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鐘奕被曹文拽着走,嘴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意。眉眼彎彎的,神色柔和,有那麽一刻他是很爽的。在曹文打人,現場人仰馬翻、驚慌失措的時候,那種諷刺的意味更濃。他和曹文在某些方面是一樣的人,身體裏有着共同的血性。要說曹文那時候在想什麽,他其實什麽都沒想,就憑着一股子本能,不考慮後果,也沒衡量這樣做對不對。甚至根本沒有解決問題,還增添了問題,但他就是很爽。
鐘奕渾身都松了一口氣,輕松的笑意勾在唇角。曹文回頭,陰恻恻地看着他:“你笑什麽?”
他感覺鐘奕在嘲諷他。
鉗着鐘奕的手抓得他很痛,男人的憤怒還在熊熊燃燒。鐘奕冷下臉:“你放開我。”
曹文沒理他,不由分說将他往車那邊拖。
鐘奕掙紮起來:“你放開我!”
曹文抓着他的脖子按車裏,鐘奕竄出來,被他抱着腰又掼進去。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鐘奕很痛,對他怒目而視。
曹文發動引擎,車子飛一般地飙出去。氣氛頓時降到零點,兩人對峙着。鐘奕臉上絲毫沒有笑容,曹文道:“你滿意了?”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曹文一貫師長姿态的訓斥,鐘奕聽着很刺耳。
“你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是在浪費你自己!”
曹文恨鐵不成鋼,鐘奕很煩很抵觸:“這關你什麽事?我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麽,你沒資格教訓我,更不用想擺布我的人生。”
曹文咬着牙:“你他媽想挨揍。”
鐘奕冷淡地:“反正也不是沒挨過。”
“把你那些爛劇都給推了,滾回來拍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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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不要管我!”
鐘奕扭過頭轉向窗外,曹文攥緊了拳頭忍了又忍。鐘奕總可以一秒挑起他的怒火,兩個人情緒都很激動。
鐘奕恨他、生氣,見到他心情就大起大落。曹文則把所有怒火都發洩在油門上,車速飙過兩百碼,車子如一只利箭脫弦而出。
車子在山道上飛馳,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凍住了。誰也不和誰說話,誰也不理誰,滿腔的怨氣和煩悶無處發洩。鐘奕冷冷地坐在那裏,只扔給他一個側臉。曹文就近往醫院趕,鐘奕看出不對:“你帶我去哪?”
“醫院。”
“我不去,我要回去!”
鐘奕掙紮着要開車門,車門被他撞開一條縫隙,山裏的風猛然灌進來。曹文越過他哐地一聲帶上車窗:“想死啊!”
鐘奕着惱,雙目瞪視着他。
“想死別在我車上。”
“你讓我下車,我不去醫院!”
醫院人來人往,到時候又不知道要鬧出什麽新聞。鐘奕急得要下車,曹文一只手攔着他防止他再撞車門,這會索性把車窗鎖死。鐘奕在他手臂間掙紮,車子蜿蜒打滑,曹文忍無可忍,吼他:“坐好!”
鐘奕氣咻咻地看他。
“你不用這麽看我,沒用。”
曹文記得山下就有家私人診所,在海邊小區裏。大晚上的,他兜了好幾個圈子才找到那家診所,開了車門,把鐘奕拽出來。鐘奕又不配合了:“你別抓我!”
曹文根本不管他,連拉帶拽地把他往診所裏拖。拖進走廊的時候,鐘奕忽然蹲下來:“你弄痛我了!”
鼻子裏悶悶的哭腔,委屈得不得了。曹文心一疼,連忙松開了他。鐘奕順着牆壁靠了一會,忽然眼淚就撲簌簌地滾落下來。他沒來由地覺得委屈,這段日子以來的壓抑、憋悶,在人前僞裝的堅強,各種紛争雜亂的事情一股腦地湧來,情緒在這一刻驟然崩塌。他一個人哭了一會,抽抽噎噎地爬起來,靠着牆壁低頭掉眼淚。
曹文吓懵了,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聲音溫柔下來:“怎麽了?”
鐘奕不理他,自己一個人哭。有一些是曹文引起來的,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感傷。這段日子,他忍了很多。自離開曹文,他也一直繃着,很久都沒有發洩過了。這情緒來了,一時無法控制,他越哭越兇,沒完沒了。
曹文被他哭得心神不寧,哭得心都要碎了。
想拿煙,口袋裏還沒有。
男人焦灼地在他面前徘徊,柔聲道:“別哭了。”
鐘奕從一片淚水涔涔中看他,眼睫毛都被打濕了,還墜着淚珠。小臉哭得像花貓似的,淚水在臉頰邊流淌。雙目含水欲語還休,又羞又怒地瞪他。
兩人相對站着,氣氛忽然變得粘稠無比。曹文口幹舌燥,下.身直接就硬了。小徒弟真的教訓不得,說不了兩句就哭了。他不忍心教訓他了,不敢碰他了,他心裏又是憐又是愛,一門心思就想要吻他,想又兇又狠地吻他。曹文心頭滾燙,滿腔柔情,柔情的波浪蕩漾開來,又徘徊不去。梗在心頭成為一把利劍,把他釘死在愛情的石柱上。
鐘奕自己哭了半響,心裏感覺松快多了。
一哭完才發覺自己在這人面前丢了多大的臉,他雙頰飛紅,踟蹰地點着拍子,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曹文看到他淤血的小指,道:“走吧,你自己進去。”
好在醫生還在,護士小姐拿了包紮的紗布來,醫生活動着他受傷的手指。鐘奕剛哭完,被觸到傷處,又痛得呻吟一聲。曹文在那邊緊張得心都揪起來:“您輕點。”
醫生從眼鏡下方看着他倆:“鬧矛盾啦?”
曹文緊繃着臉,假裝自己不存在。鐘奕臉頰滾燙,也擡不起頭。醫生道:“鬧矛盾也不能打架啊,你看傷着哪還不是自己心疼?”
沒傷着骨頭,醫生上了藥給他包紮好了。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別再吵架了啊。”
醫生收拾着東西:“感情這麽好還吵,鬧什麽呢。”
醫生的話意有所指,他們彼此望了一眼,心裏都敲起一門警鐘。是啊,這些年都鬧什麽呢?他無法愛他,他又忍不下去,無端地泛起這些愁緒。
兩人從診所裏走出來,被海風一吹,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鐘奕冷靜下來,這時已經下半夜了:“你送我回去吧。”
曹文喉嚨幹澀:“回哪?”
“瀾門。”
曹文皺起眉頭:“你要回到他身邊去?”
鐘奕沒說話,他上了車,夜風吹進窗子,仿佛剛才的旖旎只存在于診所的一瞬,出來大家就橋歸橋、路歸路了。曹文見他一會哭一會笑,忽喜忽怒情緒波動無常,如今又發愁地望着窗外,實在搞不懂他都在煩惱些什麽。
“你在想什麽?”
“用不着你管。”
轉眼又變得冷漠決然。這一天,一顆心忽上忽下,都要被他搓磨死了。
回去吧,回到那人的身邊去。想到回去便有些絕望,感覺世界末日來臨了。相處每一刻都是偷來的,偷也是偷個半成品,貪歡一響。他們中間夾着種種隔閡,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車上一路緘默。曹文把鐘奕送回去,鐘奕默默地進去,兩人的心情都很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