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那套房子,今年供暖以後沒住過人?”

周念一手握住手機,一手裹緊羽絨服,剛洗過的頭發還滴着水,落進脖子裏冰涼透骨。今年燕都剛供暖沒多久,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年映春的助理通知她租好房的時間,有些不太确定。

“可能沒有吧?”她打了個寒顫,滿屋子尋找空調遙控器。

下午過來的時候陽光正好,周念在屋裏沒待多久就出了門,晚上回來雖然覺得冷,但她起初也沒有在意,直到洗完澡出來,整個房間還沒有一絲熱氣,她才隐約發現不對勁。

以往她就算冬天來燕都也都是住酒店,習慣了暖氣如空氣一般自然存在,從來沒想過暖氣片還要經過什麽特殊處理才能發熱。

遲則安說:“估計管道裏有氣,你會給暖氣片放氣兒嗎?就那個閥門擰開……”

“哪個閥門?”

“算了,先把空調開上,我馬上過來。”

遲則安剛運動完,出了一身汗。他迅速洗了個戰鬥澡,穿衣出門上車,敲響周念家房門時,屋裏的空調都還沒熱起來。

他過來得急,從停車場一路小跑過來,稍稍有些喘。結果門一開,喘到一半的氣就停住了。

周念不是完全沒有生活常識,比如她知道在有暖氣的北方,家居服不用帶太厚。所以這會兒她就穿了一套真絲的粉色家居服,上面搭了件薄毛衣,外面再裹件白色的羽絨服,看着也是薄款,中看不中用。

夜裏氣溫只有零下,周念剛洗完澡,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幾縷貼在凍得慘白的臉邊,嘴唇都凍出一抹青色。

遲則安進門就問:“沒有長點兒的外套?”

“這就是最長的了。”周念說。

遲則安蹙眉,直接脫掉上衣,沒等周念反應過來,就已經把外套系在了她的腰間。他出門穿的是半長款大衣,長度能從周念的腰直到腳背。

外套上還殘留着他的體溫,周念愣着眨了眨眼睛,感覺幾乎不會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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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确實也不需要她走路,這套房子面積小,進門除了廚房衛生間就是一個大開間,遲則安一擡眼就找到了暖氣片。

暖氣片是豎式,最頂端有兩米出頭,遲則安仗着個子高,連板凳都不用踩就摸到了閥門。

周念一看閥門的樣子就想不妙:“是不是要用工具呀?”

“啊,有嗎?”遲則安回頭看她。

她沮喪地搖了搖頭,她才剛搬進來,哪裏有時間準備那些平時都用得不多的工具。

遲則安揚起眉毛:“就猜到你沒有。”說着他就過來蹲下身,從外套口袋裏摸出螺絲刀和毛巾,“你遲哥靠譜吧?”

周念被他話裏的得意逗得笑了一下:“我知道的,謝謝啦。”

“沒事,你先去吹頭發。”遲則安移開目光,用螺絲刀擰開閥門,再将毛巾墊在暖氣片上,以防熱水濺出。

周念去床邊的登山包裏找吹風機,她剛轉過身,遲則安就松了口氣。

屋裏窗戶都關着,他剛才一進門就聞到了周念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本來他還沒覺得怎樣,結果剛才她含情脈脈地沖着自己笑,他就有點扛不住。

意志越來越薄弱了啊遲某人,他無奈地嘆了聲氣。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從床邊傳了過來,遲則安眼角餘光看見周念小小的身影往他這邊湊過來,便側身讓了一下。

暖氣片旁邊就是插座,他看着周念把吹風機插好,心想這姑娘是不是凍傻了,屋裏那麽多插座偏選這個。

誰知周念擡起手,把熱風的源頭對準了他。

遲則安一愣,下意識往旁邊躲。

周念踮起腳尖:“別動呀,你頭發也是濕的。”

“……不用管我。”他吞咽一下,感覺嗓子發緊。

周念沒聽他的,專心致志地替他吹出門前只用毛巾擦了擦的短發。遲則安身體僵硬,想說就你這身高這麽夠着不嫌累麽,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只好出神地盯着她脖子上一小塊皮膚。

離得這麽近,他都能看見她頸側的血管,好像輕輕咬上一口,牙齒就能穿破她白皙纖細的天鵝頸。

這個念頭把遲則安自己吓一大跳,他用力地咬了咬腮幫,轉過頭去觀察暖氣片的情況。

幹燥的毛巾被流出的熱水打濕,遲則安及時擰緊閥門,然後把工具往桌上一扔,受不了地一把将吹風機從她手裏拿了過來。

他頭發原本就短,糊弄吹了幾下就算完事。

将吹風機放下,他說:“等等看熱不熱,趕緊把頭發吹了,不怕感冒是不是?”說完就拿上工具,進了廚房處理另外的暖氣片。

他語氣裏帶着微妙的暴躁,周念不知道哪裏惹到他了,愣愣地點了下頭。

·

房間逐漸暖和起來,周念吹好頭發,想了想把遲則安的外套解下放到沙發上。

遲則安解決完廚房和衛生間的暖氣片,出來正想交待她留意着點可能明後天還需要給管道放氣,就見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

“怎麽了?”他問。

周念捏緊衣擺:“我是不是太麻煩你啦?”

想來也是,已經快九點,他都在家裏洗過澡了,結果還被她一通電話就叫出來上門修暖氣。因為出來得急,連頭發都是濕的,周念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換了自己如果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在戶外走幾步,可能也會冷得想生氣。

遲則安頓了頓,意識到剛才語氣确實不太好。

“不算麻煩。”他先否定了她的提問。

周念眨了眨眼,睫毛在眼底打上一層陰影,看起來有些可憐,又有些迷惑。

遲則安清了下嗓子:“你剛才,好端端的給我吹什麽頭發?”

“我怕你冷。”周念縮了縮肩膀,心想難道她做錯了?可他只穿了一件毛衣,她看着都覺得冷。

遲則安笑了一下。他早已習慣照顧別人,卻沒想到每次輪到周念,就總是被她擔心冷不冷,好像他那一身強壯的肌肉是紙糊的一樣,有個風吹草動就能把他給凍着。

她應該很少和男人接觸,不知道那些細致入微的關心,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夜晚,會變成某種危險的信號。

“下回別這樣了,”遲則安決定幹脆直說,“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靠那麽近,大晚上的也不怕我對你做點兒什麽?”

周念先是一愣,聽懂之後一下子紅了臉。

還真沒想過。

“走了。”遲則安朝她點了下頭,“工具我先留着,明天如果暖氣又不通,你找物業上門來弄。”

周念哦了一聲,耳垂微紅。

遲則安走到玄關穿好外套,看她夢游般跟過來,似乎是想送他出門,沒忍住伸出手指,在她光潔的額頭點了一下:“醒醒,吓着了?”

周念回過神,如夢初醒似的摸了摸被他碰過的地方,然後看他一眼。

她眼神清澈,心裏想什麽很容易就能被猜出來。

比如此時此刻,遲則安能清楚地從她眼中讀出“那你為什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摸我額頭?”的質問。

遲則安清了下嗓子,不知該說點什麽。最近一段時間,他的腦子總是轉得比平時慢幾拍。

就拿今晚來說,他大可以告訴她去網站上搜索給暖氣片排氣的方法,結果卻腦子一熱,就急急忙忙跑過來幫忙。直到現在才回過味來,大晚上的,他的處理方式其實相當欠妥。

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明知道她在燕都有老師還主動跑去機場接她,又或者被老媽吐槽了拍照技術,第一反應居然是擔心今後拍不好給她看的照片。

遲則安意識到,自己這狀态不對勁。

面前的姑娘剛被他提醒過,卻還是毫無防備地站在他身邊。之前那件白色羽絨服套在身上已經有些發熱,周念沒再将它裹緊,衣襟松松敞開,裏面的毛衣垂墜感極佳,隐約襯出她身體的曲線。

腦子亂作一團,遲則安深感此地不宜久留,打開房門便走了出去。

“遲哥,”周念從門後伸出腦袋,認真地說,“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人。”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一口氣下到一樓,剛好起了一陣風。遲則安把手揣進兜裏,向來扛凍的身體竟然真的感到了一絲寒冷。

他轉過身,擡起頭,找到周念家的陽臺。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她就站在陽臺上,遠遠地朝他揮手道別。

遲則安擺了擺手,示意她趕緊進屋,然後一路小跑到停車場,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裏沒有開燈,遲則安抹了把臉,從後視鏡裏看清自己的表情。

做賊心虛。

·

遲則安一整晚沒睡好。

他被自己昨晚的表現搞得很郁悶,因為每當回憶起周念踮起腳尖給他吹頭發的那一幕,他都能很清楚地記得,當時他想親她。

他想嘗一嘗她微微張開的唇角,看是不是像她聞起來的那樣帶着桂花的淡香,甚至還有點花蜜的甜味。

周念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這一點他在榆清山時就發現了,團裏許多單身男人都會偷看她議論她。

可遲則安沒有發現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把她說過的話記在心上。

思來想去,或許還是那一句關于辣椒的看法,讓他一瞬間忘記了防備,否則不至于不知不覺之間,被她饒了進去。

得出這個結論後,遲則安不由得忐忑起來,以至于在午飯的餐桌上看見一盤辣椒炒肉,他都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于陽踹他一腳:“跟辣椒有仇啊?”

“沒有。”

“你今天不對勁,眼神特別有殺氣。”于陽笑出一臉褶子,“剛開會的時候,人家公司代表都沒敢跟你對視。”

遲則安看他一眼:“有嗎?”

他們上午拜訪了第四家無人機公司,對方沒有直接給出回複,只說需要回去再和領導讨論一下。

于陽誠懇地點頭:“是我們求人家,你哪怕心裏不爽,面子上也收着點兒。”

提起無人機這事,遲則安就覺得煩:“真的,別找了,就十架無人機把人都逼成什麽樣了。咱們自己買行嗎?我出一半,剩下的讓其他人湊湊。你孩子明年要出國,正是缺錢的時候,你就算了。”

于陽扒了口飯:“你手頭還有多少?”

“四五萬,回頭多帶兩個團就賺回來了。”遲則安說。

于陽放下筷子:“那我跟你算筆賬。切割機我們想買兩臺,對吧?抛投器也不夠用,還有老鄭一直念叨,說上回掉進井裏那孩子,要是咱們有那種小空間用的升降設備,說不定還能救回來。”

遲則安揉揉眉心,知道他想說什麽。

“一筆筆都是錢,你仗着家境好,自己又是單身沒負擔,什麽都是多帶兩個團就賺回來了,”于陽勸他,“民間救援肯定還是需要企業贊助,總靠自己掏錢,你還攢不攢老婆本了?”

遲則安靠在椅背上:“要不跟我媽說一聲,讓她公司……你說什麽本?”

“老婆本。”于陽再次重複。

這話于陽不是第一次說,同樣的話遲則安曾經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可這回他愣了好半天,眼前驀然閃過周念的笑臉,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了。

奇了怪了,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遲哥啊,你可長點心存點錢吧(搖頭

以及,為了避免南方讀者們誤會,要說明一下,不是所有暖氣片都需要排氣的,這得看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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