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蛇記

鮮花飄得滿空都是, 落在他們的紅袍上嬌豔欲滴, 空氣裏全是花的芬芳, 沒有人聞到淡淡的悲傷。

慕青面無任何表情,甚至每走一步都很痛苦, 也不知道花想容在哪裏找到了邪門秘咒, 竟在他的背脊處畫了雄黃符, 他不能施法,也不能說話, 一舉一動皆由花想容神識所控制。

喜堂內早已布置了各種驅邪靈陣, 慕青明顯有些走不動, 哪怕花想容的神識強行操控, 他也邁不出步子。

花想容先了他一步,見他不動, 故轉身過來看着他, 喜堂內內外外都是觀禮的人,若新郎不動, 這是會鬧笑話的。

“慕青。”她喚他,也在求他。

如果他強行抵抗神識控制只會傷了他的根本,花想容雖想得到他,但不想看到傷痕累累的他。

慕青的膝蓋在抖動, 當時又說不得話, 他就那樣看着花想容,恨恨的目光,泣血的眼神, 看得花想容的心很痛。

他恨她,恨她用了這樣的方式留住他。

“慕青”她再喚他,聲音更加柔軟,笑意也無比可怕。

她用了最強的意念控制慕青的身體,将他強行推進了喜堂。裏面的靈陣一觸即發,慕青膝蓋一軟,狠狠地跪在了地上,一口血噴出來,化作一片血霧散開。

兩旁的賓客都變了臉色,坐在高堂上的舅舅和舅母也吓得站了起來。

花想容連忙伸出手去扶他,随着他沉重的身子一起跪落,還沒有一拜天地,二人已經拜在了一起。

“慕青。”花想的手指捧着慕青的臉,染着他嘴角的血,指尖紅得比身上的衣袍更豔麗刺目。

慕青看着花想容,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不能說出來。

花想容根本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她不敢哭,不敢說對不起,只是心疼地捧着慕青的臉,幫他擦拭着不斷留出來的鮮血。

慕青的雙眼漸漸發出綠光,似要顯出妖怪的形态。

花想容慌了,她跪在那裏很無助,她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保護好慕青。

這時,她的表妹李知如帶着一位白眉道人進來:“道長,快收了這妖怪。”

花想容狠狠地盯着李知如,再看着一步一步從懷裏掏出紅色靈葫蘆的道人。

“他不是妖怪!”花想容雙手護住身側的慕青,此刻正像頭發怒的獅子對道長咆哮。

“容容,快讓開,別讓妖怪傷了自己。”她的舅舅大聲喊道。

花想容忽然明白了,其實府上的人都知道慕青是妖怪,所以,成親不過是設了一個局,利用她的執着來傷害慕青。

是啊!一個靈血能入藥的人,不是妖怪是什麽?

只有花想容才滿腦子想着和妖怪一生一世,其他人卻想除之而後快。

就像紅棠一樣,人人都想抓他入藥。

人類一直都是這樣的,喜歡狐貍貂皮象牙魚翅,為了這些東西殘害生靈。

“他是我的夫君,不是妖怪。”花想容并未哭,而是緊緊地摟住了慕青。

他不是妖怪,他是她喜歡的人,只有她可以傷害!

慕青微微地掙紮着,他恨着花想容,恨着她的虛情假意。

時至今日,她居然還敢說這樣的話!

慕青的眼底俱是悲涼絕望,徹骨之恨。

人間于他而言,有太多的醜惡了。花想容大概就是他見過最醜惡的人,這一生,他都不想再見到她。

花想容紅着眼眶看着他:“相信我,我不知道。”

這一次,她當真沒有算計他了,她要的從頭到尾只是慕青,又怎會在他不能反抗的時候取他性命?

“花想容,我說過,妖會傷人!” 慕青突然靠過來,含住了她的唇。

以為這是一個浪漫的吻嗎?

當然不是。

這是在投毒,投了一種神仙也解不了的毒,此毒液直接從她口中進到肝腸中,使她即刻毒發。

花想容睜着眼睛看着靠近臉,嘗着他口中的幽香,是毒/藥,世上最香的毒/藥。

眼淚一粒一粒落下來,卻也滿足于這樣的死法。

她沒想到最後的眼淚是為他流的,除了父母的死,她最擱不下的就是他了吧。

她輕輕地推開慕青,含着淚催動意念,只為慕青可以從這道人的手中逃脫。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給她這種禁術的是位神婆,神婆說了,動用這種禁術是會傷害彼此元神的,如果強行扭轉他們的精神及行為,會使施術者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若有來世,我做一只妖來尋你。”她的手指從慕青的耳廓慢慢滑下來,閉上雙目,集中意念,使得慕青一掌擊敗了白眉道人。

慕青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量,打敗了白眉道人後,他跳上屋頂,飛行而去。

他無法回頭再看花想容一眼。

心中卻空了一塊,他也不知道遺落了什麽東西。

腦子裏只有花想容的樣子,她最後說的那句話“若有來世,我做一只妖來尋你”

他哭了,眼淚這種東西居然會在妖的身上出現,真是不可思議。

慕青弄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蛇,冷血冷情,為何會有眼淚呢?

李府

喜堂一片混亂。

花想容恍惚地跪坐在地上,助慕青成功逃脫後,她血脈逆行,痛苦不堪,悲慘至極地叫了一聲後,七竅出血。

所有人都被吓退,空曠的喜堂只留下她一人坐在那處,鮮血從每一個器官中溢出。

她搖搖墜墜站起來,頭上的鳳冠歪歪斜斜,長長的裙擺一直沙沙作響,好像是在嘲笑她,那是震耳欲聾的笑聲。

花想容又何懼嘲笑?

她一步一步走出去,兩旁的人都為她讓開了一條路。

南枝跟在她的身後,心疼極了。

花想容元神破裂,身體又中了毒,現在每走一步,都加快着她的死亡,她栽倒了又爬起來,正如她對慕青一樣執著。

走過一層層臺階,終于走到院中,鵝卵石有點不平,她搖搖晃晃,擡頭看一眼蒼天,淺淺一笑。

世上所以悲歡,因他而起。只願來世為妖,再無殊途阻礙。

最終,花想容倒在了地上,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一片杏花落下來,南枝心情沉重地握在掌心,畫面破碎,本該回到現實的途徑中,她卻看到了慕青。

慕青從李府逃出以後,受傷昏迷,被小白救起,帶回妖盟,因他被縛靈術和驅邪陣所傷,閉關了五十年,出關時,蛻皮成功,卻失了五十年前和花想容的記憶。

對他來說,從未認識什麽凡間女子,生命裏從未有什麽花想容。

一枝杏花落入南枝手中,眼前花霧退散,她睜開眼睛,已在大街上,人群裏,眼前三步之遙有一青衣男子扶起一位綠衣姑娘。

杏枝上的花朵全部凋謝時,被凍在結界裏的人都恢複如常,被瘋狗破壞的隊形又開始撥正。

腳下的一條小白蛇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鑽進了青衣男子的衣袖裏。南枝指尖的杏枝也化作了白煙,憑空消失。

“謝,謝過公子。”一襲綠衣的盛婵婵盯着青衣男子,臉蛋有些紅,聲音也細小的很。

青衣男子面色清冷,亦如他五十年前一樣,對凡塵世事都比較冷淡,唯一改變的,是他沒有以往那麽單純,他成熟穩重了許多,因為這份穩重,他更沉冷了。

沒錯,他就是慕青。

五十年不見,但對南枝來說卻是剛剛還見着的。

慕青松開手,轉身欲走,盛婵婵突然握住他的衣袖:“公子,我叫盛婵婵,是盛家大小姐,今日你救了我,應該重謝的,可我帶來的銅錢都花光了,這樣吧,你告訴我貴府在什麽地方,擇日再派人登門答謝。”

盛婵婵眼眸很亮,雖與五十年前的花想容不一樣,但她确實有花想容的氣息,這很古怪。

南枝從一花一世界出來,也有了看相的本事,她盯着盛婵婵多看了幾眼,竟看到一棵沉進湖底的樹,最後枯萎了。

啧,這是什麽看相本事?把一個人看成了一棵要死掉的樹?

南枝很想兩爪子拍醒自己。

“我,沒有府邸。” 慕青淡淡道。

他可是蛇妖,怎麽可能在人間有固定的府邸,就算有府邸,也會是洞,他總不能把盛婵婵請到洞裏去吧。

“我看公子長得仙風道骨,是不是四處歷練的神仙呀?”盛婵婵不但不放過慕青,而且想方設法與慕青搭話,最好是能把他請到自己府上給家裏的人看一看,合适的話,就把親事給定下來。

慕青愣了一下,總覺得這話在哪裏聽過,腦海裏似聽到一女子說:“你是不是神仙?”

“神仙,去我家作客吧,我也很想修仙呢。”盛婵婵拽住慕青的衣袖根本不肯放,而是連拖帶拽,硬要把慕青帶回去。

街道上的人開始投來好笑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這位盛婵婵小姐傻了二十年,只要是個漂亮的男人都會抱上去,要別人娶她做娘子。

因為傻,所以到現在也沒有嫁出去,算算整年齡,已經二十歲了。

慕青就是那種不會拒絕,只會沉默的妖,盛婵婵力氣大,自然就把慕青拽了去。

街上看熱鬧的人都說:“這回盛婵婵算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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