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遲則安點了下頭。

周念哀嘆一聲,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來,滿腦子想的都是“太丢人了”。

“什麽時候認出來的?”她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遲則安清清嗓子提示道:“你補的那件T恤。”

居然那麽早……周念幾乎兩眼一黑,順手扯過一旁的抱枕擋在胸前,然後又把半張臉都埋了進去,只露出兩只眼睛愣愣地盯着桌面。

遲則安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驚吓到陷入自我糾結的周念。

兩人僵持幾分鐘,他調整一下坐姿,雙手平放交叉握緊,難得擺出了正經的姿态。

“你別……”

最後一個哭字還沒出口,周念就說:“我沒哭。”

她的聲音藏在抱枕後面,悶悶地走了調,聽上去竟然接近于某種卡通人物。遲則安嘴角一抽,按捺住笑意,誠懇地颔首表示知道了。

周念越想越郁悶,她将松軟的抱枕揉了好幾下,露出臉解釋:“我不是愛哭的人。前兩次都是有原因的,真的,我都好久沒在外面哭過了。”

巴掌大的小臉擱在抱枕上,黑白分明的眼中流露出一本正經的意思,遲則安張了張嘴,想說其實愛哭也沒關系,當然不愛哭也很正常。

可她竟然還專門說明一遍,帶着孩子氣的認真又讓他覺得很好玩兒,忍不住就想逗逗她:“兩次都被我看見了,這可怎麽辦?你要是介意的話,我也哭給你看?”

周念:“???”

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她茫然看着遲則安挑起的眉毛,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絲笑意——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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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意識到這點,周念的羞恥感就減輕了不少。

她剛才說自己不愛哭,其實有一半沒說對。嚴謹點的說法,應該是懂事後她就不愛哭了,因為知道許多事無法靠哭來解決。

而在她還愛哭的小時候,每一回掉眼淚,都會引起家人們緊張不安的情緒。

久而久之周念的腦海中形成了一個觀點:哭是一件不好的事,它會讓關心自己的人難受,而讓家人難受的自己,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那時候她剛失去父母沒多久,成天如履薄冰,害怕大家因此不要她。

哪怕如今知道外婆他們的愛是無私的,周念也依舊認為,在別人面前哭出來是懦弱而幼稚的表現。

可是遲則安卻用開玩笑的語氣跟她說,要不我也哭給你看。

周念下意識地挺直了背,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把象征防禦的抱枕放下了。

就像她想像不出遲則安會在什麽情況下驚慌失措,她同樣想像不出會有什麽樣的小事讓遲則安掉眼淚。

但這并不影響她的難堪被他成功化解。

手機鈴聲及時打斷她的思緒。

遲則安接電話:“喂?我在一家咖啡店……什麽?”他看向周念問,“我朋友要過來,介意嗎?”

周念搖頭,他又對電話問:“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不能現在說?”

下一秒,于陽的怒吼傳來:“不能!”

聽上去火氣很大,遲則安聳聳肩,神色茫然。于陽這個時間應該在老陳那兒談事,突然找他做什麽?

“我需要回避嗎?”周念見他臉色不佳,小心地問道。

遲則安想了想:“應該不用。”

·

二十分鐘後,于陽風風火火地殺到咖啡店。

他啪一聲将手機甩到桌上:“你自己看!”

周念被吓得一抖,于陽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姑娘,他深吸一口氣,把怒火壓下去些,然後一屁股坐到遲則安旁邊。

遲則安不解地拿起手機,點開發現是個視頻。

一開始的畫面極為模糊,只能聽到下樓的腳步聲,在昏暗的環境裏聽起來尤為詭異。

他正疑惑着,就發現鏡頭裏出現了自己的臉。

下颌瞬間繃緊,遲則安認出這是哪裏,當時他正在借用客棧的電腦。

“一瓶600毫升的氧氣,一板10顆的紅景天,一共兩百,你數數,看對不對。”

視頻很短,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

遲則安放下手機,先看了眼周念,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擔心地看着他。

“那是你的聲音嗎?”她沒看視頻,但聽見了對話。

“嗯。”

于陽顧不上還有別人在場,扭頭就噴:“你搞的什麽名堂?跟高反病人亂收費,知不知道網上怎麽說,罵你賺黑心錢!到底怎麽回事,不給個說法我今天非教訓你不可。”

遲則安冷靜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于陽火氣消下去些,但還是問:“那錢你到底收了沒?”

“收了,客棧有個當地籌建寺廟小學的捐款箱,我塞進去了。”

“有證人嗎?”

遲則安搖頭:“沒有。”

“……監控攝像呢?”

遲則安苦笑:“也沒有。”

于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你啊你!”他指了指遲則安,後面的話卻不忍心罵出來。

安靜多時的周念弱弱地開口:“這件事鬧得很大嗎?”

“爆料的人是個旅游大V,節奏帶得飛起,”于陽認出周念就是那天在早餐店見到的女孩兒,不過現在他也沒心思八卦了,繼續說,“這才剛在網上傳開,我就收到好幾個電話了。”

義務救援向來是諸多民間救援隊的标志之一,無論去哪裏救什麽人,分文不取已經成為他們根深蒂固的準則,可遲則安卻被打上了趁火打劫的烙印,這明顯與義務救援的方針不符。

難怪于陽會頭痛成這樣。

周念替遲則安辯解:“他不是在參加救援的時候收費呀,而且事情經過對方可以說,那我們也可以說,不是嗎?”

遲則安剛要開口,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這回是雲杉戶外俱樂部的老板打來的。

“唉,這都半個月前的事兒了,現在才爆出來。他們肯定還留了後手,我擔心他們利用古明的事,編排你在珠峰的時候也……你懂的吧。”老板憂心忡忡,止不住地嘆氣。

挂掉電話,他聽見于陽正在跟周念解釋:“證據,我們沒有證據。他說他把錢捐了,可是有誰看見了嗎?沒有,那就沒人會信他。”

周念說:“我信。”

遲則安差點被她逗笑了,于陽也是哭笑不得:“我也信啊,可關鍵是別人信不信。”

“那你們不能替他解釋嗎?救援隊和俱樂部都出面,總能有辦法的呀。”周念還是不想放棄,她是真心替他感到委屈。

于陽面露臉色,有些話他實在不願意講。

遲則安拍拍他的肩:“這樣吧,你們先出個聲明,說會跟爆料的人聯系了解情況。”話到這裏頓了半拍,再開口時嗓音低啞,“我在救援隊的活都先暫停,別連累你們。”

“你……”于陽狠狠地捶了下桌子,震得杯中的咖啡濺出來不少。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讓遲則安離開暖峰。

可這種時候救援隊站出來支持他,反而會讓人懷疑他們是在包庇遲則安。救援隊耗費多年人力物力才得到廣泛的認可,稍有不慎就足夠讓輿論置暖峰于死地。

遲則安提出了最妥善客觀的處理方案,卻讓于陽心裏更加堵得慌。

“憑什麽……”

周念的聲音輕輕響起,她說話向來溫柔,可兩人都聽出了她的憤怒,她的怒火看似沖向于陽,但又像是沖着許多不在場的人。

“憑什麽明知道他是冤枉的還不幫他說話?憑什麽別人幾句話就能把他否定掉?你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嗎?”

遲則安提高音量:“周念。”

幾個服務生和店內的客人同時回頭,周念猛的一顫,意識到自己剛才不受控制地發脾氣了。因為眼前正在上演的一切,都讓她想起童年時父親的遭遇。

“你怎麽了?”遲則安嘆了聲氣,對上她不甘的眼神,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下來,“別緊張,也別生氣,能解決的。”

周念羞愧不已,向于陽低下頭:“對不起。”

對方擺擺手,示意她不用道歉。

咖啡店裏依舊播放着歡快的歌曲,靠窗這桌的氣氛卻越來越低迷。

于陽離開後,遲則安又接了幾次電話,逐漸沉默起來。

他無聲地注視着店裏某個角落,漆黑瞳孔中透出冷硬的光,呼吸低沉,如同一只隐忍的野獸。

周念安靜地望着他,現在的遲則安看上去和平時不一樣。

她沒來由地想到了一個形容,脆弱。

她不知道電話裏的人說了些什麽,但她可以猜到,風雨正在來臨。

周念心裏隐隐作痛,她想為他做點什麽。

店門響起一陣風鈴聲,喚回了遲則安的注意力,他端起咖啡杯,才發現咖啡早就涼了。

無奈地垂下手,遲則安準備說話,結果右手就被什麽碰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見是周念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仿佛觸電似的,她霎時收回手,但立刻又鼓起勇氣再戳一下:“你餓了沒有?我們去吃梅花糕,好嗎?”

遲則安一時有些恍惚。她小心翼翼安慰他的模樣,就像一只雪白的小兔子,看似沒有力量,卻讓人心裏暖暖地軟了下來。

“好啊。”他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遲哥啊,“哭給你看”這種flag不要随便立(來自作者的忠告

順便預祝大家今晚想買的都買到,買到的都需要☆-∑(>ω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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