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兩人身邊陪着的祁靖珍先沉不住氣,失聲道:“你叫她什麽?”

傅岑一挑眉,祁靖珍意識到自己失态了,忙勉強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還不知道這位的名字呢,她是叫…蘇卿?”

祁靖珍那麽活絡的人物,說到蘇卿的名字的時候語氣裏卻帶了掩飾不住的緊張和驚疑不定。

蘇卿像是嫌一群人吓的不夠狠,語焉不詳的重複道:“是啊,我是叫蘇卿,鬼手蘇家的蘇,有什麽問題嗎?”

祁靖珍頓時露出了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猛的退後了一步離她遠遠的,周圍的看客更加摸不着頭腦了,一個名字而已,怎麽祁家人的反應都這麽大?

廖子魚的嘴像是被強力的膠水給封住了似的,臉色煞白的閉的緊緊的,先前的義憤填膺和志得意滿全數不見,她下意識的拉住了祁靖白的胳膊,如果注意看去就會發現廖子魚的手在細微的抖着。

還是老成持重的祁老爺子先反應了過來,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恰巧同名而已,那人早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屍體還是他親眼看着燒成了青灰。

可祁老爺子剛要開口,蘇卿又溫溫和和的問了一遍原先的問題,“不知道廖小姐師從何人?既然祁家和鬼手家族交往了數代,說不定師傅還是我的哪位叔伯長輩呢。”

衆賓客面上的表情已經變得十分異樣,疑惑的視線不停的在幾人身上輪翻看着,瞧眼下這情形,難道晉城蘇家真的是鬼手後裔,并不是外界盛傳的冒名頂替?

心慌意亂的廖子魚見狀知道再沉默下去就要壞事了,那人是她親手捅死的,骨灰盒還在那人原先的住的院子裏擺着呢,眼前這個看上去還沒她大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是她!

廖子魚努力的保持着儀态,“你少在這裏故弄玄虛,我認識的鬼手傳人沒有一個和你們有關聯,我的師傅是…”

祁靖白突然硬聲道:“子魚,夠了!”

祁老爺子也道:“子魚的師傅是誰沒必要向個外人交代,她是不是鬼手傳人也不用跟你來證明,我們自家人知道事實就行了,祁家不歡迎蘇家人,小傅,你的這位朋友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就不得不送客了!”

心神大亂的廖子魚被兩人一呵斥一解圍間才猛然清醒過來,心裏因為後怕跳的激烈不已。她自然不能說自己是被那人教出來的,慌亂間廖子魚本來脫口而出的名字是那人的父親蘇百川,可如果說出來蘇百川的名字露出的破綻就更多了,因為她根本就沒辦法解釋她和蘇百川之間的關系。

蘇卿軟糯的聲音依舊無害,她像是對因為自己而造成的劍拔弩張的氣氛毫無所覺,笑眯眯的解釋道:“您誤會了,我沒有惡意的,鬼手蘇家手藝傳男不傳女,即使因為萬不得已的原因留了女傳人,在任何情況下也不可能傳授給外人。我想着可能廖小姐身份特殊,說不定是哪位叔伯留在外面的遺腹子,您也知道,我家那幾位的私生活是混亂了些。我們全家現在都…能有一位親人還好生生的活着我當然想要認認親,諸位又何必反應這麽大呢?既然這裏不歡迎我,那我還是先離開吧,惹人煩的事情我可不樂意幹,不然阿岑回去又要發火了。”

蘇卿好聲好氣的一番話卻把祁家衆人堵的憋氣的要死,她算是咬定了自己才是真正的鬼手傳人了,廖子魚身份屬實了,那就是她家裏留在外面的私生子,廖子魚是假的了那她就是唯一一個正統的鬼手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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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睜着眼說瞎話極端不要臉的行為最為氣人的一點就是,祁家人明明知道她是在說謊,可是因為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他們壓根兒就沒辦法拿出來切實的證據來證明她是在騙人。

原因只有一個,沒有任何一個人比祁家人更清楚,tm鬼手蘇家的人已經徹底死絕了啊!他們現在連個能拿出手反駁蘇卿的人都找不出來!

廖子魚憋悶間卻又徹底冷靜了下來,那人性格溫和,從來不會這樣巧舌如簧的給人在話裏下套子。可恨眼前這女人頂了她最忌憚的人的名字,又要搶去她心心念念那麽多年,費盡心機的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才得來的鬼手稱號,實在無恥龌龊至極!要真讓她就這麽走了,廖子魚冒名頂替的嫌隙是死都洗刷不掉了。

“站住!話說清楚再走,你來我的訂婚宴上胡攪蠻纏,又問了主人家這麽多問題,你倒是說說自稱正統的自己又是師從哪位?你父親蘇顯?還是你叔父蘇浩天?話出口前可掂量着點兒,提醒你一句,鬼手家的人我都認識,說錯了名字可就不是我們下你的臉面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蘇家可是沒聽說有任何一個擅長匠師手藝的人。”

蘇卿勾唇,柔聲用祁老爺子先前的說辭回了過去,“我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為什麽要向你來證明呢,不知道哪裏蹦出來的就說自己是鬼手後裔,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太過無害的長相和軟糯的嗓音,讓那明目張膽的冷嘲都像是在嬌嗔一般,身邊已經有人忍不住輕笑出來,又忙掩住嘴,免得得罪了主人家。

廖子魚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原本毫無纰漏的計劃被這女人攪合的像個鬧劇一樣,現在更是連基本的表象都不肯維持了,可蘇卿大喇喇的罵她,她為了維持體面卻不能當着衆人回罵回去,廖子魚惱的恨不得沖過去撕了這女人的嘴!

“不用再争了。”氣質和潤的祁靖白斂眸,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廖子魚能解釋的清楚的了,再糾纏下去,因為這一番似是而非的懷疑祁家的名聲也要和當初的蘇家一樣壞了,“誰真誰假說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你說你是就拿出能夠說服人的證據來,作為一名匠師,最起碼的手雕總會吧。”

被蘇卿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話給繞了半天的衆人這才想起最關鍵的一環,也許是因為鬼手的威名傳的太玄乎了,所以大多數人下意識的忘記了世人看重的根本就不是鬼手的稱號屬于誰,而是那份稱號下流傳千年驚才絕豔的手藝。

一直表現的異樣沉默的祁靖白一出聲,蘇卿卻沒有再和對上其他人一樣柔聲柔氣的接話。

祁老爺子冷哼道:“廖丫頭為祁家做了近十年的玉雕,是否實至名歸大家心裏都有數,你想把名頭硬安到自己的身上,不如也比照着做出來一份,好一個蘇家後人,我可十分期待蘇顯的女兒能做出來什麽樣的好東西。”

廖子魚到了這會兒才終于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給吐了出去,祁靖白對她已經冷淡了數月之久,平時更是連個笑臉都吝啬給她,他肯主動出口幫她解圍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更何況這話一出無異于撥開迷霧,她甚至不需要再像被蘇卿繞的那樣對外找出切實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真僞,只要亮出了手藝,眼前巧言令色的女人只能在所有人面前無所遁形。

假的就是假的,而那人沒了,唯一的真的也就只有她廖子魚一個人了。

“流言止于智者,為了驗明正身,我同意做出一份玉雕來對外展示,如果有人認為我的手藝配不上鬼手的稱號,我自願卸下稱號,免得玷污了老祖宗傳下來的威名。”

廖子魚率先表态,神色無懼的她自信的看着蘇卿,語氣中帶了三分挑釁,兩分不屑外加五分刻意彰顯的大度和包容。

“不知道這位蘇小姐能不能做出同樣的保證呢,當然,我并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只要你在這裏承認了自己是在報複祁家,所以才故意來攪局,我們也不會再強迫你做出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可如果這樣你就要記住了,你欠祁家,也欠我一個真心實意的道歉。”

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看着兩人,早已經從對話裏分不清到底誰真誰假的他們,也只能憑借這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來斷定了。

蘇卿不知道在想什麽,她也不說話,一雙黑潤潤的眸子就這麽看着祁靖白,好半晌才莫名其妙的問出了一句,“祁家這十年的玉雕,真的是出自廖小姐的手筆嗎?”

氣質沉穩的祁靖白抿抿唇,然後當衆攬住了廖子魚的腰,廖子魚臉上一紅,眼中的神色又驚又喜。

“是。”他說。

蘇卿笑了,她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散漫和意興闌珊,“說吧,你們想比什麽。”

神情幸福快活的廖子魚滿心依賴的看着祁靖白,“靖白,你說吧,我聽你的。”

祁靖白氣質依舊溫潤如初,可那漆黑明澈的雙眸裏蘇卿已經再找不回半分當初的柔情蜜意,或寵溺包容,或純善至誠。

“蚩尤環吧。”祁靖白說。

尋常工匠眼裏中等難度的一樣物件,卻也是做法最為繁複考驗細雕的一樣物件,也是鬼手家族曾經廣為流傳的傳世精品之一。

她記憶裏的那個祁靖白,原來真的已經死在了她太過美好的回憶裏。

蚩尤環,她被害死前最後教廖子魚的一樣鬼手工藝,她原先的住宅裏親手為祁靖白精雕細琢的一件配飾。出事前她才堪堪完工,只剩下最後的抛光還沒有做。

“霧蓋紅塵,溫句可思,莫被情牽,蚩尤環表達起情意最為纏綿,卿卿你是想告訴我對你要再好些嗎,可我就差把自己的心髒給挖出來給你拱手奉上了,我的卿卿真是個又貪心又狠心的女人。”

曾經濃情蜜意的情話就像是最諷刺的一個笑話,現實用最慘烈的教訓狠狠的甩了蘇卿一個大大的耳光,逼着她一寸寸一絲絲不容錯眼的看清曾經被僞善掩蓋的醜陋真相。

“好。”蘇卿輕聲道,“就蚩尤環吧。”

傅岑帶着蘇卿離開祁家不久,下面的人就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祁家祖宅從西南方向燒起了一場大火,相鄰的幾間庫房的玉器字畫全部付之一炬,傅岑眉心一寸寸鎖了起來,祁家這樣的人家,怎麽會在防火這樣的大事上這麽大意?

後座的另一邊,照例離傅岑遠遠的蘇卿縮成一團靠在角落裏酣睡,面容恬淡的她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怯懦無害,再找不出面對祁家人時半分的鮮活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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