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薛回一直等在瀾門門口,面上像籠了一層霜,神色冷淡。下車後,鐘奕一個人默默走在前面,曹文跟在後面。兩人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像踏進一個深淵。大概知道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兩人同時看到了薛回,薛回也望着他們。在看到薛回的瞬間,曹文像一頭被侵犯領地的獅子,一把抓住了鐘奕的手,拽得他往後趔趄了一步,被曹文護在了身後。面對危險的本能,讓男人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鐘奕一愣,随即死命地掙紮起來。然而男人箍着他的手固若金湯,無法撼動一分。遠遠望去,便是小朋友在家長面前胡鬧耍脾氣,被男人拽着走上前來。

鐘奕憤憤不平,咬牙道:“你放開我。”

曹文無視他的掙紮,站在了薛回面前。

薛回道:“你回來了。”

鐘奕尴尬又羞恥:“嗯。”

他掙紮了一路,手腕都被捏痛了,又羞又惱地瞪那個老家夥。而曹文置若罔聞,站在他身邊就像護崽子的一頭狼。

“沒受傷吧?”

鐘奕想要回答,曹文搶過他的話:“我已經給他處理了,每天再擦一遍消腫的藥膏。”

薛回皺眉:“你這樣走了,大家都很擔心。”

曹文道:“擔心什麽?有事讓那孫子直接來找我。”

薛回道:“我想鐘奕明白他應該做什麽。”

“他要是明白,今天就不會出事了!”

曹文怒火上沖,薛回冷冰冰的,兩人勢如水火。鐘奕身心疲憊,甩開曹文的手:“我餓了!”

曹文放開他,摸摸小孩的背脊,目送他進去。兩個男人目光交鋒,曹文貼近薛回,厲色道:“我不管你是真的假的,你要是敢傷害他,我不會放過你。”

鐘奕回頭,曹文立馬作出和氣微笑的樣子,拍拍薛回的肩。薛回道:“當然,我會比你更珍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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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道:“最好是。”

他揮揮手,轉身離開,毫不拖泥帶水。就像是把自己的東西暫時寄存在你這裏一樣,有一天,他還會篤定再拿回來。也不知道他這樣強大的自信是從哪來的。

薛回開始讨厭這樣的人了。

薛回回去,依舊溫柔體貼,沒有提之前的事。鐘奕也沒對自己的出走做任何解釋。他吃了點東西就上床睡了,第二天兩人一起折返。宋遠傷重進了醫院,本來他是不會罷休,勢必要鬧個天翻地覆的,後來不知為何不了了之。打人的事就像大海上泛起的一朵浪花,很快就被淹沒了。聽說導演之後也沒再和他合作,他被排斥在各劇組外,逐漸消失了……

薛回和鐘奕的關系恢複如舊,但冥冥之中總透着股冷淡。薛回也變得客氣疏離,高高在上琢磨不透。鐘奕知道原因,但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事。直到蔣星河看不下去曹文作死,又一次來勸和。

《沉船》電影遲遲過不了審,曹文破釜沉舟,開始拿身家性命死磕。他賣了CBD那邊的房子,要蔣星河給他看着,早晚有一天再買回來。他狼狽奔波,到處找人,沒日沒夜地在屏幕前盯着修改,将劉育良被批鬥的片段縮短成三分鐘,這是他能做的最後的讓步。他是怎麽都不肯動鐘奕的一幀畫面的。然而即便如此,還是被市廣電局給打了回來。電影仿佛進入一個死循環,再沒有什麽進展。曹文萬分頹喪,近乎絕望。

那晚曹文喝醉酒,躺在他家沙發上就叫鐘奕的名字,鬧着要給人家打電話。蔣星河搶過他的手機,恨鐵不成鋼。

“這個時候他不在你身邊幹嘛呢!”

曹文抓着李元奇的手表白:“老婆,別走……”

吓得元奇騰地跳起來:“蔣星河,你快點把這個醉鬼從我們家弄走!”

蔣星河護着老婆,又照顧醉鬼,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約鐘奕出來見一面,鐘奕拒絕了。蔣星河調侃,他們和平解約賠的幾千萬夠買一刻鐘了吧。鐘奕到底有些慚愧,便約在瀾門見。他沒對薛回隐瞞,當天薛回也陪他去了。

蔣星河看他帶了別人來,心想現在的鐘奕終究和以前不一樣了。

兩人開門見山,蔣星河道:“雖然我說這些話沒有立場,但還是請你考慮一下。回來吧,回來幫老曹。”

鐘奕默不作聲。

“你們倆也沒有什麽大矛盾,他的心思你知道,除了電影就是你,心裏沒有旁人。”

“我知道。”

“對,他精神上更依賴你一點,精神上更愛你。沒有你,他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做什麽都不對。雖然他什麽都不說,但我知道,你就是他的主心骨。”

“嗯。”

蔣星河掃了一眼薛回,對方鎮定自若,他還能聽得下去?

鐘奕四兩撥千斤,只答應着不表态。蔣星河都無從下手,他是來勸和的,不是來賣好的。商場上一貫的老狐貍,淡淡地道:“你現在的境遇,聽說也不太好。那個副導演,公司花了多大力氣才把他安撫下去,我想你也猜到了。”

“你真以為出去就會更好嗎?以前你能專心拍戲,他有能力給你這樣的環境,那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極單純的人。他帶給你的世界也是極單純的。他真心護着你,要是他真和你計較起來,你以為你能搞什麽工作室?你能出的去?你能做你所謂的自己?”

薛回皺眉,想要說什麽。鐘奕握住他的手:“是,他愛我。我當然知道他愛我,如果我現在出事,他一定奮不顧身來救我。”

這一點生死相許的自信他沒有嗎?他當然有。

可是人生有幾次生死相許的機會,大部分時間都淹沒在日常瑣碎的平凡生活裏。

“但是我們之間的矛盾,沒法解決。他能愛我多久呢?是不是每次拍戲的時候一時沖動,過後就抛之腦後,淡了膩了。久而久之,變成粘在身上的白米粒,想起來的時候都充滿憎惡。我不想這樣,這些年分分合合,我也累了。我不想最後和他變成仇人。趁着還有點餘地分開,對彼此都好。”

他心裏門兒清,他想得透徹,他把他們之間的那點事,早嚼巴明白了。男人的感情不就是這樣,遠香近臭,他比誰都了解他。

曹文的感情,情深意重,他看在眼裏。愛情或許是一眨眼的事,但生活卻是一輩子的事。選擇一個人,就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

他拉着薛回站起來:“我要走了。”

他把薛回帶來,一切昭然若揭。他要當着他的面說,不避諱,他很冷靜,他知道自己要選擇一條什麽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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