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餘路衍最近總是頻繁回想起謝承冬的少年時代。
高三那年,謝承冬被鐘祁差使着來問他要考哪個學校,餘路衍至今都記得謝承冬當時有點不甘心和落寞的眼神,他們趴在學校的欄杆上,夏風燥熱,教學樓種的樹上爬了蟬,吱吱吱叫個不停,惹得人心煩。
餘路衍用餘光瞥謝承冬的側臉,能看見他因為炎熱秀氣的鼻尖上冒出點汗,心裏一動,脫口而出反問道,“你呢,想考去哪兒?”
謝承冬沉思了一會,“不知道。”
但餘路衍其實心裏清楚,謝承冬想去的大學,必然是鐘祁想去的。
謝承冬是追随着鐘祁的。
高考結束報志願的時候,他依舊問了同樣的問題,這一次謝承冬說,“想離這兒近點的。”
餘路衍鬼使神差的報了省內一所名牌大學,但其實一開始他的志向并不在此,就是很意外的,填了下去,不出所料,鐘祁跟着他報了一樣的學校,而謝承冬自然也是跟着去的。
他們三個成績都很是不錯,甚至往後幾年都被學校拉出來給學弟學妹做榜樣,布告欄上他們三的一寸照片貼了一年多才撕下來,餘路衍看過那照片,謝承冬照證件照的時候神色很是不自然,繃得很緊,卻莫名的讓餘路衍感覺到有些可愛。
少年稚嫩的臉龐在餘路衍眼皮子底下一點點張開來。
上了大學後,三年多的時間,餘路衍身邊常常都有個謝承冬,他拿捏住了謝承冬的軟肋,謝承冬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的,這種相處的關系讓餘路衍很是受用,就好像得了個免費的勞動力,且并不讨厭。
母親去世那晚,他痛苦不堪,卻找不到人訴苦,他給謝承冬打電話,但謝承冬沒有出來見他,他一個人在操場下呆坐了一個晚上,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有意冷淡謝承冬了。
他玩得很開,身邊有人湊上來從不拒絕,對于他而言,這些蜂蜂蝶蝶都是可有可無的生活調味劑,直到不小心牽連了謝承冬他才開始注意起來。
那次謝承冬被人圍堵,他其實是去找過的,但鐘祁比他先到了一步,餘路衍就沒有出面,只是他往後身邊跟着的人大多都是乖巧聽話的,再也沒有鬧出牽連他人的鬧劇。
餘路衍其實是習慣身邊有個謝承冬的,好似只要他開個口,謝承冬就會過來。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謝承冬沒有別的意思,但生日那晚,護城河旁給他唱生日歌的少年卻成為了他迄今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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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他和鐘祁都考了研,謝承冬工作,他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聯系過,餘路衍也就漸漸把謝承冬這個人遺忘在記憶的長廊裏。
研究生畢業典禮,他再一次見到了謝承冬,謝承冬穿得最普通的T恤和破洞牛仔褲,一如既往的幹爽,讓他想起初見時單薄的校服少年。
謝承冬給鐘祁送花,也捧着花走到他面前,笑吟吟的對他說,“畢業快樂。”
才說了一句,就被突然加入的鐘祁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餘路衍甚至沒來得及跟謝承冬說一聲謝謝。
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一直都很微妙,餘路衍知道謝承冬喜歡鐘祁,是那種死心塌地的喜歡,也知道鐘祁喜歡着自己,但鐘祁的喜歡和謝承冬不同,鐘祁對他,大抵是得不到的不甘心,即使不能和自己在一起,鐘祁也絕不會感到難過。
但餘路衍是見過謝承冬因為喜歡鐘祁而難過的。
工作後,他們有一回和幾個校友約出來見面,謝承冬也在。
鐘祁帶了新的小男友,在聚會上甚是膩膩歪歪,謝承冬臉色怏怏的喝了好幾口厚酒,撐不住到衛生間吐了個幹幹淨淨,餘路衍魔怔的跟了出去,謝承冬吐完了,趴在洗手臺上喘息,透過鏡子看身後的餘路衍,努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口齒不清的問他,“為什麽不能是我......”
為什麽不能是我?
餘路衍沒有回答,他不懂得怎樣去喜歡一個人,也就無法給謝承冬答案。
但往後的幾次聚會,鐘祁再帶人來,謝承冬就再也沒有失控過。
餘路衍決定去英國的前一晚,朋友給他踐行,他當時已經和謝承冬有快兩個月沒有見面,臨走前突然很想見見謝承冬,就給謝承冬打電話,謝承冬起先是不肯來的,禁不住他搬出了鐘祁,還是乖乖的赴約了。
這麽多年,謝承冬對鐘祁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好友知道他的性取向,打趣的問他來的是誰,他也玩笑一般的回是小男朋友。
于是在有意或無意的縱容下,任憑好友灌醉了謝承冬。
他沒把持住,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指使着他,讓他把理智都燒光了。
謝承冬是不好糊弄的人,一旦沾了,恐怕永遠脫不了身,但餘路衍還是和謝承冬發生了關系。
只是他沒能想到,他以為的難以脫身,竟是謝承冬先把他的聯系方式全部拉黑。
在英國的兩年,生活多姿多彩,身邊蜂圍蝶繞,謝承冬于他而言,更像是品嘗了多年放在身邊的甜點,盡管讓他難忘,卻并不能在他的世界掀起漣漪,他很快将謝承冬抛諸腦後,在萬千花花世界裏暢游。
可是在機場見到謝承冬的那一瞬間,餘路衍發覺自己對謝承冬還是有興趣的。
他本着玩玩的态度想要再嘗嘗這一口甜點的滋味。
謝承冬是個很好攻略的人,只要給予他愛和溫暖,就會一步步走入他營造的溫柔陷阱裏。
餘路衍一直以為自己想要的只是謝承冬這個人,但重拾年少的回憶,卻發覺自己将很多關于謝承冬的小細節刻在了腦海裏,好似一直在他的世界游離,卻又從不屬于他。
越來越覺得自己有點脫軌了,他還想要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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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冬處理好了工作的事情,也很快着手找新的住處,他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好些年,自然是不想離開的,只好在租房軟件上找城內的短租,他手頭有些積蓄,一部分是用來還鐘家資助他的學費的,已經攢了七七八八,其餘的便是備用,好在還能支撐他的生活。
他告訴餘路衍要搬家,餘路衍聽罷,把他圈在懷裏,“去我那兒住吧。”
謝承冬很是猶豫,餘路衍羅列出一大堆好處,“你租短期很難找到好房子,又不知道附近的環境是怎麽樣,我不放心,去我那兒,我不用三天兩頭往這兒跑,最重要的是,鐘祁一定想不到你住在我家裏,不好嗎?”
好是好......但餘路衍偶爾在他這邊過夜跟搬到餘路衍家裏去住到底是不大一樣,謝承冬還不能完全适應同居生活。
他在猶豫的當口,餘路衍在他脖子上蹭來蹭去,好似大型獸在撒嬌,“去吧去吧,不要讓我擔心你,你要是住得不習慣,到時候再搬出去也不遲。”
餘路衍這樣善解人意,謝承冬再三拒絕反而顯得很沒有人情味,他感激餘路衍給予他的幫助,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來,這才是答應了餘路衍。
留給謝承冬的時間并不多,他連夜把剛需的東西都打包好,第二天就搬進了餘路衍的公寓裏,确實按照餘路衍所說,倘若謝承冬自己去找房子,相同的價格,恐怕連餘路衍公寓的一個房間都住不起。
謝承冬沒有跟餘路衍住同一個房間,而是住到了隔壁的客房,餘路衍對此也沒有意見,給予他足夠的私人空間,餘路衍越是對謝承冬好,謝承冬就越是感激餘路衍。
似乎生活的迷霧正在一點點散開,而餘路衍無疑是幫他走出迷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