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公司确定在臘月二十五開始放假,假期将近小半個月。
同事都為到來的年假歡呼雀躍,紛紛讨論這個年要怎麽過,唯獨謝承冬沉默着不知道講些什麽好,過年對于他而言實在是沒什麽特殊的意義,至多也就是他又大了一歲,因此同事問他過年回不回老家的時候,他只搖了搖頭。
過完這個年,謝承冬就該二十八了,時間過得太快,他甚至還能回憶起在孤兒院時小孩兒的模樣,轉眼就要奔三了。
年末公司舉行了年會後,工作也就漸漸輕松下來了,最末的兩天,幾乎是聊着天過去的,很快就到了放假的日子。
年末的物價貴,謝承冬把大部分積蓄給了鐘家後,到底學會了勤儉持家過日子,早早去了趟商場把接下來幾天要吃的東西都備夠了,塞了滿滿的冰箱。
往年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待到将近初四,鐘祁到各家拜完年才會跟他聯系,但今年只有他一個人,謝承冬甚至琢磨着是不是要在剩餘的錢裏挪出一小部分去外面散兩天的心,這樣想着,也并不是覺得不可,就在還未過年時開始找附近的旅游景點。
謝承冬租的公寓裏頭住的大多數都是跟他一樣的上班族,平時雖不熱鬧,但還有點兒人聲,可随着新年的到來,大部分人都收拾東西回了家,周遭的環境越來越安靜,整個世界好似只剩下了謝承冬。
謝承冬其實本該習慣這樣的孤寂,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年的悲傷卻來得格外的濃烈。
年近三十,沒有親人,沒有愛人,連朋友都少得可憐,他活得确實是一塌糊塗。
他沒有體會過家的溫暖,想來這輩子也不可能組建自己的家庭——他并非是天生就喜歡男孩子的,小時候他還懂得把開得最鮮豔的小黃花送給長得漂亮的小女孩,但認識了鐘祁後,他的人生軌跡就發生了變化,即使如今又慢慢走回正軌,但也不可能和女人組建一個家庭了,他這樣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講,是很難再将愛傾注于其他人身上,這對別人不公平。
想到自己這輩子都要孤家寡人的過,謝承冬還是難免感傷,他要得其實不多,甚至是別人唾手可得的,一個有父母的家足矣,可惜直至現在,他連父母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謝承冬忍不住想,他的父母在抛棄他後,會不會偶爾也想起有他這個兒子,會不會也在某個時刻後悔過,會不會曾經也嘗試着找過他,但這些都是謝承冬自己的幻想,至于真實是如何,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得知。
除夕這夜,謝承冬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兒,開了個小竈打火鍋,為了使屋子沒有那麽冷清,特地把電視上春晚的聲音調大了,有了人聲以後,屋子瞬間也就熱鬧起來。
他是不怎麽喝酒的人,但想了想,還是把随手從超市買來的白酒給提上了桌。
鍋裏的湯咕嚕咕嚕冒着熱氣,在空中升騰成白霧,謝承冬把牛肉放到鍋裏涮着,牛肉切得薄,很快就熟了,他沾了點沙茶醬送進嘴裏,被燙得撕拉一聲,但明明是很美味的食物,吃進嘴裏卻變了味,謝承冬強迫自己不去想很多亂七八糟的,專心投入到一個人的年夜飯裏,可是巨大的孤獨還是把他包裹了起來。
盡管屋子裏環繞着人聲,但畢竟都是假的,他有點兒吃不下,随意塞了幾口,看了會無聊的春晚節目,就給自己倒了杯酒,白酒很烈,謝承冬喝不慣,一口進去,辣得他劇烈咳嗽,連眼淚都給咳了出來,但也并非全然沒有好處,喝得醉了,沉沉的睡一覺,最難捱的日子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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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某知名歌星正在唱着很高昂的歌,在這片歌聲裏,謝承冬恍恍惚惚的似乎聽見了有人在敲他的門,謝承冬以為自己幻聽了,并沒有在意,但那敲門聲卻久久不散,他怔了兩秒,看着一下下響着的門,不知道門外的是誰,但想到在這樣的日子裏,能見到除自己外的人,好似孤獨也就少了些許,于是站起來去開門。
他有點忐忑,但莫名又帶點兒期待,開門的手都在微微發着抖,直至看清門外的人,謝承冬有一瞬間鼻頭劇烈酸了下。
餘路衍站在門外,一雙眼在見到謝承冬時亮了下,繼而慢慢的漾開一個淺笑來,對謝承冬說,“除夕快樂。”
謝承冬喝過酒,眼角有些發紅,看起來就像是要哭不哭的樣子,很是惹人心疼,他的聲音染上哽咽,“你來做什麽?”
餘路衍凝視着他,眼裏承載了萬千的柔情,輕聲說,“來蹭個年夜飯,可以嗎?”
謝承冬有點兒繃不住了,嘴唇微微發着抖,“為什麽不回家?”
餘路衍沉吟,半晌,神色篤定,“如果你願意的話,這就是我們的家。”
這句話殺傷力太大,餘路衍是知道謝承冬想要什麽的,選擇了最合适的時間,最合适的地點,對最脆弱的謝承冬講世界上最美妙的情話。
謝承冬眼圈一點點泛紅,他眼裏劇烈閃爍着,視線很快變得模糊,連帶着餘路衍那張冷峻的臉都看不清了,他心髒傳來密密麻麻的疼,與此同時,卻也被無限的暖意給包裹起來,他偏了下頭,再也忍不住的,捂住臉無聲的哭了起來。
他哭得肩膀都微微抖動着,很快的,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給圈住了,餘路衍摟着他,将他緊緊抱在懷裏,低醇的音色附在他耳邊,“承冬,不要再拒絕我。”
謝承冬哭得不能自己,他十指用力的捏了起來,把骨節都捏得發白,繼而推開餘路衍,抹了下滿是淚水的臉,他沒有回答餘路衍的話,只是抽噎着說,“進來吧。”
餘路衍也不強求謝承冬立刻給他一個回答。
來時的路上他就想過了,倘若此時此刻,謝承冬都不肯讓他進門,那他和謝承冬就真的再沒有可能性,但他看見了希望的曙光,謝承冬依舊是渴望被愛的,不似之前說的滿不在乎。
只要謝承冬還渴望愛,他就願意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謝承冬身上。
兩人走到餐桌前,謝承冬一言不發的找了碗筷出來,繼而坐了下來,自顧自的吃起年夜飯,餘路衍也不客氣,兩人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
餘路衍時不時給謝承冬涮東西,附和一兩句你喜歡吃。
謝承冬沉默着不肯開口,他心裏很亂,但更多是對溫暖的眷戀,他已經不再哭了,但心口依舊是發麻發酸的,他悄然打量着坐在對面的餘路衍,餘路衍正在他涮小白菜,冷峻的五官寫的是如月的柔和。
心不可控制的被牽動了下。
他是個很容易動容的人,今夜沒有料到餘路衍會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做足了決心,但在看到餘路衍那一刻還是不禁産生或許這個人沒有在騙我的感覺。
餘路衍見謝承冬看着他,把東西夾到謝承冬的碗裏,問道,“怎麽了,我涮的東西不好吃嗎?”
謝承冬捏緊了筷子,喉嚨有點兒發緊,沉默片刻,才是說,“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陪我吃年夜飯的人。”
他說着,怕在餘路衍面前失态,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
餘路衍深深看着他,不是不假思索,而是深思熟慮,鄭重的對謝承冬道,“往後的年夜飯我都陪着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謝承冬震住,眨了下眼睛,眼淚便彙聚成兩條潺潺的小溪蔓延過他的臉頰。
這是他聽過最動聽的話,也是他畢生的夢寐以求,而餘路衍給了他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