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極樂調

有人說, 君璃很愛白樂, 随白樂一起殉情了, 又有人說,君璃早有心上人, 君樂死後, 她就跟着自己的心上人跑了。

這兩種傳說, 南枝都将信将疑,不過當故事看看, 還是不錯的。

至于這事實, 還真是難說。

南枝看着眼前的君璃, 自從在花想容的世界裏得到了看相的本事之後, 她現在就能用肉眼檢查對方是人是鬼。

然而,眼前的君璃根本不是鬼。

試問, 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不是鬼那是什麽?

南枝也弄不明白了。

清聊目光動了動, 對于一個活了一百年的人,他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棺材裏躺的應該是白樂吧。”清聊看着石筍上的棺材, 淡淡道。

談到白樂,君璃神情有點悲傷,她回過頭,看着上面的棺材, 苦笑:“沒錯, 就是他。”

說到這裏,君璃又笑着轉過頭來,原本明亮的雙眼突然變得暗沉:“當年還真要感謝你和問齋先生, 替我殺了他!”

清聊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這個談到白樂就變成瘋子的君璃。

當年求他來殺白樂的是君璃,等白樂死的時候,她又跪着求他救白樂。往事種種,清聊都還記得明白。

“我聽說,極樂調可以贈愛者一個結局,能不能.....”君璃開口。卻在話未吐完時,被清聊打斷了。

“不能。”

“為什麽?”君璃本來就暗沉的雙眼更加暗沉,聲音也變得沙啞低喑。

“白紙縛靈術,一直為玄術宗門所排擠,白氏為了立足玄術宗門之列,曾立下誓言,若以此術有違天道,必将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白樂屠了桃夭鎮九千人,其行之惡,又以九千屍骨煉成紙縛靈,其道之邪,早已違背天道。”

“是嗎?”君璃冷笑,似在質疑。

她可不信什麽天道。

“是,他為你做的一切,也望你好自珍惜。”清聊淡淡言道。

“南枝,我們走。”清聊轉身拉起南枝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君璃怔怔地站在那處,頭頂的白紙小人一片片落下來,她想了很多種結局,可終究無果。這世上能給人結局的只有天岚飛仙有這個本事。

“花清聊!”君璃怒吼。

身後的風突然刮起來,懸浮在半空的小紙人發出陰森的孩童笑聲。

南枝和清聊同時轉過身,只見君璃站在白紙中間,神情悲涼,雙眼血紅,最詭異的乃是她發中的白玉仙鶴釵,下面墜着兩顆血珠子,鮮血從珠子上一點一點地滴落。

“今日,你休想從這裏出去。”君璃大笑起來,她張開雙臂,紫色的寬袖打開,像一雙翅膀,半空的小紙人化作一縷一縷的白煙,白煙的形态變成鬼魅模樣飛來飛去。

南枝和清聊都被困在中間,根本沒有出路。

南枝學藝六年了,但沒見過這種開戰的場面,之前都是一對一,或者她和師父以多欺少,今日卻成了她和師父被以多欺少了。

“師父,你行不行?”南枝抱緊師父的琴,神情有些慌。

“區區紙縛靈又豈是你的對手?”師父非常淡定地拍拍南枝的肩膀,笑得最是溫柔。

南枝眨了兩下眼睛,不敢确認,這是師父要委予重人給自己嗎?

“師父......我恐怖不行的。”南枝在打怪方面一直都沒有自信,她認為自己做個漂亮的少女,長到一定年紀,找個像師父這樣有顏有本事的男人做夫君,生一兩個孩子,過過小日子。

然而,師父說:“把琴扶好。”

南枝不得不把琴取出來,雙手端着,看着這滿天飛舞的白煙鬼魅,兩條腿已經不停地哆嗦。

師父突然靠過來,白袖慢慢覆蓋着她的手,溫暖的手指抓住她的右手擡到琴弦上。

此時此刻,南枝和師父保持着一個怎樣的姿勢呢?南枝左手端着琴,右手被師父從背後繞過來握住,從正面看或從後面後,她都是在師父懷裏的狀态,雖然,中間還是有點微妙的距離,可南枝還是會慌啊。

感覺師父生氣把琴丢了,雙手就會環住她,将她攬入懷中似的。

指尖揮開,一道靈力從弦上飛起,将當空的白煙鬼魅射殺。

師父這種單手就能彈出極樂調的人,南枝不想用華麗的詞來表述,只想說一句“強勢”

師父臨危不亂,一邊握着南枝的手在彈琴,一邊跟她說:“你可是有兩位師父的人,怎麽如此沒有自信?”

南枝哭笑不得:“這跟兩位師父沒有關系,是我自己沒出息,永遠都沒法出師。”

“我們又不指望你能出師!”清聊牽唇淺笑。

南枝無言以對,就知道師父很腹黑,無時無刻想着打擊她。

清聊又說:“我們可以保護你一輩子。”

南枝的手指突然一僵,哪怕是清聊捉住指尖她都無力撥不了弦。

清聊索性松開手,另一只手從南枝手中将槐琴拉過來。

因為師父的靈力足夠深厚,所以這琴身自己懸浮在半空,他兩只手指尖交錯于琴弦之上,一掙一挑兩式便将白紙陣彈崩。

白煙化作白紙小人,發出嘤嘤嘤的陰森哭泣之聲,像大雪紛紛飛到君璃的身後。

清聊師父的墨發也因為這渾厚的靈力而飄了起來,有一絲掠過了南枝的臉頰,帶着溫柔的香氣,淡淡地掃進肺孔,令人心動。

師父的手很好看,像玉做的,又纖長細嫩,可能是彈琴的原因,就是大家所謂的神仙玉手,南枝非常迷戀這雙手。以前看問齋師父彈琴教學的時候,她都忍不住上前捧着啃。

有一次彈琴聽課聽懵了,被問齋師父叫醒後,她以為自己在夢游就沖過去抓起問齋師父的手指狠狠一啃。

當然,她沒有咬斷師父的手指,不過,師父因為指尖指了口水雷霆震怒,罰她一天一夜不準吃飯。後來才有了他吃飯時要南枝先沐浴,洗衣服需用山泉水洗十遍方能碰他的東西。

潔癖嘛,可以理解的。

如今再看到清聊這雙手,南枝就想起了過去的事情,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唉,後天就是她生辰了,也不知道問齋師父會不會來。

“花清聊,是你殺了白樂,是你欠了我!”君璃大敗後,歇斯底裏地咆哮道。

南枝這廂才從過往的思緒都回過神來。

君璃一步一步朝着清聊師父走近,玉釵子所墜的兩顆珠子不斷地甩出血霧,詭異而凄美。

“當初是你央求我殺白樂,何況白樂該殺。”清聊雙手捧住了琴,因身長玉立,格外地好看,哪怕是微微生氣也是縷縷仙氣的。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他是我喜歡的人,你們知道,卻還要讓我背負他的死,讓我生生世世都要背負他的死。是你的錯,一切都是你的錯。”君璃越走越近。

血紅的眼睛突然恢複本色,而在一瞬間就提起一把帶着血霧的利劍狠狠刺來。

南枝心頭一慌,大喊:“師父小心。”

不知為什麽,喊完小心,自己還會湊上去給師父當劍。

南枝也佩服自己的勇敢,為什麽這個時候不慫?難道是想在師父面前證明自己不慫?

嗯,肯定是這樣。

她玉南枝可是兩位天岚飛仙的徒弟,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慫的。

然而,她想證明自己不慫的機會幾乎為零。

師父一只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指輕輕一提,把她整個人當風筝一樣放飛上天,然後在半空轉了一個圈,落在了師父的身後。

就在玉南枝落地的瞬即,師父一只手握住了君璃捅來的劍,面不改色,輕輕一握,劍碎了。

南枝瞪大了眼睛,很想給師父叫聲好,可是情勢太緊張,她喊不出來。

“靈頑不靈。”清聊師父握碎君璃手中的劍以後,再張開手指一掌揮出去。

君璃被這道靈力推開數仗,她因身體撞在了背後的石筍上,本就逼仄之地放着一口棺材。因為強烈的震動,棺材幾乎從上面掉下來。

“不!”

君璃太在乎那棺材裏的人了,她不顧一切地飛上去,帶着千千萬萬小紙人将棺材托起,慢慢地降落在地。

棺材落地之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紙人又飛散在半空,留下君璃抱着那口棺材的畫面,看到這樣一幕,南枝竟覺得悲傷。

紅珠子擺動時,朱霧朦胧,襯得君璃冷魅豔麗。

“我可以殺掉白樂,也能殺掉你,好自為之。”清聊沉聲開口,他是真的生氣了。

如果剛才不是他及時把南枝提起來,豈不傷了她?

“枝兒,走。”清聊臉上再無笑容,拉着南枝的手就走,随手在半空畫了個圓,一扇虛門出現,他們一起跳了出去。

南枝愣愣地跟在清聊師父的身後,眼睛一直盯着那只手,像玉一樣的手一直握着自己,剛才就在剛才,清聊師父喚她枝兒。

枝兒還是她九歲那年,剛見到兩位師父時,清聊師父給她起的小名。

那一年,花辘天仙領着她去到離城,坐在一間廂房內,她卻像個拿出去賣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從未那麽乖巧地坐在茶幾前。

花辘天仙說:“我給你安排的兩位師父可是天岚萬年難得一遇的并蒂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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