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求什麽?

大監将陳修遠送至中宮門處,陳壁已經駕了馬車在中宮門這處等候了。

陳修遠看向陳壁,四目相視,什麽都沒說,但陳壁會意,是沒有事端了。

身側,大監笑容可掬,“太傅,老奴就送到這處了,還要回去天子身邊侍奉。”

“有勞大監了,我在這處稍候,晚些同東宮一道回去。”

陳修遠說完,大監朝他躬身,“那太傅,老奴先告辭了。”

陳修遠颔首。

等大監轉身離開,陳壁才下了馬車,置了腳蹬,撩起簾栊。

陳修遠踩着腳蹬上了馬車,輕聲囑咐道,“在這裏等阿卿。”

陳壁意外,“殿下,她入宮了?”

陳壁沒料到。

陳修遠輕嗯一聲,沒多說。

陳壁知曉此處是宮中,也不好多問。

等陳修遠放下簾栊,入了馬車中,陳壁也重新上了馬車,在馬車外候着。

這中宮門是出入宮中的必經之路,他方才在別處等,所以沒見到殿下的馬車往來。

殿下很少主動入宮,尤其是這個時辰,都将近黃昏了,殿下是因為主上的原因入宮的?

馬車內,陳修遠撩起車窗上的半面簾栊透風,仰首靠在馬車一角出神,腦海裏都是這兩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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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當時陳壁折回,“主上,吳綿中從東宮離開就直接去了宮中,屬下尋了藥童側面打聽,說吳綿中是去宮中見上君去了。”

“洛遠安?”

“是。”陳壁點頭。

“他好像對我很感興趣。”他指尖輕輕拂了拂袖邊,心中約莫有數。

陳壁雙手環臂,随身的攜帶的劍一并環在臂間,繼續道,“主上早前不是讓留意誰在查主上的身份或岑公子的消息嗎?其中有一個叫李明申的,李明申是洛遠安手下為數不多可以查到的心腹,他在查岑公子。查了很久了,早于主上抵京前,大抵就是魏相書信羅老大人,請老大人出山,但老大人婉拒,有意讓岑公子入京的時候,那時候李明申就在查岑公子的行蹤了。”

洛遠安心思缜密,任何風吹草動,會提前留意。

他是見過岑遠才入京的,所以行蹤上,他同岑遠剛好能銜接上。但即便如此,上次在宮中,洛遠安還是拿了傅叔的事情來試探他……

這個人心思謹慎,且多疑,吳綿中的事不會無緣無故,空穴來風。

“吳綿中怎麽牽涉進來的?”他問起。

陳壁應道,“藥童提起吳綿中去見上君之後,屬下循人多番打聽過,吳綿中在太醫院就職多年,早前羅老大人在京中的時候,吳綿中就給老大人醫治過。這次吳綿中見主上的反應,前前後後都透着将信将疑,屬下猜他早前在羅老大人處見過岑公子,但因為拿不準,所以昨日又特意來了東宮這處,再去向上君複命。”

是,陳修遠是記得吳綿中借着替他确認傷勢,仔細打量過他,是在認人。

“洛遠安的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主上,那要怎麽辦?”陳壁攏了攏臂間,劍鞘在懷中晃了晃,解決問題的辦法肯定比問題多。

陳修遠放下茶盞,淡聲道,“佑嘉是不是這兩日入京?”

宋公子?陳壁恍然想起,“哦,是!聽說主上來西秦了,宋公子說了好久要來見主上,我說主上這處忙,前兩日又收到他消息,說他入京了。”

陳修遠垂眸,兆寧宋家……

陳修遠開口,“你讓陳玉問問佑嘉,洛遠安有沒有聯系過他?如果沒有,就讓他去找洛遠安,洛遠安會想到的,他不是想查我嗎?那給他個驚喜。”

他這麽謹小慎微,行事步步籌劃,如果在天子面前演了這麽一場,日後就不會輕易再動第二次心思。

倒是一勞永逸了。

陳壁會意。

陳修遠提醒,“讓陳玉告訴佑嘉一聲,演像些,不要上來就一幅認出我的模樣。岑遠一年到頭都在深山老林裏,他見不了岑遠幾次,不會一下認就出來。就算洛遠安想不到,還有華帝,她只是病重,未必心中不明鏡。”

……

收起思緒,陳修遠眸間沒有太多波瀾。

今日都在掌控之中,他就是等着洛遠安往其中跳,就算有差池,陳玉也會去請魏相。

出不了亂子。

但想起剛才漣卿額頭和鬓間的細汗,快步往天子寝殿去的模樣,他心底還是微沉。

她在擔心他。

應當是聽說天子忽然傳召他入宮,連陳壁都跟着一道去了,她是怕吳綿中,還有寒光寺的事情節外生枝。

她認出他時,眼中的慶幸,一雙眼睛似會說話一般,即便不出聲,一個擡眸,一個屏息,都能戳到他心底。

她是真的擔心了。

尚有大監在,他出聲提醒。

她慣來聰明,也一聽就懂。

她匆匆入宮,就算是因為他的緣故,也不能太過明顯,樣子總要做完,她怎麽都要去寝殿見過天子,才算是這一趟周全了。

應當不用太久……

陳修遠想起出寝殿的時候,洛遠安同兵部的官吏在一處,兩人目光正好遇到。

今日之事,洛遠安一個字都不能說,只能吞下,但臉上仍然挂着溫和笑意。

其實兩人都心照不宣,他途經時,有意目光微淩。

洛遠安愣住。

洛遠安手段再厲害,也都是些後宮中的手段,他眸間不斂鋒芒的時候,洛遠安明顯心底一顫。

再等回過神來時,卻見他眸間溫和笑意,好似方才是錯覺一般。

他轉身,衣襟連訣下,掩了戾氣,同大監說話時,已重回早前的溫和儒雅。

擦肩而過,他朝洛遠安颔首致意。

洛遠安還怔在原處……

不遠處,熟悉的腳步聲傳來,知曉是她折回了,洛遠安斂了思緒。

很快,陳壁的聲音在馬車外傳來,“殿下。”

他剛收起眸間的清冽,簾栊便被撩起,漣卿上了馬車。

方才應當特意沒有走得太急,但額間還有細汗,她一直怕熱,往返心底都沒徹底踏實。

她先看了他一眼,四目相顧,想說什麽,又頓了頓,然後朝馬車外吩咐了聲,“走吧。”

陳壁駕車,柯度跟在馬車外。

在宮中,到處都是耳目,每隔三米就有值守的禁軍,說什麽都有可能被人聽在耳朵裏。

她輕聲,“你沒事吧?”

就只說了這一句,眸間氤氲浮上,眼中分明有克制在,卻份外動人。

他也輕聲,“沒事,出了宮中再說。”

她輕嗯一聲。

這是他的馬車,馬車中空間不大,除卻面對面坐着,其實也并未隔太遠。

黃昏前後,宮中各處開始掌燈。

從中宮門外外宮門去的這段路上,馬車外的宮燈逐一亮起,好似給白日裏莊嚴肅穆,金碧輝煌的宮中憑添了些許煙火氣,冷暖色。

也好像讓心中的不安,慢慢平靜下來。

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只有車輪滾滾聲在宮燈的光暈下,慢慢往宮外去……

終于,等出了外宮門,周圍只有柯度和陳壁,其餘都是遠遠跟在馬車後的東宮近衛。

“殿下特意來的?”岑遠低聲問起。

“我……”漣卿想說不是,但看着他的目光,又莫名應聲,“是。”

他輕聲,“我沒事。”

漣卿咬唇,“是不是寒光寺的事?”

他莞爾,“若是寒光寺的事,怎麽還能出得來,同殿下一道?”

漣卿:“……”

也是,關心則亂,她垂眸,“沒人為難你吧?”

“怎麽為難?”他出聲。

漣卿語塞,确實,她也說不出來什麽,原本是想借着用手帕擦汗不出聲避過,卻發現今日還是一身朝服,沒有來得及更衣,手帕忘了帶,只能借着伸手撩起馬車上的簾栊通風的契機,沒出聲。

一側,岑遠從袖中拿出疊好的手帕,遞到她跟前,沒說旁的。

她略微遲疑,想起她方才着急,額頭和鬓間應當都是細汗,他也應當看到了。

漣卿伸手接過,用手帕輕輕擦了擦額頭,鬓間,然後看他。

他低眉笑了笑,她不解。

“鼻尖。”他點透。

漣卿先是錯愕,而後忽然想起,她鼻尖上也是細汗,她重新捏起手帕,輕輕擦了擦。

他笑而不語,目光看向馬車窗外。

雖然他沒怎麽看她,但漣卿還是有些尴尬,便出聲緩和氣氛,“既然沒事,那就好。”

他輕嗯一聲。

她正想怎麽接話的時候,他忽然道,“殿下不是躲着我嗎?”

漣卿僵住,他,他看出來了?

漣卿比方才還要更窘迫些,而他目光看向她,她支吾,“我,我……”

忽然靈機一動,“邵老大人的功課,我還沒做完,怕你說。”

他笑了笑,“我這麽兇嗎?”

漣卿:“……”

漣卿頭疼,果然一個謊要十個謊來圓,“也不是。”

那個‘也’字,她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但總歸,岑遠沒再戳穿,只是唇畔微微勾了勾,溫識道,“下次,別自己來。”

嗯?她看他。

岑遠溫和道,“我是東宮的人,你來,只會适得其反,天子會覺得,我牽着你在走,你要去找魏相。”

漣卿恍然,她怎麽忘了?

關心則亂,她直接自己就來了,的确,如果寒光寺的事情東窗事發,她在,只會将這把火燒大,是應當去找魏相。

“我當時沒想那麽多,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事……”她擡眸看他。

他眸間柔和潤澤,“殿下都知曉送消息給我,我若是知曉不對,一定會想辦法送消息給殿下;我沒有,就是心中有數。”

“哦。”她應聲,而後臉色微紅。

是啊,岑遠這麽精明,哪裏需要她在一側瞎操心……

只是她又擡頭看他,“你剛才說,天子會覺得你牽着我走,是牽着我鼻子走嗎?”

她忽然這麽問,他忍俊。

“嗯。”他輕聲。

漣卿:“……”

漣卿微惱,碎碎念道,“岑遠,你這就有些過分了。”

岑遠嘴角微牽,她是下意識想怼他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實在生得太好看,看她的眼神深邃裏又藏了維護,并不刻意。

她安靜看他……

——你該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她腦海中莫名想起卓妍的這句,然後忽然心虛,也恰好,馬車碾過東市街口那處颠簸不平處,正好有孩童經過,陳壁勒了勒缰繩,忽然驟停。

她日日從這處經過,知曉這處不平,但這次光顧着出神去了,忘了伸手扶住馬車,眼看颠簸接着驟停,她險些就滑出馬車,他伸手環住她腰間。

就是一瞬間的事,能這麽快,只能是下意識,且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因為根本沒有考慮的時間。

馬車驟停的時候,她跟着往回,正好坐在他腿上。

漣卿面紅心跳。

“殿下,太傅,沒事吧,剛才有個小孩兒突然竄出來,幸好陳侍衛眼疾手快。”柯度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眼見着陳壁要伸手撩起簾栊,漣卿心一緊,岑遠平靜道,“我和殿下都沒事,走吧。”

陳壁跟在陳修遠身邊久矣,早有默契,真的沒事,就不會特意提他和殿下都沒事,是有事,但是不要管的意思,陳壁連忙應聲,也朝柯度道,“走吧。”

柯度原本是想上馬車看看的,眼下只得跟着點頭,重新跟在馬車一側。

……

馬車內,漣卿心砰砰跳着,他松開攬在她腰間的手,平靜道,“今日我請了郭維來千水別苑,打火鍋。”

火鍋?她注意力聚焦在他這處。

他平靜道,“嗯,郭維是餘川人,一定喜歡打火鍋,但京中很少,我找了地道的餘川廚子。”

她看他。

——君臣之間的默契,信任都需要時間磨合,那就從郭維開始。

不管她這兩日是不是在特意避開她,但他說了的事他都在做。

倒是她,因為一個莫須有的荒唐夢,心有餘悸,避開他。

漣卿眼中愧疚,也出聲,“我,吃不了辣的。”

他當然知道,“鴛鴦鍋,我陪他。”

“哦。”她輕聲,而後又看了他一眼,擔心道,“你忽然邀他打火鍋,會不會太刻意了些?”

“會。”

漣卿:“……”

漣卿唏噓,“那你還……”

他輕聲,“今日我生辰。”

漣卿微楞,今日?她下意識開口,“生辰快樂。”

“嗯,假的。”

漣卿:“……”

她忽然會意,哪能這麽湊巧?尋個理由罷了,然後她信了。

漣卿感覺快從臉尴尬到腳的時候,他解圍,“快到東宮了。”

“哦。”她順着臺階下。

他輕聲,“殿下,下來吧,。”

漣卿微怔,才反應過來,他早就沒抱着她了,是她還坐在他身上。

漣卿:“……”

這已經不是尴尬到腳的程度了。

他再次解圍,“你不是有意的。”

嗯,對,不然怎麽會坐得這麽自然,手還攬在他頸後。

漣卿‘心安理得’坐回一側,只是起身時,腰撞上他指尖,夢裏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眸間輕輕顫了顫,但好在馬車真的緩緩停下,是到東宮了。

她心中長舒一口氣。

陳壁置好腳蹬,柯度撩起簾栊。

岑遠先下,然後伸手扶她。

兩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陳壁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柯度眨了眨眼,不是應當他扶殿下嗎?

“我先回寝殿換身衣裳,晚些就來。”她也确實穿了一身朝服不便。

“去吧。”他應聲。

漣卿剛走出幾步,又覺得那聲“去吧”,聽起來有些怪怪的,就像對‘沒想好’說的一樣。

漣卿轉身看他,他的背影同陳壁一道從另一端回了千水別苑。

漣卿才轉身。

……

這一整日都在一波三折中,眼下才落下帷幕。後殿中,漣卿寬下衣裳,緩步下了去浴池。

今日她是真的提心吊膽了許久,政事堂到宮中來回的兩趟,她出了不少汗,眼下才似舒緩了些。

只是想起馬車上的時候,臉色又微微泛起紅潤……

好像從她認識岑遠起,總在不知不覺中同他親近,寒山寺是,換藥的那次是,方才也是。

可是,她好像并不讨厭他。

華燈初上,東宮各處已經點亮了宮燈,從寝殿這處去千水別苑的長廊,原本就是一條風景。

入夜了,白日裏的燥熱去了多半。

漣卿穿了那件藕荷色的抹胸襦裙,批了一件皓白的混紗開襟,似夏夜裏的一抹清涼。

等到清水別苑的時候,陳壁在候着了,“殿下,在湖心亭那處。”

漣卿循着水榭長廊處忘過去,湖風吹起的輕紗幔帳裏,确實有岑遠和郭維的身影。

在湖心亭這處打火鍋,有人實在是真會挑地方……

陳壁同漣卿一道往湖心亭去,遠遠就聞到火鍋的味道。夏日裏用火鍋确實有些燥熱,但湖心亭四面環水,亭外又置了冰,吹進廳中的湖風都是清涼的。

岑遠原本在同郭維說着話,餘光瞥到陳壁領着她上前,便停下轉眸。

即便他平日裏慣來沉穩平和,但看到她的時候,眸間還是掩不住的驚豔與心動……

她喜歡這兩個顏色在一處,也記得那片藕荷色的貼身綢緞上繡着皓白色牡丹花卉。

他會動容。

“殿下!”郭維起身拱手。

“郭将軍。”漣卿上前,四個石凳,她自然而然挑了岑遠身側那個。

“好香啊。”她出聲。

他溫聲道,“殿下稍後嘗嘗?”

她颔首,目光看向岑遠,岑遠遞了一杯酸梅湯給她。

他怎麽知道她喜歡酸梅湯??

漣卿滿腹疑問,但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不算冰,但也不熱,很解暑。

正好,岑遠朝郭維道,“今日生辰,在京中的熟識不多,正好同殿下,郭将軍一處,簡單慶生,也算熱鬧過了,剛好尋到了餘川的廚子做的,郭将軍嘗嘗地不地道?”

郭維其實饞了,“好。”

岑遠看向漣卿,漣卿輕聲笑道,“今日沒有東宮,太傅和将軍,今日是三兩好友替岑遠慶生。”

郭維和岑遠都笑開。

漣卿先動的筷子,然後岑遠和郭維才跟着動了筷子,他們兩人這處是辣鍋,漣卿這處是白鍋,但總能有辣鍋的味道飄到她這處。

郭維是真的很喜歡吃辣,無辣不歡的那種。仿佛同岑遠一道吃着辣的,整個人都多了不少喜氣,親厚和爽快在其中。

而岑遠這處,漣卿罕見得看他鼻尖都滲出細汗,許是天氣原本就熱的緣故,看不出太多端倪。

漣卿輕聲,“會不會太辣了?”

他轉眸看她,溫聲道,“沒事。”

他收回目光,繼續同郭維一道說話,漣卿繼續伸筷子夾菜。

但不得不說,夏日裏吃火鍋其實很暢快,好像二哥也喜歡……

忽然間,漣卿怔住。

二哥?

她好像頭一次想起二哥的事,二哥喜歡打火鍋,尤其是夏日的時候。

漣卿咬着筷子出神,試圖多想起一些關于二哥的記憶,但就似抽絲剝繭,一點點,卻不多,再多想,又微微皺了皺眉頭,想不起來,也頭疼。

“怎麽了?”岑遠看她。

她不知道他是怎麽一面同郭維說話還能一面關注到她的,但她搖頭,“沒事。”

他多看了她一眼,知曉她不想說,也沒多問。

原來吃火鍋的時候,會說很多話。

平日裏嚴肅的郭維也似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同岑遠一道說起了家中,軍中不少事,有少時的,也有眼下的,有趣事,也有遺憾,還有感嘆。

不得不說,在一處吃火鍋的時候,幾人的關系都似親近了許多。

這頓火鍋也吃得酣暢淋漓。

“殿下嘗一口?”岑遠方才就見她伸直了脖子看着辣鍋這處,好奇打量着,又在遲疑。

漣卿搖頭。

郭維在一側慫恿,“不辣的。”

漣卿還是搖頭。

岑遠看她,“不是還有酸梅湯嗎?”

這似是打消了她最後的顧慮,勉強伸筷子夾了一口菜,吹了好幾次,才皺着眉頭送到口中。

只是剛開始還好,後來整個臉似是都被辣紅,開始拼命灌酸梅湯,然後不斷呼氣。

郭維吓倒,“殿下沒事吧。”

她盡量平靜搖頭,但看向岑遠時,一臉哀怨。

岑遠難得笑出聲來,又給她添酸梅湯。

她又捧着杯盞一口氣喝完,放下杯盞的時候,臉色還是紅的,修長的羽睫上還挂着霧氣,楚楚動人。

“還試試嗎?”他笑眸看她。

她果斷搖頭。

岑遠和郭維再次笑開,就連,漣卿自己也跟着一道笑開。不知不覺間,仿佛真的關系親和了不少,譬如知曉郭維嚴肅的一面背後,還有豪爽,豁達;又如,有人平素裏的溫和儒雅背後,還有風趣,幽默,也會細心照顧。

稍後,陳壁送了酒壺來。

“南順許府酒莊的遠方酒,取義有朋自遠方來,是早前的知交送的,正好今日啓了。”岑遠替郭維斟酒,而後是自己。

漣卿眼巴巴看他,他放下酒壺,“喝酸梅湯吧。”

漣卿:“……”

等岑遠端起酒杯,漣卿指尖擋在他杯盞前,有理有據,“太傅的傷還沒好全,原本今日就吃辣的了,還是別喝酒了。”

他不讓她,她也不讓他。

這種熟悉感,讓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從他手中接過,“我替太傅喝吧,郭将軍。”

等岑遠反應過來,漣卿已經一口氣喝完,岑遠沒來得及攔她,這是‘遠方酒’,不是旁的酒,還有個意思就是喝完一壺等于去一趟遠方,就是喝醉的意思。

而對面,郭維也朗聲大笑,跟着一道飲盡。

岑遠有些頭疼,陳壁覺得頭都大了,岑遠看向他,他當即會意,醒酒湯……

“殿下神勇,沒見過有人一口喝完的。”岑遠分明是揶揄,她不會聽不懂。

“太傅生辰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她笑眼盈盈。

他看她。

郭維也舉杯,“哈哈哈,太傅,生辰大吉。”

看着他們兩人又一人一杯下肚,岑遠知曉攔不住了,于是一面自己喝着酸梅湯,一面盡量少給漣卿斟酒,她自己已經有些飄了。

許是酒意開始上頭,開始跟着吃辣的。

開始還辣的臉紅,後來好像真的多試幾次仿佛就可以了。

酒喝多了,就壯膽了,又吃了不少辣的,還喝了不少酒。

“好了殿下。”岑遠是真怕她不舒服,但一壺酒已經喝完了。

郭維這處沒盡興,又喝了一壇別的,酒混在一處喝醉容易醉,郭維在軍中,飲酒多豪爽,但再晚些也撐不住。

只是喝倒盡興處,還是會不禁感嘆,早前亂世,百姓多不易,如今國中安穩,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儲君未定,朝中和軍中多不穩定,如今有殿下在,願跟随殿下!

岑遠看向漣卿。

漣卿也看他,只是眸間多了些旁的意味,然後才轉眸看向郭維,“郭将軍的話,我會記得的。”

“送郭将軍回去吧。”岑遠吩咐了聲。

都看出郭維喝多了,陳壁和柯度一道去。

陳壁力氣大些,柯度知曉将軍府在何處,也好照顧;殿下這處有太傅在,還有瓶子在,柯度同陳壁一道。

其實漣卿也有些晃悠了,雖然岑遠後來也只讓她喝酸梅湯,但早前的酒意好像慢慢上頭,她覺得天上的星星和岑遠一樣,在轉。

“殿下喝多了。”他沉聲。

“嗯,我知道。”她眸間潋滟。

那就是沒徹底醉,趁這之前,他起身,“我送殿下回去吧,一會兒讓瓶子把醒酒湯送來。”

她擡眸看他,美目含韻,“我不要你送,我要‘沒想好’送……”

他奈何笑了笑,差不多也等于徹底喝醉了。

“‘沒想好’在書齋。”她也起身。湖心亭四面都是水,只有水中的長廊通往近水閣方向,他一直看着她,不敢走神。

而她在水中長廊這處還在踩他影子,又轉眸朝他笑的時候,他知曉雨過天晴,不會躲他了。

等到近水閣,‘沒想好’已經吃完小魚幹,在小榻附近打盹兒。

漣卿去抱沒想好,岑遠讓人去催醒酒湯。

等岑遠入內,漣卿側躺在小榻上,似是眼眸都阖上了。

他上前,“殿下?”

她沒睜眼。

他輕嘆,“阿卿?”

這回,她緩緩睜眼看他,他剛開口,“回去……”

‘回去睡’三個字還沒說完,她伸手攬上他後頸,他心跳好似倏然漏了一拍。

她躺在小榻上,他俯身,很容易就壓在她身上,尤其是她喝醉的時候。

他只能順勢抱她起來,而後再放下她,但她沒松手,他也不敢松開。

“岑遠,你求什麽?”她眸間旖旎。

“什麽叫我求什麽?”離得很近,他低聲。

“郭維求家國安定,魏相求國泰民安,那你呢,你求什麽?”她靠近。

“我不求什麽。”他眸間漆黑,聲音清冷。

“你說謊。”她指尖撫上他唇畔,他微訝,她繼續道,“是你教我的,每個人都有所求,朝中有求財的,有求名的,也有求美.色的,有所求才有所應;但最要小心的,是那些無所求的,才真正可怕,小心他們觊觎得更多。”

她湊近,“那你呢,你求什麽?”

他心底小鹿亂撞,“殿下喝多了……”

“明知我喝多了,那你還抱着我?”她鼻尖抵上他鼻尖。

岑遠:“……”

“岑遠。”她又喚了他一聲。

“我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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