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了一個大夫,那大夫人到中年,聽說是通義縣城最厲害、脾氣也最怪的一個。
“童大夫,我家公子就在屋內。”
大夫進得屋來,看到柳木白手上的傷,不以為意,“我還當是什麽嚴重病症,這點傷不礙事。”說着,他就手腳利落地開了藥箱處理起來。
大夫挑開粘着的布時,柳木白的臉唰一下就白了,抿着唇一聲不吭,看得石曼生很是心疼。
“大夫,您手輕點。”
“輕不了,越輕疼得越久。”
“那您倒是用點麻藥啊。”
大夫撇撇嘴,“沒帶。要不你們弄點酒給他喝喝?”
“一個大夫,怎麽連麻藥都沒有!”石曼生火氣上來。
柳木白按捺住她,“不必,确實只是小傷。”
大夫拉長聲音,“看嘛,他都這麽說了。那福生客棧裏頭比他傷得重的多了去了,有個小夥計全身就沒處好的地方,說不定都過不了今晚咯。”
柳木白跟着嘆了口氣,“世事無常,只能說那火起得太快了。”
“就是嘛,好些年沒這樣的事兒,怎麽偏偏今兒遇上了,還燒得是晚上人最多的客棧。”
聽着這些對話,石曼生立時偃旗息鼓,可心裏還是些微不滿——不能因為別人傷重,就不給柳木白用麻藥啊,她看着都疼。要不……她用藥把他弄暈了?
這邊她還沒拿定主意,那童大夫已經麻利地取下了傷口上的布,順便清了一些已經焦掉的皮肉,尋了酒往上大咧咧一澆,立時,柳木白臉又白了幾分。
“你這人!”石曼生忍不住吼了出來。
“好咯!”大夫完全忽略了她,從藥箱裏取了一貼膏藥徑直貼了上去。
柳木白好一會兒才順了氣,傷口那處冰涼涼的,握了握右手,确實不太感覺得到傷口了。
“多謝大夫妙手回春。”
“年輕人,有眼光,這可是老朽的傳家藥膏,專治各種燙傷燒傷。”說着說着,童大夫噴了噴鼻子,“那些個窮酸的,買不起就說我的藥不好。活該疼死他們。”
處理好了傷口,他最後又留了兩個藥膏名字,“照這個單子明天早上到我藥鋪來拿藥膏就行。第一種連續貼上十天再換這個第二種,再貼上二十天就差不多了。若是中間傷口有什麽不妥,再來尋我便是。”
“會留疤嗎?”石曼生插嘴問道。
大夫笑了,“這傷口雖然不大,但可不淺,留疤是肯定的了。大男人怕什麽疤?”剛說完,他又看了看柳木白,眨眨眼,啧啧了兩聲。那眼睛在說——長這麽好看,确實留疤還是有點可惜的。
柳木白沖他笑了笑,“阿甲,送大夫回去吧。”
“是。”
童大夫走後,石曼生拉着柳木白的傷口看了又看,“不疼了?”
他側首在她面上親了一口,“這樣就不疼了。”
石曼生紅着臉瞪了他一眼,“那大夫應該下手再狠點的。”
柳木白牽了她的手,“再狠你都快要上去打人家了。”
“我哪有!”辯駁完又加了句,“是他這個人怪怪的,說話不中聽。”
“凡是能人總有點個性。”
石曼生不以為然,“我也是能人,我怎麽沒那麽個性?”
他聞言失笑,“我認識的人中就數你最有個性。”
“有嗎?”她詫異,她覺得自己很正常啊,淹沒在人群中就是平頭百姓一個。
“你可以去問問上次被你審問的,我那三個侍衛。”他含笑看她。
石曼生嘴硬,“人在江湖,偶爾耍點手段也是很可以理解的。再說了,我最後不還是給了解藥了嗎。要換成我師父,絕對變本加厲,比我狠十倍、百倍。”
“聽你這麽一說,日後拜訪她老人家的時候我可要小心了。”
聽柳木白說要拜訪,石曼生腦海中閃過三個字——見家長。只不過,現在是想見也見不到了,師父早就不在百裏宮了。對了,百裏宮!
“那客棧燒了,你們接下來住哪?”
“再找家其他客棧住吧。”
“通義縣城就福生客棧還算有點名頭。”石曼生大搖其頭,“其他的住不了。尤其你手還傷着,這住得地方一定得幹淨。”她猶豫了一會兒,總算是把百裏宮能住的意思表達了給他。雖然黃家藥鋪有這間客房,可還是一起去百裏宮比較讓人放心。
“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會不會,百裏宮大着呢。我師叔和丁澤你都認識,現在就我們三個。”
“你師姐不在?”
說到師姐餘夏,石曼生一下傷感了起來,将這一路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了。當然,忽略掉了梅子傾的部分。既然梅子傾是要犯,可自己欠了他人情,自然是不方便對柳木白說的。
柳木白聽後眉頭擰了擰,“江陵那邊近來确實出了不少武林人士被謀害的事情,想不到你們也會遇上。可知道是什麽人做的?”
“沒頭緒。”錯過上次知道真相的機會,石曼生覺得自己要等到和師姐一起去京城才能有進展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眼看着已經到醜時了,再不休息就要天亮了。
“你受了傷,得歇息了。”
事出突然,加上只有這一間客房,只能将就一下了。
柳木白睡在了外頭的榻上,阿甲尋了兩張椅子就當做床,夜太涼,不能打地鋪。石曼生飽了幾床被子、毯子進來,将能蓋的都收羅了給他倆。其實,她本想把自己的床讓給柳木白的,畢竟他傷了的。可他只是抱了她一下便直接去了榻上,這床沒讓成。
晚上,睡在屋內,想到外頭不遠就躺着柳木白,石曼生的心裏就和小兔亂跳似的。對了,還有今天晚上在牡丹巷……
之前還能睡着的,這麽一清醒倒有些輾轉反側了。她轉過身,對着外間的方向,美滋滋的——一起回百裏宮,這樣以後每天都能見到了。
戀愛中的女子往往特別容易忽略外界的各種阻力,此時的石曼生就是,她已經完全忘了兩人身份的差別,也忘了師姐一次又一次的警告,更忘了自己手腕上那條紅色的相思閻羅印記。她的視線被束縛于眼下的幸福,也束縛于那個有着水墨眸子的溫雅男子。
女子猶多情,相思複相思。
女子亦薄情,相忘還相忘。
梅青化柳白,莫道女兒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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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阿甲先去藥鋪取好了藥膏,又到剛開門的鋪子買了幾件衣裳。打理妥當,三人便往百裏宮所在去了。至于該怎麽和師叔說,石曼生打定了主意——反正,人都帶回去了總不至于往外頭趕吧?而且,師叔對柳木白的印象一直還挺好的,應該不是問題。
一開始租馬車還算方便,但到了山腳,石曼生看了看高聳入雲的山,有些擔憂。
“木白,你的傷還好嗎?”
柳木白無奈,“只是傷了手,爬山不成問題的。”
石曼生還是不放心,“累了要說,我們不趕時間的。”
見她反複叮囑,他心中泛暖,“好。”
☆、39.三十九
百裏宮的入口并不隐秘, 但由于地處偏僻, 故而鮮有人來。
一路爬上山, 由于柳木白他們的行李都燒沒了,要帶的東西自然就少, 爬起山來也輕松很多。只是再怎麽輕松,這座山還是高得很, 爬了一個時辰眼看着離半山腰還有點距離。
柳木白伸手拉了她一把,“要不歇會兒?”
“好。”石曼生有些累了, “小的時候,我一天上下兩趟山都不成問題。真是許久不練, 人也松散了。”
他笑着幫她理了理額前碎發,“等歇兩日, 我們再一同多爬幾次?”
“好啊!正好我也帶你逛逛這深山老林,可有不少好東西。”她笑得眼睛彎彎,柳木白也跟着揚了嘴角。
“嗯,全仗小石頭了。”
閑聊了一會兒,一行人再次往山上走去。終于,緊趕慢趕, 他們在下午回到了百裏宮。
面對百裏宮的如此規模, 柳木白表達了由衷的贊嘆,“看來,過往之時, 你師門也是大派。”
石曼生敷衍地笑了笑, 她可沒發現, 要不就是在祖師爺之前,或者祖祖祖師爺那會兒還算個出名的大門派?當下這光景,說都川蜀通義縣,大家只知有鬼醫谷,都沒人聽過百裏宮了。
唉……風水輪流轉啊。當初師父還說鬼醫谷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來着,一眨眼,人家都天下聞名了。
見到石曼生不聲不響就帶了兩個人回來,夏近秋很驚訝,拉着她走到一邊,壓低聲音:“若是你師父知道了會不會不大妥當?”
石曼生眨眨眼,說得有理有據,“不是說百裏宮都沒了嗎?租兩間屋子出去不還能賺點錢嗎?而且,這麽多院子,放在這也是白放。若說百裏宮有什麽秘密,不能讓外人來……”她認真地抿了抿嘴,“從小打到,我和師姐都翻遍了,除了蜈蚣就是蠍子,犄角旮旯裏可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啊。”
夏近秋啪地拍了下她腦袋,擡擡眉,終是同意了,“随你吧。”
百裏宮确實散了,再力争些什麽也沒多大必要。
丁澤本也是百裏宮之外的人,對于石曼生的做法,他什麽都沒說。于是,柳木白和阿甲就這麽住下了。石曼生收拾了一個平日沒人住的空院子給他們。作為“租客”,柳木白當着大家夥的面給了豐厚的租金。當家人,石曼生也大大方方的收了下來——柳大人這算公差,她這會就是個客棧老板。
今天爬山太累,大家早早就休息了。石曼生出于私心,給柳木白安排的空院子離自己的比較近。兩人吃好飯,正好一同走回去。阿甲很識趣,早早離開,将這月下道路留給了他二人。
“傷口換藥了沒?”
“換過了。”牽住她,兩人并排走着,随意閑聊,倒有幾分歲月靜好。
石曼生感受着他手掌的溫度,覺得這冬夜的山頂都不是那麽冷了。唯一讓人可惜的是,這路走完了——平日不覺得,和喜歡的人一起就覺得路特別短,沒講幾句話就到他院子了。
“熱水就到廚間那竈上打,今日煮了不少,沐浴的話你院子裏就有木桶。你可要小心傷口,千萬別碰水。”她怕不周全地叮囑着。
柳木白看着她,墨色眼眸帶着笑意,忍不住低頭堵住了那張小嘴,一觸即離,“記下了。”
她有些心虛地瞧了四周,見沒人,壯着膽子踮起腳回親了一下,“外頭冷,你進屋吧。”
“好。”他忍不住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你也快回屋吧。”
石曼生點點頭,擺着手微笑着走開了。
柳木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待發覺自己面上還殘留着笑意,不覺皺了眉——果然還是要以防萬一的。
……
夜色愈深,亮着燈的幾間院子一個個暗了下去。
師叔睡了,石曼生睡了,丁澤也睡了。
柳木白的屋子也滅了燈……
阿甲彎腰靠近坐着的柳木白,聲音壓得很低,“大人,可要屬下出去探探?”這百裏宮很大,可能要探不少時間。
柳木白在黑暗中坐着,“今日那丁小哥你可見到了。”
“見到了。”
“若是你夜探,可有把握不引起他注意?”阿甲思索了一會兒,老實說,“從他的氣息來看,內力不錯……屬下并無十分把握。”
“凡是切忌打草驚蛇。探查就先算了,等過幾日看看情形再說。”
“是,大人。”
“你也累了,睡去吧。”
“是。”阿甲回了院中的一個側屋。
屋裏,只剩下了全無睡意的柳木白,黑暗之中,他單手點着桌子,一下一下,節奏和着思緒。
——百裏宮的人,自己大都見過了,石曼生,她的師叔夏近秋,師姐餘夏,還有那個突然被領回來的丁家後人丁澤。唯一沒見過的只有那位“師父”。若是能見上一面,也許有些事情也許就明了了。至于該用何種方法才能見到那位師父……事情的關鍵就全在石曼生這裏了。
百裏宮,算是一個相當神秘的蜀中門派,他派人調查了好些時間,也沒人弄清楚它的具體來歷。而這種地方,往往藏得秘密也是最多的。更何況,百裏宮與那梅子傾似乎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既然來了此處,他就絕不能空手而返。就今日來說,見他們前來,那位夏師叔雖有驚訝但并無明顯反對。由此可見,就百裏宮這些院落而言,并沒有什麽需要保守的秘密。也許他們要探的并不是這片院子,而是……
透過半開的窗戶,柳木白看向了外頭被月光染成銀色的樹林。越往林子深處,只餘層層墨黑。
——這山,也是奇怪得緊呢。
今日上山的時候,他注意過那些石階,雖然上了年頭,但不難看出當初建造時絕對是浩大工程,一路從山腳通到山頂,每一層石階都有一尺寬,長約三尺。如此工整的石階,絕不是一個普通江湖門派所能有的。石階共九百九十九層,他一路暗暗數了上來,如此數字怕也不僅僅只是巧合。
規模宏大,與梅子傾相關,還有那南诏中興畫卷……
對于百裏宮的真面目,他現下已隐隐有了猜測。本以為只是個善毒用毒的小門派,今日這一見倒是給了他不少信息。
想通了問題,柳木白的心情好了不少。站起身往床邊走去。
——梅子傾啊梅子傾,你可能想到我柳木白此時正在這百裏宮之中?你那位守着青州的探子,是不是每日依舊回報給你柳大人尚在府衙的消息?
近水樓臺,就看我能不能先得着“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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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住在了百裏宮,不能讓他們整天無聊地待在院子裏,石曼生自然是要盡地主之誼,領他們好生逛逛,體會體會這山林樂趣的。
她背着竹筐去尋他,短襟打扮很有幾分山野味道,“今日我去采點野味,你可有興致一道?”
“什麽野味?”
“蘑菇。”她賣關子地眨了眨眼,“很特別的蘑菇,長在石洞中的。”
石洞?“在下很有興致。”
兩人一同出了門,阿甲本還想跟着一起,被柳木白出言留下,“我們去去就回,你且看看夏師叔那處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于是,武功高強的阿甲護衛成了廚房幫工。夏近秋連連稱贊——此人刀工相當不錯!
石曼生說的石洞就在山腰那處,裏頭算不得深,也就十幾步的距離就到頭了。可這山洞裏有好東西,就長在洞頂上的石頭縫裏,她們叫它小紅菇。小紅菇是一種暗紅色的蘑菇,其他蘑菇都是溫熱雨天長,偏偏只有它大冬天才能見得到。都說有顏色的蘑菇有毒,小紅菇也不例外,但也确實美味無比。
“有毒?”柳木白詫異了。
“怕什麽,這可是百裏宮,擔保你沒事。這邊走。”
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這後山并沒有好走的石階。石曼生高估了自己的爬山能力,而且她已經許久許久沒來采過小紅菇了。
氣喘籲籲到了石洞口,她已經半身是泥了,柳木白也好不到哪去,他那身衣服本就是風流倜傥的公子範,爬爬石階還成,這實打實爬山就有些捉襟見肘了。可他渾不在意,一直興致勃勃的樣子。
“就是這些嗎?”他指着頭頂那一片暗紅的小蘑菇,很有些新奇。
“就是這兒。”石曼生放下竹樓,直接伸手去采,柳木白見狀也要幫忙,被石曼生攔了去,“你別動,有毒。我來就行。”
既然幫不了忙,柳木白便四下打量起了這個石洞,确實如石曼生介紹的那樣,不是很深,可他總覺得有哪裏不是很對。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麽,他不動聲色在腦海中過了遍從百裏宮來到石洞的路線。
采完蘑菇,石曼生忽然想到了什麽,“黃蠍玉你帶了沒?”
柳木白從衣襟裏取了出來,這玉他一直挂在脖子上。
見他貼身帶着,石曼生很高興,嘴上卻故意帶着些埋怨“其實有這玉,你剛才可以幫忙的。”
他失笑,“要不,在下再去拔兩個蘑菇?”
她歪着腦袋瞅他,“你想拔兩個試試嗎?”
“可以。”
“那再拔兩個。只許拔兩個,還要留着以後吃呢。”
石洞外,柔柔的暖陽悄悄去了冬日寒氣。不大的洞中回蕩着兩人清脆的對話,帶着特有的親昵與笑意。然而,這般的郎情妾意卻僅僅在幾日之後戛然而止……
……
☆、40.四十
是夜, 柳木白将黃歇玉給了阿甲, 并畫出了一副簡略地圖, 标明了如何去往白日裏石曼生帶他去的那個石洞。
“明日一早,你便借下山詢問尋畫進展的由頭, 去圖裏的石洞探一探。”
阿甲見過黃蠍玉,也知道它的用途, 恭敬接過,又細細看了遍地圖, “大人,可是這石洞有古怪?”
“每一處石壁都需檢查仔細, 如若我的判斷沒錯,那石洞應該藏有密室。”石洞洞口十分寬敞, 雖然表面長了不少植被遮住了痕跡,可仍看得出形狀非常規整,應該是人為開鑿。
“屬下一定細細查看。”
“對了,晚些回來。回來的時候當着大家的面說那畫還沒消息。”
“是。”
又是一個尋常的白日,一壺清茶,一爐暖碳, 一副圍棋, 石曼生與柳木白相對而坐。上次在青州古松亭山腳下的那盤棋,下到一半就沒繼續了。石曼生記得他應該是讓了自己的,現下熟了, 便總想見識見識他的真水平。
“我執黑子, 你不許讓我。”
“不讓。”柳木白笑笑點頭, 拿過了白子。
她不确定地問道,“那你上次是不是……故意讓我了?”
他淡淡一笑,喝了口茶,“在下豈是那般為了讨好女子就故意輸棋的人。石姑娘,請。”
黑子落,右上星位,棋局開始。
下着下着,石曼生的速度一點一點慢了下來……
黑子的局勢有些招架不住了。
“承讓。”
白子落,她又死了一片黑子。
眼睜睜看着柳木白又一次從棋盤上一粒一粒撿掉自己的黑子,石曼生說出了師姐餘夏下棋時最常用的一句話,“做人留一線,來日好相見。”
柳木白挑挑眉,“答應過了不讓你的。”話落,子落,又封殺了她一片好不容易萌發的生機。
“下棋而已,不必這麽認真。”她努力勸誡着他——我不介意你放放水的。
柳木白點頭,似乎很贊同她的話,“下棋而已,輸贏不必認真。”
然而,接着又是讓她咬牙切齒的狠招。
石曼生終于理解餘夏當初下棋時為什麽摔棋盤了……
棋局的最終,石曼生投子認負,柳木白沒有絲毫保留地将她殺了個片甲不留。
看這情況,別說再來一盤,怕是再來十盤她也只有輸的份兒。收着棋子,石曼生酸溜溜地說着,“棋藝不錯。”
“下棋自然是速戰速決為好。”
還速戰速決?石曼生覺得自己的棋藝收到了鄙視。剛要不滿地嘟囔兩句,卻聽柳木白接着說道,“棋下完了,我們做些旁的?”
“旁的?”
柳木白坐到了她邊上,湊近她的耳邊,吐納呼吸,“自然是些只有你我做得的事情。”他側着身子,烏發散在肩頭,水墨眸子挑眉看她。
男子聲音溫溫,帶着魅惑,聽得石曼生耳朵發燙,可一想到剛才的棋局慘敗,她使勁別開腦袋,“美人計沒用!你剛才可沒給我留一線,這下不好相見了。”
一聲輕笑。
“那好,就不見。”
一只手撫上了她的眼睛,遮擋了光線,緊接着她的唇上貼了一片溫潤。
“你耍賴。”她閃躲着,卻被他固在了懷中,手依舊遮着她的眼睛。
想要躲開他的唇,卻總被吻個正着,得了空隙,她立刻控訴,“流氓。”
“嗯。”
不否認,他笑着又銜住了她的唇,吻得越發深入情動。
兩人倒在了榻上,石曼生漸漸沉淪到了其中。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移開那只擋住她視線的手,黑暗之中,他的吻越發讓人心顫,特有的青竹氣息透入她的五髒,牢牢牽住心神。
良久,他稍稍後退,離開了她的唇,她能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還有他加重的喘息聲。
看着身下人那紅潤泛着水光的雙唇,柳木白眼中墨黑一片。她的眼睛被遮着,所以他肆無忌憚看着她,從鼻尖到嘴唇,從下颌到脖頸……他忽然覺得那些穿在她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多餘。
如被魅惑,他再次俯下身,吻上了她的脖子,一點一點往下探去。他發現自己還想要更多……
黑暗中的石曼生更加敏感,在一只手摸到她的腰帶想要解開的時候,她忽然清醒過來壓住了那只手,“木白!”
他猛地停了動作,雙手環抱住她,腦袋伏在她的頸邊,沒有說話。
眼睛再次面對光線,似乎有些不适應,石曼生眨了眨眼,她能感覺到他手臂的用力,似乎在克制着什麽,“木白?”
過了一會兒,他半撐起身子,定定看着她,眼中有她不大熟悉的神色,“小石頭。”他的聲音帶着情/欲剛消退的暗啞,“喜歡我嗎?”
偏了腦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別處,聲音像小蚊子,“喜歡。”
簡單兩個字,明明早就能想到的答案,卻仍讓他心裏的緊張一松。扶正她的腦袋,柳木白看進她的雙眼,水墨的眸子懾人魂魄,“聽好了。我喜歡你。”無論發生什麽……現在的柳木白,喜歡上你了。
被告白了……
雖然在青州的時候,她問過他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時,他答了是。可這次的表白,不一樣,說不清為什麽,她就是知道……不一樣。
難言的歡喜熨進心裏,她看着他,嘴角一點點揚了起來,“我知道啊。”
他随着她一同揚了笑,又一次俯身吻住了她嘴角,這一次的吻很輕很柔,似雲似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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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飯的時候,阿甲才回到了百裏宮,只可惜,他說那些探訪的人還沒有找到畫卷的下落。
聽到他說話,夏近秋順口問了句,“什麽畫卷?”
“南诏中興畫卷。”阿甲答道。
夏近秋臉色一變,但很快又恢複了常态,“不是早就失傳了嗎?找它幹嘛?”
“聖上壽辰将近,這畫是聖上點名想要的賀禮。”柳木白無奈搖了搖頭,“找不到也沒辦法,全看緣分了。”
夏近秋哦了一聲,沒有再問。石曼生看着師叔,總覺得她有些奇怪。
晚飯後,她避開他人,去了師叔屋裏。
“師叔。”
“石頭?”夏近秋有些驚訝,往常吃完晚飯,她很快就要睡覺的,是以石曼生向來不會這個點來尋她。
“師叔,關于那個畫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啊?”
夏近秋正在梳頭發的手一頓,而後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哪能知道什麽?就是那畫太出名,聽過罷了。”
“确實很出名,這麽出名的東西既然說失傳了,我看八成就找不到了。名畫那麽多,怎麽偏偏老皇上就要這幅呢?”石曼生漫不經心地說道,果不其然看到夏近秋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是啊,哪找得到啊。”夏近秋敷衍着跟了幾句。
“那師叔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了。”
“嗯,你也早些睡。”
石曼生沒有再提及關于畫卷的任何事情,但她心裏,開始隐隐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南诏中興畫卷……希望是真的失傳了。
~~~~
夜深人靜的時候,阿甲悄悄進了柳木白的屋子。
“大人。”
“可有發現?”
他壓着聲音,“雖然堵在洞口的石牆很厚,但屬下用內力擊打後很發現正中的石壁與兩側發出的聲音不一樣,中間那牆後頭應該是空的。不過,石牆的機關屬下并未發現。”
黑暗中,柳木白沉默地用手指點着椅子把手——沒有機關?不可能。
“機關在裏頭。”他肯定地說道,“有人從裏面放下石牆,封住了密室。阿甲,若要打碎那堵石牆進到裏頭,你看什麽方法可行?”
“腐石水。”
“多久能送來?”
“屬下若明日下山通知他們準備的話,應該五日就可送達。”
“明日一起下山,你屆時去尋下他們。”柳木白安排道。
“大人,不知這個下山緣由……”
“後天就過年了,得下山再看看可有東西要買。”
過年前的最後一次夜市已經去過了,但最後一次集市正是明日,不在通義縣城,而是在離百裏宮最近的那個小鎮子。石曼生今日特地提及,說要去多買點肉、面、菜之類的回來,不然接下來怕是到正月十五之前都沒什麽東西能買了。
既然要采買的東西不少,自然是要多點人手。天還沒亮,石曼生、柳木白、丁澤、阿甲就一起出了門。丁澤、阿甲一人背了個空背簍,等回來時,這兩個背簍就該碩果累累了。
……
明明已經很早出門了,可耐不住山路崎岖太耗時間,等他們到的時候,集市已經很多人了,眼看着貨物越賣越少,石曼生果斷分配任務,她和丁澤去買各種蔬菜,柳木白和阿甲去買面粉、豬肉和紅紙——寫春聯用的。
臨分開前,她沖柳木白揮了揮手,“多買點。”接着,便拉着丁澤氣勢洶洶殺進人群。
好不容易買完東西放進丁澤的背簍,她轉身剛要去下一個攤子,忽然一個小孩從她腿邊擠過,将一個小紙條塞進了她的手中,繼而鑽進人群跑沒了影。
背對着石曼生的丁澤沒注意到小孩,只是發現她動作停了,這才問了聲,“放好了?”
“啊?好了。我們走吧。”小紙條被她拽在手中。
等走到人稍少的地方,看了看走在前頭的丁澤,她将手掩在袖下打開了那個紙條,只有巴掌大。趁沒人注意,她飛快的看了一眼。
紙上寫着:七日後,請于黃家藥鋪一見。
最後的署名是一個“梅”字,而可能會用這個字做署名的她只認識一個人——梅子傾。但是,他怎麽會知道黃家藥鋪?
☆、41.四十一
這張紙條這麽偷偷摸摸地送給自己, 還恰好是自己下山的時候送的。看來梅子傾那邊應該是有人在注意着百裏宮, 鑒于之前柳木白抓過梅子傾, 梅子傾這麽約自己見面應該是防止柳木白知道。
石曼生将那紙條搓成團,路過一個炸燒餅的鋪子, 趁老板不注意丢進爐子裏,一下就燒沒了。
——至于要不要赴約……再說吧。大過年的, 別弄壞了心情。
“買好了,我們去尋他們兩個吧。”
丁澤掂了掂竹簍子的重量, “這些夠嗎?”
“應該夠了吧。”石曼生瞅了兩眼,“不夠的話, 上山也能找點吃的。就地取材。”
市集不算大,走了一會兒就見到了正在買紅紙的柳木白和阿甲, 在這鄉下地方,柳木白的想秒非常出衆,明明是擁擠的市集,他的四周卻偏偏空了一塊出來,不少女子都含羞模樣地看着他。一時間,石曼生又想起了曾經青州府衙門口那些特地去看柳大人的姑娘來。
可與那時不同, 此刻她滿滿地都是一種“這人是老娘的!”的自豪感。不得不說, 長臉。
“木白。”
聽到她聲音,柳木白轉身輕笑,“你來了。”
“我們都買好了。”她很自然地往他身邊一站, 餘光悄悄看了眼周圍的女孩子。見他倆說話的親密模樣, 那些女子立刻偷來了豔羨的目光, 石曼生心中美得很。
紅紙買好,阿甲的背簍也滿了,想着要買的都買了。
“要不要再買些鞭炮?”丁澤指了指一旁的煙花攤子。
“好啊!”放鞭炮才熱鬧,石曼生二話不說挑了一些。
接着,他們找了家不錯的館子吃了午飯,而後啓程回了山上。明兒個就是大年三十,要在百裏宮過年了!
可惜天空不作美,大過年的那天,下雪了,還是暴風雪。
北風吹,雪花飄。人都說瑞雪兆豐年,可再瑞的雪一但成了暴風雪就讓人歡喜不起來。尤其是對百裏宮,地勢越高越冷,這雪一旦積上了,怕是到開春都化不了。
風雪拍得木窗嘩嘩作響,然而響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悶着了,這是叫雪給覆住了。
石曼生抱着手爐,聽着外頭肆虐的風雪,唉聲嘆氣——路都叫雪蓋了,要是結了冰就更糟了。
也不知道這雪要下到什麽時候。記憶中,在這百裏宮,最長的一場雪斷斷續續一直下了半個月。那個時候,她和師姐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上上下下掃樓梯上的雪。師父美其名曰“練功”,事實上就是她圖下山的時候方便。
正與她一同歇在屋中的柳木白正在聽她的抱怨,“掃全部的雪?”
“可不是。師父每次都說得輕松,可我和師姐一掃就是一整天。”
“一直聽你說師父,這次在百裏宮沒見到她,還真挺可惜。”柳木白漫不經心地說着。
石曼生嘆了口氣,“就是,大過年的也不回來一趟。那鬼醫谷就在隔壁,回來又不遠。”
“鬼醫谷?”柳木白捕捉到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