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幕後
她眸間都是暖意,又忍不住垂眸,将暖意藏在眼底。
大監折回之前,她還是輕抿了一口茶水,同他說起,“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沒太想清楚。”
“殿下說。”他看她。
漣卿輕聲道,“之前戶部的事情鬧這麽大動靜,老師這趟沒來鳴山書院,也是處置戶部之事。我記得你說過,天子會在我臨政前将此事了解,但遲遲未見動作,這其中會不會有纰漏?”
漣卿說完,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他溫聲,“為什麽這麽想?”
她如實道道,“今日一過,還有明日一整日,後日就是國子監論道的日子了。先不說國子監論道這處是否順利,但論道一結束就要往京中趕,路上一日,抵京後休整一日,而後就是宮中的生辰宴了,這中間多的一日都沒有。按照之前提起的,生辰宴後的第二日就要臨政,戶部的事真會有結果?”
岑遠颔首。
漣卿輕嘆,其實她也能想的到,不然老師身為宰相,不會不在國子監論道時出現。
“你早前說過,有人在同天子博弈,天子久病不假,但一直沒有動靜,就這兩三日了,真來得及?還是說,她有什麽原因,一定要拖到最後這兩日?”她沒想通的是這條。
他端起茶盞,微微笑了笑,“秋後算賬,又怎麽會急?”
漣卿詫異看他,似懂非懂。
他輕抿一口茶水,繼續道,“換成旁人應當會想,天子要麽是病着,心力交瘁,無暇顧及;要麽,就是背後的這條大魚,在朝中關系盤根錯節,付出的代價太多,天子也只能不了了之,你見過天子,你更傾向于相信前面這兩條,還是說,會相信天子沉得住氣,她會挑最合适的一刻,最合适的時機?”
漣卿雖然記不得早前的事,但天子給她印象,不是不精明那種,相反,天子很精明,而且,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在寝殿中,但凡天子聽說朝中和軍中之事,也都見慌亂過。
“我信天子在等合适的時機,只是等眼下了……”言及此處,漣卿忽然間想明白了一般,詫異看他,“你是說,天子眼中合适的時機,是生辰宴?”
岑遠這才笑了笑,目露贊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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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卿早前從沒想過。
生辰宴不比旁的,百官入宮,還有外地入京的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
漣卿難以置信。
岑遠繼續道,“上君要禮部操辦生辰宴,哪裏瞞得住天子?要麽,就是他們兩人在一處商量好的;再要麽,天子什麽都知道,但什麽都不說,請君入甕。”
漣卿看着他,眉頭微微攏起。
他餘光瞥過四周,幽聲道,“生辰宴上一定會有動靜,而且是不小的動靜……越是着墨越少的事,事情越大;眼下越安靜,背地裏的暗潮湧動才最多。”
漣卿鼻尖涼氣,“那,我應當做什麽?”
他篤定,“做不知道。”
她看他。
岑遠沉聲,“如果天子想讓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她不想你知道,是不想你牽涉其中。戶部上下同這處一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天子是要你直接避開這場風波。如果我沒猜錯,她讓你提前幾日到鳴山書院準備國子監論道之事,就是要支開你,讓人日後複盤的時候,也只能說起你在鳴山。”
漣卿恍然大悟。
岑遠看她,“無論生辰宴上發生什麽,東宮都會臨政,這是天子要的,所以,反推之,阻礙東宮臨政的,就是天子也掃清的。也就是說,戶部背後牽出的這條大魚,一定是不想殿下順利臨政的,殿下能想到什麽?”
漣卿喉間輕咽,凝眸看他,“寒光寺沒來得及出手,藏在暗中的刺客,還有在東宮刺探你虛實的刺客。”
岑遠再次欣慰颔首,“殿下聰慧。”
漣卿看他,他笑道,“很快就會知道了,寒光寺和戶部背後的人。”
漣卿心中唏噓,她想問的,好像他都說了。
她想問的,他其實一直都清楚。
“太晚了,殿下今日累,早些歇下吧,明日還有一整日,就等後日了。”岑遠言罷看她,她輕嗯一聲。
他剛起身,她又喚他,“岑遠。”
岑遠轉身看他。
“我,我是想說……”言及此處,正好大監折回,她剛才臨到喉間的話,又都統統咽了回去。
他笑了笑,溫聲道,“走了。”
她忽然覺得,她想說的,他好像都知曉。
一直以來,都知曉。
果真,他言辭極少,卻讓人動容,“生辰宴,我會一直在。”
漣卿看着他背影,沒告訴他,眼下她心中好似服下了一枚定心丸,分明知曉之後會動蕩,心底卻踏實而安穩着。
因為,有他在。
像去寒光寺那時一樣……
出了苑中,岑遠的面色才沉了下來。
他方才是告訴她,生辰宴會有人的狐貍尾巴露出來,這個人同寒光寺和東宮的行刺有關,但他沒告訴她的是,興許背後的這個人,還同淮陽郡王府一門滅門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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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修遠回了屋中,陳壁已經在等候了。
夜裏漣卿在苑中,有禁軍護衛值守,陳壁在與不在意義不大。
“說吧。”陳修遠直接問起。
他一面入內更衣,一面聽陳壁說起,“主上今日不是讓陳淼盯着崔平周崔祭酒嗎?崔平周見了劉凝予,褚石曉,還有十餘個大大小小的世家子弟,這位崔祭酒大小通吃,拿了不少好處。”
屏風後,陳修遠平靜道,“那我更想知道,他沒見誰……”
陳壁輕嘶一聲,“姜容!他沒見姜容。”
言罷,似是又怕他忘記姜容是誰,特意強調了聲,“就是長得很好看,殿下多看了兩眼的那個。”
屏風後,陳修遠睨了他一眼。
雖然盡管隔着一個屏風,陳壁都感覺到了眼波橫掠,不由噤聲。
正好陳修遠已經換了衣裳,從屏風後出來,淡聲道,“有意思,這些人裏,要麽是主動去見的崔平周的,也要麽是崔平周主動去見的……換言之,這個姜容,他既不相見,對方也不想見他。”
陳壁眼前一亮,“應該可以這麽說。”
他早前怎麽沒想到的?
陳修遠看他,“找人盯着姜容。”
陳壁不假思索,“已經有人盯了。”
陳修遠再次看他。
他讨好笑笑,“畢竟,姜容這幅長相,西秦國中的貴女都喜歡,他還是很容易對主上造成威脅的,所以屬下就先讓人去盯着他了……”
看着陳修遠越發冰冷的目光,陳壁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誠懇道,“要你多管閑事,你有那麽閑嗎!”
陳修遠無語。
良久,才又想起什麽似的,問起,“信良君呢?”
陳壁應道,“信良君巡了一整日的山,前山後山,能看得出他很不喜歡今日來的世家子弟,尤其是永昌侯世子劉凝予這類的……就像他不願意同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寧肯去巡山一樣。”
“哦,對了!”陳壁想起,“黃昏前後,信良君忽然下山了。”
陳修遠皺眉,“他做什麽去了?”
陳壁搖頭,“這就不知道了……信良君身邊的人多,我們的人在這裏身份敏感,還不像跟着崔平周,若是貿然接近信良君,怕是要捅婁子,但信良君下山前,臉色明顯很難看。”
陳壁補充,“對,比那天晚上見到主上時,還要再難看些。”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不先告訴我?”陳修遠蹙眉。
陳壁環臂輕嘆,“這不是主上在東宮那處,還有劉凝予在的時候嗎?”
陳修遠沒說話了,目光落在一處出神許久才擡頭,“去找人打聽下,外地的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裏,誰是今日入京的?再看看這些人裏,誰今晚來了鳴山書院?”
陳壁眼前一亮,“主上的意思是?”
陳修遠沉聲道,“他是去見人的,而且,一定是他不想見的人。”
鳴山山腳下的隐秘處,信良君駐足等了很久,身後的副将沒有一道跟來,他看着黑夜中出神。
忽然,身後腳步聲想起。
信良君順着腳步聲轉身,目光中并不友善。
而定遠侯取下黑衣鬥篷,淡淡喚了聲,“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