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鐘厚人如其名,為人也很忠厚,否則也不會一資助謝承冬就是十來年,這些年,謝承冬一直都把鐘厚看做最敬重的人,可以說,沒有鐘厚,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待着,因此,這次鐘厚要見他,謝承冬其實已經做好了将事情全盤接受的準備。
他是懂得感恩的人,鐘厚對他恩重如山,他不能拒絕鐘厚的要求。
見鐘厚,自然不可能是鐘厚來見他,他到了鐘氏,由鐘厚跟在身邊的助理領路,不知道為何,來時謝承冬心裏惴惴,到了這兒,反而冷靜下來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謝承冬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
鐘厚已經五十多歲了,鬓角有些微的白發,他是混跡商圈的人,氣場龐大,眼神精明,看似如山般屹立不倒,但他有個軟肋,那便是鐘祁,鐘祁的生母身體不好,在生下鐘祁兩年後就去世,鐘厚與發妻鹣鲽情深,發妻去世後,至今沒有再娶,而是将所有愛都傾注到了鐘祁身上。
鐘祁自小就是被寵大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闖出禍來永遠有個鐘厚在身後擔着,身邊的也都順着他,可以說,鐘祁如今這驕縱自大的性子,很大部分的原因就是被身邊的人慣出來的。
鐘厚見了謝承冬,堅毅的臉色稍稍松動,語氣也不如謝承冬預想的嚴厲,“過來坐吧。”
謝承冬喊了人,走過去在鐘厚身邊坐下,鐘厚正在泡茶,此時正是水開的時候,他便提了壺洗瓷杯,又将開水淋到茶壺上,很快的,便是茶香四溢。
“鐘伯伯,你找我來,是為了鐘祁的事吧。”謝承冬猶豫了下,決定開門見山的講。
橫豎都是要上斷頭臺。
鐘厚只是側過臉看他一眼,将茶沖好,端了一杯遞到謝承冬面前的位置,慢慢的嘆了口氣,“鐘祁最近和餘氏鬧得很不愉快,他公私不分,太不識大體,這些天我讓他在家裏好好反省,省得出來給我惹麻煩。”
謝承冬一怔,鐘祁哪是學會反省的人,鐘厚這話說的,顯然是把鐘祁關起來了。
他有些不安,這些年鐘厚對鐘祁素來是有求必應,這一次顯然是生了很大的氣。
“承冬,你和鐘祁之間的事情我原本不想插手,但人要有分寸和底線,”鐘厚定定的看着謝承冬,已有紋路的眼睛老成深重,“鐘祁他愛玩愛鬧,你若是陪着他玩玩便罷,如今卻把事情弄得這麽難看,未免太讓我失望。”
鐘厚的話仿佛是扇在謝承冬臉上似的,他艱難道,“是我的錯。”
“你也不用跟我道歉,”鐘厚說話平緩,卻讓人很有壓迫感,“鐘祁是什麽性格我還是清楚的,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先避避風頭,等鐘祁這勁過去了,你要想做什麽,我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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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冬眼神閃爍,“您想要我離開這兒?”
“只要你別再和鐘祁接觸,想去哪兒是你的自由,但現下的工作和住宅是得換個地兒。”鐘厚說得理所當然,全然沒有在左右一個人生活的愧疚。
在他眼裏,謝承冬或許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但一旦威脅到了鐘祁,謝承冬便也就顯得不重要了。
謝承冬的心在火上滾了一圈又一圈,最終在鐘厚的注視中敗下陣來,他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
鐘厚似于心不忍,半晌說道,“我知曉你現在和餘家的那個在一起,我不懂你們之間的彎彎繞繞,既然是決定和他在一起,就要和鐘祁斷個幹幹淨淨,別再往來了。”
既是要求,也是請求。
謝承冬羨慕鐘祁有這樣一個處處為他着想的父親,将他人生路上所有不定性因子都掃去,而他注定要成為鐘祁的絆腳石,鐘厚便沖鋒上陣,先行替鐘祁把他這顆小石子給踢開了。
謝承冬從踏入這裏開始,就只有承受的份,寥寥幾句就把他和鐘祁切斷了。
告別時,謝承冬看了一眼桌面上一口都沒有動過的茶,茶已經涼了,而鐘厚卻仿佛不知道,抿進了嘴裏。
外頭下了一場大雪,積了薄薄的一層,謝承冬踩上去,寒意好似從腳底傳遞打了心裏,叫他渾身都在哆嗦。
他回了公司,平靜的寫了辭職信,組員來問他有關策劃案的內容,他不動聲色的解答了,他也想好好跟大家做個告別,但實在覺得太疲倦了,連解釋都懶得。
他在這家公司做了好幾年,怎麽都沒想到會是以這種結果收場。
謝承冬把辭職信交給總管的時候,總管也十分惋惜,一個勁的嘆氣,又安慰他,“你能力好,到了哪裏都是出衆的,不用太擔心。”
謝承冬笑笑沒有說話,他不是怕自己找不到工作,他只是覺得很無力,好像有人把他往水裏拉,他卻連掙紮都不能,任憑江水一點點沒過他的胸腔和鼻息,直到他無法呼吸。
他暫時沒把東西拿回家,空蕩蕩的回了家,腦袋像被人掏空了似的無法思考,兩眼無神的坐在沙發上放空。
餘路衍開門進來時就見到了謝承冬六神無主的樣子,只消一眼,他大抵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鐘厚今日和謝承冬見過面,想來謝承冬是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餘路衍緩步走過去,在謝承冬面前半蹲下,握住了謝承冬冰冰涼的手,佯裝不知情的低聲詢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謝承冬從小到大遇事都是一個人扛,鮮少将糟心事告訴別人,餘路衍的關心讓他一瞬間有點崩潰,像是原本漲得滿滿的氣球瞬間被人紮破了般,令他無法再強撐下去。
“我辭職了。”謝承冬說這話時,經過幾個小時的沉寂,已經不那麽難以接受了。
但他的神情還是很讓人心疼,餘路衍抿了下唇,擡着頭看謝承冬,也沒有問,只是安慰道,“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別傷心。”
謝承冬怎麽能不傷心,他搖搖頭,吐出一口濁氣,“我明白的。”
很多事情他都做不了主,就算他傷心難過又怎麽樣,只能是逆來順受。
餘路衍安慰了謝承冬好一會兒,謝承冬的情緒才算是好轉,又同餘路衍說鐘祁被鐘厚關起來了,他其實有點兒擔心鐘祁,他和鐘祁自幼認識,鐘祁那個暴脾氣定然是無法乖乖待在家裏,想來鐘厚是用了些手段的。
餘路衍早知此事,但依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沉吟,“你若是擔心他,我可以去問問鐘厚。”
謝承冬只是關心鐘祁,并沒有想太多,點了點頭,同意了餘路衍的提議。
餘路衍的眼裏轉瞬即逝閃過一絲陰霾,但很快又是那個體貼至極的情人。
今夜他依舊是宿在謝承冬這兒,兩人躺在床上什麽也沒做,餘路衍一只手搭在謝承冬身上和他聊着天,聽謝承冬講在孤兒院的故事,說自己小時候長得瘦弱,總是被其他小孩兒欺負,連飯都吃不飽,要不是鐘厚肯資助他,他絕對無法上到大學又有如今的生活。
他說得很平淡,對自己的出身沒有一點兒怨言的意思,但謝承冬曾經也想過,父母究竟是為什麽抛棄他,想了很多年,都沒有一個答案,小時候還會傻乎乎的守在孤兒院門口,以為某一天他的父母就會來接他回家,但等啊等啊,只等來了鐘厚這麽一個好心人,謝承冬漸漸也就不再去想了。
“恨他們嗎?”餘路衍問。
謝承冬老老實實說,“其實有一點兒,但又覺得恨他們沒什麽意義。”
他說着轉了個身,餘路衍從身後摟住他,附在他耳邊,許久,低緩的音色在黑暗裏散開,“不會再讓你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