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外賣送到時,遲則安正在欣賞周念的拆蟹神技。
作為一個能徒手攀岩的力量型選手,遲則安吃蟹如果不借助工具,戰況通常都會慘不忍睹。
而周念則不同,她從小在蘇城長大,每年吃蟹都是慣例。一只蒸好的大閘蟹到了她手裏,跟挽花繩似的,手指翻飛幾下,完整的蟹膏和蟹肉就剝了出來。
她用蟹鉗最細的那部分當簽,将蟹腳上的肉也均勻的剝落,一起裝在盤裏遞到桌對面。
遲則安差點想給她鼓掌,還好及時被外賣的敲門聲打斷。
剛把冒着熱氣的飯盒拆開,周念轉眼間又剝好一只。
“……你慢點兒。”遲則安說。
周念笑了笑,減緩了手裏的動作。
遲則安吃飯很快——當然也跟他餓了有關,沒一會兒功夫,一盒米飯就見了底。他随手打開另一盒,迎上周念詫異的注視:“看什麽,我每天運動量很大的。”
周念收回目光,眉眼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登山的人是不是要經常鍛煉呀?”
“嗯,不光是登山,救援也是體力活。”遲則安夾起一塊蟹肉,就着醬汁吞下,“就你上回去看的那個廠房,外面不是有一片空地嗎?不下雨的時候,每回訓練至少十圈起。”
跑步對周念來說不算難事,但她聽得認真,遲則安就繼續講:“還有其他體能和技巧訓練,關鍵時候想活命,全靠平時的積累。”
周念心想他的生活除了那些看上去有趣的部分,多數時候都是又苦又累還危險。
“那最近你的工作都停了,也還是自己練嗎?”
遲則安點頭:“加碼練呗,否則等休假結束,人都頹了。”話到這裏,他停頓一下,“不過很快就能回去繼續了,多虧了你。”
周念連連搖頭:“我也沒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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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客氣了,真的要謝謝你。”遲則安笑了一下,燈光在他眼裏晃了晃,“等你去了燕都,有需要的就盡管說,別一個人悶在心裏。”
周念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麽需要,但能聽到這番話,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吃過晚飯,遲則安洗完碗筷,接着訂好酒店:“那我先走了。”
周念送他到電梯口,一想到他這一走,又要過段時間才能見面,心裏就有些不舍。她垂着腦袋絞緊手指,好不容易想到一個話題:“那姥姥的禮物,還是你下回來拿嗎?”
遲則安說:“蘇城的培訓之前已經交給別人,最近我不會過來了。繡好之後快遞發過來吧,地址我留在店裏了。”
“這樣啊。”她失望地應了一聲,卻驀地注意到一個細節。
她原本以為今天遲則安找來這裏,是因為他到蘇城給救援隊培訓,然後順便過來看看她。然而現在聽來,就好像是……專門過來找她。
一邊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邊思維又不受控制地暢想起來,周念一時竟然控制不住表情,嘴角微微揚起,連眼睛裏都染上了笑意。
周念心情大好,等電梯到了九樓,差點就跟着遲則安進去了。
還好他回頭看她一眼,她才連忙收住腳步,站在門邊揮了揮手:“遲隊再見。”
遲則安歪頭,一手擋住電梯門逗她:“你打算叫遲隊叫到什麽時候?我早就不是你的領隊了。”
周念愣了愣,一下子竟然真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
叫遲則安吧,聽上去太生疏,叫則安……她根本叫不出口。思來想去,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稱呼。
“那,遲哥再見?”她彎了彎眼睛。
遲則安一怔,條件反射般收回手,平靜地說:“早點兒來。”
電梯門合上,他背靠着牆,瞳孔中閃過一絲暧昧不明的光。最後一眼看到的,還是周念的笑臉,她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稍稍朝下,顯得無辜而清純。
從理性上判斷,遲則安知道她是跟王禾學着叫他遲哥。
相同的兩個字從她口中喊出,軟糯的音調就變成無形的鈎子,在他胸口輕輕地扯了一下。
心髒漏跳一拍。
·
十一月,深秋。
近郊山上楓葉紅遍的那天,遲則安在家收到一份快遞。
花了足足三個月才繡完的禮物,确實值得起漫長的時間。遲則安拆開快遞包裝的一瞬間,險些以為收到的是等比例放大的照片。
但是照片不會有那麽細膩的筆觸效果,所以他第二直覺,認為那像是一幅油畫,然而陽光下繡線反射出的微光,又生動地提醒他,這确實是周念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高度接近一米的訂制繡品自然價值不菲,但在親眼看到實物之後,遲則安覺得它完全可以挂在姥姥家最大的那面牆上,供每一位到訪的客人駐足欣賞。
像他這種停不下來的人,完全無法想像這三個月裏,她是怎麽平心靜氣地處理如此繁複的作品,那份耐心與韌勁,讓他感到由衷地佩服。
遲則安把裱框立在牆邊,站遠拍了一張照發給他媽:【看看,老太太絕對喜歡。我就說我找的繡師肯定靠譜,你還不信。】
那邊的吐槽來得很迅速:【收手吧兒子,被你一拍都掉價了。】
“……”
遲則安悻悻地關掉微信,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報個什麽攝影速成班,否則今後他還怎麽給周念拍旅行照。
一想到她,遲則安就點開日程表看了看。
【後天下午3點,接周念。】
手指下意識地在日程表上輕點幾次,耳畔又回響起她那聲遲哥,遲則安挑起眉毛,不自覺地扯了下嘴角。
·
周念婉拒了全家送到燕都的要求,在鄰市的機場與家人告別。
多餘的行李等快遞寄過來,她輕裝上路只背了去榆清山時帶的登山包。50L的登山包容量相當大,足夠應付她一周之內的日常所需。
飛機落地燕都,剛下飛機她就收到遲則安的短信:【我到了,7號門。】
短短幾個字緩解了周念遠離家鄉的不安,她在對應的轉盤等到自己的行李,一出機場就看到了就站在幾米開外的遲則安。
他照樣穿得不多,仿佛個位數的溫度于他而言只是小打小鬧,和周圍恨不得裹成球的路人形成了鮮明對比。人高腿長地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像一棵樹。
遲則安從她肩上接過登山包:“走吧,我開了車。”
還是那輛張揚霸氣的牧馬人,周念坐上副駕,偷偷摸了一下車門,心中頗有些感慨。
當初她哪裏能想到,有朝一日會是現在這樣呢?
遲則安系好安全帶,問:“租的房子在哪兒?”
房子是年映春提前請助理找好的,周念拿出手機對照着念:“西濱大街……”
遲則安擡眸:“離我家挺近啊?”
“是、是嗎?”周念驚喜地問。
“嗯,就隔兩條街。”遲則安打轉方向盤駛出停車位,“那一片老小區多,但出入都挺方便,周邊環境也不錯。”
周念眯起眼笑:“真好呀。”
遲則安也笑了一下。
來接周念之前,他上午剛和于陽去了一家無人機公司,和他們商讨給救援隊捐無人機的事。對方原本答應得好好的,但今天到場詳談,卻臨時要求他們在救援隊服上增加公司LOGO以做宣傳。
不接受任何帶有商業性質的捐助,是民間救援隊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于陽當然不同意。
那家公司脾氣也硬,一聽他拒絕得這麽果斷,當場表示那有機會再聯系。
為無人機這事,他們接連在三家公司碰壁,遲則安都想索性自己捐錢去買得了。然而于陽還是勸他再等一等,畢竟自從遲則安加入暖峰以來,除了日常開銷以外的所有收入,幾乎全扔進了這個無底洞。
于陽不準他出錢,自然只能再找別家。
這原本是失敗而掃興的一天,可今天雖然冷,陽光卻很好,照得周念臉上的笑容也暖洋洋的,一切又讓他發自內心地感到愉快。
遲則安把周念送進了小區。
年映春替她租的是樓梯房的三樓,面積雖然不大,但也樣樣不缺。遲則安替她檢查過門窗水電,确認沒有任何安全問題,才站在陽臺上給她指他家的方向。
“就在北邊,看到那所小學沒有?操場東面那一排房子,我就住那兒。”
周念茫然地問:“哪邊是北?”
遲則安頓了一下,想起好像是有些南方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便換了個說法:“朝十點鐘方向看。”
周念這下找到了,确實離得不算特別遠,一排灰色外牆的半舊樓房,在她眼裏變得格外清晰。
兩人閑聊一會兒,遲則安看了眼時間:“晚上老師要給你接風?”
“嗯,好像就在附近的餐廳,她說走路就能到。”
“手機裝了地圖吧?找不到路就打電話問我。”遲則安不厭其煩地交待着,話說完了才意識到有些多餘,她真要迷路了,大可打電話給蘇繡老師,人家說不定離得還更近。
但周念還是開心地說好。
她晚上有約,遲則安沒有久留,又囑咐幾句有事找他才下樓回家。
傍晚那段時間,周念都沒有聯系他。遲則安估計她是順利和老師見面了,便換上運動的服裝,進了自家地下室改造成的健身房,開始當天的訓練。
結果萬萬沒有想到,晚上八點多鐘,他剛從跑步機上下來,周念就來了電話。
手機裏她的聲音打着寒顫,十足的可憐兮兮:“遲哥,你知道暖氣怎麽開嗎?”
遲則安:“……”
百密一疏,他竟忘了這茬。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簡直是慘烈的南北差異
連載至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