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極樂調
南枝走過來, 提起裙擺在清聊的面前轉了一個圈圈, 笑着問:“師父, 好看嗎?”
清聊似笑非笑,但也由衷地說了句真話:“好看。”
南枝得到這樣的贊美便跪下來, 端端正正地等着接下來最關鍵的儀式到來。
清聊衣袖一甩, 一道靈風從指尖散去, 将不遠處的小井中挽了幾滴水起來。
這種隔空取物之術用得極妙,南枝張大了嘴巴, 看着水珠從小井裏飛到清聊的手指, 帶着淡淡香氣, 洗淨雙手。
水滴落下去的時候變成珠子, 再滾在地上,滾了好遠才化成一攤水散開。
清聊淨過手後, 拿起玉梳, 手臂繞到南枝的身後,溫柔的手指穿過南枝的發絲, 給她梳理着烏黑的頭發。
師父的手不似問齋師父的手冰涼,而且比問齋師父柔軟,梳起頭發來也不痛,很舒服。
像是四月的風, 像是三月的柳, 像是煮過的玉,像是剛采的露。
“師父,你的手藝怎麽如此好呢?”南枝笑着問。
一個男人幹這種細活居然幹得這麽好, 簡直不可思議。
“我梳了幾百年的頭發,你覺得該好還是該壞?”清聊神清悠閑地說道。
南枝只是傻呵呵地笑着,姿态乖巧地坐在那裏憑一個男人給她梳頭發,還随便挽了一個發髻,別上了海棠靈枝所化的簪子。
“好了。”清聊遞來一面鏡子,白色衣袖疊在了南枝的膝蓋上,帶着淡淡的香氣。
南枝的臉有些紅,她對着鏡中的人左右看看,是個好模樣,是個好姑娘。
人比花嬌,含羞帶笑。
及笄年華乃古人眼中最美年紀,這樣一看,确實是好年紀。
“原來我這麽美。”南枝雙手捧着臉,洋洋得意起來。
清聊但笑不語,在他眼中,南枝一直都很美,他每日都看在眼裏。
“真不要臉。”紅棠從樹裏飄了出來,一襲楓紅寬衣款款走來,每一步都是風華,每一步都是妖嬈。
南枝擡頭看去,見到似一團烈火的楓紅男子,雖喜歡他的美麗,卻讨厭他的語氣。
“敢在我花仙面前比美?你哪裏來的自信?”紅棠坐了下來,伸手奪了清聊手中的鏡子,自己舉起來左右欣賞鏡中的容顏。
“哼,妖豔賤貨了不起!”南枝冷嗤,拍拍桌子起身。
紅棠手裏的鏡子輕輕移開,橫眉立目,銳利森冷的目光直逼玉南枝。
敢說他是賤貨?
南枝回瞪了他一眼,轉而對上清聊,盈盈淺笑着“師父,我先出去溜一溜,申時三刻在百味樓彙合。”
“也好。”清聊将玉梳子放回盒中,淡淡地點點頭。
南枝迫不及待地提着大紅裙擺跑出去,今日穿得這樣漂亮,又是她十五歲生辰,心裏像住了一頭小牛,控制不住地要跳撞起來。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再過一個十五歲,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而南枝有了,她以前從不知道,十五歲該是這樣心情,該是這樣的喜悅。
外面的陽光正暖暖地投下來,縷縷金光照在她頭上的海棠花朵中,像添了金粉一樣燦爛而明豔。
因為開心,南枝一邊走一邊哼着歌,在街上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又跑到戲園子外面踮起腳尖張望,看看今天唱的是哪一段,如果是什麽天仙配的老梗,她就不想進去看了。
從戲園子門口走過,一時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她摸着手裏剛買的白面具,心情有點低落,要是在離城就好了,離城的鳳羽樓溫柔鄉,什麽樣的小哥哥都有。
不像這梨州城,六大藝坊竟沒有一家開楚館的。
想到離城的鳳羽樓,自然就想到了魅閣的花問齋。除了十三歲的生辰在那裏過,其他都是在清聊師父這裏,所以清聊師父每次都會在她生辰這天都送東西,然後到百味樓吃飯。
想起十三歲那個生日,南枝不禁兩眼淚汪汪。
罷了罷了,不提了。
南枝又去了常常吃糖人的地方,站在鋪子外面,拿了一支小糖人便走了出來,邊走邊吃。
“南枝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南枝被前面的人撞了一下,手裏的糖人直接撞碎掉在了腳下,她後退一步,擡眼看去。
原本憤憤然準備開罵,卻發現對方大有來頭,不敢吱聲。
“上次沒請動清聊先生很是遺憾,不過我聽說南枝姑娘的極樂調也彈的不錯,所以今日特來請南枝姑娘跟我走一趟。”一襲青袍加身,尊貴不凡的君堯略略揚眉。
南枝吓得臉色鐵青,真想調頭就跑。
可惜,她動不了。
“請。”君堯說着請,其實用了不知道什麽厲害的秘術控制了南枝的身體。
南枝有點想哭,可是沒有眼淚,因為內心太堅強了。
“好哥哥,放了我吧,我今天過生日。”南枝邊走邊求饒。都說賣慘容易感化壞人,南枝就想試一試,是不是真的。
“生日是生辰的意思麽?”尊貴的人開口就是不一樣,帶着笑意,還帶着氣勢。
“嗯嗯。是不是要放我回去過生辰了?我師父還等着我回去吃飯。”南枝跟着君堯來到一輛馬車前。這車蓬是黑色的,車簾是紅色的,看上去就很詭異,南枝心裏怕怕的。
“既然是姑娘的生辰,我會請姑娘吃飯的。”君堯淺笑着,一把将南枝抱起來扔進了車裏面。
南枝在車裏坐着,慌了,也不知道接下來要被帶到哪裏去,她和清聊師父約定的時辰還早,等師父發現她不見的時候,她會不會已經死了?
君堯跟着上了車,拉下簾子,外面有車夫駕車。
南枝靠着車壁,想了很多種姿勢跳車,可惜,她有手有腳竟完成不了。
“你要帶我去哪裏?”南枝苦喪着臉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君堯還是那副笑容,跟初見時一樣,從容淡定,可這份淡定竟讓人害怕,因為他所有的淡定都是算計。
“可不可以先請我去百味樓吃點東西再走?”南枝想着,如果去了百味樓,她就有很多種方法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樣,師父也會知道,她被什麽人帶走的。
随着車馬行駛,君堯的頭也輕輕地晃起來,加上他高深漠測的笑容,活像個入戲的傻子。
他說:“南枝姑娘果真聰明。”
南枝嘿嘿地笑起來:“沒事誇我做什麽?”
“你想讓我帶你去百味樓做什麽,你心裏明白。”君堯一語道破。
果然,生在帝王家的人疑心病很重,南枝的小九九,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說出來都是獻醜。
“我肚子餓了我當然明白。”南枝把頭撇到一邊,不想對着君堯那一張臉,找個借口不可以哦,非要懷疑她人品哦。
君堯也沒有同她再說話,馬車裏變得很安靜。
大概一柱香的時間,馬車越來越颠,不像是馬路像是山路,南枝很想撩起簾了看一看的,可是真的有心無力。
随着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南枝心底越來越沒譜,不會真的把她拉到什麽山洞裏殺了吧。
馬車忽然停下。
“到了。”君堯理着衣袖道。
朱紅色的簾子被馬夫擡起來,外面景色盡數撞進南枝的眼底,那不是車水馬龍的梨州城,而是湖光山色的郊野。
完蛋了,怕什麽來什麽。
君堯扶着南枝下的車,他指着前面的山說:“這裏的景色是不是很好?”
南枝露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帶我來欣賞風光的?”
“如果能讓你放松一點,就當作是來欣賞風光的吧。”君堯總是帶着三分笑意,這三分笑意真的很可怕。
君堯從衣袖裏拿出一張小紙人,南枝瞪大不可思議的眼睛,這小紙人看着眼熟,好像是前天晚上,她同師父看到的,那是君璃的拿手好把戲。
他怎麽會有?他和君璃有什麽關系?
只見他攤開手掌,紙片人在掌心立了起來,口中默默念着什麽詞,然後紙人飛起來,在半空畫圓,這個圓有很大的吸力,南枝直接被吸了進去。
睜開眼,身在一處地宮,四周空曠,寥寥幾盞燈,光線不明也不暗,但有恐怖氣息正在渲染。
空中飄着無數白紙小人,南枝擡起手,輕輕一掃,半空中的紙人被掃開,像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來。
南枝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休好像能夠支配了。
“你叫南枝?”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入耳中,也許是地室太空的原因,竟有回聲。
南枝撥開眼前的紙人,尋着聲音發出來的方向看去。
“什麽人?”南枝在這些紙人中走動。
到底是什麽人與她說話?
把她弄到這裏來想幹什麽?
這時,天上飛下一襲紫衣的女子,最惹眼的是她發間的仙鶴玉釵子,上面墜着兩顆血珠子,晃動時會有血霧飄逸。
君璃!
又是她。
君璃慢慢落在地上,紫衣一層層鋪開,像紫星辰花一樣開了一地,白紙人見她都會讓道,所以,她被白紙人襯托的極美。
她擡擡手指,彈彈紙人就能化作一縷白煙,白煙在半空飛了一個圈圈又化作一片紙人飄着。
這些畫面,南枝只有做夢的時候才會天馬行空,沒想到能夠親眼所見。
“給我一個結局。”君璃來到她面前,語氣很誠懇。
“師父說,你們沒有結局。”
仔細看着君璃,她面無血絲,之所以像個人是因為仙鶴簪上有兩滴血,紅霧讓她像個活着的人。
“那便讓我做一個夢,只要夢裏的他活着。”君璃眼底一片哀傷,可她沒有眼淚,表達不了那種絕望。
“我還沒有那個本事。”南枝不是不想幫,是她目前的能力确實做不到以極樂調織造夢境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師父來吧。”君璃搖了搖頭,走了兩步,便抓起半空中的一片小紙人,對着它吹了一口氣,紙人居然化作了南枝的模樣。
南枝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有點震驚,更多的是害怕。
這就像自己看着自己的屍體一樣,你說怕不怕。
“你要做什麽?”南枝慌張道。
“自然是引你師父來啊!”君璃似笑非笑,指尖一彈,就将紙南枝彈了出去,化作一縷煙從一個半圓的瞬移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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