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漣漪
岑遠不在,漣卿便一直窩在自己寝殿內的書房內做岑遠布置的功課。
其實早前一直如此,但凡老師布置的功課,她大都是在寝殿的書房內完成。
千水別苑那處陰涼,她有些時候會去那裏的書齋納涼看書,但要做功課還是會回到書房內,做到很晚,困的時候直接歇下。
她夜裏總被夢魇驚醒,在寝殿內做功課的好處就是困得時候可以早些入睡,不必再折騰。
但自從岑遠來了東宮,夢魇慢慢去了,她也漸漸習慣同他在千水別苑的書齋內一道說起時政,抄書,聽他講書,或者是做他布置的功課,一直到很晚才回。
慢慢的,在寝殿內,她大都是簡單複習下當日學到的,做些心得和摘抄,夜裏不必到很晚,所以也睡得好。
放在平日裏,眼下這個時辰,她應當是同岑遠一道在書齋中讨論時政的。今日他不在,她自己在寝殿書房中,忽然有那麽些不習慣。
将功課做完,時間仿佛還早。
黃昏初至,華燈初上,遠處的落下在輕塵中輕舞着……
她随手翻了翻案幾上的書冊,其實已經看不大進去了,只能佯裝他還在身後,她自己抄書靜心。
這趟要去鳴山五六日,何媽領着幾個宮女和內侍在收拾去鳴山的用度。
寝殿中,也多了些笑聲傳來,同早前比,像是多了幾分暖意和溫情在,不像早前那樣冷冰冰的。
起初的時候,‘沒想好’還老老實實在她腳下打盹兒,她抄書,它也不吵。
後來就不行了,一會兒往她懷裏蹿,一會兒跳上案幾,再一會兒更過分,直接蹲在她書冊上,然後一蜷。
漣卿抱開它,它一會兒又蹭了回去。
漣卿沒辦法,只好讓它繼續鸠占鵲巢,自己拿起那本《古時記》一面來回在書房中踱步,一面背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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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點過去,轉眼,都入夜許久。
她尋了柯度來問,柯度說太傅還沒回別苑呢。
——今日見魏相恐怕要多些時候,應當回去得晚。明日還要去鳴山,殿下先回吧,不必等我了。
那就是,今日真的見不到他了……
她心中輕嘆,緩緩放下手中書冊。
想起晌午過後見到的那身天青色的錦袍身影,眼下,還真有些不習慣……
等沐浴更衣回來,夜色深了,何媽同她核對明日去鳴山書院是否還有缺的東西。
何媽心細,她能想到的,何媽都備好了。
臨末,她聽何媽問起殿中伺候的宮女青鸾和雲雀,她月信的日子,青鸾和雲雀都說她月信不怎麽準。
何媽又問起請太醫看過嗎?
青鸾和雲雀同何媽說起看過,早前殿下也在喝藥調理,後來殿下夢魇,都喝安神的藥,早前的藥都停了。
何媽語重心長,等鳴山回來還得再看看,眼下殿下年紀還小,總要調回來。
漣卿知曉何媽是真的在細致照料她。
——何媽是我家中的老人,照顧過我母親,妹妹。
漣卿眸間微微滞了滞,當時她怎麽沒覺察,眼下才忽然反應過來,那何媽為什麽在這裏?
他母親和妹妹……
漣卿眸間漸漸沉了下來。
否則像何媽這樣的老人,處處細致,早就同家人沒太多區別。何媽照顧過府中兩代人,即便日後老了,府中也是會供養的,除非,是不想再留了。
岑遠這麽信任何媽,何媽不是被趕出府的,那就是,怕留在府中觸景傷情。
那他母親和妹妹,應當都不在了……
陳修遠回到千水別苑,都将近子時了。
明日去鳴山書院前,魏相同他說了許久的話,包裹國子監內部,也包括這兩日就會陸續入京的世家諸侯,以及封疆大吏,哪些會出現在鳴山書院中,好讓他提前有應對。
東宮年少,有些事同東宮說起,不如同他說起。
所以從下午一直到子時,魏相處理完政事堂的事,大都與他在一處,他也聽得認真……
西秦國中局勢,他知曉的不多,他來京中的路上,老師同他說起過一二,但很少;今日魏相說的,才讓他在心中漸漸對西秦國中的局勢有了初步印象。
天子久病,是不少人願意看到的。
國中各方勢力角逐,缺少一個平衡點,所以天子只能将儲君推出來,誰做儲君,誰就等于在風口浪尖。
比淮陽郡王府有權勢的宗親不少,同天子走得近的宗親也不少,但天子最後定了漣卿。
漣卿是淮陽郡王的女兒,不能打破任何一方的平衡。
天子要選的,就是不會打破其中任何一方平衡的人,她要制衡,但也清楚漣卿制衡不了。
漣卿就是棋子,日後各家都會有子弟放在宮中,這就是漣韻要的平衡——讓漣卿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利用各家相互牽制與平衡。
所以,沒有靠山的漣卿,反倒是各家願意見到和妥協的。
漣卿在這個位置上,原本就是各家妥協和博弈的結果。
這不是東宮,這是傀儡。
天子要的,是西秦的江山還姓漣;漣卿就是工具,因為各家都想制衡,誰都不想放任一家擺布東宮或是日後的天子。所以,讓漣卿即位,江山不會改姓,也寄希望于後來有強勢的天子能重振皇室……
陳修遠攥緊指尖,漣卿是他們眼中的工具。
思緒間,陳壁入內,“主上,您回來了?”
陳壁跟他的時間長了,他心中有沒有事,陳壁一眼都能看出。
“說吧。”陳修遠淡聲。
陳壁知曉他心情不怎麽好,也沒觸他黴頭,直接道,“查探過了,鳴山在京郊,本身就是京中納涼避暑的好去處。鳴山書院在鳴山的半山腰,書院占地不小。每年的三月到七月,國子監的學生都會在鳴山書院念書,從京中去到書院,馬車要三個時辰。明日晨間走,加上途中休息,黃昏前後能到。”
陳修遠看他,“鳴山地形呢?”
陳壁環臂,将佩劍環在臂彎間,輕嘆道,“去鳴山的路不算陡峭,書院在後山地勢平坦處,風景也好;但最好的,是鳴山的前山,山體陡峭,景色奇異,很多文人墨客都會願意涉險去前山處吟詩作畫……”
陳壁總結,“所以,書院所在的後山很好,前山陡峭,死過很多人,是處月黑風高殺人夜的好去處,最容易造成自殺,不小心跌落懸崖的假象,屍骨無存,差也無從查起,都是無頭公案。”
陳修遠看向他,“鳴山的護衛呢?”
陳壁繼續,“今日問過郭将軍,因為有早前寒光寺的事,所以這次禁軍提前五日就已經在整山排查。眼下鳴山全都是禁軍的人,有京中的禁軍,也有東宮這處的,這次,所有的禁軍都是由郭将軍在親自調遣,全權負責。所以,如果我們的人想混進去,不是沒辦法,但想神不知鬼不覺可能短時間做不到。考慮到這一趟有信良君在,安全起見,主上最好帶上陳淼,陳楠,陳穗和陳銘他們幾人。”
聽到這幾人的名字,陳修遠有些頭疼模樣。
陳壁嘆道,“也沒辦法,陳竹不能露面,陳玉因為寒光寺的事情暴露,眼下也不能露面。不過這一趟護衛的禁軍有多少,主上身邊有他們四人在才算穩妥。”
陳壁說完,也奈何,“子君大人不放心主上在西秦,一定要讓他們來。他們未在西秦京中露過面,做太傅家中的小厮其實也合适。”
陳修遠端起杯盞,“那讓他們裝啞巴。”
陳壁嘴角抽了抽,那還不得憋死那幾個話痨……
陳壁剛想說什麽,又見主上凝眸出神着,他剛才就知曉他心中有事,陳壁沒有打擾,退了出去。
到将近破曉,陳壁來看時,見他還對着案幾上的燈盞在想事情……
許久沒見到主上這幅模樣了,上次,還是陛下(燕韓)登基的時候。
陳壁沒做聲了。
翌日晨間,何媽來屋中,見漣卿已經醒了,“殿下這麽早?”
漣卿輕嗯一聲,“今日路上時間長,怕遲了。”
何媽知曉她昨晚輾轉反側,很晚才睡,何媽沒說破,只溫聲道,“殿下簡單用些東西,再去沐浴吧。”
“好。”漣卿聽何媽的話,用了兩口點心,喝了杯水,然後去了後殿。
何媽看着她背影,欣慰笑了笑。
今日不用早朝,一整日都在去鳴山的路上,不是什麽正式場合,也不用穿朝服,這是最讓漣卿輕松的事。
朝服太正式,她又怕熱,換成平常的衣裳,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夏日裏,馬車悶熱,何媽讓青鸾和雲雀備了幾件輕薄的衣裳;但山中要比京中涼,所以厚一些的衣裳也要備着。
漣卿用早膳的時候,去鳴山的行李,禁軍已經搬走,瓶子也來了跟前,“殿下,郭将軍已經帶人在東宮大門處等候了。太傅這處也已經往東宮大門處去了,殿下用完早膳就可以動身了。”
何媽應好。
漣卿正好用完早膳,漱了口,然後同何媽,柯度,瓶子,還有青鸾、雲雀一道出了東宮。
東宮大門處,馬車已經在等候。周圍都是全副武裝的禁軍整裝待發,比早前去寒光寺的時候守衛森嚴得多。
郭維見了她,快步上前,“殿下,太傅已經到了,在馬車上。”
漣卿順勢看去,前後十餘輛馬車,首位都不是她的,中間那輛寬敞的應當是。
她剛朝那處看去,馬車窗上的簾栊撩起,是岑遠。
岑遠,在她馬車上?
郭維正好解惑,“太傅說,去書院路上的時間長,還有功課在,所以同殿下一道。”
岑遠也開口,“上來吧。”
真是……
漣卿拎起裙擺上了馬車。
這趟是遠門,乘坐的馬車比平日裏出入宮中的馬車要寬大得多,馬車中就有案幾,案幾上置了杯盞和書冊。
漣卿上前,與他對坐。
身後,柯度抱了‘沒想好’上前,瓶子,青鸾和雲雀幾人也上了馬車,放置冰塊,果茶盤子,還有糕點,青鸾留下在馬車中扇風。
“不用了。”漣卿吩咐聲,青鸾退了出去。
何媽在另一輛馬車上,柯度和陳壁随車,與駕車的侍衛共乘。
郭維騎馬上前,“殿下,太傅,準備出發了,會在西城門同信良君會和。”
漣卿應好。
馬車緩緩駛離東宮大門處,怕馬車中太熱,簾栊是半撩開的,內裏置了薄紗,不會讓旁人窺見,但又有風透進來,再加上馬車中放了冰塊,也不算熱。
漣卿看向他,“今日,要一直乘同一輛馬車嗎?”
他端起茶盞,風淡雲輕,“不然呢?”
漣卿語塞。
早前,她也同他一輛馬車過,就是上次她擔心他在宮中出事,她慌忙入宮那次。
那次岑遠沒事,也在馬車中等着她一道回東宮。途中遇到颠簸,她沒扶穩,他攬着她的時候,她還曾坐在他身上過……
“想什麽?”對面溫和的聲音傳來。
“沒,沒什麽。”她胡謅。
他看了看她,沒說旁的,今日她還是帶了那對錦鯉耳線,馬車搖晃,錦鯉耳線也随着輕輕搖曳,襯得她眸間清澈潋滟,青絲微绾下,露出修頸處的一抹雪肌瑩白,在晨曦光露裏,叫人移不開目來。
稍許,他收回目光,“《古時記》記熟了嗎?”
他淡聲。
“嗯。”她輕聲。
他平靜,“背給我聽聽。”
“現在嗎?”漣卿微訝。
“嗯。”
車輪碾在青石板路上,咯吱作響,一側還有禁軍護衛的馬蹄聲,但無論是馬車外的陳壁也好,柯度也好,還有騎馬前後巡邏護駕的郭維和禁軍也好,都能聽到馬車中,東宮的背書聲。
聲音很好聽,有溫柔婉轉,猶若夜莺,也有抑揚頓挫,波瀾起伏,但大抵,都細膩平靜,又帶着女子特有的娴靜。
因為是背書,所以她要一直看着他。
他也自然而然看着她。
漸漸地,漣卿反應過來,他是特意的……
背書和低頭默寫不同。
默寫只需要面對筆墨與紙頁,但是背書,她既要從頭到尾一直看着他,背得每一個字都在看他,還不好移開目光。
她印象中,好像從來沒有這麽長時間與他四目相視,卻沒有移目過。
凝眸看他,越到後來,越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也越發覺得,他是在調.情,文人風雅的調.情,而旁人聽在耳中,都只以為她在背書,只有她能意會……
她背到一半,臉色忽然紅了,也停了下來。
“怎麽不背了?”他悠悠開口。
她低眸,“口渴了。”
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然後再抿了一口,不僅臉色,耳後也慢慢紅了……
他低眉笑了笑,沒有戳穿。
馬車正好行至西城門外,馬車緩緩停下,柯度入內,“殿下,太傅,到西城門同信良君會和了。”
話音剛落,便聽不遠處的馬蹄聲傳來,透過車窗上的輕紗,很快便看見一道身影下了馬,大步流星朝這處走來。
漣卿一看就知曉是信良君。
陳修遠早前沒見過,但見漣卿的模樣,也猜得出來人。
他伸手,修長的指尖慢悠悠撩起簾栊,神色間并無凝重。信良君正好上前,冷冰冰的眼神看向岑遠,敷衍喚了聲,“太傅。”
他是東宮的人,一丘之貉而已。
不是什麽好人。
但他是羅老大人的關門弟子,羅老大人早前待自己親厚,禮儀上過得去即可。
見岑遠颔首,信良君又瞥了漣卿一眼,眸間寫滿厭惡,也不掩飾,不悅的聲音便朝一側的郭維開口道,“人都到齊了,出發吧!”
“是!”郭維剛拱手應聲,陳修遠平靜開口,“信良君。”
信良君蹙眉看他。
陳修遠唇畔微微勾勒,禮貌笑道,“信良君方才沒見到東宮,漏了行禮。”
聽他說完,信良君皺眉攏得更緊。
漣卿也詫異看他。
信良君斂眸看他。
陳修遠笑道,“既受天子之命任太傅,便應當為東宮傳道受業解惑。信良君的稱呼裏雖然帶了君字,但也是臣子,東宮跟前,哪有臣子不行禮逾越的?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信良君怕是要惹猜疑,在東宮面前如此,在天子跟前,信良君是不是也不行見君禮?”
自始至終,陳修遠平靜說完,沒有激烈沖突,也沒有針鋒相對,但言辭間,字字珠玑,都是壓力。
身側就是郭維和旁的禁軍,這些人不可能沒聽見。
信良君知曉他是特意的,遂即目光變得淩冽,也不加掩飾得朝他看來,光是眼中的這股煞氣,都讓旁人心底跟着顫了顫。
但岑遠目光沒有避開,眼底的平和笑意,似針尖一樣刺痛了他。
信良君身上的煞氣全然沒有再收斂,上前時,似每一步都将腳下的石板踏穿一般!
郭維眉頭攏緊,趕緊躍身下馬。
周圍的氣氛仿佛都在漸漸凝固着,而随着信良君的步步上前,無形的壓迫感襲來,馬車處值守的禁軍都捏了一把冷汗。
漣卿也看向岑遠,“岑遠……”
岑遠目光沒有從信良君身上離開,兩人還在四目相視着,但他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沿。
漣卿會意,是讓她別出聲。
漣卿只能轉眸看向信良君,這個時候的信良君,別前日捏碎她玉佩的時候,還要再兇神惡煞些,眼見他步步逼近,漣卿攥緊指尖。
眼見信良君到了馬車前,郭維示意左右兩側的副将看住了,就怕這個時候出什麽亂子。
陳壁也坐直了身子,臂彎間環着劍,背後冒起了汗,是真怕兩人沖突上。
“岑遠?”信良君的聲音裏帶着凜冽,換作朝中任何一個文官都會當即面色煞白,面無血色。
岑遠這處卻依然淡然,絲毫沒被他身上特意釋放的威壓吓倒。
信良君身上的煞氣已經全然沒有收斂,卻見岑遠這處根本沒有神色緊繃,甚至故意佯裝鎮定的模樣都沒有,而是,真的眸間輕松。
兩人眼神中的博弈和試探,一個淩冽張揚,一個泰然自若,但怒意噙在眼中的信良君早就已經輸了一籌。
岑遠也繼續平靜道,“離這麽近,信良君這次總該看清楚了?總不至于,除了天子,信良君眼中看不到旁人?”
岑遠這句一出,就連郭維額頭都冒出涔涔冷汗。
信良君卻如同被他紮了死穴一般,狠狠看了岑遠一眼,沉聲到,“岑遠,我記住你了。”
那警告的意味,似是烈焰一般,要将人吞噬殆盡,偏偏眼前的是清流。
岑遠禮貌颔首。
在郭維以為要無法收場的時候,信良君看向漣卿,一字一句道,“殿下!”
漣卿眸間輕輕顫了顫,信良君又瞪了她一眼,而後轉身,沒有再看向馬車這處,而是躍身上馬。
郭維等人,包括漣卿都舒了一口氣,只有岑遠端起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口。
……
方才一幕插曲,算是雨過天晴,出行的隊伍開始陸續前行。
馬車中,岑遠沒有再提背書的事,兩人都在案幾處,各自低頭看着書。
漣卿不時擡眸看他,不知道他先前是怎麽做到黑雲壓城,卻些許都未慌亂的……
她方才其實,最後連呼吸都屏住了。
漣卿出神時,‘沒想好’腳下一蹬,從馬車中跳上案幾,又從案幾上擠到了岑遠懷中。
漣卿看他,他似是并不在意‘沒想好’如何。
它擠到他懷中,他則一手握着書冊,一手輕輕摸着它的頭。
‘沒想好’舒服得蹭了蹭,他也一臉閑适惬意的模樣,而後,又伸手去夠茶杯。
漣卿眨了眨眼,總覺得何處不對,然後低頭看向自己跟前時,才恍然想起那是她的杯子,他的在另一側,他光顧着看書,沒留意。
漣卿剛想開口,他唇間已經貼上。
漣卿眼巴巴看着他手中的,案幾上的兩個茶盞,心中有些懊惱。
讓她稍後,喝哪個呀……
喝哪個都不好。
馬車中,漣卿輕嘆,她是很少見岑遠這麽認真看着書,白日裏她大多在朝中,宮中,政事堂,見他的時候也多在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哪裏像眼下,就在晨間,旭日東升的時候。
晨曦微露映在他臉上,映出一幅精致而專注的輪廓……
又是另一種,她早前沒見過的岑遠模樣。
很好看,也,看不厭。
她唇畔莞爾。
“殿下看着我笑什麽?”忽然,案幾對側開口。
漣卿微怔,他也沒擡頭啊……
漣卿不信,“你怎麽知道我在笑?”
他唇畔微微勾起,輕聲道,“猜的。”
漣卿感嘆,“你怎麽什麽都猜得到?”
他笑了笑,一手握着書冊,一手重新摸着‘沒想好’的頭,輕聲道,“不難猜。”
漣卿一幅不信的模樣,托腮看他,“那你猜猜,我在想什麽?”
話音未落,他溫聲,“我。”
她眸間微滞,等反應過來時,耳邊都是他指尖翻過書頁的聲音,似春燕掠過心底,泅開道道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