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兜兜轉轉還是你。”
上班族&花店店主/新的BGM,新的視角
BGM:《信心花舍》
沒有花園後山 可給你游覽
放棄做巨人 做插花之男
“該從哪裏說起呢。”白澤仰頭看着無雲的天,過往過于冗長,一直堆在心底落灰,倒成了一個疙瘩,現如今得了個機會除去這個心結,反倒一時不知從哪兒開頭。
“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個醫生……嗯——”
鬼燈一言不發,等着對方整理好自己的思緒,終于店主放下摩挲着耳墜上的銅飾的手,講述起他的故事。
——籠罩在他周身的迷霧被那雙秀氣的手撥開,重重霧霭中心那位白衣的身影愈漸清晰。
熬過了幾年醫學生生涯,實習時算是飽嘗了初入社會的辛酸,好不容易捱到當上一名醫生,卻是從早到晚都忙碌得很,空閑時間少得可憐。而醫生本就是救死扶傷給人以希望的工作,更不可能将負能量帶入工作中,對着患者要噓寒問暖、面帶微笑。高強度的工作、不充足的休息時間、永遠帶着微笑面具……心中即使偶爾生出疲憊感,卻終因喜愛這份工作而堅持了下去。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現如今他應該還是在醫院裏安穩的當一個醫生。
并不是所有的手術都能成功,并不是所有病危的人都能夠從死亡邊緣救回。人在生死面前總是顯得渺小無力,僅死亡通知書薄薄一張紙就能壓垮人的理智。而人們常常會第一時間尋找其他發洩對象,更甚者會将之歸結為醫者的無用。在醫鬧事件最為激烈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同科室或其它科室都會有同事受傷,或輕或重,只不過最後的結局都以醫生們的忍耐和退讓告終。他自己也無可避免的受了一些小傷,這尚未完全冷卻他的醫者仁心,真正令他百感交集的是一名護士自我防衛時不小心傷到了鬧事者而受到停職處理,他無法忘記哪位護士泣不成聲,額頭上的傷口剛剛經過簡單處理,慘白的繃帶上一點血色,她聲音哽咽地問着為什麽,偌大的辦公室裏卻一片沉寂。
為什麽呢?
後來這場荒謬的風波逐漸平息,一切似乎回歸原樣,那名護士也複職回到了崗位上。他也仍舊像以前一樣和同事有說有笑,對患者體貼入微,而那句問話卻時時萦繞在耳邊。
他感到迷茫:終日辛勞,付出無人知曉的時間與精力準備一場手術,與無數條命運抗争,最後得到的究竟是什麽呢?只是一句委屈而失望的“為什麽”嗎?
手術成功仿佛是醫生的理所應當的本分,手術失敗又會遭受最惡毒的詛咒和質疑。這樣的付出與回報總是不成正比,就算是神明也會厭倦,何況他區區一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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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職的第三個年頭,他提交了辭呈。
辭職當晚他去了常去的酒吧喝得爛醉,因為第二天不需要早起去當班。醉意可以暫且壓住心頭沉重的茫然——對過去的、對現在的、對将來的。
而當他走出酒吧,夜晚滿街燈紅酒綠,令人目眩神迷。走上人行天橋,亮堂堂的公路上一輛又一輛轎車飛速駛過,拉出一條條光軌。他倚在天橋欄杆上,借着夜風醒酒,積蓄已久的壓力突然爆發出來,他一向能夠很快調整好心情,那時候卻前所未有的感到深深的失落。
白澤說到這裏停住了,低頭勾出一個淺笑。
他說,那天似乎是什麽節日,天橋上有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在賣花,本來他沒有注意到對方,因為他們一個站在天橋的這一邊,另一個在橋的另一頭。而在他吹着風,周身都環繞着低氣壓的時候,那個男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他身邊,将最後一朵玫瑰花送給他,好聽的男中音低緩的說:“這是最後一朵,我覺得也許您會需要。”
他當時木愣愣地接過,那瞬間仿佛失去了語言功能,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那位學生模樣的男生已經轉身走了。黑衣的影子融進長在天橋邊樹的影子裏。
他想,他當初的确很需要那一朵花,那天後在家裏無所事事的頹廢了一段時間,是那朵他随手插在水瓶裏卻仍在頑強的綻放的花點醒了他——在收到那朵花之前他沒想過花也有治愈人心的功效。
去開家花店吧。
他暗暗決定。
白澤再次說起時,仍感到惋惜,沒能留下對方的聯系方式,好好道一聲感謝,畢竟僅有一句話的交流,過于短暫,以至于現如今只有那雙倒映着點點燈火的漆黑眼眸印在他記憶裏。他曾無數次回想那個場景,試圖能從眼睛那一局部拼湊起一張完整的面容,但屢屢失敗,最後卻到了一回憶便能一根根細數那鴉黑的睫毛,明晰那狹長的眼尾上翹弧度的地步。
“那個男生那晚上受好友之托幫他賣一晚上的花,那時候很晚了,天橋上已經沒什麽人,但是花還剩最後一朵。男生有點強迫症,覺得賣花也是一項工作,一定要把最後一朵賣掉,可惜等到将近午夜,情人節都即将過去,沒等來情侶倒是等來了一個醉漢,而且那個醉漢好像還很難過的樣子,他就想,偶爾做個好人吧。于是把花送給了那個人。”鬼燈一直盡職盡責的扮演着一個傾聽者的角色,在白澤話音落下的時候突然開口。白澤訝異的回過頭,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你、你怎麽知道?!”鬼燈覺得對方這幅表情很有趣,繼續說:“您那晚上喝得爛醉,一個人站在天橋上吹風,面無表情,眼神像是落在橋下的公路上,又像是什麽都沒有入您的眼。”
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睛和此刻眼前的人深邃又缱绻的眼睛重疊在一起,不過此時那通徹的眼中沒有倒映着熒熒燈光,只有的是自己的模樣。白澤從未想到居然真的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發生,他曾演練無數次的道謝在正主面前反倒又像兩年前一樣堵在嗓子眼一句都說不出來,他笨拙的掩蓋自己的不知所措,想要轉移話題:“那、那家夥是你啊……真是巧……”
鬼燈偏過頭,手握拳掩在嘴前,十分虛假的咳嗽了一聲。
“喂!!你想笑對吧?!你絕對轉過頭去偷笑了是吧?!”
吵鬧的間隙,白澤一邊揉着剛剛被抓紅的手腕,一邊說:“剛剛那件事讓我又覺得當個醫生也沒什麽不好的了。”
鬼燈聞言面上平靜如常,“無論您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
咚咚。
咚咚。
說出了往事後心髒如釋重負,卻又因這一句簡單的話,開始一下一下,在胸膛不受抑制的加速跳動。
——那是名為“心動”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