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欲蓋彌彰了。該如何自然而然地與她再修好關系……

正當柳木白思考之時, 又進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柳木白見過他,正是之前被關在那間院子的梅子傾手下之一,根據之前的信息,這人似乎叫古麻,是個白族男子。

古麻一進屋子就将柳木白從榻上拎起來,扛在了肩上。他的肩頭頂着自己胃, 柳木白不适的閉上了眼睛, 一聲不吭。

古麻扛着柳木白一路大步走回了正屋,而後把他丢進了鐵籠裏,單獨一個人關進了一個鐵籠子。

正屋裏點着暖爐比的偏間要暖和不少, 籠子裏還鋪着軟被, 而且籠子空間不小, 晚上若是想躺下來也是可以的。這也算是善待階下囚了。可華國公府的柳大人何曾受過如此待遇?被人沙包一樣的扛來扛去,還關在鐵籠子裏。

餘光看了眼另一個鐵籠裏的人,柳木白本就不順的氣立時全部堵在了胸口——那裏頭關着阿甲和四個他的侍衛,他們分明還都是中了毒未醒的模樣。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柳木白擰眉看着四周鐵欄,暗暗自責——面對妖女果然不能掉以輕心,若是一開始再狠心點讓齊先生先将她好生檢查一遍,說不定就不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了。他還是大意了。

“狗官,又想什麽壞點子呢!”脾氣最暴的那位老張看到柳木白若有所思的樣子就來氣,狠狠瞪着他。要知道,就是這個人模狗樣的小白臉,一肚子壞水,設計殺了他們許多高手。

梅子傾伸手攔下那位俠士,“張先生不如先去歇歇,等會兒還要換人值夜。”

老張對着柳木白又狠狠剜了一眼,這才走到一旁找兩張椅子拼起來躺了上去。

籠子最大的壞處便是沒有遮掩,一丁點兒動靜都會引來滿屋人的注視。這般暴露在衆人視線之下,實在是……

柳木白閉了眼,後背一傾,靠在了籠子一側——阿乙不在籠子裏,這是好事。

現在,除了剛剛出門去拿東西的石曼生,目前所有人都待在這正屋裏,院子還有人專門望風——大家都知道柳木白的手下同意撤出去只是暫時的妥協,他們要在此留上七日的話很容易發生變數,必須時時保持警惕。

素西領着兩個人正在準備晚飯,也虧得柳木白手下的福,百裏宮留下了不少吃食,他們這些人過上七天完全不成問題。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柳木白的正臉。這柳言之長得确實不錯,怪不得那妖女會着道。她勾勾嘴角,心裏有些快意。

丁澤默默在一旁煎着夏近秋的藥。他的內傷雖然傷勢不重,但畢竟還是動蕩了肺腑,動作稍稍一大,胸口就會悶痛,需要好好歇歇。至于夏近秋這一身寒毒,更治不了,只有慢慢調養,現在他在煎的藥也是平日裏夏近秋會吃的那些。

……

過了好一會兒,石曼生回來了,她背上背了個大包袱,滿滿實實塞了好些東西。

她一人背着包進了邊上的偏間,從那以後,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一步都沒有出來過。到了晚飯時候,石曼生終于出來了,她還順便解了籠子裏幾人的毒,四個侍衛,阿甲都醒了過來——畢竟他們不能餓死人質。

“吃吧。”

看着被送到自己嘴邊的饅頭,柳木白有些反感,他的手腳仍被制住,連吃飯都要看人臉色。他別過頭,閉上眼睛,就一言不發地繼續坐在那裏。

“愛吃不吃!”送食的正是黃家藥鋪的老板,他看這個燒了自家藥鋪的“狗官”可是不順眼的很,不吃倒好,省得他服侍。真是的,明明是囚犯,還得像伺候大人一樣伺候着。一會兒若是有哪個想如個廁八成也得伺候着,不然屋裏還不得臭死。

心中不滿,黃老板拉着臉給下一個“囚犯”喂食去了。

石曼生在一旁啃着饅頭喝着粥,看到這一幕什麽都沒說,悶頭三兩下吃完了自己碗裏的東西就進了裏間去看望師叔和丁澤。

“石頭。”見她進來,正躺在床上準備吃藥的夏近秋立刻拉過了她的手,“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打算?那柳大人……你準備怎麽辦?”

石曼生給從一旁的丁澤手上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已經差不多了,“師叔,藥能喝了。”很自然地繞開了師叔的問題。

“老毛病了,吃多少藥也沒用。”夏近秋從她手裏拿過藥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藥很苦,石曼生又取了水讓她過過口,而後看向丁澤,“小澤,你先出去吃點東西吧。師叔這邊有我。”

丁澤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這麽些日子以來,他還是不愛說話。

石曼生低頭理着藥碗和托盤,夏近秋又喚了她,“石頭,你要做什麽師叔管不了。但……柳大人,畢竟是朝廷命官,身份不低。我們只是江湖中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石曼生拿着藥碗的手頓了頓,有些疑惑,“師叔是想讓我放了他?”

夏近秋遲疑了一會兒,“不是現在,等我們确認安全了,再放他不遲。”

她看向師叔,帶了幾分不解,“他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地接近我們,占了百裏宮,打傷你和丁澤,還……”害死了師父,但這些,石曼生不敢說與師叔聽,“師叔,難道你一點兒都不恨嗎?”

夏近秋嘆了口氣,好心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何必再招惹事端,以後躲得遠遠的便是。江湖朝廷遠。”

師叔的性子向來如此,石曼生明白,這是因為師叔不知道師父因為柳木白的刺殺已經死了,如果她知道的話,現下一定不會這麽和自己說。

她微微笑了一下,沒有多說,“師叔,容我再好好想想。我先去幫你拿點吃的進來。”

放不放柳木白,石曼生先前并未想過這個問題,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布下七絕毒障。這一次,她不止要封山三年,還要讓百裏宮從此徹底消失。

……

屋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晚時分最易渾水摸魚。

守在院中的各位都漸漸緊張起來,他們點亮了所有油燈,院子中央還燃起了一個大篝火。所有人分為四撥,每個時辰換班一次值夜,整夜不間斷。

大家都知道柳木白的手下并沒有走太遠,只要站在高處就能看到百利宮外林子中亮着的篝火。

石曼生特地在院子周遭撒了些藥粉以防萬一,正是以往在金樹院用過的那種,沾之即倒,但并不傷及性命。布置完這些,她一頭又紮回了偏間,時間緊急,早一日完成,他們也能早一日離開。那條四腳蛇一直在睡覺,它似乎特別喜歡石曼生的耳朵,挂在上頭一動不動。她試了幾次把它拿下來放到一邊,結果不一會兒又自己爬回來了,還是老姿勢待在那裏。

——算了,反正也耽誤不了什麽,就随它去吧。

……

夜越來越深,處于高山之中的百裏宮靜谧非常。

天上月明星稀,萬裏無雲,明日定然是個好天。

忽然,一個身影從百裏宮一處不起眼的牆角輕飄飄翻了進來,一頭灰色頭發在夜色中近似陰面下的白雪。人影輕躍而起,踏雪無痕,沒一會兒,他就攀上了石曼生他們所在院子不算太遠的一棵高樹——不能再近了,丁澤那小子的功夫不弱,很可能會被發現。

燈火通明的院子在夜晚特別醒目,阿乙靜靜觀察了一會兒——有兩個男子正在院中的篝火邊坐着,應該是守夜的。正屋內的人比較多,人影攢動;邊上的偏間裏頭似乎只有一個人,看窗戶上的影子是女子。他仔細辨認了一會兒,基本能确定是石曼生。

目測了下距離,角度,阿乙唰地一下從樹上躍了下來,幾個騰躍又攀上了一處屋頂。此處,正對着石曼生所在的偏間。

窗戶上的人影站定不動,似乎正在專心致志做着什麽。阿乙看了一會兒,取下了背在身後的弩/槍,放上箭矢,對準了窗戶上的身影——整個院子內威脅最大的便是石曼生,只要她被制服,剩下的人都不足為懼。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院中的人都沒有發現他,此時正是最佳時機。

……

然而,思索再三,阿乙最終還是放下了弩/槍——不能這麽殺了石曼生,梅子傾一行人很快就會發現,萬一惹怒了他們傷到柳大人就不好了。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等石曼生一個人離開院子的時候再下手最為保險。當然,只能采取遠距離攻擊。

阿乙默默伏下身,隐在樹上等待時機。

☆、55.五十五

石曼生瞅了瞅一旁剛被提好毒的黑火蛇, 那條蛇正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她有些不解——以前不會這樣的。

忽然, 耳朵上的小東西動了一下,等她回過神來, 那小東西竟然已經跑到了黑火蛇的籠子裏。那籠子間隔不大,正是為了防止黑火蛇逃出, 可對于小東西一掌長的細身子來說還是綽綽有餘可以進出的。明明它的大小在黑火蛇面前不值一提,但那黑火蛇卻抖得更厲害了, 整個兒蜷縮到了籠子的一角,拼命往後仰着腦袋。

石曼生有些詫異, 她皺着眉看着注視着籠子。

小東西沖着黑火蛇嘶了嘶舌頭,那與蛇類別無二致的舌頭全然呈現黑色。

“嘶——嘶——”

黑火蛇突然開始用腦袋拼命撞擊起了籠子, 一副想要逃離的模樣。小四腳蛇似乎有些興奮,舌頭伸縮的速度更快了,“嘶嘶,嘶嘶。”

就在黑火蛇又一次撞擊鐵籠的時候,小東西唰地一下沖向了它,轉瞬間就被掙紮的四腳蛇纏了起來, 淹沒了身影。

石曼生默不作聲繼續看着。

不過兩息時間, 黑火蛇就癱軟了下來,露出了那只死死咬住它脖子的小東西。小東西趴在黑火蛇的身上吸食着什麽。過了一會兒,它轉過身, 從鐵欄中間輕松穿過, 又爬上了石曼生的耳朵, 安安靜靜地繼續挂着睡。

石曼生打開籠子,用手取出了那條已經不再動彈的黑火蛇,它的脖子那處有兩個不起眼的小洞,肉色外翻,卻是幹幹淨淨,沒有一絲血跡。她略一思考,拿刀切開了黑火蛇。果不其然,已經一滴血都沒有了,幹幹淨淨的蛇肉仿佛用水洗過一般。

她摸了摸耳朵上的小東西,尾巴似乎比今天剛看到的時候長了一些——這是長大了點?

剛才師叔看到挂在她耳朵上的小東西之後,仔細瞧了半天也不認識。但當師叔了解到正是這個東西讓石曼生成功絕地反擊之時,面色很是肅穆地告訴她,一定要搞清楚這東西是什麽。蠱這個東西,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

如今,石曼生大約能總結出小東西的幾個特點就是——身形小,似蛇非蛇,似蜥非蜥,頭有突角,喜食血,速度極快。此外,小東西的體內所含毒素種類不少,剛才縱蠱的時候她就能感覺到。

摸着小東西細細滑滑的鱗片,她心底莫名有了幾分不安。今日的任務也完成的差不多了,睡前應該還有些時間。

這般想着,披上外袍,提了燈籠,石曼生推門走了出去。百裏宮有好些藏書,說不定某一本裏頭就會提到。書籍都被柳木白的手下整理到了正殿的院子裏,她現在只要去那兒就可以了。

“石姑娘。”看她走出來,正在值夜的古麻沖她打了個招呼。

“我出去一下,過會兒回來。”說着,她戴上外袍的帽子轉身往遠門走去。正靜候在不遠處樹上的阿乙立時精神一振,忙把弩/槍又執在了手上。

“我也去。”突然,她身後傳來了少年略帶冷漠的聲音。

“小澤?”

丁澤從正屋走出來,他身後還跟着梅子傾。

“你的傷……”

“不礙事。”丁澤走到她身邊,見她站着不走略帶猶豫,便攤了攤手,“我正想去尋明月清風。你應該也是去尋東西吧。”這算是這段時間,丁澤說得最長的一句話了。

石曼生恍然,是了,小澤的明月清風雙劍當初也是被收了去的。柳木白的人将百裏宮的東西都歸攏在了一處,說不定劍也會在那裏。

“夜色深重,多個人多個照應,我也與你們一起吧。“梅子傾同樣走了過來。

石曼生看了他一會兒,什麽都沒說,轉身往外走,丁澤提步跟上,梅子傾無奈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站在樹上的阿乙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看到突然多出來的丁澤和梅子傾,他立時又伏低了幾分/身子,将氣息緩緩壓了下來——這姓丁的小子耳朵太靈。其實,阿乙本想過趁石曼生不在院中的時候前去營救柳大人,但以她前幾次做事的情況來看,這個院子周圍絕對不是他們一般等人能夠靠近的——定是撒了有備無患的毒粉之類。所以,他已經派人速速去接齊先生的徒弟來到此處。只要除了石曼生,他有的是辦法對付院子裏剩下的人。

但是,她的身邊現在跟了丁澤,還有功夫不差的梅子傾,事情這就不那麽好辦了。

暗嘆一口氣,阿乙決定今夜還是按兵不動的好。

~~~~~~~~~~

三人一路去到了堆滿箱子的正殿外院中,因撤離得匆忙,此處看上去很有些雜亂不堪。他們點亮了院中的幾盞石燈,燈光輝映下,看着成百上千的書冊,石曼生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身翻找起來。丁澤也尋起了明月清風劍。

梅子傾走到她邊上,“你在尋什麽,我可能幫得到?”

她随手将手中的十本書放到了他面前,“幫忙放到遠一點的地方去。”

“好。”

石曼生先将自己以前看過的書統統挑出來放到了一邊,堆着的書頓時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就只有慢慢翻找了。

梅子傾幫着她把所有那些看過的書都搬得遠遠地,回頭見她開始仔細翻書,便問道,“還有我能幫的嗎?”

面對如此積極的梅公子,石曼生随手指了指丁澤,使喚道,“你去幫小澤找劍吧。”

梅子傾笑着應道,“好。”

等他轉身,石曼生從書頁後頭悄悄眯起了眼睛,對着梅子傾的背影擰了擰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不成這個梅公子又開始打自己主意了?擡擡眉,鄙視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她繼續埋頭翻查起來。

丁澤和梅子傾翻遍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沒見到明月清風劍。

“丁少俠,不知你那劍是被誰拿走的?”

這個稱呼有些別扭,丁澤淡淡回道,“阿甲。”那個柳木白身邊的護衛,正是他打傷了自己,還取走了劍。

梅子傾試探着提議了一句,“要不我們去審審那位阿甲?說不定他擺在自己屋裏了?”

丁澤頭也沒擡,“問過了,他說交給屬下放到要帶回京城的東西裏頭了。”說的就是正殿院中的箱子。

“那我們再仔細找找吧。”兩人又忙活開來。

石曼生靜靜坐在院子一角,就着石燈,一頁頁地翻看着。一本翻完,很快又拿起了另一本,不一會兒,她腳下就堆了好些已經翻過的書。

……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梅子傾和丁澤還是一無所獲。

“要不,我們白日裏再來看看,現在畢竟是暗了一些。”

“也好。”丁澤并不反對。但現在離不離開,不取決他,而取決于依舊在翻看的石曼生。

梅子傾看了看天色,已經夜半了,他走到石曼生邊上,“石姑娘,要不今日就到此處吧。太晚了,我們可以明日再來。”他很樂意陪她過來。

石曼生啪地一下阖上了手中的書,塞進了自己袖子,“我明天不用來了。”她突然想起他們是找劍的,“小澤,劍找到了嗎?”

丁澤搖了搖頭。

“不急,丢不了的。明天接着找就是。”她安慰道。好東西,最多就是被人私吞了,若說丢,是絕對丢不了的。

于是,三人打道回府。雖然石曼生和來的時候一樣,一路都一言不發,但梅子傾明顯感覺到她的狀态不一樣——她似乎在緊張?

事實是……石曼生的情緒确實很緊繃,從看到那書上的第一句話開始,就緊繃了起來。

黑龍子,是這個小東西的名字,奇毒無比,快如閃電,是殺傷力極強的似蛇蠱。但是,用的人少之又少。原因很簡單……

黑龍子尾巴上的紅圈圈能顯出他的生長情況,一圈是幼年,兩圈是少年,三圈是成年。每增一圈,黑龍子的各項能力都會提升幾倍。然而,在黑龍子長完第三個紅圈時,也就是它成年時,會噬主。黑龍子吸食毒物鮮血,但對它來說最最好的營養之物便是飼主的血,一開始只需要少時少量,可能半月才喝淺淺一碗底,但随着它長大,對飼主的血也開始越發苛求,直至成年後會将飼主如獵物一般吸食殆盡。

有人會想——在成年之前殺了黑龍子不就成了?這自然是可以,但是,從兩圈到三圈的時間可能是一日,也可能是幾年,黑龍子一旦開始成長就布滿了不确定性。往往飼主還沒來得及殺掉它就自己遭了反噬。

……

回到院子的時候,值夜的人已經換了一班,正屋裏的人都睡了。他們幾個蹑手蹑腳進了屋,石曼生進到裏間,在師叔的床邊随意鋪了張毯子就睡了下來,身上蓋着自己的厚外袍。

小東西一直靜靜挂在她的耳朵,離她脖子的距離很近。她想了想,到底是把它又拽了下來,反扣進一個大碗裏頭,上面還壓上了重重的茶壺。

石曼生心中暗暗定下主意——待過了這七日逃出升天之後,就立刻殺了這個小東西。

~~~~~

今日是第三天,撤離百裏宮,駐紮在外的那些柳木白手下并沒有前來惹事,只是每日派人繞着百裏宮的大外牆巡視上一番。反正,只要他們不進來,石曼生就沒工夫去搭理。

吃晚飯的時候,黃老板照舊用饅頭在柳木白面前晃了晃。柳大人還是表示不吃。黃老板有些慌了——再這麽不吃下去,他都要成仙了。

正要去偏間的石曼生看到了這一切,幾步走過去,從黃老板手裏拿了饅頭再次塞到了柳木白嘴邊,“怎麽?柳大人這是在絕食?想以死明志?”

柳木白看着她,一言不發,漂亮的水墨眸子映着她的模樣。

“放心,就算你不吃,我也有無數種方法保證柳大人您能活下去。”當年那些被捉來的毒物,那個不是被她強迫着一直養了下來。她嗤笑一聲,正要收回手,柳木白卻忽然咬了一口饅頭,細細嚼了兩下,艱難地咽了下去。

“你……”

“你喂,我吃。”他輕輕吐出這四個字,接着就着她的手,又咬了一口那饅頭。

石曼生面色一變,狠狠摔掉了手中饅頭,白饅頭滾到了柳木白垂着的右手邊,

“吃不吃是你的事,我、沒、空。”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就去了偏間。

柳木白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而後再次閉上眼睛,靠着鐵欄杆一言不發,接下來,無論是誰送上食物,他都不再開口。

“真是矯情!照我說,直接填鴨!”老張火爆脾氣不改。

“可能會一不小心把人噎死。”古麻在一旁說道。

“這倒是……”老張很認真地思考起來,“那小白臉脖子那麽細,說不定真就噎死了。”

☆、56.五十六

柳木白閉眼聽着他們對話, 努力壓抑着腹中傳來的饑渴感覺, 許久未曾進食, 剛才那兩口饅頭一入胃就頗有些翻江倒海的意味。

“給我些粥。”梅子傾的聲音适時響了起來。

很快一碗熬得黏糊的白粥被端到了柳木白面前。米香鑽入他的鼻尖,刺激着他的味蕾。

“柳大人, 這是何必呢?”梅子傾親自上陣,“平白和自己過不去, 傷了的也只有自己身子。”

柳木白稍稍擡眼看了下他,又閉上了眼睛不說話。

“莫非柳大人還想着此處能有人心疼你不成?”梅子傾稍稍上揚了語氣, “事到如今,柳大人如此行事, 會不會太……亡羊補牢了些?”

許久,柳木白終于平靜地睜開了眼睛, “不勞梅公子費心。”

梅子傾笑了笑,“柳大人……”

“別和他廢話。”剛剛出去的石曼生不知何時又返了回來,手上正拿着一根豬皮長管,“黃老板,拿這個給柳大人灌吃的去。”

“啊?”黃老板看着那粗粗的管子,心裏一憷, 這麽粗的管子搗到喉嚨口一定難受。

自從石曼生進來, 柳木白的視線就未曾從她身上移開過,見了那長管也沒有任何反應。

她看都不看他,把管子放到黃老板手中, “灌。”

“啊?這、這我可沒弄過呀。”黃老板連連擺手, 有些怕, “萬一要是弄不好……”

“這會不會太……過了些?”梅子傾也有些猶豫。

石曼生冷哼一聲,“柳大人不配合,我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見黃老板一副害怕模樣,她拿着管子往鐵籠走去,“我親自來。”說到灌食,她可是熟練得很,當初那些被拉來做毒試的動物哪個不是她灌的食。

柳木白抿着唇,沉默地坐在那處,依舊看着石曼生,清冽的眸子無聲無息。

石曼生先取了銀針将柳木白餘下穴道全部封住,以防他上身灌食的時候随意動憚。

一旁,躍躍欲試的老張主動請纓,隔着鐵欄杆就掰開了柳大人的嘴巴。姿勢很別扭,但柳木白還是睜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石曼生。

她刻意忽略着那道視線,“把他的頭仰起來。”

“好的,石姑娘。”

石曼生目不斜視地拿着管子,對準柳木白的食道插了下去……渾身動彈不得的柳木白沒有吭一聲,只是忽地閉了眼睛睫毛一顫,下巴的弧線被撐到極致,連着纖細的脖頸顯出幾分柔弱的美來。

“妖女!放開大人!”

“放開大人!”

隔壁籠子的阿甲和四個侍衛俱是被封了四肢的,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現在比籠中鳥還不如,鳥兒起碼還能上蹿下跳。

石曼生充耳不聞,一個用力,管子終于插好了。柳木白的喉嚨幾次翻湧,卻無能為力,因為難受他整個脖子眨眼間就變成了紅色。

梅子傾嘆口氣,将手中的粥碗遞給她,“已經不燙了。”

石曼生接過,那碗确實已經不燙,溫度正好。她暗暗深吸一口氣,将白粥從管子灌了下去……

柳木白的額頭、鼻尖因為難受而有了一層薄汗,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都微微顫抖着。

心底閃過一抹異樣,她加快了動作,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收回長管放到了一邊,石曼生回頭解了柳木白除四肢以外的其他穴道。

喉嚨的異物取出,柳木白難受得弓起了身子,靠在鐵欄上幾次欲要幹嘔。

石曼生正想給他再來幾針,以免剛喂下去的東西又被吐掉,可剛剛蹲下身子,就聽得柳木白極其虛弱地說了一句。

“放心,你喂的,我都吃。不會吐的。”

她眸中眸色一深,站起身後退一步,“柳大人,果然不同凡響。”

柳木白終于面色稍稍變好了些,“石頭,這下消氣了嗎?”

聞言,石曼生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半響,輕笑出聲,“柳大人,未免太小瞧我了。”而後,她拿着管子離開了屋子,步子沒有絲毫停頓。

“呸。狗官現在還賣可憐。”老張看不慣柳木白那副小白臉的柔弱模樣,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一肚子壞水的破書生。

石曼生一離開,柳木白又回到了誰人都不搭理的狀态,喉嚨依舊有着不适感覺,他擰着眉頭緩緩喘息——慢慢來,他還忍得住。

~~~~~~

第四天白天的時候,丁澤找到了明月清風劍,被壓在了一堆書底下。

……

時間進入到第五天,柳木白自從被強制灌食之後态度依舊沒有軟化,每一次都必須是石曼生來才會吃東西,當然,被她灌的也算。

天天灌活人食物,而且那人每次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任石曼生內心再強大,再有多少怨恨,也不禁有了幾分動搖。

第五天的晚上,她放開了柳木白的一只手,沒好氣地将碗放到了他面前,“自己吃。”等他吃完再封了穴位就是。

于是,柳大人終于為自己争取到了好好吃飯的權利。

“好。”柳木白從善如流,這一次,他吃下了兩碗粥,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紅暈。哪怕只有一只手能動,粥碗還放在腿上,但他不緊不慢喝粥的姿勢依舊溫雅清致得很。

“裝什麽裝。”老張又看不過眼,狠狠咬了口饅頭瞪着鐵籠子。

這幾天下來,所有人的身子都休整得不錯,眼看着還有兩天就要到突圍時刻了。大家心裏卻都忐忑不安起來——已經五天了,怎麽那些撤出去的人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就算他們忌憚人質,但既不突襲也不試圖交涉就有些反常了。

“主上,我們要不要出去探一探?”素西看出了大家的顧慮,主動找了梅子傾。

梅子傾有些猶豫,“柳木白的另一位手下阿乙的功夫你也是見過的,我們敵不過他。”還未等靠近,肯定就被發現了。

素西眼珠一轉,“敵暗我明怕是不妙。主上,您看要不要請石姑娘幫這個忙?”

梅子傾不悅地斂起眉,“不行。”石曼生蠱毒厲害,但功夫明顯要差一大截,根本不是探查的料。

“主上,我想說的是……”素西上前一步,視線悄悄瞥瞥裏間,“那位姓丁的小哥。”

這幾日素西好生觀察過,那位丁小哥走起路來沒有一絲聲響,呼吸極輕。昨日一早,他在院中提氣試了試身手——踏雪無痕。此人必是輕功高手。

梅子傾心中一動,丁澤确實是個好人選,可是他剛受過內傷,怕是不大合适。

素西連忙又說道,“主上,探消息的話,只要輕功好,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

見她如此積極,梅子傾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良久,緩緩道,“素西,你在打什麽主意?”

素西臉色一凜,“主上,屬下只是為我們的處境擔憂,這才想到了丁少俠。”

梅子傾沒說什麽,又看了她一眼,離開了。

丁澤功夫是不錯,但他身上有傷。另外,那個阿乙的功夫與丁澤相比絕對不差。素西着急的心态他理解,但想着慫恿別人去做危險的事,還是石曼生那邊的人……梅子傾暗了暗眼神,果然,還是把她送回風林谷的好。

不過,話說回來,坐以待斃确實不行,他們有必要去探探。梅子傾決定去和石曼生商量一下。

聽罷梅子傾的話,石曼生去找了丁澤,再三檢視了他的內傷,确定沒有大礙後,又為他備了許多防身毒/藥,并仔細叮囑,“不要靠太近,早些回來。”

丁澤點了點頭,趁着夜色離開了。

然而,不過一個時辰,天還沒亮的時候,丁澤就回來了。

“怎麽樣?怎麽樣?”大夥兒紛紛圍住了他。丁澤面色有些肅穆,“沒人。”

“什麽沒人?”

“百裏宮外,一個人都沒有。”

什麽?衆人一愣,今天白天還看到外頭冒炊煙的,現在沒人了?難不成突然撤了?不會啊,柳大人還在這裏,不可能丢了不管的呀。

丁澤将他所見詳細說了一遍,百裏宮外确實有紮營的痕跡,但現在也确實是一個人都沒有。

“行李呢?他們的行李也都不見了?”

丁澤搖頭,“不見了。”

一夜之間全下山了?

為了确認,梅子傾與丁澤一同又出去了一趟。确實是空無一人,什麽東西都沒留下。這般反常情況,讓衆人心裏越發沒底了。對于突然消失在山上的小兩百號人,大家都有些忌憚。

時間在不安中一分一秒地過去,眨眼間又過了一天,到了第六天的晚上。七絕毒障的準備工作都差不多了,忙活到現在的石曼生有些眼睛發花,她揉着腦袋準備睡覺——明日一早起來就能布障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聞到了空氣裏有一種若隐若現的奇怪味道——有些酸?

石曼生吸了吸鼻子,順着味道走,走着走着就到了正屋裏,大家夥都正在睡覺。而那味道似乎就是從這屋裏傳出來的。她俯下身仔細聞了聞——這味道……好像來自地下?

不好!

還未及石曼生喚出聲,兩個鐵籠下的磚地忽地整片坍塌了下去。

“轟——”

連人帶籠子,柳木白他們都掉了下去。那一刻,她正對上了柳木白忽然擡起的臉,他的嘴角又揚起了熟悉的笑容。

而後,煙塵彌漫,遮擋了全部視線……

震天的響聲驚動了所有人,等他們回過神來,屋子裏只剩下了一個大洞,,掉下去的鐵籠早就不見了。屋子下頭五米深處竟然被挖出了一條長長的通道。

腐石水……剛才的酸味是腐石水。石曼生面色沉重。

想不到他們竟然打穿了山體,這麽近的距離,照理說丁澤應該能發現動靜,只可惜就是這兩日他離開了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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