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傑作,劍身輕薄、鋒利無比,斬石劈金。雖不及長劍攻擊距離長,但若是側身以短劍相抵長劍,反而可以多出一只手執劍刺人,好用的很。再者,江湖上都是知道的,清風明月可是輕輕松松折斷了當年風大俠風五常的赤牙劍。光這麽一件事,清風明月劍在兵器譜上就得往前挪個好幾名。不過好在江湖門派使雙短劍的并不多,是以也沒什麽人專門跑來争奪。說白了就是,拿了又沒用。
一想到是這樣的寶貝,石曼生有些看不過去了,“丁澤,你這劍就這麽随随便便拿着?有多少人見過啊?”
“除了我家人,沒什麽人見過。”
“那你知道你這兩把劍是什麽來頭嗎?”
“我爹給的。”
石曼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走過去,上上下下掃了遍他的劍,“這可是清風明月劍!劍柄都掉漆了,暴殄天物!”
丁澤不以為意,“我爹說過,劍只是劍,劍招看的是人,不是劍。”
石曼生滿不贊同地呶呶嘴,“你等着啊。”
一個轉身,她從椅子上躍起,跑回了屋裏頭。過了不一會兒,手上拿着兩卷棉布模樣的東西小跑了出來,一直跑到丁澤跟前方才站定,石曼生單手一伸,“劍拿來。”
丁澤眨了下眼睛,什麽也沒問就把劍遞了過去。石曼生又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恨恨地說道,“以後別人要看你的劍,絕對不能給,知道嗎?”這可是寶貝!說罷,她拿過劍,将那掉漆掉得很的劍柄好生纏了一層又一層,“這劍要護着用,纏了布還不宜脫手。”
丁澤在一旁點了點頭,看着眼前人低頭認真纏布的樣子,不覺繃緊了嘴角。
石曼生向來手巧,不一會兒兩把劍都纏好了,在确定了沒有遺漏之處後遞還給了他,“喏,試試看,合不合手。”
“嗯。”丁澤接了過來,眼中幾絲的歡喜,“多謝。”
“好好練啊!”石曼生伸了個懶腰。嗯,瓜子吃得有點鹹,她要去弄點水喝。
這日子,過得實在是太舒坦了。當然,前提是在她故意忽略了那個名字的情況下。
什麽名字?
咳咳……無邊落木蕭蕭下,白雲千載空悠悠。
作者有話要說: 娘子樂呵呵地又更新了~~~有存稿的日子就和地主家有餘糧是一個感覺——踏實!爽!
哈哈哈~~~
娘子給丁澤的設定是“忠犬”,第一次寫這樣設定的角色,希望不要崩。。。
☆、七
暑氣漸消,天氣轉涼,立秋了。
院中的那棵大銀杏也漸漸顯出了它獨有的“金樹”的面貌。雪枝金葉,豔麗不凡。秋風一吹,便似搖錢樹般緩緩蕩下幾片金色小葉。石曼生很喜歡這些葉子,總忍不住把它們歸歸籠掃到樹下,就像鋪了層金燦燦的地毯。
看着安靜的落葉,秋日的涼爽似乎能讓人的心也稍稍靜下來。雜七雜八的念頭随着時間的推移被石曼生不知不覺抛在了腦後。就是嘛,不過是個剛認識了幾個月的人,要忘掉還不容易?
這一日的晌午,院門響了。自從家裏多了丁澤,這些事都成了他的,石曼生越發懶散起來。于是,丁澤去應了門。石曼生笑呵呵地和師叔正在院子裏曬草,毒草。擋着丁澤的面,她們并不避諱這些,他是她們的“自己人”了。
丁澤不認識柳木白,打開門看到外頭站着的人時,他不覺愣了下神——長這麽大,從鄉下地方出來的他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華麗衣衫,風光霁月的男子。一看就不是小地方出來的。
見到開門的丁澤,柳木白微微詫異了一下,而後就有禮地問了句,“這位小哥,在下是來尋石曼生石姑娘的。”
丁澤點點頭,“她在,你稍等。”掩了門,他回身走到石曼生邊上對她說道,“找你的。”
——難道花間閣來生意了?
石曼生裝模作樣擰着眉頭兇了丁澤一下,“要叫姐姐。”小屁孩一天到晚你啊你的,明明肯叫師叔姑姑,怎麽就不肯叫她姐姐。
“師叔,我去看看。”放下手中的活計,石曼生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又把圍裙脫了下來理了理衣裳,往外走去。見人嗎,稍微過得去點就行了。
夏近秋笑着點了點頭,拉過一旁站着的丁澤,“來,陪姑姑說說話。”
說是陪着說話,石曼生用腳趾頭就能想到,丁澤這麽悶的性子,一定是師叔說話他聽着。沒辦法,人上了年紀啊就喜歡講些過去的事情,還總想着有人聽。她樂呵呵地一路走到門口,剛開了門就樂不出來了——怎麽就沒洗把臉梳個頭再出來呢……
“石姑娘。”柳木白言笑晏晏,“許久不見。”
她看了看眼前人,柳大人今兒一身衣裳實在是華貴得緊,暗紫雲紋長衫,銀絲黑底衣襟,皆是高官達貴喜愛的顏色。他身後不遠處站着那位她見過一面的八字胡侍衛,姿勢看着很随意,卻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破綻。高手,不愧是華國公府的護衛。官民甚遠,華國公府就更遠得不知道哪裏去了,所以他十天半個月不來找她這個江湖女子是絕對正常的。
嗯……已經十九天了。
石曼生客道笑笑,還像模像樣拱了拱手,一副我是江湖人的模樣,“柳大人客氣了。”
聽她又喚自己柳大人,柳木白只是微微一笑,雙手攏在袖間并未回禮,聲音溫溫緩緩,“你生氣了?”
“怎麽會?”石曼生眉頭一跳,扒着門不動,不想讓他進去。
“你在生氣。”柳木白陳述道。
“柳大人想多了。”
“可你明明就是生氣了。”
“當真沒有。”
“還說沒生氣,臉色……”
“都說了沒有生氣!”石曼生終于爆發了,一擡頭卻發現他人竟已跨前一步,一只手正好伸了過來,不偏不倚地摸了下她的腦袋。
“氣了就說,悶在心裏不好的。”蘊含笑意的雙眼注視着她,柳木白手上親昵地又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若是氣我,更要和我說。”
還沒等石曼生發作,他就收回了手,人連着也往後退了一步,安全距離,而後繼續雙手插袖,淡淡暖暖地笑着,仿若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你……!”
他适時打斷了她,話語溫溫,“我十九天沒見你了。”
滿腔怒火的石曼生頓時就洩了氣,原來他也把日子記得這麽清楚。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把青州府尹大人這麽擋在門外确實不對,可下意識石曼生還不大想讓他進去見到師叔,“柳大人,還有別的事嗎?”
“有。”
石曼生繼續掙紮,“能在門口說嗎?家裏頭不大方便。”
“那好。”柳木白的知進退讓她反而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之前回了京城述職,緊趕慢趕,今日總算了回了來,便直接來見你了。”話語中自然而然解釋了他這些天都不曾出現的前因後果,更加鮮明點出了他一得空就來見她的情況。
“有什麽好趕的。”石曼生裝作滿不在意,內心早已沒那麽氣了,“那……還有事嗎?”話說出來她就有些懊悔,怎麽聽着就像是在趕人。
柳木白全不介意,只是輕笑了一聲,而後從袖子裏取出了一件事物來,“看到的時候,就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石曼生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是根玉簪子,溫潤白玉,就和執着它的人一般。
簪子?前兩天剛立的秋,今兒個好像是……七夕!石曼生心中一動,七夕送發簪,他是特意因為今日趕回來的嗎?
見她不答話,柳木白拿着簪子往前一步,語氣帶着幾分不确定,“能幫你帶上嗎?”
她頭上本就有根木簪,雖然沒什麽特別的,雕工也一般,但卻是她平日裏帶慣了的。柳木白手上的簪子相當好看,簪頭的玉被雕成了一朵蓮花模樣,玲珑剔透,晶瑩可人。可見他拿着簪子靠近自己,石曼生腿腳比心思轉得還快已經徑直退了一大步,連帶着門都被她扒開了不少。
就在這時,門口的護衛阿甲突然看向了某個方向,身子一躍離往十字街那邊追去。護衛的動作很輕,在門口的兩人并未注意到,倒是院子裏的丁澤莫名擡頭看了一眼院牆的方向,而後不動聲色地繼續聽夏近秋“聊天”。
院門口,柳木白依舊拿着簪子的手定了定,面色微微一凝複又緩和下來,聲音有些低落,“是在下唐突了。”
看着他的神情,石曼生心中莫名就有些愧疚,那簪子上雕的是蓮花,也是她最喜歡的花,他應該是特地為自己尋的。可是,三番兩次都是他給自己送東西,而且今天這個日子,又是發簪這般的事物,簡直就是定情信物,她收了的話就說不清了。
“實在是不太合适,柳大人還是……”
柳木白輕聲笑了一下,和煦如風,“你我之間何須見外。”說罷,他伸手将簪子遞近了她,“接下來一段時間沒什麽大事情,我應該可以時常來見你了。”不是詢問,似乎只是在告知她,但是話語中明顯帶着欣喜。
男子對女子這般,就算是追求了。石曼生心中一亂,沒有接那簪子。
柳木白繼續擡着手,“不知石姑娘近來可有空?柳某對青州不甚熟悉,想要逛上一逛。”
這是他第二次提出來了。一邊是簪子,一邊是問題,石曼生糾結了下,選了後者,說道,“後日也許可以。”
“好,就後日。那我後日一早來接你。”攏手作禮,什麽動作在他做來似乎都有着說不出的雅致,“剛從京城回來,在下還要到衙門裏安排些事,今日就先告辭了。後日再見。”
石曼生內心複雜地送了客。阿甲正規矩地站在門外,見柳木白要走,忙掀了馬車簾子,扶着他上了車。
看着在三葉巷口拐彎的馬車,這是石曼生心裏亂亂的卻又有這雀躍。她突然第一次想要知道,曾經的他們,究竟是為何才會分道揚镳。
馬車已經在視線中消失,石曼生嘆了口氣,正要關門,卻看到了那支蓮花玉簪。它被柳木白不知什麽時候好生插在了門把上。
一路走回後院,石曼生手上拿着簪子,眉宇之間似有思慮,盯着那簪子都有些出神。
“看路!”夏近秋還拉着丁澤在聊天,見她似乎有些發呆地走過,忍不住叫了她一聲——前頭可就是池塘了。
“啊?哦。”她兀自停了停,繞過池塘,木愣愣地回了自己屋子。
“找她的是什麽人?”夏近秋疑惑地看向丁澤。
“男的。”
“什麽樣的?”
丁澤想了想,給了兩個詞,“有錢,好看。”
夏近秋挑了眉毛,沒有再問,看來是那個相思閻羅的對象來了。年輕人的事情啊還是他們自己處理比較好,老了,操不動心咯。
……
“大人,那人出現了。”
坐在馬車裏的柳木白聲音聽不出喜怒,“那你這是……追丢了?”
“屬下失職,他有同夥在暗處偷襲。”說話的正是護衛阿甲,他的左褲腿上濕漉漉一片,因着黑色衣裳看不出痕跡。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裏剛被暗器所傷,傷口深可見骨。
阿甲輕功卓絕,跟蹤一事向來不會被發現。今日這個情況只可能是他們一開始到這裏就被人盯上了,這才能夠在暗中傷了他逃脫——看來注意這院子的人可不少啊。
“暗器呢?”
“大人請看。”從車簾外頭遞進來了個用錦帕包着的半掌長短镖,镖尾是黑色的穗子。上頭的血跡已被阿甲擦抹幹淨,明晃晃的镖身上頭什麽字都沒有。
“可曾看清那人相貌?”
“未曾。”
“回去自領十板。”輕飄飄一句話傳來,柳木白為今日之事定了終。
“謝大人。”
腿上的傷似乎完全不在阿甲眼中,他繼續趕着馬車往青州府衙而去。柳木白在車中緩緩閉了眼睛,左手搭在右手手腕,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就如他的思緒一般,時急時緩。
——長線大魚,看來已經快上鈎了。
~~~~
是夜,石曼生早早回了屋子。
丁澤幫夏近秋收拾好了竈間,打了熱水進屋洗漱好便也回屋了。很快,整個金樹院都靜了下來,燈光一盞一盞地滅去,該是歇息的時間了。一片平靜黑暗中,只有石曼生的屋子依舊亮着一盞小燈,隐隐約約映着人影。
“咚——咚咚——”
幾聲有節奏的輕響,像是石頭砸在了窗框上。
石曼生嘆了口氣,跑過去打開了正對着後園的那扇窗戶,“師姐,可以走門的。”
“這不也挺方便的嗎。”說話間,從窗戶外頭翻進來了個全身夜行衣的女子,“幾月不見,小丫頭怎麽好像瘦了點?”女子年齡二十出頭,已經梳了婦人的發型,臉上帶着标準夜間出行的黑色面紗。進得屋來,她一手摘了面紗,一手就去拿桌上的茶壺自來熟地倒起了水喝。
“師姐。”石曼生皺皺鼻子,“你怎麽身上又是這個味兒?吃多了不好的。”
“就你這狗鼻子聞得出來。”女子讪讪一笑,姣好的長相帶着點英氣,“我這不是不敢要孩子才吃藥的嗎。話說回來,你這兒有進展沒?”
石曼生搖搖頭,“還沒,那蠱是師父親自下的,她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現下師父人又找不到,一時間,我還解不開,不過也算有點頭緒。”
“明明是樁好事,怎麽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我家那口子可想要孩子了……”
“會有辦法的,對了,丁家的人也找到了。”
“哦?那豈不是都找齊了?這蠱留着不更沒用了。”
石曼生與師姐從小身上就被中了蠱引,就是要用來解八大家族的蠱毒的。是百裏門欠了八大家族的,一定要還上。如今只差丁澤,曾經的八大家族後人就都解了蠱了,她們身上的蠱引也就沒用了。
“還是有好處的,畢竟百毒不侵,對身體也沒什麽不好。”
“我要孩子,才不要什麽百毒不侵!還不知這蠱對娃有什麽影響,我可是連懷都不敢懷。”女子很是頭疼的模樣,一把拉住了石曼生的胳膊,“好師妹,師父最喜歡你了,從小到大,你這方面天分就極高,一定能有辦法的吧!”
“呃……我再看看吧。”
“不管!最多半年!我要懷孩子!”
石曼生無奈點頭,“我盡量,我盡量。”
一聽這話,女子頓時喜上眉梢,“我就說我家師妹最能耐了!”凡是石曼生答應的事還真沒不成的,看來她剛才說的有點兒頭緒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晚上說話總要壓着點,院子裏太靜,總覺得稍稍大聲就能吵到別人。
“師姐,其實你不必這麽偷偷來的。”
“吶……話不是這麽說的。當初下山我可是與師父撕破臉皮的,見到師叔也挺尴尬的。都怪師父那個老古董,一天到晚說什麽男人靠不住,全聽她的我們百裏一門豈不是都要變成不嫁人的老姑娘了。”女子突然正經起來,眼睛睜得大大地看着她,“你說,師父不會真這麽打算的吧。”
石曼生将她幾乎貼到自己臉上的額頭外外推了推,“你別亂想,師父應該只是怕我們被人騙了。”
“切,百裏宮的姑娘有那麽好騙?”女子滿不在乎地說着,“就看你姐夫,你師姐我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說着說着,女子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看得石曼生有些無語——女大不中留。
她這個師姐名叫餘夏,比自己只大了五歲。師父說過,石曼生與師姐都是從外頭撿回來的,至于為何一個姓了餘、一個姓了石,師父說是她從百家姓中點兵點将點出來的……每每想到這點,石曼生都很惆悵——若是師父當初能點到個溫婉點的姓氏給自己該多好啊。
師姐餘夏從小就是個歡脫性子,天大的事情壓下來也都是笑眯眯,沒心沒肺的模樣。然而,四年前,石曼生唯一一次見到她哭了。那天,餘夏明明哭得很傷心很傷心,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卻依舊頭也不回地沿着山路往外走。
“師姐,你別走,師父只是氣急了,你回去道個歉就好了。”石曼生沿着山路急急攔住了人。
“石頭,我不會回去的。”餘夏摸了摸她的腦袋,眼睛紅紅腫腫,“有人在等着我。”
有人?是那個讓師父和師姐大吵一通的男子嗎?石曼生沒有見過他,卻知道師姐為了那人今兒個中午剛被逐出了師門。
……
“你若要和他走,就當從來沒我這個師父!我百裏門從來沒你這個人!”師父從來沒那麽生氣,氣得眼圈都紅了。可是,再重的話都沒留下師姐,她還是走了。
走之前,餘夏叮囑她,“以後,你要乖乖聽師父的話,別再動不動惹她生氣了。”
那你為什麽不乖乖聽師父的話,你留下來師父就不生氣了呀。
“師姐,師姐!”
石曼生站在山路上叫她,餘夏背對着她揮了揮手,沒有停留。
那一天,石曼生看到師姐被山腳的一輛馬車接走了。
而這一走,就是四年。
直到一年多前,餘夏再次出現,突然找到了剛來青州不久的石曼生。此時的餘夏已經嫁給了當初那人,現在就住在青州邊上的一個鎮子。她夫家是做花草生意的,就娶了她一個,寵到骨子裏。
師姐明明過得很好啊。石曼生開始納悶,為何師父當初會那般反對?第一次在青州見到餘夏的時候,石曼生還想過會不會師父來青州就是為了見餘夏,不過師姐表示她連師父來過青州都不知道。
不過,現下看來師姐當初走與不走也沒什麽區別,畢竟百裏門都要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石曼生:一直說師父師父,我的師父叫什麽名字?
娘子:師父就是師父,要什麽名字。有了名字你還不是繼續乖乖叫師父?
……表示目前壓根兒沒想過。
☆、八
“師姐,怎樣才是喜歡?”
正喝着茶水的餘夏停了動作,有些詫異地看向石曼生,“你這是有小心思了?”
“只是好奇罷了。”石曼生面色不改,一副只是随口問問的模樣。
“喜歡啊……”餘夏放下杯子,拉長了語調,“不好說。反正就是那麽一剎那就看對眼了,明明知道很多事不對,或者很多事不該,偏偏就看上眼了。就好比我和你姐夫,當初我知道與他在一起會觸怒師父,可是沒辦法啊,這人心啊,可不受控制。”
她轉過頭看向石曼生,總結似地說道,“我覺得吧,當你想義無反顧地去到另一個人身邊的時候,那就是喜歡了吧。”
“那,一個男子若是喜歡一個女子又會有什麽表現?”石曼生繼續問道。
“哦?有桃花?”餘夏眼睛猛地一亮。
“我……沒有。”下意識她并不想說,尤其不想提相思閻羅的事情。
“啧啧啧,也開始有小秘密啦。不過你這丫頭年齡是不小了,思春也是正常。”
“師姐!”
“好好好,我不笑話你了。”餘夏笑着安撫下快要炸毛的石曼生,想了想,回答道,“這男子啊,若是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往往有兩種表現。”她伸出兩個手指,笑得高深莫測,“一種呢,是怎麽看你都不順眼。還一種呢,是怎麽看你都順眼。但這兩種的共通之處就是——成天兒地往你跟前湊,怎麽攆都攆不走!”
——柳木白他确實是成天地往自己邊上湊來着。
“那湊上來後呢?”石曼生繼續問。
“這湊上來後呢,就巴不得多說幾句話,走得時候還會各種理由拖沓不肯走。”餘夏嘿嘿一笑,“你姐夫當年就是這麽死皮賴臉地成天跟着我,最後被纏得緊了,就身不由己地應了。實在是烈女怕纏郎啊。”
“噗——”石曼生被她的語氣逗笑了。
“還有還有,拿我家那個來說,有時候很害羞,說兩句就臉紅,還動不動就喜歡神經兮兮看不得別人近你身,怎麽個獨占怎麽個來,自己媳婦只有自己說得欺負得,別人動一根寒毛都不行。”話語之間滿滿都是幸福。
“這麽誇張?”石曼生很難想象。
“可不是嗎!”餘夏說得興起,一轉頭開始關心起師妹的問題,“來,給師姐說說看,是什麽樣的美男子讓我家小石頭動了心吶?”
石曼生狀作無辜地眨了眨眼,“沒有啊,我只是好奇。”
“睜眼說瞎話!”餘夏笑着點了下她的腦袋,“下次得空了,非得好好審審你。”
“師姐要走了?”
“對啊。時候不早了,我還得趕回去,不然我家那個可要醒了,我這次藥可下得不多。哦!對了,差點忘了。”她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這是你上次要的東西,剩下那些我再找找。”
“師姐……”
“走啦!不送!”話音落,餘夏已經帶了面巾利索地從窗戶翻出去了。
看着手上剛才餘夏抛過來的東西,石曼生的嘴角緩緩拉平。蓮心草,這是解蠱必須的一味藥,師姐能找到應該是很高興的事情,解了身上的蠱,師姐就能懷孩子了。師姐那麽可愛的性子,她的孩子一定也很可愛。可是此刻的石曼生心裏卻因為另一件事情有些微微透不過氣,準确地說是為了剛才師姐的一句話而有些煩悶。
——見了面?見了面就巴不得多說幾句話,走得時候還會各種理由拖沓不肯走。
可是似乎每一次,柳木白離開的時候從來都挺幹脆的。那他說的喜歡自己,是真的嗎?
目光轉向那支被她放在妝臺的蓮花玉簪,燈光下,玉色發暖,晦暗不明。她突然想起了師父曾經說過的話,“石頭,世間男子多薄情,萬萬不能輕易許了心。”
靜夜谧風,一燈獨燃。
月上柳梢,茶冷人寒。
~~~~
翌日,石曼生一早就站在了院中。
“丁澤。”
聽到石曼生喚自己,丁澤不慌不忙走出了屋,卻看到石曼生不知何時竟是換了一套短打勁裝,手裏頭也拿了柄劍,頗有些俠氣。
見得他出來,石曼生雙眼一笑,“來,今兒個我和你練練手。”
丁澤有些詫異,還未及開口,那邊石曼生已經眉頭一豎,提劍就上,“看劍!”
丁澤微微定神,一個閃身輕巧躲過,而後雙手從腰間取劍,起身迎了上去。劍刃相觸發出金屬的脆鳴聲,石曼生右手執劍,出手刁鑽,招招都沖着丁澤的面門而去。但丁家劍法又豈是浪得虛名,側閃、雙劍夾持,招招迎刃而解毫不費力。
十幾回合下來,石曼生一點便宜沒占到。而且看這情況,分明是眼前小子存心讓着自己,從頭到尾,他只守不攻,引着她滿院子跑,還顯得游刃有餘。
——哼!看不起我?石曼生眼睛一眯,“小心了!”一聲輕呵,立時,一股怪異香氣撲向丁澤。
“你……”閉氣晚了一步的他頃刻間渾身僵硬,木頭人般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石曼生眼中精光一閃,劍尖上挑,一個躍身,将劍正指在了丁澤胸口——嘿!贏了!
她看上去心情極好,咧嘴笑着搖了搖腦袋,語氣還裝模作樣帶上了幾分循循善誘,“年輕人啊,這叫兵不厭詐。”丁家劍法?啧啧啧,還是嫩了點啊。
“江湖險惡,光靠硬打可是會吃虧的。”教育完人,石曼生慢悠悠收了劍,瞧見丁澤神色不虞,心情不覺舒暢了許多。果然心情不好的時候欺負別人就能好不少。
丁澤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劍,眼神暗了暗,“解藥。”
石曼生挑了挑眉,也不為難他,揮手撒了些白粉末,空氣中又是另一種味道。
末了又加了句——年親人,還是要勤加練習啊。而後便得意洋洋往走開了。打了一場舒快多了,接下來就上街逛逛吧。
能動了的丁澤,看了一會兒石曼生離開的背影,而後默默低頭收起了劍。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在一旁觀戰的夏近秋見到他有些落寞,不覺出聲安慰道,“她也就那半吊子功夫,只能歪門邪道欺負你下了。你別放在心上啊。”
丁澤沒有擡頭,聲音很平靜,“她說的沒錯。兵不厭詐,若是實戰,我已死了。是我技不如人。”
夏近秋愣了下,而後不覺笑了,“你這孩子,我喜歡。來,姑姑給你點好東西防身。”
于是,那之後,石曼生再也沒有打過丁澤。
石曼生:師叔你坑人!
當然,這是後話。
……
出門散心,換換心情的石曼生,走着走着,就去到了城東。
城東這塊地方,正是青州府衙所在,來到青州一年,她還真沒怎麽來過。江湖人看來,在官家的地盤上總會有那麽幾分不自在。可這一次,她莫名就是想來看看。
——嗯……她只是看看。看看就走。
大白天的,官府的門開着,門口站着四個帶刀的侍衛,并沒有什麽人進出。看來今日好像沒什麽大事,起碼沒有什麽審案子之類的熱鬧事。
石曼生走了一會兒,最後站在離衙門口不遠的一個攤子邊上,漫不經心地看着攤子上的貨品,時不時那眼睛餘光瞅瞅衙門口——也不知道柳木白會不會出來。
“柳大人要到午時才出來呢。”突然,擺攤子的小販笑着的開了口。
啊?雖然帶着帷帽,但石曼生還是覺得相當窘迫,“我沒有……”
“每天那個時辰好多姑娘家都來看呢,我們都習慣了。”說着,他和一旁的另一個小販都笑出了聲。自從來了個俊美父母官,這青州的姑娘家一個個的都膽大了起來,每天正午城東的街都快被各式各樣精心打扮的女子占滿了。不過也好,順帶着他們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石曼生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一把木梳,不言不語地離開了攤子,走的時候她還聽到了身後小販們壓低的笑聲。帷帽下,她的眼眸不快,臉頰不自覺有些繃緊。
——切,她才不是來看那個人的。
……
回到家的時候,夏近秋正在揀藥,見她回來有些驚訝。這出去怕是半個時辰都沒有就回來了?怎麽這麽快?以往她一出門可就是整半天。
石曼生連帷帽都沒脫,直接往後院走,“我回來了。”
路過院子,丁澤正全神貫注地在練劍,似乎是因為與石曼生切磋了之後受了刺激,顯得得越發勤奮,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浸濕了頭發。
“好好練。”石曼生從他邊上走過,壓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陰瑟瑟的。
丁澤手中劍禁不住微晃了一下。
左轉,進竈間。石曼生徑直拿了三個饅頭來到了池塘邊。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喂魚,這也是為何院子不怎的大,她還偏偏要養池魚的原因。看着池裏頭那些呆頭呆腦的錦鯉為了追幾口吃的,湊成一團地游這游那,石曼生這心裏就痛快。喂魚本是個悠閑的事,算不上俗也算不上雅,可她就是喜歡。但她這喂魚的習慣在別人看來,卻很是怪異。
丁澤看向夏近秋,滿是不解。池塘邊,石曼生已經喂了兩個時辰的魚了,姿勢幾乎沒怎麽變過。
“不礙事,她心裏有事,最長一次喂了三個時辰的魚就好了。”夏近秋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別打擾,讓她一個人在那靜着就行。”當初在百裏宮,她心裏有事的時候也是喜歡喂魚。
丁澤:……
又過了半個時辰不到,石曼生終于喂完了三個饅頭,背着手離開了池塘。
碾饅頭屑的手指已經變得通紅,幾乎沒有知覺,掩在袖下,她用拇指指甲狠狠掐了掐食指指腹——嗯,果然覺不出痛了。喂了這麽久的魚,她這心裏有些事也想通了。
想通了好,想通了就快刀亂麻斷個幹淨,省得一天到晚惦記着,耽誤事。
……
眨眼間,到了之前與柳木白說好的後日,石曼生答應了要陪他逛青州。一早,石曼生他們剛吃完早飯,就有人來敲門了。
丁澤正準備起身去看看,卻被石曼生攔了下來。
“找我的。我要出門一趟。”她複又加了句,“會晚點回來。”
“這外頭是?”夏近秋問道。
石曼生停了會兒,答道,“青州府尹柳大人。”師叔向來對自己好,這些事不必瞞她。
夏近秋面上顯出一絲意外,“青州府尹?他找你是什麽事啊?”
“之前我去京城時候認識的,也算是故人,現下帶他在青州游玩一下。”
“就是那位?”夏近秋指了指手腕,意思很明顯——和相似閻羅有關的那位?
“是。”石曼生很坦白。
夏近秋心下擔憂,想了想,試探着提議道,“可要丁澤陪着一同前去?也好有個照應?”
石曼生聽了,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也好。”
于是,丁澤挎着短劍像模像樣地跟在她後頭一起出了門。
一開門,就見到柳木白正站在馬車邊上,今日他帶了頂薄帽,烏黑的頭發散在肩上,,襯得眉眼愈發俊美溫雅。穿着白色的長衫,外頭披着黑色的披肩,平添了幾分谪仙公子的感覺。此時,他手上似乎還拿着另一件玉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