那麽悚然可怖。他萬萬沒想到,他竟是這樣想的。他給他最貴的、最好的,卻不是他最想要的。他們完全就不在同一個世界裏。

“怎麽了?”曹文皺眉。

他已經這樣哄鐘奕了,給他最好的東西,他還想要怎樣?鐘奕愣着,眼淚還沒有落下來就已經在眼角幹涸,他慢慢地坐下來,以不打擾這溫馨的氛圍配合着道:“喜歡。”

曹文笑了:“喜歡就好。”

“想要戴上嗎?”

鐘奕興致完全沒了,他知道曹文對他好,有了燭光晚餐,有了禮物,曹文費了心思待他,已經很好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了地失落,那種失落是多少好都填不滿的,他不禁反思自己,他是不是太不容易滿足了,是不是要得太多了。曹文已經對他很好了啊。

他微微笑着:“嗯。”

曹文心情愉悅地叫他過來,親自給他戴上手表,那只表很襯他,他的眼光是不錯的。鐘奕是他的,他身上的所有物件也必須是他的,曹文很滿意,摟住鐘奕的腰:“記得那首歌嗎?”

“什麽?”

“何日君再來。”

仿佛又響起鄧麗君的歌聲,又甜又軟的聲音,醉人的、甜美的,隔了層紗,響在上個世紀的電流聲裏。也只響在那個時代,甜蜜又哀傷。鐘奕将頭擱在曹文肩上,跟着男人的節奏緩緩挪步,想要緊緊摟住他。曹文感覺到懷裏人的力度,微微一笑,吻吻他的頭發。兩人緊緊摟着舞動,鐘奕埋在他胸口,感覺到世界末日般的絕望。

天還沒亮,他們就往回趕。路上鐘奕做了個夢,夢到曹文那段時間很久都不回家,他懶得做飯,有工作的時候助理想着給他買,沒工作的時候就在家吃方便面。他曾經買過很多種方便面,撿出調料包來可以兌獎,然後他又中了一包方便面。那時候他都快吃吐了,那種惡心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夢裏,被生生從夢裏惡心醒。醒來車子還在半路上,曹文問他怎麽了,他說他再也不想吃方便面了。

他再也不想吃方便面了,他也再不想回到以前那種惡心的日子。曹文摸摸他的頭,要他繼續睡,睡醒了就到了。他迷迷糊糊又睡着,醒來就到了宿舍門口。

曹文事情多,趕着去忙,又擔心他,遲遲不肯走。兩人站在門前,鐘奕也不說話,曹文問:“還惡心嗎?”

他還當他是暈車,鐘奕搖頭:“不了。”

曹文道:“那我走了?”

“嗯。”

“晚上再過來。”

“忙的話就不用過來了。”

曹文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乖。”

鐘奕低着頭,曹文倉促在他耳邊叫了一聲老婆,匆忙走了。

曹文走後,鐘奕進門換衣服洗臉。他打了盆水,端到外面去,打算洗頭發。陽光正好,他彎着腰正洗着呢,面前出現一片陰影。方堯乖乖地叫了句:“鐘老師。”

他擡起頭水淋淋地看着男孩:“嗯。”

“您有時間聊一會嗎?”

“什麽?”

“我想和您聊一會。”

鐘奕牙齒發酸,懷疑剛才刷牙的水不好。他托着頭發,扭着脖子從一片水霧裏看他也不方便。他踢了踢腳邊的凳子:“你等我會。”

他麻利地洗頭發,家裏用的洗發水芳香的氣味飄得很遠,方堯能聞到這是曹文身上常有的氣息。方堯嫉妒,可是嫉妒又怎麽樣呢?眼前的人,是曹文心尖上的人,他怎麽能和他比。

方堯道:“鐘老師……”

鐘奕閉着眼睛沖水,一瓢水淋在頭發上,沖刷着泡沫又流下水池。鐘奕道:“別這麽叫我。”

“那我怎麽叫您呢?”

“随便吧。”

方堯眨了眨眼,叫道:“師兄。”

鐘奕頓在那裏,頭發濕着,渾身發冷。

“他讓你這麽叫的嗎?”

鐘奕又開始沖水。

方堯沒正面回答:“我想他既然教我,叫你一句師兄也不為過吧。”

鐘奕扯下毛巾來,擦着濕淋淋的頭發。

“你有什麽事?”

“師兄。”

鐘奕聽着刺耳朵,他寧願用毛巾堵住耳朵,也不想聽見這個人說話。

“我喜歡他,我真的很喜歡他,你也一樣吧,你能體會我的心情嗎?”

鐘奕站在那裏,聽着這個人的告白,他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可能沒這麽震撼過,都不覺得痛,就是有點悲哀。

“你一定能。我看得出來,你很愛他。”

“這是你的事,和我無關。”

“不!和你有關,和你有很大的關系。我能不能求你,讓我留在他身邊。允許我留在他身邊,可以嗎?”

鐘奕皺眉,他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一個字都不想聽。

“你可以和他說。”

“我想先和你說,只有你允許,我才能留在他身邊。我保證,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我也不要什麽,我就是想在他身邊,每天能看到他,聽到他說話,和我笑,我就很滿足了……”

鐘奕一盆水潑在他面前,他端起盆,進房關門。

頭發還在不斷往下滴水,那麽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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