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蛇記
花想容紅着眼眶摟着慕青的脖子,紅唇輕輕地貼着他的耳廓,細細吐聲:“慕青,我求你,算我求你留下來。”
慕青的心忽然跌空了,他不知道為什麽與懷裏的凡人會有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因為她的哀求會被動。
本是去意決絕,卻又無可奈何。
就這樣,慕青為了她留下來,到了夜裏就會去尋找小白。
也不知道小白去了哪裏,自從妖盟出事,他和小白就一起離開妖盟,不料竟遭到南山妖王的追殺,後來就走散了!
只因他們手裏有一半妖印,因為這一半妖印都封印在他們的身體裏,北山妖帝一日不歸,他們就要背負這一切,甚至用生命去守護。
因為使命感,慕青被花想容生囚,卻也從未有過快樂。
花想容不會在乎他的快樂和悲傷,她只要自己快樂。
單純的青蛇哪裏知道,日久會生情。
當她們相處的時間長了,他也聽慣了花想容的甜言蜜語。
花想容每日都會同他說:“慕青,待我及笄之後,咱們就成親吧。”
慕青一本正經地看着她,問:“為何要成親。”
他知道成親是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要成親。
就好像知道凡人要一起拜堂才可交合,卻不知道為什麽要拜了堂才交合。
“因為我喜歡你啊。”花想容笑着彎下腰,雙手輕輕地捏了捏慕青從不開笑容的臉蛋。
“可我......唔。”
慕青來不及說不喜歡你時,花想容突然捧着他的臉,輕輕的吻住他的唇。
她一直都知道,慕青不喜歡她,一直都是。
像她這樣的女子,誰都不會喜歡吧,可她不管那麽多,她就是想留住慕青,像現在這樣過一輩子。
慕青怔怔地望着她,跌落的心似乎又回來了。
被人咬一口的感覺真奇怪。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為什麽面對花想容會是那樣的心情,特別複雜,想尋到小白以後把她也帶到妖盟去,從此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可是沒過多久,慕青就遇上了看相算命的神婆,神婆一語道破人妖殊途,慕青思量之後,決定離開花想容,遠離所謂的情劫。
他離開的那天下了很了大的雨,空氣是悲傷的,每一口呼吸都是疼痛的。
花想容就站在雨中,咬着枯白的唇,眼淚盈盈。
她曾拼盡全力去挽留的人終于要離她而去,心情何止低落,簡直悲痛欲絕。
“你不是答應我了嗎?”她聲音顫顫地開口。
說好陪着她的,等她及笄以後娶她的!現在卻不在作數。
她很難過,失望,絕望!
慕青不敢回頭,一直走着,他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的。
三生三世,他不敢相負。
他深知留下來只會連累花想容,這世間可容不得人妖相處。
無論他曾經答應過花想容什麽,現在,都不作數了,哪怕娶她的承諾,也全都作廢歸零。
其實,回到最初,對她們都是最好的開始。
“慕青,你給我站住。”她歇斯底裏地在雨中咆哮。
那麽瘦弱的她在風雨中很堅韌,她一步一步走去,只待慕青可以停下來。
他不會停下來,但他放慢了步調。
花想容追了上來,緊緊地拽住他的青袖,她哭着說:“我知道你就是那條小青蛇。也知道你為什麽要走。”
慕青愣住,那場雨下得實在是大,不停地砸下來,冷冷徹骨,好像每一根雨線都穿透了身體,切斷了經脈。
她知道啊?怎麽可能知道呢
“我不介意,也不懼任何天罰。”花想容的手臂穿過慕青的腋窩環住他的胸,熱淚滾滾的臉靠着他的背,她那樣嬌小,靠着慕青的樣子那麽可憐。
“可我介意。” 慕青狠狠地扯脫她的手指。
花想容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可結果都被他無情推開,瘦弱的她倒在地上,又從泥濘之中爬起來,再渡撲進他懷中。
她是執着的,執拗任性,讓人又恨又心疼。
花想容的目光那麽堅定,她說:“我不管你怎麽想,我花想容就是要你。”
慕青掙紮抵抗時,她從頭上拔下一支銀簪子,奮力地插進慕青的琵琶骨。
她是世上最狠心的女子,她可以為了所愛不惜傷害。
當鮮紅的血液汩汩地流出來,穿破她握緊的指縫,随着雨水沖落下來,腳下已是片片緋紅。
慕青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沉痛,他想了很多種可能,也沒有想到花想容會傷自己。
口口聲聲說的愛,竟要付出血的代價。
她……真可怕!
花想容不為所動,握着簪子的手再狠狠一推,似要将慕青紮死方休。
“你知不知道,但凡是我花想容看上的東西,無論什麽方式,它只能是我的,包括你!”花想容挑穿了慕青的琵琶骨,使得他無法施展法術遁逃。
慕青只知道人心險惡,卻不知人心莫測。
這個柔弱的女子上一刻還哭哭唧唧,下一刻就會咬牙紮他一刀,又狠又深。
“你……” 慕青艱難地說了一個字,身體不堪重負,沉沉地向後傾倒。
你狠心如此,真不配說愛。
慕青跌在地上,湍急的雨水四濺,沉沉的身體也慢慢失去知覺,呼吸很重。雙目淡若琉璃,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雨線穿來,似将他的靈魂也透穿了。
這怕是最痛的傷害吧。
花想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慕青,手指還懸在半空,指間的血水也慢慢地被沖洗幹淨,只是地上的血越來越濃,地上的草被慕青的靈血澆灌之後瘋狂地長開,開出了花朵,什麽顏色都有,這一整片都開出了花,而慕青就躺在花叢中,凄美而罪惡。
雨水漸漸停止,花朵上沾了雨露,化作晶瑩的小珠子,襯托得花中閉眼的青衣男子更加絕美。
花想容也順勢躺到幕青身側,與他同枕花草,像一對恩愛的夫妻那樣親昵地靠在一起。
“慕青,不要恨我。我,我也是太孤獨了,如果連你也走掉的話,我不知道活着是為了什麽?”她的手指輕輕地勾着他的唇線,聲音溫柔地響起。
慕青緊閉着眼睛,微弱的呼吸落在花想容的指尖,他不想理會,就那樣躺在地上。
花想容又說:“我知道人的一生會很短暫,也知道妖是不會老的。”
花想容的眼眶紅了,濕顯的酸痛起來,她将自己的臉貼着慕青的臉,一只手按住他的傷口,那支簪子還插在他的身體裏。
她知道慕青疼,可她有什麽辦法,她就是這樣心狠的壞女人,就是有些霸道,有些自私,有些瘋狂。
“給我十年的時間,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我想把我所有的年輕時光都給你,十年之後,我配不上你時,你可以走。你的時光那麽長,你要找的人也還等着你,可我不一樣,我等不到你,就算等到,也太遲了。”
慕青突然睜開了雙眼,一滴清淚從眼角落下來,他沒有側過臉去看看花想容的神情,只是看着雨水沖過的天空,洗得幹幹淨淨。
亦如他心上的她,也被沖得幹幹淨淨。
“我是妖,會傷人。” 慕青淡淡開口,聲音極其沙啞。
花想容苦笑“也會救人。”
慕青終是閉上眼睛,不再說一句話。
從一開始,他就錯了,遇花想容便是情劫,咬傷她是因,救她是果,這循循因果裏,三生三世,怕是都掙脫不了這情網。
她不會懂,她的心狠已經把他推到懸崖邊,已經回不了頭了。
慕青受傷後,花想容就把他帶回了那方小院子裏,還與她舅舅商量,非慕青不嫁。
舅舅可憐她,覺得她長這麽大從未對什麽人上過心,于是同意了這門婚事。
回憶停在了此刻。
慕青還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
南枝就站在旁邊,他們根本看不見。
床側是落地衣架,上面架着的是套男子的大紅婚袍,極其華麗又喜氣。
慕青說她好狠心,她只是冷冷嗤笑,不作辯解,她就是狠心,若不狠心,如何留得住他!
目光中的那絲沉痛被床側的婚袍晃了去,她指着那件款式繁複的衣袍道:“明日,我們就要大婚了,你看,多喜氣啊。”
“當初我只不過是可憐你,你又何苦把這種可憐當作是愛意?” 慕青冷冷開口。
花想容指着衣服的手突然懸跌,她嘆了口氣,目光幽幽地看着慕青,苦笑“可憐也好,愛意也罷,我要的自始自終是你,只要是你的可憐,我就需要。只要你在,我便不奢求什麽喜歡或愛。”
“瘋子。”慕青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再說話,閉上眼睛,只想着如何恢複法力,離開這個瘋狂的女子。
南枝在一旁看得心情特別沉重,這花想容真是病嬌病的太厲害了,她若不改改,誰敢愛她?
她接下一片半空飄落的杏花,五指一攏,畫面破裂。
穿過重重幻霧,便是喜樂鞭炮和敲鑼聲。
李府辦了個小小的婚禮,花想容穿上了大紅婚袍,與慕青站在一起,旁人都說,他們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花想容心中歡喜,溫柔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她總算是想盡各種辦法留住了這條小青蛇。
表姊妹站在遠處瞧着,臉上不是歡喜,而是得意,似是在醞釀一出大陰謀。
花想容渾然不知,她滿心歡喜地牽着慕青的手走進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