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念漸漸止住眼淚,她的睫毛沾了水,卷卷地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陰影。她抽抽鼻子,擡手把一點點把哭過的痕跡抹去。

可惜沒什麽用,誰看了都知道她哭過,這讓她感到難為情。

遲則安幹咳一聲,問:“話說回來,這是哪兒?”

他本想自嘲一下他慌不擇路,誰知周念反而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她哭得眼皮都紅了,像上了層楚楚可憐的妝,又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

周念說:“我家樓下。”

遲則安以為聽錯了:“怎麽是你家樓下?”

“你帶我來的。”周念莫名覺得他是惡人先告狀。

遲則安大腦空白幾秒,看見一牆之隔就是幾幢居民樓。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區,她就住在附近并不奇怪,畢竟事發之前她确實是在朝這個方向走。

他拍拍肩上的灰:“那先出去?”

周念帶他從巷尾走。右邊拐出去就是小區大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保安亭都被貼滿小廣告。

“你要先回家嗎?”遲則安問。

周念說:“等我想一想。”

背上傳來一陣鈍痛,遲則安想可能車身下沉時拉傷了背肌,而且他現在滿身是汗,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但這個早晨對周念來說太跌宕起伏,他不能把她扔下不管說走就走。

周念在街邊的流動餐車買粢飯團,打包時老板悄悄問她:“那男的是誰?要不要幫你叫保安?”

她回過頭,看見遲則安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站着等她。他個子太高,站在街邊就足夠引人注意,加上古銅色的皮膚和結實強壯的身材,顯得整個人都充滿壓迫感,不像是個好脾氣的人。

至于那張原本英俊的臉,也和衣服一起被灰塵和油污給弄髒了,難怪會被人暗中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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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們都盯着自己,遲則安挑眉:“?”

周念轉過身:“不用,是我朋友。”

“哦,”老板讪笑一聲,“你朋友挺別致呢。”

買好早飯,周念走到遲則安面前:“從這裏回去要多久?”

遲則安用手機查:“走路十來分鐘。”說完也是一愣,沒想到七拐八繞地居然已經離酒店那麽遠了。

周念嘆了聲氣:“你先去我家吧。”

“嗯?”他錯愕地擡頭。

光是買個早飯的時間,周念已經看見保安探頭往這邊張望好幾回了,她皺了下眉:“快點,不然保安要報警了。”

遲則安莫名其妙,直到經過保安亭時,才被茶色玻璃窗倒映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自己看了都想報警,真虧他剛才還想走回去。

·

老化嚴重的電梯吱嘎一聲在九樓停下,走廊裏是一梯三戶的結構。周念打開中間一扇防盜門,找出一雙大碼的男士拖鞋給遲則安。

他換好鞋沒往裏走,站在玄關問:“衛生間借一下?我洗把臉。”

周念把粢飯團放到桌上:“直接洗澡吧,我給你找條新浴巾。”

“不用了,”遲則安說,“萬一你爸媽知道,不太好。”

在他的想像裏,周念連參加戶外活動都不跟家人說,肯定是家裏管得很嚴的類型。如果被父母知道她擅自帶男人回家洗澡,指不定會被罵一頓。

誰知周念搖頭說:“這裏只有我住。”

遲則安低頭看了眼腳上的拖鞋,她又解釋:“我大姨在小區也有房子,他們偶爾會來做客,那是大姨父穿的。”

遲則安感到奇怪,大姨父會來,那她爸呢?

疑問伴随遲則安進了衛生間,他大致研究了一下沐浴龍頭的冷熱水方向,就脫掉衣服打開了熱水。

結果光着身子在裏面站了幾分鐘,水還是冷的。

“……”他想冷的就冷的吧,大老爺們兒不講究這些。

然而等遲則安站到淋浴頭下沖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該講究的時候還是必須要講究。他感覺都快把臉搓破皮了,在車上沾到的油污也沒洗掉多少。

他有些煩躁地關掉水龍頭重開,摸到的水依然沒有溫度。

無奈之下,遲則安只好喊周念幫忙,結果一連好幾聲,外面都沒人應答。他穿上背心和長褲,打開門又喊了一次。

還是沒人理他。

遲則安心裏一個咯噔,索性走出衛生間,望着空蕩蕩的客廳有些懵逼。上樓前周念買的粢飯團還在桌上,她人卻不見了。

腦海裏瞬間閃過亂七八糟的“獨居人士突發疾病昏迷不醒”的新聞,遲則安顧不上其他,連忙把家裏幾扇門都依次打開。

周念家裏布置得很溫馨,随處可見不少女孩子喜歡的抱枕和玩偶,不過現在遲則安可沒空感嘆這的确是個溫柔可愛的小姑娘了,因為他連床底都看過了,家裏真的沒人。

這什麽情況,遲則安轉回客廳陷入沉思,他洗個澡把周念給洗失蹤了?

眼看思維如野馬脫缰一般朝玄幻的方向跑去,身後忽然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遲則安猛的轉過身:“你去哪兒了?”

周念一推門猝不及防看見客廳站着個男人,吓得往後退了一步才想起這人是她帶回來的。

“我去大姨家幫你拿幹淨的衣服啦。”

遲則安松了口氣,緊接着打了個寒顫。客廳陽臺和大門同時開着,南北對流的秋風吹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沖過冷水。

“對了,你家熱水怎麽開?”他問。

周念關上門,愣愣地回憶了一下,想起今天為什麽不在家裏吃早飯了。

她眨眨眼睛:“啊。”

“啊?”遲則安一臉茫然。

“今天小區停氣了。”她不敢擡頭。

遲則安:“……”

千萬種情緒一齊湧上心頭,他下意識用舌尖頂了頂腮幫,膛目結舌地盯着低下腦袋的周念,好半天才咬牙切齒地問出一句:“你是在整我嗎?”

“對不起,我忘了。”回答得可憐兮兮的,像是害怕他一怒之下會沖過來打她,“用電水壺燒熱水好嗎?”

過了半晌,遲則安認命:“算了,冷水就冷水。”

洗澡這種事,洗一半是最難受的。事到如今他能怎麽辦?還不是硬着頭皮洗完了事。

周念小心翼翼地上前幾步,把衣服遞給他:“你別生氣。”

見她始終耷拉着腦袋,遲則安幹脆稍彎下腰,想看她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

兩人的臉剛一靠近,周念又往後退,睫毛撲扇不停,連頭發絲都恨不得一起演繹什麽叫戰戰兢兢。

遲則安心想不好:“沒事我習慣了,你可千萬別哭。”

她要是今天再哭,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不會的。”周念小聲說,她才沒那麽脆弱。

遲則安拿上衣服,走進衛生間又轉過身來囑咐:“真的別哭啊。”

見她乖乖點了頭,他這才放心地關上衛生間的門,面對一室冷冰冰的水漬,不知想到什麽,彎起嘴角低聲笑了一下。

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

吃完早飯,周念還是用電水壺燒了一壺熱水。

她找來一個黑色的馬克杯,往裏面加入可可粉和白糖,再将剛燒好的熱水倒進去攪拌均勻,接着又把陽臺門和窗戶都關好。

遲則安洗澡向來很快,等周念從卧室抱來一張薄毯時,他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

還沒靠近,周念就感覺他身上冒着一陣寒氣。她家客廳朝北,室內比室外要低幾度,在初秋的季節裏尤其陰冷。

遲則安這個澡洗得實在難受,身上的衣服穿着也不舒服。

徐向亭的長袖T恤穿在身上讓他感覺活動不開,休閑長褲也短了一截,露出來的腳踝怎麽看都充滿了憋屈。

不過他的郁悶在周念眼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深色的T恤繃得很緊,飽滿的線條被襯托得一清二楚。遲則安的身材雖然高大,卻沒有刻意練到歐美人那麽壯碩,他身上所有的肌肉都是為了戶外準備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修飾。

自然而健康,還有一點東方人的修長勻稱。

周念抿了抿嘴唇:“裹上能暖和點,那杯熱可可是給你的。”

遲則安哽了一下,他是能抗凍的人,或者說很多時候還刻意讓自己保持稍冷的狀态,這樣到了雪山也更能适應。

不過對上周念認真而愧疚的視線,他只能言聽計從地裹好薄毯,捧起那杯熱可可喝了一口。

然後他就擰緊了眉,懷疑她不小心把糖罐打翻了,嗓子裏面全是甜味。

周念見他神情不妙,以為他冷,又問:“要暖爐嗎?”

“……不用。”遲則安揚起下巴,“你歇會兒吧,不然我感覺自己落難了似的。”

周念聽話地坐到沙發另一側。

三人沙發中間空出的位置太過紮眼。遲則安又皺了下眉,心想有必要躲那麽遠?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周念才問:“遲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遲則安把馬克杯放到茶幾上,沉下目光看她。

房間裏光線稍暗,陽光被隔離在窗外,遲遲照不進來。家裏有那麽多琳琅滿目的擺飾,可他還是覺得問出這個問題的周念,眉目間不知從哪裏染上了一些清冷的色調。

遲則安忽然發現,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念念: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遲哥:……感覺是道送命題。

⊙▽⊙遲哥,最後的機會了,請你仔細審題小心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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