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祭壇”程昊停了筆, 擡頭看着他, “能說的再詳細一點嗎?”
周政斷然拒絕道:“不能。”
程昊:“……”
玉星辰:“……”
周政在他們的怒目而視下聳了聳肩:“我沒有不配合調查的意思, 不能說的再詳細一點兒也不是我的本願,因為在當時,錢峰只跟我說了這麽多, 後面無論我再怎麽旁敲側擊,他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了,只告訴我, 他要回去咨詢一下專家再做答複……當然這只是一個推辭, 我也再沒有得到合适的機會去跟他讨論這個問題了。”
程昊冷着臉,勉強接受了周政這番說辭:“那你為什麽對這段過程記憶深刻?按照常理, 這只不過是一個沒有下文的對話。”
玉星辰覺得自己完全理解程昊的疑問——這麽沒頭沒尾的對話,很多人當笑話說過就忘了, 估計沒什麽人窮極無聊的把這事兒當個線索每日三省吾身。
然而玉星辰覺得程昊的疑問也很無理取鬧——因為她覺得周政的本性也許就是這麽窮極無聊。
周政當然聽不到玉星辰內心的腹謗,略微思索了一下, 開口道:“因為這件事,後來被錢峰自己提出來了……關于錢峰離職的原因,這麽小的事情, 我相信你們警方已經查出來了——因為他擅自修改了金月灣項目的設計稿, 他在修改這個稿子之前,曾經私下找過我。”
程昊:“他找你做什麽?”
“劉總對金月灣的設計方面十分關心,著名設計師陳潔女士也是他通過人脈花大價錢請來的,但是他時間和精力畢竟有限,所以很多事情不可能親力親為——我是他的助理, 所以就會為他辦理很多不需要他親自出面的瑣事,那段時間,基本都是劉總親自交代細節,然後派我去跟美國方面溝通,然後再把溝通結果彙報給劉總。”周政交代清楚了這裏面看似繁瑣的過程,随後話鋒一轉,“我不知道這個工作過程是不是給錢峰造成了什麽誤會……讓他覺得,也許我的意見可以左右劉總的決策,他那次找到我,問我能不能讓劉總換一個設計師。”
程昊微微皺了皺眉,像是不太理解錢峰為什麽會對一個設計師有這麽大的成見,總不至于是同行相輕。但是他沒說話,只靜靜等待着周政的下文。
程昊沒見過陳潔,玉星辰卻是見過的,天祿還提醒過她,這個女人有問題。具體什麽問題玉星辰還未可知,但這并不妨礙她對陳潔的盛氣淩人記憶猶新,同時,也相信任何一個和她打過交道的人都不會對陳潔有多麽舒服的感官印象,頂多是因為愛才惜才而感到那麽點惺惺相惜……當然,庸俗的玉小妞只記得這老佛爺有多裝逼。
周政不負衆望地繼續說了下去:“面對這個要求,我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也告訴他我确實沒有那麽大的權利……他當時表現的很激動,随後又表現的非常失望。那時候我沒多想,只以為他是和設計師陳女士打交道的過程中産生了多大的不愉快……小玉應該知道,陳設計這個人,比較孤傲,跟她打交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玉星辰被他點到名,只好點點頭。
周政做了一個“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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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當這是一般工作矛盾,準備敷衍地把這件事帶過去的時候,錢峰松了口,主動提起了之前說的‘祭壇’那回事兒。”他說到這裏,自己也覺得很有意思似得“啧”了一聲,“他說了些很有意思的東西,關于祭壇文化的,大概是在現代人的認知裏,‘祭壇’可能就是用來祈福許願的,但是如果是古代人,就是要‘祭祀’神明,以換取人類想要的東西,祭祀就要流血,流血就要犧牲,而這所謂‘祈福’的背後,其實是罔顧生命的貪婪——跟他們想要的東西比,任何生靈生存的權利,都似乎不重要了。”
這段談話似乎已經進行到了哲學範疇,玉星辰卻聽得有幾分毛骨悚然。
好在程昊及時把思路拉回了現實:“所以錢峰是覺得,京華集團開發這個項目或者說采用這個設計,是有些迷信的……邪教行為?”
周政搖搖頭:“我覺得他沒有想那麽多,‘邪教’這個意思,是我從後面很多事中自己總結出來的,錢峰是個……相對比較直來直去的人,又是個某種意義上的藝術家,他發現了這個問題,覺得這個地方不合理,就只會就事論事地尋求解決之道——他在跟我講解了那個‘祭壇’的問題之後,突然頓悟了似得,确定我無法幫他更換設計師,他就不肯再跟我廢話了、後來我才知道,他自作主張修改了設計稿。”
程昊對這個問題比較注重:“他是怎麽改的?”
“他原有的一個設計空間改沒了。”周政微微扯了扯嘴角兒,笑的有點兒苦還有點兒無奈,“我後來查過資料,‘金月灣’的設計理念和天壇有異曲同工之處,甚至于就是天壇的縮小版……被錢峰改沒的那個地方,對應着天壇一個比較隐晦的建築,這個建築叫做‘犧牲所’,是古人祭祀之前飼養牲畜和宰殺牲畜的地方。我說錢峰比較單純就是單純在這裏——他大概覺得,去掉這麽一個毛骨悚然的地方,這個所謂‘祭壇’就無法生效了,他就會和現在北京或者南京的天壇一樣,變成一個徒有外形的公園。”
玉星辰:“……”
連她這個外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首先她覺得錢峰腦洞很大,甚至于有點兒被害妄想症——也許陳潔女士只是單純的喜歡那個外形也說不定。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冥冥中自有定數——這個被錢峰篤定的認為是貪婪産物的地方,最後确實也真的死了人——李瑤就是死在這裏。
程昊對周政超現實的解說不予置評,他更關心結果:“後來呢?他修改後出了什麽事?”
“他中了一個圈套。”周政想想,又糾正了自己的說法,“也許這麽說也不對,其實沒有人下套在套他,是他‘自作多情’了。他在設計方面确實有天賦,但所學還是淺了——他自以為關鍵的修改讓主導這個項目的劉總非常不滿,不僅如此,也根本沒有影響大局。”
程昊在奮筆疾書的間隙擡起頭來:“沒有影響大局?”
周政點點頭:“其實他的思考方向并沒錯——我也是後來才意識到這一點的——但是他以為的那個‘犧牲所’本來就不在他認為的位置,他的修改毫無意義,只會讓他自己暴露到決策者盛怒的視線裏……現如今,不僅李教授死了,他自己也死了。”
程昊聽到“李教授”三個字的時候頓了一下,只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周政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李瑤的原因,也似乎心有靈犀一般地聽出了他未盡的話——李瑤的死好像原本就在這一切布局的計算範圍內,确切的說,周政懷疑,李瑤就是這個祭壇建造完成後的第一個“祭品”,可是他并沒有證據,也并不願意說。
所以程昊只是擡起頭,問道:“那麽你認為,那個真正的‘犧牲所’在什麽地方?”
“在水底。”周政難得沒有故弄玄虛,他看向皺着眉頭的玉星辰,“我懷疑,就是小玉誤打誤撞找到的那個地方。”
玉星辰有幾分愕然地擡起頭看着他,可是還沒等玉星辰說什麽,趙進的手機突然“叮咚”一響。
這一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趙進最近大概勤學苦練了“一目十行”的神技,而且馬上就要學成出山自诩一代宗師了:“隊長,局裏審訊也出了結果,鄭越他們拿最新的證據吓唬了孫毅一通,這貨才開始說實話,據孫毅交代,他和李瑤發生争執之後,偷了李瑤用于供佛的金貢盤,他一方面怕李瑤發現,另一方面急于想把偷到的東西脫手然後帶着錢遠走高飛,但是他一時之間根本找不到可靠的‘買主’,只能聯系了孫婉萍——不是直接聯系的,是通過一個類似秘書的中間人,據他說這是他認識的人中最有門路的,果然,沒過幾個小時,錢就到賬了……他不承認是他自己用貢盤砸死了李瑤,他說他把東西交給了孫婉萍派來的人後,就再也沒見過拿東西了。”
程昊把錄音筆關了,合上了筆記本。
“所以孫婉萍在其中有重要嫌疑。”程昊突然又問,“報失蹤的那個女孩,就是前鋒的未婚妻,找到了嗎?”
趙進愣了一愣,眼神有點兒閃躲。
程昊只看了他一眼,基本就已經有了答案。
果然,趙進說:“……找到了,身上有明顯的窒息症狀,沒送到醫院人已經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