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宮外出查探,這才被他們有機可趁。現在人質已經離手,再追只會落得下風。

她看着那大洞,一下站起了身子。他們需要馬上離開,而且現在就布毒障。

☆、57.五十七

事不宜遲, 一行人火速準備撤離。師叔夏近秋身子弱走不快, 丁澤便背着她走。

石曼生從偏間把布障需要的東西統統拿了出來, 還特特又取了好些制敵的毒/藥與避障的藥物交于梅子傾。

臨出門前,她放出了被自己反扣在碗底的小東西。僅僅幾日, 小東西已經長長了一寸有餘,身子也較原先寬了不少, 腦袋上的凸起越發明顯,呈現亮黑顏色。但還好, 尾巴上仍然只有一個紅圈。由于體型增加,再要挂在石曼生的耳朵明顯有些吃力。那小東西自己似乎也知道, 于是換了姿勢,趴在石曼生肩頭, 緊緊貼着她的脖子。

“走這邊。”石曼生領着大家往百裏宮西面走去。那裏有一扇門,平日裏用得很少,早就被植被覆蓋,是以非常隐秘。

走到牆邊,石曼生辨別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門的所在。割斷遮擋木門的藤蔓,老張一腳就踢開了早已腐朽的木門。大家魚貫而出, 看着面前黑漆漆一片的山林, 一時不知該往何處走。

“跟上它。”石曼生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倒出了一只發着幽幽黃光的小飛蟲,“你們先走, 我随後就到。記住, 一定要逃到三裏之外。”

梅子傾看了她一眼, 明白她是要斷後布毒障,點頭應下,“石姑娘,我們在山下等你。”

除了石曼生,所有人都跟着小飛蟲進入了密林之中,他們不敢點火把,光線會暴露他們的位置。現在還不知道柳木白的手下到了哪裏,趁着夜色,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見人已走遠,石曼生這才開始着手布障。她把背上的包袱脫了下來,裏頭裝着大大小小的陶罐。取了其中最大一個,毫不猶豫打了開來,往下一倒,立時倒下來了幾百只指甲蓋大小的紅背蜘蛛。蜘蛛累成一堆,看上去有些瘆人。

戴上手鈴,石曼生一邊緩緩晃着手,一邊又速速打開了另一個陶罐,這一次,倒出的一顆顆黑色的小丸。

“叮鈴——叮鈴——”

那些紅背蜘蛛聽着鈴聲,有條不紊地每一只都扒拉了一顆黑色小丸,而後匆匆消失在了密林深處。過了約莫半刻時間,石曼生将包袱重新背上,突然疾速晃動起了手鈴,鈴聲急促而雜亂。

“叮鈴鈴鈴——”

随着鈴聲,四周傳來起此彼伏的“噗噗”輕響。

地面、樹枝、牆頭,一叢叢的黑色煙霧悄悄彌漫開來……

第一重布完。

收了鈴铛,石曼生背着包袱急匆匆往山下而去,她需要立刻趕到下一個點布第二重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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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從地洞被救出後,柳木白和阿甲等人被從鐵籠裏放了出來。他們此時正在半山腰的一處平地上。首要事情必然是解了他們幾人的被封的四肢。

然而,阿乙試了幾次都未曾解開。

“大人,屬下無能。”他單腿跪下請罪。

柳木白看着自己分毫不能移動的四肢,淡淡吩咐道。“去請大夫來。”

不一會兒,阿乙便将随隊的大夫帶了過來。

看到那大夫,柳木白視線緩緩掃過自己雙手,“按照順序,手背正中心一針,虎口一針,手腕三指處一針,無名指尖一針。”

因為柳木白一直絕食,石曼生在第五天晚上不得不第一次幫他解開了右手封住的穴位,用的正是柳木白現在所說的法子。他當時便将石曼生的手法暗暗記了下來——封四肢穴道的事情妖女從來不假手他人,可見一定是獨門本事,尋常人怕是解不開的。

那大夫忙循着柳大人的所說連下四針,果不其然,右手上穴道開了。

妙!實在是太妙!這封穴道的法子簡直精妙絕倫。

大夫心底忍不住贊嘆。接着,他依葫蘆畫瓢,又解開了柳木白左手。但輪到雙腿時,那大夫剛想也如此下針時,卻被柳木白擡手制止住了。

“那妖女封穴道的時候,雙手與雙腿手法不同,解法應該也有差異。”他并沒有看過她解腿上穴道的過程,是以并不知道。

柳木白活動了下有些發麻的雙手,雖然雙腿還暫時不能動,但雙手已經自如,好受了不少,“暫且如此吧。你去将阿甲他們的雙手也解了。”

“是,大人。”

大夫去到了阿甲那邊,柳木白詢問起了阿乙。

“現下是個什麽情況?”

“回大人,按您先前的吩咐,山下已派了重兵把手,保管他們插翅難道。此外,齊先生的高徒,代源先生也已經趕到此處,現下就在山腳。”柳木白就吩咐過,如果出了意外,一定要封鎖整個山頭,決不能讓一只蒼蠅跑掉。

“嗯。”柳木白點了點頭,“做得不錯。”

但是,還有些弱處——齊先生都能被石曼生輕松殺死,他這個徒弟代源,在她手下怕是也過不了幾招。

柳木白計上心頭——看來,還是只能從妖女的身邊人下手,逼她就範。但夏近秋和丁澤現在都已經在她身邊,不大好抓。

他眯了眯眼,複又轉向阿乙,“石曼生的那位師姐,近來……可有消息了?”

“回大人,阿丙一路跟随,那女子已從西域折回,現下正到了川蜀境內。”甲乙丙丁,一共四人,皆是柳木白的貼身侍衛,也是功夫最高的四人。

“哦?在川蜀?倒是巧。”柳木白挑了眉,心情好了不少,“讓阿丙別再跟了,直接把人帶回來。記住,要活的。”活的就行,其他的,無所謂。

“是,大人。”阿乙默默記下,一會兒就要去準備飛鴿傳書通知阿丙下手。

正當柳大人心中稍松的時候,有好些士兵忽然奇怪地咦了出來,“那是什麽?”

聽聞聲音,柳木白順着他們視線的方向看了過去,這一看,他立時就緊了眉頭。

只見,從山頂百裏宮起,有一層黑色厚霧,正一點一點地往下蔓延。

随着那厚霧襲來,一大群飛鳥霎時驚起,尖利而嘯,直沖雲霄。可飛到半途,那些鳥就生生斷了動作,從夜色高空全都直直墜落下來,噼噼啪啪地掉入了山林之中。

煙霧有異!

“即刻撤回山腳。”柳木白當機立斷。

“是!”

所有人即刻下山,看着蔓延的黑霧,他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

黑霧過處,樹死草滅,獸亡鳥絕。

石曼生看着手中最後的兩個陶罐,只剩下最後一障了,此障一下,百裏宮将從此淹沒。想到這裏,她心中不滅有些悲傷。

嘆口氣,她擡頭看了看天空——還要再等會兒,要給師叔他們多留些時間才是。

于是,她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約莫一個時辰後,透過重重黑霧,石曼生最後看了一眼百裏宮的方向,揚手狠狠雜碎了陶罐。

“呼——”

無數綠光從陶罐飛出,霎時滿天,絢麗異常。

就在此時,一直安靜伏在她肩膀上的小東西忽然莫名興奮了起來,一個躍身就伸出舌頭卷走了數十綠色光芒。眼看着它又要再吞,石曼生大驚,立時咬破了自己舌尖。

聞到血腥,小東西馬上調轉方向沖了過來,貪婪地趴在她身上,舔舐着她嘴角的血跡。

他竟然會吞無魂蟲,石曼生心中驚異。作為蠱引,無魂蟲本身并不帶毒,只是作為催化牽引作用。無魂蟲之所以能吸引小東西,難道是因為……是用她的血養成的?想到此處,石曼生眸色暗了暗——這小東西果然留不得。

為了防止小東西再次吞噬無魂蟲,她立刻連了血線,縱蠱紅眸再現。小東西□□縱後,一下便乖覺起來。縱蠱狀态會渾身僵硬,石曼生控鈴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幾次三番,終是讓那些小飛蟲按照鈴聲所示飛去了該去的地方。

“叮——”

這是最後一聲短響。

聲落,所有綠光瞬間熄滅。本來慢悠悠的黑霧忽然像是活了一般,飛速向山下洶湧而去。一時間,巨龍出海,驚濤駭浪。

……

柳木白一行人已經來到山腳,剛想歇息,忽然發現那黑霧的速度竟是比原先快了一倍有餘,正繼續往山腳蔓延。

“柳大人!”代源見柳木白下山,忙迎了上來,“大人,我們須得即刻後撤。”

“後撤多少?”

“保守估計……起碼三裏。”

“好。即時後撤三裏。”

命令一下,立時所有士兵都大聲傳達起來。

“即時後撤三裏。”

“後撤三裏。”

圍山兵士自然也是看到了黑霧異象,之前沒有命令,大家都不敢動,如今剛得了話,所有人頓時掉頭大步跑了起來。他們這次到底是惹到了什麽奇怪東西!

……

卻說梅子傾一行人跟着小蟲一路下山,暢通無阻地到了山腳。忽然看着山腳淩亂的腳印,他們心中猛地一慌,但看了一圈,竟然只有腳步,并不見人影。

“快走,毒障就要來了。”夏近秋催促到。

雖然他們身上帶了石曼生給的避障藥物,但在七絕毒障面前,任何避障藥物都撐不過一刻,他們必須盡快逃到三裏之外。

☆、58.五十八

三裏路算不得特別長, 可在夜晚山路面前便生生延長了幾分。對于梅子傾一行人來說更是如此——後有毒障追趕, 前頭還有要逮他們的重兵。雖說那些兵馬也在擇路而走, 但只要他們停下回頭一看自然就能發現梅子傾等人了,到那時候就是翁中捉鼈。

——不能這麽一味地跑下去。

“丁少俠。”梅子傾先停了腳步, “我來背夏師叔。勞駕你先到前頭,用毒殺些跑得慢的敵兵。”這毒自然指的是石曼生交給他們的制敵毒/藥。

丁澤是個聰明人, 一聽就明白了梅子傾的意思,“好。”

夏近秋很是着急, “等會兒殺也來得及啊。”幹嘛偏偏急在這個時候,先跑才是要事。

“我去去就回。”丁澤将夏近秋交給了梅子傾, 而後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卓絕輕功一目了然。

“主公?”

“繼續走。”梅子傾背好夏近秋, 一行人繼續往遠離百裏宮的方向逃離。

丁澤很輕易就追上了前頭正在急急後撤的兵馬,借着夜色。他身形閃動,幾瞬之間便将毒撒在了跑在最後的幾人身上,而後快速隐匿到了一旁山林之中。

幾聲短促的驚叫之後,那些中了毒的兵士立即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了一下便沒了聲息, 但鐵青的面容和扭曲的身姿都顯示出了他們是中毒而死。

接連的動靜, 吸引了前頭人的注意。有人回頭一看,立時炸開了鍋。

“死人啦!快跑啊!!!”

“那霧毒死人啦!”

本來還整齊撤退的兵馬立時作鳥獸散,他們都以為身後的毒霧範圍已經波及到了此處。于是, 原本規整的隊形很快就有了個大缺口。

丁澤快速折返, 而後與梅子傾他們一道, 趁着兵馬大亂之時從缺口逃了出去。

很快,他們就到了離百裏宮三裏之外的一處平地,梅子傾再次停了腳步。。

看到忽然停下來的梅子傾,素西連忙道,“主上,柳木白的人就在後頭不遠,我們不能停的。”

“要等石姑娘。”梅子傾放下夏近秋,她說過會随後就到的。

素西急得臉色都變了,“可是那些人就要追上來了。”不遠處已經傳來了聲音,有馬蹄聲,也有人的叫嚷聲。不能再耽擱了,若是繼續等人,他們可就要被追上了。

就在此時,丁澤主動開口,“你們帶師叔先走,我來等她。”這裏頭輕功最好的就是丁澤,若是被圍,只他一人的話借着夜色還能逃脫。

梅子傾略一思考,便點頭應下,這确實是最好的安排,“好。那到時我們怎麽聯系?”

“只要師叔在,我們就一定能找到你們。”百裏宮的回鄉蠱自然是用在這個地方的,丁澤也是知道的。

“那丁少俠保重。我們先走一步。”

“小澤,小心點啊。”夏近秋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若是留下只能是拖累。

丁澤鄭重點頭,“師叔放心。”他會帶着石頭一起回來的。

梅子傾他們已經繼續往前走,丁澤則尋了棵不高不矮的樹,跳上去隐蔽起了氣息。

不一會兒,有部分逃命的兵馬從樹下經過,嘈雜一片。有人跑着跑着就摔到了,叫叫嚷嚷地以為自己也中了毒,一時間更亂了起來。

此時的他們根本顧不上先前所謂撤退三裏的命令,那從山上流動而下的詭異黑霧讓他們聞風喪膽,人在面對未知事物的時候,總下意識會将它的恐怖之處,放大再放大。

丁澤默默看着,一動不動伏在樹上。三裏,他所在的位置并不會被毒障波及。

黑霧行徑速度很快,眼看着就已經到了山腳,正平鋪着往四周展開。鋪天蓋地的滾滾黑霧,所過處寸草不生。

漸漸的,最前頭的黑霧變得越來越淡,終于,在近三裏的地方停了下來,絲絲縷縷卻再未往前一寸。此時,擡頭看去,天空似被黑霧一分為二,恰似兩個世界。

七絕毒障已成,黑霧遮擋了一切。

從此之後,再也無人能近得百裏宮一步。

大功告成,石曼生收起縱蠱狀态,小東西立時清醒,又懶洋洋地趴在了她的肩膀上。它似乎很喜歡周圍的毒障,滾了滾身子,喉嚨處還發出了呼呼的聲音。

對這只小東西,石曼生一直保持着警戒,但她現在還不能殺它,起碼要等自己離開此處。

黑霧之中,她懷着複雜的心情,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不知道柳木白他們有沒有逃離毒障範圍。若是沒有……

人死如燈滅,那她與他的恩怨也能算就此了了。

這麽一想,也沒什麽不好……

莫言無情,枉說情深。不道悲恨,全話死別。

……

走了許久,石曼生終于走到了山腳。

将将下得山來,她便看到了雪地上淩亂的腳印、以及馬蹄印,心中暗叫不好。柳木白定是派人在山下守着了,不知道師叔他們可曾逃脫。此念一起,石曼生不由加快了步子,趕忙往黑霧變淡的方向而去。

走着走着,她又看到了幾個倒在地上的兵士,皆是中毒而死,但中的并不是七絕毒障,反倒更像是她給的毒/藥。難道師叔他們在此處與官兵交手了?

石曼生急急查看了一番,只見那雪地雖然過于淩亂,但卻沒有血跡。應該是沒有正面碰上起沖突。她稍稍松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走出黑霧的剎那,小東西很有些舍不得,見她要離開,依依不舍地伸長脖子嗅了半天。但最終還是石曼生對于它的誘惑更大,乖乖又趴到了她的肩膀上。這一次,小東西忽然伸出舌頭舔了下她的脖子,涼絲絲的黏膩感讓石曼生渾身一震。

——看來,小東西是要長大了。

“你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石曼生愣了一下。

丁澤從一旁的樹上跳了下來,動作悄無聲息。周圍他都注意過了,沒人,現下此處很安全。

“小澤?怎麽是你?”石曼生欣喜的跑了過去,見他狀态不錯,心裏放心不少,“師叔他們呢?”

“他們先走一步,我在這等你。”丁澤回道。

“那好,我們也快些去找他們吧。”

“嗯。”此處不宜久留,萬一柳木白手下回頭找來就不好了。

二人同行,放了回鄉蠱,一路跟着往前走去。回鄉蠱會就近尋找百裏宮人,現在最近的自然就是師叔,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待見到師叔,再做下一步打算吧。他們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與此同時,看着身後不遠處靜止不動的黑霧,柳木白的臉色有些陰郁。他們早已撤離到了安全地段,但剛才得到的消息,先前西邊山腳,有幾個兵士忽然死亡,導致人心大亂,失了隊形。石曼生他們很可能已經借此機會,從隊伍缺口逃出了包圍圈。現在再想圍起來,就不大可能了。

“大人,那些違抗軍紀,四下逃散的人都已經押回來了。”阿乙進到零時搭建的營帳中,單腿跪下複命。

“嗯。”柳木白語氣如冰,“都按軍法處置吧。”

“可是人數衆多,而且,我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阿乙有些猶豫,畢竟這一抓就是百來號人,而軍法處置,對于此種情況,只有一個字——死。

柳木白輕輕捶了捶自己不能動彈的雙腿,沒有一絲表情,“本官從不用違抗軍令之人。處置了。”

“是……大人。”

接着,他又吩咐道,“将代先生請來。”

“是。”

阿乙退下,柳木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眸色暗了暗——似乎連痛感都降低了不少。

代源收到口信,很快就趕了過來,“柳大人。”

“代先生,請坐。”柳木白指了指自己身旁不遠的一張椅子。

“謝大人。”

代源很年輕,看上去三十不到,身材偏瘦,有些弱不禁風,常年蒼白的臉龐帶着幾分毒蠱師特有的寒氣。看到代源,柳木白自然而然想到了石曼生——那妖女身上就沒有這種寒意,但她變成那詭異模樣的時候可比代源要駭人得多。

“對那黑霧,先生可有眉目了?”

代源答道,“回大人,那黑霧便是毒障,但具體是何種毒障,在下暫時還不清楚,不過,這毒障威力不小,百裏宮近期怕是上不去了。”

“近期?那以後還能上去?”

“要等毒障自然消散,只是不知要多久了。可能數日、可能數月、可能數年,也有……百年不散的。”

柳木白點頭表示明了,看來是急不來的事情。

“可否請先生幫在下看看這一雙腿。那妖女用銀針封了本官穴道。”

代源點頭應是,蹲下身,掀起了柳木白的外袍,仔細查看了一番。

“那妖女如何封的穴,大人可有印象?”

柳木白思索了一下,“依稀是在小腿上前後紮了幾針,具體記不清了。”

代源面色凝重,躊躇再三,終是說道,“大人,您這是被封了腿部大半筋脈。若要解開,須得知道那妖女封穴的順序,若是亂了,很可能造成筋脈倒流,直接廢了雙腿。”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若是不解開,近來還不會有什麽問題,但長此以往,可能就……無法恢複了。

“所以,代先生的意思是——只有那妖女才能解了?”柳木白聲音稍稍上揚。

“怕是……只有如此。”

對話停了下來,良久柳木白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氣氛凝滞起來,代源低着頭有些不敢看他。

忽然,柳木白輕笑了一聲,聽得代源禁不住心中一慌。

“麻煩代先生了。來人,送先生回帳。先生早些休息吧。”

“謝大人,謝大人。”代源忙不疊的離開了。

代源走後,柳木白靜靜坐在那處,看着晃晃悠悠的燈芯,面色緩緩沉了下來——他的雙腿絕不能廢!

☆、59.五十九

“大人。”

“可有消息了?”

“有人說曾看到他們一行人往北方向去了。”

“往北?”面色不虞的柳大人放下手中茶盞, 冷聲反問。

“是……往北。”回消息的侍衛話語有了些許閃爍, 他低頭單腿跪在地上, 心中忐忑不已。

“呵。好一個往、北。”柳大人的聲音已經是從齒縫中擠出。

侍衛渾身一顫,立刻雙腿跪地, “大人恕罪!”

“混賬東西!”柳大人一擡手,直直就将茶盞狠狠擲了出去, 正砸在那侍衛身側,茶水濺了他一身, “昨日說是往南,今日卻說往北, 你們都是怎麽做的事!”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侍衛慌忙磕頭,連連道罪。

柳大人鐵青着臉, 已是氣極,“還不快去查!若再查不出來,提頭來見!”

“屬下這就去打探。”

“滾!”

侍衛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柳木白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內腑發悶,他看向一旁低着頭的伺候小厮,“愣着做什麽。都收拾了。”

“是、是、是!”小厮吓得有些結巴, 慌忙将地上的碎茶盞收了起來, 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三天,整整三天, 竟然還沒找到那個妖女!

柳木白的耐心被一點點消磨殆盡, 他的腿已經被困了将近十日。通義縣的全部大夫都被拉過來看了一遍, 得出的結論都與代先生所說一致。如今,他腿的痛覺已經越來越不明顯了,

——妖女……若是本官的腿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将你碎屍萬段!

“大人!”阿乙快步走進了屋子,單腿跪地道,“鬼醫谷大夫已經在門外了。”

“快快有請!”柳木白面上一喜。

“是,大人。”阿乙起身退下。

又過了一會兒,屋外再次傳來了阿乙的聲音。

“藍大夫,這邊請。”阿乙恭敬地迎進來了一位仙風道骨、白衣飄飄的年輕大夫。大夫有着一雙細長平和的眼睛,額角還有粒墨色小痣,在潔白如玉的面上很是醒目。雖然這位大夫年紀很輕,但渾身如此氣度,還是很容易令人信服。

“在下藍末,見過柳大人。”

“藍大夫免禮。快快請坐。看茶。”

“是。”小厮上前為藍末倒了茶,忙又退到了一邊。

“謝大人。”藍末掀袍坐在了柳木白身旁的椅子上,打開藥箱,取出了一個脈枕放在柳木白所坐的寬椅把手上,開門見山道,“柳大人,可否讓藍某探一下脈象。”

“藍大夫,麻煩了。”柳木白伸出手放在脈枕上,心底隐有期待。

藍末伸手搭脈,靜靜診了一會兒,面上看不出一絲表情。良久,藍末收了手。

“藍大夫,如何?”

“柳大人,可知封穴的順序?”

“記不清了。”

聞言,藍末一言不發地收起脈枕,裝回藥箱,而後竟是扣上了藥箱。起身作揖,他語氣淡淡,“柳大人,請恕在下……無能為力。”接着,便是一副要走的模樣,“在下,告辭了。”

“藍大夫!”阿乙伸手攔下了他,“您這是……”

“藍大夫。”柳木白一手扶着椅把,一手放在腿上,眼底已有不悅,“您的結論未免下得太快了些?”

藍末頓了頓,擡眼看向他,“柳大人,解鈴還須系鈴人。”

聽得此言,柳木白立時眯起了眼睛,“藍大夫說得如此肯定,讓本官很是難辦。系鈴人不在,若是一定要解,可有辦法?”

藍末波瀾不驚,“解不了。柳大人是被百裏宮獨門手法封了經脈,若不知道下針順序,無論如何都是解不得的。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又是一句無能為力,所有大夫說得都是無能為力。

柳木白單手敲着木質把手,眉頭緩緩擰起,“若是,不知道下針順序,您看,試幾次能行?”

“這如何能試?一次不對,就再也無法挽回了。”藍末疑惑地看向他。

柳木白壓了壓嘴角,“除本官外,還有五人也同樣被封了雙腿,使的也是同樣手法,連試五次,有多大把握能尋出解法?”

藍末精心算了一會兒,伸出食指,拇指點到一半,“不到半成。”

“半成?”柳木白面色一變。

藍末點頭,“随着封穴順序變化,解法能達百種之多,只試五人,把握難及半成。”

柳木白穩了穩心神,“那依大夫所看,本官的腿還能等上多久?可有辦法延長時間?”

“按照大人情況,最多還有十日。因是經脈被封,無法緩解。”

十日……鬼醫谷還是有點能耐,起碼這個藍末是唯一敢斷論他的腿還能撐幾日的人。

只有十日,他,等不得了。藍末走後,柳木白面色凝重了起來。

“阿丙到何處了?”

“回大人,今晚就能到通義。”

“好。”

屆時,石曼生的師姐也會一同被押回來。若是那妖女的師姐能解這穴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能……他又該如何行事,才能在十日內引那妖女出來?

柳木白單手點着桌子,眉頭緊鎖——引石曼生出來不難,難的是在十日之內。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拖了,需得一邊審着那師姐,一邊放出消息。可是,已經過去三日,他們連石曼生具體往哪個方向去了都未曾探查出來,這消息該如何放才好呢?

往南……往北?

梅子傾應該是與石曼生在一道的,夏近秋身子不好,三日時間怕是走不遠。現下,各處重鎮都有人盤查,他們若要逃,必然是走小路,走小路的話,速度又會慢上幾分。

柳木白忽然有了主意,“取地圖來。”

阿乙取來川蜀地形圖,柳木白細細探查了一番,用手直接畫了一個環形區域,無論南上北下,他們都跑不遠,“傳令下去,即刻派三十隊人馬迅速前往此間區域,分散巡走,避開大鎮,不分白天黑夜,齊聲大呼’百裏宮餘夏被囚通義,正月三十,斬’。”

阿乙眸中一定,“是!”

阿乙已經出門下令,柳木白身子後傾,靠在椅背上,眼中沉色一片——石曼生,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

“噼啪——”火星炸裂的聲響。

周圍是一片茂密山林,石曼生一行人今夜只得宿與此處。他們離開百裏宮已經六日了,丁澤去查探過,附近的幾處城鎮門口都有重兵拿着畫像盤查,未免節外生枝,他們只能繞着走。

“主上。”素西将剛剛稍好的茶水遞給了梅子傾,“喝點暖暖身子。”

梅子傾接過,轉身給了石曼生,“石頭,你給夏師叔喝點吧。”

素西插嘴道,眼中隐有不忿,“我那邊為夏師叔特意煮了一壺的。”

石曼生瞧了瞧那冒着熱氣的陶碗,又用餘光瞄了瞄素西緊抿的嘴唇,她可不湊這個晦氣,“小澤。”

“嗯?”丁澤從樹上躍了下來。

“你照顧下師叔,我有點事。”說着,石曼生起身拍了拍衣擺,往一旁的林子裏走去。

丁澤看到梅子傾手中的陶碗,面無表情地接過,“多謝。”而後徑直去找夏近秋了。

……

石曼生一直走到了一棵積滿了雪的松樹下,蹲下身,她翻找了一會,尋到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從肩膀上取下了小東西,看了看它那又長長寸許的身子,與尾巴上若隐若現的第二個紅圈——該是時候了。

将将準備縱蠱後殺了四腳蛇,忽然,她似乎聽到遠方傳來了呼喊聲。

“百裏……夏……”

有人,而且是很多人!

心中一緊,她站起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仔細聆聽起來。聽了許久,終于湊成了一句話。

——百裏宮餘夏被囚通義,正月三十,斬。

她立時變了臉色,重新把四腳蛇拿回肩上,回到篝火邊上,直接就開始收拾東西。

“石頭?怎麽了?”梅子傾伸手攔她。

石曼生一把甩開他的手,“我師姐在通義,師叔拜托你們了,我得回去。”師叔與梅子傾一道,石曼生還是很放心的,畢竟當初師父就是和梅子傾一路人。

“你怎麽知道?”

話音落,那呼喊聲就傳了過來,聽罷,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不能去,他們是故意引你出來。”

石曼生搖頭,“萬一師姐真在他們手上……我必須去看看!”

梅子傾又一次拉住了她的胳膊,“你這是羊入虎口!”

“放手。”

梅子傾死死扣住她,“你不能回去。”

“別逼我用毒!”

“你不能……”

石曼生果斷撒了藥,梅子傾倒了下去,一旁的素西忙伸手扶住了他,怒目看向石曼生,“你用了什麽!”

她攤攤手,“放心,只是迷藥,過一天就醒。看好你們主公,他若是再被捉了,就沒人能救了。”說完,她三兩下理好了包袱就要走。正月三十,沒剩幾天了,必須現在就往通義趕。

“我陪你去。”一個身影從側邊跟了上來,是丁澤。

“不行。”石曼生一口否決,背着包袱繞過他就走。

“你一個人爬不上城牆。”丁澤只一句話就讓石曼生不得不同意了。

素西自然是巴不得石曼生離開的,是以并沒有攔她——反正一日後,主公醒來,那妖女應該已經走遠了。

☆、60.六十

石曼生和丁澤兩人一同離開, 速度要比一群人快了不少。不過再快也是山路, 很不好走, 加快速度也只能緊巴巴地在正月三十之前一、兩日趕到通義。還要想法子救出餘夏,不消多說, 肯定是防守森嚴……怎麽看都很勉強。

——柳言之應該是沒死。

石曼生肯定地猜測到,用師姐引自己出來的主意肯定也是他想的。當初他能派人一路從青州跟到江陵殺了葉青, 自然也就能繼續跟着餘夏,捉了她來脅迫自己。

至于為何要這般大張旗鼓地派人喊話引自己出來, 還給了限定時間……怕是與封了穴道一事有關。這麽一想,石曼生心底突然有了幾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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