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知否知否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中出現的舞娘孫荊玉在後面會有重要表現。
夏季的雨,來勢洶洶,間間斷斷,不休不止。連續陰沉了幾日之後,終是有晴天。遠遠望去,被洗得透淨的天空,湛藍湛藍地浮着閑雲朵朵,自在且惬意。
“小姐,都準備好了。”裏屋,傳來了小桃的說話聲。
“那裙子務必要妥帖放好!”荷晚,再三地交待着。
“絕對放得妥妥的!”小桃沖着荷晚,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走吧!”荷晚,笑意若水仙,雅雅淡淡。
窗外。
幾片落花,幾聲鳥啼。
淮水河畔,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她,一襲白裙而行,優雅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好久沒上這來了!”小桃,高興極了。
街市上,歌樓茶館、商鋪酒肆,林林總總地分列兩岸,熱鬧繁華得令人流連忘返。小桃并肩地行在荷晚身旁,東瞅瞅,西瞧瞧,韶華女子的好奇與興奮明顯地溢滿了她那細嫩的面龐。
“小姐,快看!這塊絹帕,好是精致。”小桃,興奮地嚷了起來。
“瞧你!一會兒是珠花,一會兒是繡鞋,一會兒是絹帕,可別興趣一來便把那要緊的事兒給耽誤了。”荷晚,柔聲地提醒着小桃。
原來,幾日前從靈賓處離去時,在經得靈賓的同意後,荷晚便好心地将那條已經破損了的紗面長裙帶了回來,試圖将它修補好後,再送還回去,以圖不久之後它還能再派上用場。因聽靈賓提起過,那裙腰上的珠串是在玲珑閣特制而成,故今日的二人之行,便是沖着那玲珑閣而去的。
“好不容易出來一回,讓我再多看一小會兒,好嗎?保證不耽誤那要緊的事。”小桃轉過身來,眉眼裏故意擠弄出幾分可憐狀,然後語氣嫩嫩地向荷晚撒着嬌。見此,荷晚哭笑不得,只好無奈地搖搖頭,任由着她繼續那不減的興致。
“快!樂舞馬上開場了。”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熱烈的喧嘩聲。
荷晚轉過身來,恰好看見正對岸的怡景樓裏擠滿了老老少少,正腳貼着腳地簇擁在大廳正中的舞臺周圍,迫切地觀望着。沒過多久,清轉的樂聲響起,四周忽轉寂靜。鋪內,小桃依舊自顧自地挑選着絹帕和花簪,飄飄樂聲似乎從未入耳。荷晚卻甚是好奇,在踏過連接兩岸的小石橋後,她也獨自來到了怡景樓內,并擇了塊相對寬松卻又不影響視覺的角落處,靜靜地觀看起來。
此時,伴随着管弦絲竹之聲,一位身着柔緞輕紗的妙齡女子,正長袖甩開,蹁跹輕盈,柔桡嫚嫚。
四周,寂靜無聲。
樂音清揚婉轉飄來,舞中人含情獨搖手,雙袖參差,待漸入化境時,只聞得水流輕輕風細細,閑花淡淡鳥幽幽。忽然,繁弦促管驟出,妙齡女子亦随之應節而起。只見,她從風回绮袖,舞衣卷綠漣,雲鬟映日轉,花钿亂高低,凝眄嬌不移,共影赴危弦......
“嘎!”正值緊張處時,弦聲意外嘎然而止,在瞬間。
此時,只見那妙齡女子已身如卷雲般地立在翠盤之上,面對着一池落花,正含情脈脈。
此時!
無聲,勝有聲。
遠處,弦聲悠悠漸來。
女子清靈地回轉身去,立穩後,反腰漸漸貼地,緩緩地、緩緩地......,凝息片刻後,她反手優雅地拾起香花一朵,然後立起腰來,再一個輕幽地回旋之後:
止步、凝眸,绮影照小池......
“好!好!”驟然,滿堂喝彩,久久不散。
“這舞娘是誰?不僅腰技甚好,舞姿亦是如此的輕盈有韻。”尋味不絕之餘,荷晚暗自驚嘆着。
過了好一會兒,人群開始慢慢散去,荷晚回過神來,意欲轉身随着人群而去。
倏然!
心跳,愣住。
眼底!
盡是,不可思議。
“是你!”她,訝異而出。此時,他正站在她的身後,望着她,漾着融融笑意。
“你怎會在這?”她,不由自主地驚喜中透着淡淡羞澀。
卻!
十分好奇,為何身為東宮之主的他會出現在此凡俗之地,尤其是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不出來看看,如何了解這俗世民情?”他,連忙解釋着。
其實,她的話裏音,他又怎能未聽出?不久前,在樓上雅間裏,雖然相隔甚遠,但他仍然一眼就認出了擠在茫茫人群裏的她,情之所動下,在交待了魏雅短短幾句後,他便也悄悄地擠進了人群中,靜靜地立在了美人兒的身後,癡癡地望着她,吸允着那裙間散出的幽幽荷香,直至樂聲終了。此時,他故作不知地僅解答了她的第一個好奇,完全是為了守住這份朦胧胧的美好情愫,不願就此直白白地将它捅破了。
“哦。”她,輕輕地應着。心裏,卻生出了些莫名的失望,原以為他是尾随着她而至。
看來!
是她,自作多情了。
“方才的那支舞,倒是韻致極佳的。”為了能再多留她一會兒,他刻意地将話題延續了下去。
“的确是直入妙境,只是卻不知那舞娘有何來歷?”她,自然地接下了話題。
“那舞娘名喚孫荊玉,時下便是以一曲《陽春》而舞動天下。早前就聽說,此人腰枝甚軟,能反腰貼地,銜得席上玉簪,今日偶得一觀,果然名不虛傳!”他,簡要地介紹起那位舞娘來。
“孫-荊-玉!如此說來,她方才所舞之曲便是那《陽春》了?”她,逐字地念着那舞娘的名姓。恍然間!若有,所悟。
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出去走走?”隔了一小會兒,他試探性地問着。
“嗯!”她,腼腆地應了下來。
心底處。
漣漪,悠悠泛開......
淮水河。
波光潋滟,晴方好。
他和她,并着肩,悠悠地行在小石橋上。橋下,綠水逶迤而過。兩岸,柳色青青,榴花紅染,薔薇漫出。
她,沉默。
他,亦沉默。
似乎!
相默無言中,那暗藏的情愫,恰點點滋生,悠悠化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河道內,清揚小調漸來漸近。
他。
駐足于石欄邊,望着河道內那悠哉往來的畫船二三,出神地發着呆。
“可否與我一道畫舫游賞?”突然,他轉頭問道。
她。
愣了,一下。
片刻!
目光澀暈,微微垂落,雙頰脂染,悄悄泛起。
心:
怦然,跳開......
忽然!
他,牽起人兒的玉手,向河邊走去。
出其不意呵!
美人兒,桃花兩朵臉上生。
畫舫,閑來。
裁開綠水,穿入眠柳,蕩蕩悠悠。
舫間,嬌花多媚,參差密布,簇擁四周。簾外、窗下、地上、案間,深深淺淺、高高低低、疏疏密密、團團簇簇,滿筐滿盆,滿船滿倉,惹來蝴蝶,香融融,意稠稠。
綠窗下,小案一方,瓶花幾枝,清茶一壺。她,望着瓶裏花,如花半卷,澀澀。他,望着她,如露沾花,靜靜。
暧昧。
慢慢地,滋生、醞釀、化開......
“初乘畫舫淮水悠游,沒想到竟是這般的賞心悅目,閑情逸致。”他打破了沉默許久,首先開口。
“初乘?”她,緩緩地将視線從瓶中花處移開,暗自驚訝地望向他。
突然!
一抹酸澀,竟湧出。
“無事來來,泛舟游賞,當兩岸美物風情盡收眼底之時,這的确是極為适意的。”她,掩飾了心底兒的訝惑,順着他的話兒接了下去。
“無事來來?如此說來,你是經常到此泛舟而賞的?”他,疑惑地盯着她。
“經常倒也不是,只是怕我在家裏待久了悶得慌,清哥哥這才偶爾帶我來過幾回,還記得第一回就是随着他來的。”她,悠悠地言來。
依舊!
腼腆,如花半卷。
“沈清?”他心底暗自念着,味同嚼醋,卻又不知所以然。
“倒是不久前,我還與另外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一起來過,當時她還......”她繼續往下說着,但突然間卻欲言又止,似乎想起了些什麽來。
“怎麽了?”他,敏銳地覺察到了人兒眼底的細微變化。
她,猶豫地望着他。
這些天,她原是想着去找沈清一起商量靈賓的事情,但沈清卻又偏偏忙得不見蹤影。今天,正恰恰好地碰上了他,故此刻她便開始暗自琢磨起該不該請他幫幫忙來。但她與他畢竟也只是幾面之緣,若是冒冒然地出口又唯恐唐突,故她又開始不得不有所顧慮起來。
“有一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于鼓足勇氣兒難為情地看着他,吞吞吐吐地謹慎言道。
“但說無妨!”他,目光清澈柔軟。
似!
溪水潺潺,竹間流過。
“南昌縣候之女,名喚靈賓,你可知曉?”荷晚,小小聲地言來。
未!
立即,作答。
他,陷入了沉思,仔細地回憶着。約摸片刻之後,才緩緩地出言道:
“她似乎與綱兒熟識。我記得,早些年她随着她的父親來過玄圃,那會兒她在湖中深處采芙蓉,不慎落水,恰好被綱兒救起。”
“是的,他們就是在那會兒開始熟識起來的。”面對着他,提起‘他們’時,那亂了的意緒,便又在她心頭微微泛起。
香氣,散開。
沉默,如秋夜牡丹露凝......
她,目光微垂,輕喘着氣,若有所思地望着瓶中花。窗外,輕影撲閃而入。瓶間,着粉的蝶立上花枝。
他,望着她,和煦的目光恰如那三月裏的春陽。
“幫幫她吧!”她忽然擡眼看他,果斷出言,眸子清亮如水。
“怎麽了?”他的臉上泛起了疑惑。
“因着些意外,她錯過了選妃。”隔了片刻之後,她才緩緩地擠出這幾個字來。
“選妃?”他,微微地征了一下。
忽然,憶起!
選妃那天她也去了,而此時她卻是如此地想着別人,莫非她自己不渴望成為晉安王妃?突然間,一種難言的欣悅湧上心頭。
瞬間!
卻,隐隐擔憂又起......
她,靜待着他的回音,柔弱目光裏的流淌令人生出幾分憐惜來。
“好!我試着想想辦法。但能不能告訴我,為何你要如此幫她?”他,幹脆地答應了下來,卻又疑惑着。
沒有,想到!
他,竟如此爽快地答應了她。
此時,在她看來,他是真誠待她的,如果有問而不答,恐怕就會失了坦誠。
“一來,我與她情同姐妹。二來,她從那時起就深深地喜歡上了他。”她,滿眼率真。
“他!說的可是綱兒?”他很快地便猜出了個七八分的大概來,臉上舒展開了親和的笑意。
“嗯!”她,含蓄地笑了笑,繼續言道:“萍水之緣,竟能得到殿下如此相助,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萍水之緣?”他,眼底月光瞬然雲遮。苦澀的味道呵!頓然,心底滋生。
或許,是吧!
雖然他癡戀了她整整五年,但那短短的幾面也的确可以說得上是萍水相逢。此時此地,他多想以芙蓉玉相認!但癡情的人兒往往總會失去底氣。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所以她是否如他,也是一見情鐘呢?
心底兒:
捉摸,不定。
此時,他清楚地知道,如若她無意,那往後的相處恐怕就只能徒生尴尬,希望幾無了。
慶幸!
七日之約,人兒未至。
否則!
尴尬,早已釀成。
“勿要如此客氣!”他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言道:“沒有想到她對綱兒竟然還動了這份心思。放心吧,我會盡力的!他們倆兒也算得上是女貌男才,如若能成,也不枉是為金玉良緣一樁。”
金玉良緣?
其實,他亦是存着私心的。如果她不小心被母妃選了去,成了自己親弟弟的王妃,那豈不是上天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當然!
就算沒有此事,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無論如何他都是會答應,并且盡力做到的。
誰讓!
她,早已深埋在了自己的心尖尖上。
“還真是挺般配的。”她淡淡地說着,窗外望去,失落些生。
“怎麽了?”即刻,他發現了她眼裏的不對勁兒。
“哦,沒什麽。”她轉過頭來,故作笑眼輕松。
他,唇角亦勾起了一道明朗的笑意彎彎。
瓶間。
蝶,無了蹤影,依舊香來隐隐。河面,美人影兒如畫。
知否?知否?
那人,癡心依舊。
不知覺着!
舟裏人,深情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