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的。”

老板娘擡頭看了她一下,很熱情地拿過單子,“我看看啊……嗯……這前兩天就能拿了。”

“有事耽擱了會兒。”

“兩床厚被。好,我帶你去取。”老板娘從櫃臺後繞了出來,領着石曼生就往後頭走,“都放在裏間呢。”

她看了眼屋外行人零落的街道,又看了眼那間挂着珠簾門的裏屋,有些猶疑。

此時,老板娘已經進了裏屋,正在裏頭忙活,“兩床,在這裏。呀……重……”

屋裏傳來搬東西的聲音,老板娘忽然哎喲了一聲,聽上去像是閃了腰。

石曼生立刻掀簾子走了進去,“我來幫……”

然而,裏間卻不是她想的景象,空蕩蕩的裏屋分明沒有被子,老板娘正站在一處稍高的木臺上。

不好的預感達到極致,石曼生轉頭就要離開,就在此時,腳下一空,原本連成一片的木質地板忽然打開,她直直跌了下去。

——不好!!

很快她就落到了地面,地上似乎鋪了被子之類軟物,摔得并不疼。

正當石曼生急急起身之時,突然後脖受到一擊,她眼前一黑,頓時沒了知覺。

…………

…………

“醒了?”

有些遙遠的男聲響起,昏昏沉沉的感覺拉慢了她的知覺,想要醒來可眼睛卻有些睜不開。

“你醒了。”疑問變成了陳述,帶着涼氣的指尖撫上了她的面頰,“石曼生?”

聽到這聲喚名,她忽然睜開了眼睛,終于徹底醒來。

然後,石曼生看到了坐着輪椅,靠在床邊,正看着自己的——柳木白,柳大人。

他穿着一襲清爽白衣,如玉面容有些清瘦,卻遮不住優雅風姿。許久不見,柳木白渾然褪去了當初在石洞中的狼狽,又成了那個木秀玉白的翩翩貴公子。

柳木白微笑着看她,一只手探上她的額發,“脖子還痛嗎?我叮囑阿丙下手不要太重了。”

石曼生一下打開了他的手,立時坐起身子縮後了一步。

“啪——”

打手的聲音很響,柳木白皺了下眉,似乎有些疼。

也許起得太急,石曼生頭有些暈,穩了一會兒才想到去摸腰上的瓶子,然而手及之處空空如也……

柳木白撫了撫被她打痛的手背,笑容依舊,似乎并不在意,“你的東西,我都幫你收起來了。成天帶着,殺氣太重,不好。”

深吸幾口氣,冷靜下來的石曼生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屋子,開始思考自己此時處境——除了身上的東西被收走,她的衣衫依舊整齊,并沒有被封穴道,也沒有被繩子綁起,房間裏似乎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柳大人和自己,可也許暗處還藏着別人。

眼中一暗,她抓緊了身下的被褥——自己與柳木白距離最近,只要挾持了他,就能出去了吧。

似乎看透她的想法,柳木白稍稍後傾了一些,“石曼生,難道你就不擔心外頭的丁小哥了嗎?”

對了……丁澤!

“卑鄙!”

柳木白眼中閃過一絲情緒,對于她說的這兩個字很是不喜,“莫急。在下只請了你一人。可若石姑娘盡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那些部下就只能去捉個人質回來了。”

眼底一松,她懷疑地看向他,“你沒抓丁澤?”

一聲輕笑,柳木白雙手扶上了輪椅把手,“抓他做什麽?只要請到石姑娘,在下就心滿意足了。”

“你這也算請?”她譏諷道。

聽她此言,柳木白無奈地笑了笑,“想要見你一面,實在不容易。唯有出此下策。還望見諒。”

今日之前,他已經足足在這個鎮上守株待兔了十餘天,這才終于等來了她。

為了不引起懷疑,除了躲在鋪子地下的阿丙,整個鎮子并沒有其他會武功的屬下。

如今看到石曼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怒目相對,柳木白也覺得心情愉悅——也許是因為雙腿,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但此時都不重要了。

畢竟,她已經在這兒了。

面對柳木白溫潤如常的笑容,石曼生如坐針氈,再也待不下去了。看了眼不遠處的屋門,她掀了被子,便徑直從床上爬了下來,穿上床邊的鞋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木白靜靜看着她做完這一起,在她跨步要離開的瞬間扣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有些低,“你明知道出不去的。不如好好與我坐着說會話?”

“我與你無話可說。”她冷冷甩了他的手,卻被他下一瞬又緊緊拽住了衣袖。

他的聲音更低,“只要你治好在下的腿,我就放你離開。”

終于說出來了,這才是他的目的。可她偏偏就不想治。

“這一次,絕不為難你,只要治好我的腿。”這已經是類似于許諾的話語,可聽在石曼生耳朵裏可笑異常。

“大人在我這兒,毫無信用可言。”她轉過身,對上了他的眼睛,依舊鳳眸如畫,墨色深深,“而且,我從來都沒想過治你的腿。”

看着她眼眸中的憤恨,他心裏有些悶氣,“可你已經幫在下解了兩處穴道。”

石曼生挑了挑眉,毫不遲疑,“那是為了确保柳大人你能活下去……而已。”

血脈全封,确實有可能血壞而已,之前柳木白的手下之一就是這般死的。

聽罷,柳木白瞳孔一收,聲音又些壓在嗓子中間,“所以……你是故意的?”

事實不是這樣,她是鬼迷心竅才幫他解了兩處穴道,但剛剛那句話卻是她最好的借口。

石曼生揚了嘴角,俯下身,“不然呢?柳大人,再也站不起來的感覺……不錯吧?”

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帶着滿滿惡意,可此時的她壓根兒不會思考激怒柳木白的後果。她就是想讓他,也讓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因為心軟才解了穴道。

柳木白松開了拉着她袖子的手,整個人忽然靜了下來,一直以來挂在嘴角的笑終于沒了蹤跡,心底湧起的怒意帶着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

她說她是故意的。

她竟敢,說是故意的。

☆、80.八十

見他松了手, 石曼生冷哼一聲, 大步往屋門走去——她倒要看看, 這是個什麽地方。

柳木白目色陰沉地看着她的背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在她雙手即将搭上門栓的那刻,微微擡了擡右手食指。

一道黑色人影閃電般從房梁俯沖而下, 瞬間點上了石曼生全身穴道。

感受着自己驟然凝滞,動彈不得的身軀, 她将将想出言譏諷,卻發現那黑衣人竟是連自己的啞穴都點上了。只是簡單的點穴手法, 有內力的人可以很快沖開,沒內力的人只要被定上幾個時辰也自然能解。武功不濟的石曼生, 屬于後者。

點完她的穴道,黑衣人沖柳木白恭敬地行了個禮,而後推門走了出去。

再次阖上的雕花木門遮擋住了屋外的陽光。

這下,整個屋裏,真的只剩石曼生和柳木白兩人了。

身後傳來木輪緩緩滾動的聲音,柳木白正在靠近。

他停在了她的身側, 輕輕執起了她的左手, 聲音微微發沉,“石曼生,你知道你哪一點……最讓人讨厭嗎?”

被點了穴道, 她自然回不了話, 只能僵硬地目視前方。

緩緩攤開她的掌心, 柳木白修長纖細的指尖一寸寸劃過她手心裏的薄繭及傷痕,“你總是知道如何能惹我生氣,每一次都恰到好處……”

手心忽然一痛,他狠狠掐了她一下。

可是被定了穴道的石曼生,連甩開他都做不到。

“這樣多好……”柳木白看着被自己掐紅的皮膚,複又用手輕輕柔了幾下,“我們好好說話,省得你每次都惹我生氣。”

——好好說話?她根本就說不了話!

柳木白改成握住她的手,拇指繼續摩挲着她的掌心,感受着手下略顯不平的紋路。

“我說過,你是個聰明人。如今的狀況,你也知道我不會拿你如何,才能這樣理直氣壯地拿些謊話來說。”她是唯一能治他雙腿的人,若是逼急了她,反而容易魚死網破。

“故意解了我兩處穴道?”柳木白輕笑,“若你真想看我活活受折磨,又何必費盡心力地将我送去六林縣衙,不如直接囚了我便是。石曼生……你說的和做的,不覺得很矛盾嗎?”

——胡言亂語!

石曼生急急想要反駁,可聲音統統都壓在喉嚨裏。

緩緩描摹着她手心中的疤痕,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雅,“這些疤是為了我才有的。”他說得很肯定,并不需要她的确認,“在石洞的時候,我以為你會丢下我。可是你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将我一起帶了出去。”橫亘在手心疤痕很顯眼,他記得她滿手鮮血卻死死拉住藤蔓不放的情景。

“石曼生,你對我還是不忍心的。”柳木白的語氣有了幾分暖意,“這一點,毋庸置疑。”

……

視線緩緩上移,他看到了她掩在袖下的手腕紅線,伸手撫了上去。想到這條紅線是因為梅子傾,柳木白不覺重重擦了下,當然,相思閻羅的紅線又豈是擦得掉的。

“你服過一次相思閻羅,我也服過一次。我們之間,就當打平了,可好?”他在和她商量,卻又不需要她的答話,因為她說的話只能讓他更生氣,“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了。”他的聲音帶笑,似乎很滿意她如今怒而不能言的模樣。

聽不下去的石曼生,深吸一口氣,眼觀鼻,鼻觀心。

……

和她說了這些話,柳木白心中的怒意消散了不少,臉上又有了笑容,“站了這麽久,累了吧,我帶你去歇歇。”

松開她的手,他移着輪椅去到了她的身後。

石曼生心中立時警惕起來——他要做什麽?

腰間傳來拉力,一個後傾,她被柳木白拉着跌坐進了他的懷中。

“唔——”他悶哼一聲,打趣道,“想不到,你還挺重。”

伸手攬了她,好生置在膝上,柳木白滾着輪椅吃力地往床邊移去。

鼻尖傳來了許久不聞的青竹香氣,石曼生閉上了眼睛,不想看他。可那香氣卻不斷鑽入她的神經,攪得她整個人都煩躁起來。

低頭看到她閉上的眼睛,還有皺起的眉頭,柳木白伸手幫她輕輕按平,“小小年紀,別總皺着眉頭。”

若是能說話,石曼生一定破口大罵了。她暗自忍着怒氣,眉頭越發夾得死緊。

發覺她跟自己對着幹,拼命皺眉,柳木白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俯下身子,面容懸在她上方不遠距離,調笑般說道,“若是再皺眉,我可就……親你了。反正,我不吃虧。”

察覺到他極近的氣息,石曼生心中一凜,立時松了眉頭,睜開眼瞪着他——瘋子!

看着她變幻極快的表情,還有眼中毫不掩藏的憤怒,柳木白嘴角的笑意越拉越大,手指輕點了下她的眉頭,“真不可愛。”

……

一路帶她去到床邊,柳木白将她放回了床上。

期間,因為雙腳不便,試了好幾次,才将她平平穩穩放了下來。

“睡一會兒吧,還沒到飯點。”

幫她拉好被子,柳木白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本書來,靜靜坐在輪椅上就讀了起來。

石曼生僵着身子,餘光看到他安靜地坐在那裏,心中莫名驚慌——柳大人這是魔怔了?

聽着他一頁頁翻着紙張的聲響,她只覺時間難熬無比。

“不舒服?”見她睫毛輕顫,柳木白俯身過來,理了理她的額發,輕聲緩語,“我可以讓人解了你的啞穴。但是,若你再說些讓我不高興的話來……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若是同意,就眨兩下眼。”

石曼生到底是眨了兩下眼睛。

很快,黑衣人被喚了進來,解了她的啞穴,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石曼生嗓子一清,可對上柳木白的面容,除了謾罵,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不想說話?”柳木白笑了笑,“我的耐心一向很好,你知道的。”

呵。石曼生內心翻了個白眼。

于是,屋中就這麽繼續安靜着。

終于到了柳木白所謂的飯點,有人送來了飯菜,黑衣人又解了石曼生上半身的穴道,方便她坐起。

食物不錯,石曼生默默不語地埋頭吃飯,并不抗拒。

見她乖順,柳木白笑意更甚,似乎連飯菜的味道都比往常要好上許多。

吃完飯,石曼生沉默地躺回了床上,閉眼養神。一言不發,啞穴就像沒解一樣。

見狀,柳木白只是稍稍擰了下眉,就松開了——不急,慢慢來。

……

那天起,石曼生被囚禁了。

在點穴的效用褪去之後,柳木白沒有讓人再封她的穴道,石曼生可以下床在屋裏活動。但,屋外有好些人在把手,沒了毒蠱傍身的她插翅難逃。

其實,囚禁的日子并不算難過,一日三餐,菜品豐富。熱水、熏香也是日日不斷,還有專人洗衣打理。除了……柳木白每日都會來見她。

她不說話,他就會安靜地坐在另一邊看書寫字。日日與她一同吃飯,倒是一頓都不曾拉過。

石曼生忍不住想——廢了腿的柳大人,如今可真是閑。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無聊了,她就在屋裏多走走,但再也沒對柳木白說過一句話。

他要囚她,囚着就是,住哪兒不是住?

……

日複一日,這般消磨之下,柳木白先沉不住氣了。

每次去看她,石曼生都是淡漠表情,不發一語,把他當做屋中的擺設一般。她的無聲漠視讓原本信心十足的柳木白,漸漸煩躁起來。

他越來越不确定,自己的那些結論是否正确,她的一言一行中都寫着滿不在乎,絲毫沒有松動的痕跡,反而越發冥頑不靈。

眨眼間已經過去了七日。

好吃好喝的石曼生看着還圓潤了一些。

“你究竟想如何,才能解了我腿上穴道?”這一日,柳木白再次擺明了話頭。

石曼生靠在窗口,看着院中景色,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又是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柳木白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聲音冷了下來,“石曼生,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然而,靠在窗口的人只是換了只手托着下巴,連頭都沒回。

木輪滾動的聲音,帶着急躁,下一刻,她被人拉住手狠狠拽過了身子。

“啞巴了?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嗎!”

強制被轉過身子的石曼生,視線依舊漫不經心。

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柳木白臉色越來越沉——明明是她在弱勢,可為何卻是他有無力感。

“你還想不想見那個姓丁的小子了!”

石曼生臉上終于有了表情,滿是嘲諷地看向他,仍然一言不發——柳大人不過如此。

被她這般看着,柳木白心中一刺,脫口而出,“我沒對他怎樣。”說完立時又加了句,“若你再這般下去,本官不擔保會如何對他!”情急之下,這是他這些天來第一次自稱本官。

瞧見他面上複雜神色,聽着那句似是解釋的話語,以及亡羊補牢般抛出的狠話,回想着這些天柳木白的所有奇怪舉動……雖是有求與她,但這般舉動,着實不大符合柳大人那高高在上的性子。

石曼生腦海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該不會……

挑挑眉,她湊近了些,對着柳大人說了這些天的第一句話,“堂堂柳大人……該不會是……又喜歡上我這個妖女了吧?”

霎時,柳木白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扣住她手腕的指尖驟然一緊。

☆、81.八十一

就在柳大人愣神的這一瞬間, 石曼生從他如墨的眼眸中看到了來不及掩飾的驚慌。

“哦?被我說準了?”揚起的尾音稍稍發軟。

她湊近帶笑的模樣, 莫名有着幾分妖魅, 似乎要蠱惑他點頭承認。

……我……

視線移到她的嘴角,那裏, 笑容忽然詭異地上翹了兩分,帶着淡淡的譏諷。

柳木白立時清醒, 被燙到般用力地甩開了她的手腕。“荒謬!”

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直直仰頭回視着她, “石姑娘倒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貼金?

石曼生笑了笑,複又靠上窗框, “柳大人說是就是吧。”

無所謂的語氣在柳木白聽來滿滿都是嘲笑——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與她無關。

“石曼生!”厲聲喚了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意是因為她說自己喜歡她,還是因為她後一句那事不關己的态度。

稍稍偏過頭,她看着他,眼中水波不驚——怎麽了?

“你……!”握着輪椅把手的雙手已經泛白。

見他半響沒有吐出除了這個你的第二個字,只是略帶兇狠地看着自己,石曼生嘴角一勾, 又轉回腦袋看向了窗外的花木。

窗外, 有一從開得很盛的白色茉莉,間或還有蜜蜂停頓飛舞。

茉莉極香,怡人悅夏, 清爽的白色更是讨人喜歡。

“來人!”胸中悶意無處發洩, 柳木白的聲音因為怒意有些發顫。

“大人!”應聲而入的侍衛神色恭敬。

“把這窗戶外頭的花, 統統都給本官拔了!”

“是……”

這是繼捉知了之後,這段時間以來,柳大人的第二個奇怪命令。

拔花?

石曼生略帶可惜地嘆了口氣——何必遷怒?就算拔了這些花草,又能證明什麽呢?

花叢裏本來只有幾株茉莉,數量不多,不一會兒就被拔了個幹淨。拔下來的花就地扔在了草叢中。石曼生靠在窗口饒有興致地看着,反正她也不是什麽愛花惜花之人。

見她仍然瞧着窗外,柳木白恨不得再叫人把那窗戶全部都給釘上。

但到底還是沒這麽做,拔了那些花,已經擺明了他的态度。

——他很憤怒,而且對她……一點都不喜歡!

然而,面對柳大人如此的“官威”,石曼生還是一副冷淡模樣,除了剛才那兩句激得他差些失态的話語,她又變回了“啞巴”。

毫無辦法的柳木白最後只得離開,黑着臉留下一句“我再給你幾日時間考慮。”

石曼生想,若是雙腿能行,他此刻一定會“摔門而出”。難得見到他這麽生氣,倒是挺有趣的。

視線轉向窗外的一片狼藉,白色的花朵依舊鮮嫩,失去了泥土的養護,怕是過幾日就要泛黃枯萎了。想到柳木白先前眼中的驚慌,石曼生的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起來。

——柳大人,這次,可沒有相思閻羅能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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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屋裏,柳木白只覺渾身都不舒坦,看屋裏一切都很礙眼。

“大人。”

在他生氣的當口,還有人敢進來,看來一定是要事。

“說!”語氣自然不好。

“外頭那個少年又來了,打傷了我方三人。”阿丙說話的時候,腦袋很低。

“怎麽打起來的?”柳木白扶額,只覺心力交瘁——他不是吩咐了不要理丁澤,若是靠近便用短箭逼退就是。怎麽還打起來了。

“因為……”阿丙有些猶豫。

柳木白本就煩躁,聽到這般不爽快的說話,一個眼風就殺了過去,“說!”

“短箭都用完了。阿丁出手将他逼了回去。”

“逼了回去?”柳木白轉過頭,“可曾傷到他?”

阿丁尤其擅長內家功夫,丁澤雖然劍勢淩厲,但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很容易吃虧。再加上一旁肯定還有助陣的人,不然也不會說傷了三個……

阿丙頭越發低了,“傷得不太重。”

不太重?那就還是傷到了。

本來柳木白還打算挑個合适時間,讓丁澤見一見石曼生,石曼生的态度也說不定會軟化一些。

可現在這個情況,還談什麽見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木白覺得自己氣得都要笑了——統統都是廢物!

“丁澤現在在哪?”

感覺到柳木白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陰沉氣息,阿丙硬着頭皮說道,“那少年自己離開了,不知去了哪裏。”因為受傷,離開前丁澤還吐了口血……當然,這點阿丙沒敢在這個時候提。

柳木白很無奈,“那阿丁呢?”

“他正在院中跪着,等候發落。”

“那就跪個一天吧。”

畢竟不可傷了丁澤是他的吩咐,如今阿丁帶頭違背,哪怕是逼于無奈才出手,責罰還是要的。

“是,大人。”阿丙退下了,臨出門的時候,按照柳木白的吩咐關上了屋門。

一人在屋中,想着石曼生那邊,還有剛剛丁澤受傷的事情,柳木白眉頭忍不住又皺了起來。

——堂堂柳大人……該不會是……又喜歡上我這個妖女了吧?

一想到石曼生說這些話時的神情,他就有些煩躁。

她為什麽這麽問?她憑什麽這麽問!

明明是她先解了自己的兩處穴道,反倒質問于他?

自作多情的妖女!

恨恨地拿起桌邊茶壺,他給自己滿了杯水,一口就悶了下去。

可這一口,差些燙得柳木白砸了杯子。向來斯文的他忍不住直接罵出了口。

“混賬東西!誰備的茶!是要燙死本官嗎!”

伺候的小厮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是小的疏忽,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柳木白的悶氣已經堵到了喉嚨口,被這麽一燙,差些就要噴湧而出了。

其實剛剛那茶的溫度只是稍微有些燙,但平常他喝茶并不會囫囵牛飲,自然覺得溫度适宜。可在心煩的時候想要灌茶降火,就着實有些過了……

“求大人恕罪!”

看着那小厮不停發抖磕頭認錯的模樣,柳大人覺得被燙到的喉嚨更加難受了,整一個心煩氣亂。

不耐地揮了揮手,“還不快去換,就會跪在這兒礙眼。”吵得他腦仁疼。

“是,是是,謝大人。”小厮忙不疊地拿了茶壺出去換,生怕走晚一步就要被叫回來重罰。

——一個一個的,怎麽都這麽讓他不順心。

說到不順心,剛被燙到喉嚨轉了注意力的柳大人又想到了石曼生。

——尤其是那個不識好歹的妖女,盡給自己添堵。

有了今天這一遭,柳木白接連消停了幾日,連石曼生那間屋子都不去了。

這幾天,阿丙每日都會例行公事般去到石曼生面前問一聲,“姑娘,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看着阿丙那張有些板正的面容,石曼生明白——柳大人這是“不屑”來見自己了。說不定也是怕來見她。

慢悠悠地答,“考慮?還用考慮?自然是……不治。”

阿丙也每一次都盡職盡責地将石姑娘的話轉達給一日比一日臉黑的柳大人。

一開始是——不治。

後來是——當然不治。

再後來是——絕對不治。

事情正朝着與柳木白所想的狀況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着。

如今的柳大人,臉黑得都可以滴墨了。

……

時間過得很快

這一日,已是石曼生被囚于此的第十七日。

秋高氣爽,天氣晴好,百無聊賴的石曼生正趴在窗沿看落葉。

“咚咚咚。”門響了。

這個時候,該是那個阿丙來“例行公事”了。

“進。”她眼睛盯着那最後一片将掉未掉的黃葉,随口喚了一聲。

然後,門開後,傳來的卻不是步子的聲音,而是木輪的滾動聲。

為了方便柳木白,所有的門檻、石階都被敲掉、鋪平了。

柳言之來了?

石曼生沒有回頭——這片葉子就要掉了。

“考慮好了?”

這次柳木白的聲音沒有急躁,沒有慌亂,取而代之的是言語之中滲透的點點寒意。

考慮?她從來就不需要考慮。

石曼生懶得回答,繼續看着那葉子。

“呼——”

又是一陣風吹來,已經了無生機的黃葉掙紮了好幾下,每次都看着要掉,卻依舊死守在樹梢。

“你是故意在拖時間,等他來救你?”柳木白移到了她的身邊,兩人之間不過半丈距離。

他?丁澤?

說實話,石曼生不是很抱期待,畢竟柳木白手下強者如雲。死了個阿乙,廢了個阿甲,還能冒出阿丙、阿丁。說不定後頭還有阿戊,阿己,阿庚,阿辛……

柳木白繼續問着,“千裏迢迢……他都能尋來。你是一早就想和他在此處見面?”

千裏迢迢?

石曼生聽不明白了,從時間上看,柳木白并沒有帶自己離開那鎮子多遠,怎麽就千裏迢迢了?

她狐疑地轉過身子,卻在見到柳木白的時候驚了一下。

幾日不見,他又瘦了。

眼底的青黑顯出他這段時間,柳大人睡得很差。最讓她驚訝的是柳木白那雙眼睛——他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墨色之中似在醞釀着某種強烈情緒,冰封的臉龐仿佛是他最後的防線,只要輕輕一推就能全盤崩塌。

她定定神,“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有什麽在他的眼中緩緩龜裂開來,“石曼生。”他冷冷叫出她的名字,“你倒是厲害,竟然能讓梅子傾一次又一次地為你而來。”

梅子傾?石曼生擰眉,“什麽?他來了?”她不是明明在廣陵已經甩掉梅子傾的人了嗎?

“裝傻?”柳木白低低一笑,“石曼生,你信不信我能抓他兩次,就能抓他第三次、第四次!我到要看看,那個人能為你飛蛾撲火到什麽程度!”

梅子傾近期出現,證明他早就知道石曼生在此隐居一事。這分明就是兩個人商量好的!

為了躲他,一前一後到此處隐居?一想到這個可能,柳木白呼吸都重了幾分。

石曼生愣了一會兒,忽然有些反應過來了,她遲疑地問道,“所以……你是說梅子傾尋過來了?而你準備捉了他,來威脅我?還是扣着我……來威脅他?”

不過,看柳大人今日這副模樣,應該是暫時拿梅子傾沒辦法,才會來自己這處撒氣。

而且,他現在不敢拿她怎樣,照理說,也不敢拿梅子傾怎樣——畢竟這會把她與柳木白之間的關系推得更僵,于他的雙腿無益。柳大人明事理,不會這麽做的。

你和他……

你和他……

憑什麽都是你和他!

柳木白蒼白的臉上泛起冷笑,心底澀意難忍,“石曼生,你就死了這條心!他絕對救不了你。既然你不肯解穴,本官就不介意與你一直耗下去。”

石曼生聽出來了,柳大人關心的重點不是擒住梅子傾,而是他會來救自己。

這就是柳大人這幾日精神如此差的原因?

“你想耗多久?”她輕笑反問。

水墨般的雙眸死死盯着她,賭誓一般說道,“耗到死!耗一輩子!”

就是死,他也要耗下去!

啪嗒——

懸挂許久的最後一片黃葉,無風而落。

☆、82.八十二

接下來, 柳木白真地開始和石曼生“耗”了。

屋外的防守人數加了足足一倍, 聽他的意思, 應該還有人馬正在往此處趕。自從知道到梅子傾出現在附近的消息後,整個院子的氛圍都水漲船高地緊張了起來。

每一天, 除了睡覺時離開,柳木白會一直待在石曼生的屋子裏, 親自擔當起看管的任務。

他不避諱地當着石曼生的面與那些下屬交流着人馬安排的緊張,刻意告訴着她——他要讓梅子傾有來無回。

又過了兩天, 柳木白甚至命人将這屋子用屏風直接一隔為二,搬來了床鋪, 連睡覺都在她屋裏了。

——是不是誇張了?

阿丙他們面對柳大人這些時日的種種行為,都覺得有些過。

畢竟接下來的七八日, 壓根兒就沒什麽動靜。但他們都知道,現在,凡是牽扯到石姑娘的事情,柳大人都表現得格外異常。

所有人心裏都在默默懷疑:大人是真的只想治腿,還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當然,對于後一點, 目前的柳大人是寧死都不承認的。

他暗暗對自己說——他只是擔心梅子傾會鑽空子帶走石曼生, 那樣的話,他的腿就再也沒機會了。這次能找到石曼生也是湊巧,如果再來一次, 他可能就找不到了。

所以, 絕對不能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柳大人如此行事, 讓石曼生越發不自在。

每天都要與他共處一室,日子仿佛有幾分回到石洞中的情景。睡覺時還都能聽到柳大人清淺的呼吸聲。不對,那呼吸算不得清淺……

柳大人近期的睡眠情況着實算不得好,想要輾轉反側,可偏偏雙腿不能動彈,翻個身的動靜都挺大。往往幾個動作下來就已經氣喘籲籲了,很容易就把睡着的石曼生也弄醒過來。

——這又是何苦呢?既然覺得此處已不安全,為何不索性帶着她回京城看管?

可再一想,石曼生就明白了。

此去京城,路途遙遠,變數太多,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确保安全,柳木白絕不會輕易動身。

所以,他在等,等人馬全部到位,他才會做下一步打算。柳木白不知道梅子傾此次帶了多少人,會用何種方法來“救她”,只有盡其所能地防範。

而事實上——來到此處梅子傾真沒帶幾個人。

梅子傾此行就是為了來見石曼生。從風林谷一路到了廣陵,待看到柳木白的人占了石曼生先前買下的院子,他心中就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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