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六個秘密2
火鍋店裏人聲鼎沸，但範文平幽幽的聲音還是傳到了聶慎行的耳中。
範文平很少這樣認真剖析自己，聶慎行環顧四周熱鬧的氣氛，淡淡道：“你把我約到你和小四曾經約會的地方，在這傷心地到底是要說什麽？”
範文平深吸口氣，道：“我終于被徹底的甩了。”
正夾了口肉放在嘴裏的聶慎行聞言，微微蹙眉。
注意到他的表情，範文平自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活該。”
放下筷子的聶慎行道：“不，我是覺得這肉口感不好。”
還是江老師做的排骨更清淡軟糯，果然吃過一次就忘不了。
“說什麽你被甩了？”喝口酒沖淡嘴裏的味道，聶慎行緩緩道，“不是他一直追着你，你态度堅決不肯給他一點機會嗎？如今不過是不追着你，你就覺得被甩了？”
聶慎行瞪着他：“小四這孩子也真是倒黴，怎麽就栽在你身上了。”
聶慎行也知道兩人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所以說，他才每次看到這兩人你追我逃，你傷我痛的戲碼就十分火大，但範文平身上背負太多，徐程又是一根筋頑固到底的性子，除了他們自己，別人沒法解開兩人之間的結。
“他大概是想明白了吧，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是最不值得的，他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沒有必要在我這兒上演什麽苦情戲。”範文平看着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聲音裏全然是平靜。
範文平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即便心裏不好受，卻依然是個理智的決策者，說出的話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讓人深思。
聶慎行卻不吃他這套，漫不經心道：“他要能明白，早就明白了，還用和你糾纏這麽久。”
這時，有勤快的小弟端着肉為他們加菜，聶慎行沖他點點頭，道：“你們今天放開吃喝，我做東。”
小弟興奮地轉身離開，範文平笑了笑，戲谑道：“一位身價不菲的老總，就請我的兄弟吃這個？”
“地方不是你選的嗎？”将小弟端上來的肉，全都下到了鍋裏，聶慎行意有所指道，“路也是你選的，路途曲折，終點痛心，你難道沒想過？”
範文平幹脆棄了杯子，仰頭将剩下半瓶都灌了進去。
末了，他從懷裏掏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遞到聶慎行面前。
照片上一對青年男女擁抱在一起，男人的臉分外清晰，清癯俊朗，正是他們的小四徐程。
聶慎行訝然，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随後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那晚他在自家樓上，窺視到江一塵和他姐姐在院子裏飲酒的情景。
那時他心情起伏，要不是聶慎言先沖了出去，他家的玻璃大概是保不住了。
範文平見他愣住，指點道：“後面還有個視頻。”
聶慎行于是往後劃了一下手機屏幕，果然下一個視頻裏鏡頭拉近，徐程并肩和一個妙齡女子親密地走在一起，畫面清晰無比，絲毫不抖，一看就是專業的偷怕技術。
聶慎行擡眼瞟了一下範文平，收到他的鄙視之意，範文平大大方方地承認：“我雖然不打算接受他，但總要顧及他的安全。”
我看你還是顧及他的感情，聶慎行心道。
畫面一轉，徐程和女子來到一處住宅的樓下，女子巧笑盼兮，仰頭笑對徐程。徐程竟然罕見地溫和着臉，眉眼有着淡淡的笑意和女子輕聲交談。
聶慎行心下更是驚訝，徐程因為家庭的原因，性格一直很孤僻，他又不愛與人交往，加上說起話來也十分毒舌，所以一直都是副冷冰冰的犀利樣兒。
這樣溫柔的面容大概只有對着範文平的時候才有，也難怪正主心碎了。
視頻裏的兩人說了會兒話，即将分別之際，女子眼神期待，笑容明媚，朝着徐程伸開雙臂，明顯一副要抱抱的撒嬌模樣。
徐程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笑着伸過手臂，抱住了女子，女子似乎十分高興，兩人分開的時候，趁着徐程不注意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然後像是一只歡快的小鳥兒，害羞地飛快跑走了。
而他們向來連女人手都不摸一下的小四，則在樓下伫立了許久。
這……确實是很實的一錘了。
“看到這樣的畫面，你作何感想？”聶慎行擡頭和範文平對視，遞過手機。
“我憤怒，不安，焦躁，痛苦甚至悔恨……明明在他身邊的那個位置，應該是我的。”
聽到這話的聶慎行一愣，這種霸道的獨占欲微妙地曾經出現過他的腦海中。
“哦，這個時候你倒是承認得快了。看來小四早就該這樣做了。”
聶慎行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裏卻覺得徐程并不會這樣輕易就抛棄自己的執念。
他狀似無意，問道：“你就憑這個認定自己被抛棄了？你是看不起自己，還是看不起小四的感情？”
“他删光了我的所有聯系方式，電話打不通，消息也發不出去。”範文平垂下頭，滑落的劉海擋住眉骨的傷疤，看起來确實可憐。
嗤笑一聲，聶慎行一手松了襯衫領口，一手放下酒杯：“瞧你那點出息，範大先生，你的能耐呢？就這麽害怕直接面對本人嗎？”
範文平自顧自地喝着酒，聲音裏是沒有退路的落寞：“我哪有資格面對他？因為我沒有資格，只能偷偷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才只能和你坐在這裏訴苦。”
他借着喝酒的瞬間，咕哝一句：“我有什麽苦呢？最苦的是他了。”
範文平的酒瓶再次空了，他從容地開了下一瓶，望着酒瓶裏不斷上浮的氣泡出神。
聶慎行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似乎是聯想到什麽，他對範衛平道：“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樣，一男一女在一起，沒規定非得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也許是什麽親戚呢？”
範文平輕笑一聲：“要是有親戚，程子能過成那樣？”
聶慎行此刻多少能理解範文平焦灼苦悶的心情，那晚他看見江一塵和女人靠在一起喝酒的溫馨場面，當時的心情大概和此刻的範文平相去不遠。
“別管小四如何，你難道還幻想着自己絕情地拒絕他，他還一輩子跟在你身後嗎？”
範文平笑了笑，“別說，我還真這麽想過。”
“我這種人，哪配得上徐程的喜歡。”範文平晃了晃酒瓶，似醉似醒，“離開我，才是徐程最大的幸福。他能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只不過是老天爺對我的恩賜罷了。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只不過當這天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灑脫罷了。”
聶慎行并不覺得徐程真的放棄了他和範文平的感情，以徐程的執拗性子，怕不是不知道放棄是何物。
“你要是想對得起他的喜歡，那麽怎麽做你比我明白，大學的時候你們不是如膠似漆嗎？”
聶慎行的話将範文平封塵的記憶打開，酒的味道變淡，但感情卻如開閘的洪水泛濫濃烈。
那是範文平和徐程兩人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但美好總是短暫的。
聶慎行又道：“我知道你的顧慮，但我也說過很多次了，責任不是逃避感情的借口。”
道理範文平當然都知道，但現實也是殘酷的。
範文平咧着嘴笑了笑，他盯着聶慎行道：“老三，一個人是沒辦法自己選擇父母的，我既然出生在這樣的環境裏，就沒有退路。”
他頓了頓，身上的力氣似乎開始漸漸流逝，聲音低了下來：“就如同你一樣，不想擁有的，如影随形，又哪能肆無忌憚地生活在這個世界呢？”
這是他今天找來聶慎行陪他喝酒的原因，這種生活在樊籠裏的感覺，只有同病相憐的人才能深切體會。
嘆了口氣，範文平那看起來歡喜的笑容加深：“挺好的，他有了自己的人生，過普通人的生活，這就是我希望的，即便那日常裏沒有我。”
範文平向來對自己狠得下心，聶慎行知道他這頓酒大概就是最大的放縱了。
雖然他預感兩人的感情肯定不會這樣簡簡單單就斷掉，但所幸陪範文平酩酊大醉一次也沒什麽。
兩人默不作聲，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等到服務員上來收走一波空酒瓶的時候，範文平臉上似乎終于恢複了狂放不羁，他站起身，對聶慎行道：“哥哥去方便一下，你可不許偷着自己喝。”
聶慎行沖他擺擺手，示意他快去，自己扭頭看向窗外。
在服務員佩服的目光中，範文平腳步穩健地走進了洗手間。
等他出來洗手的時候，只覺得自己還能喝上十來個回合。
方才的傷春悲秋仿佛一道被水流沖走，現在只想喝他個一醉方休。
範文平出了洗手間，換了個方向往回走。火鍋店裏爆滿，桌桌都散漫着熱鬧與歡笑，一眼掃過去都是短暫的鏡花水月。
範文平不屑一顧，一轉眼便見到了一個顯眼的空蕩卡位，裏面僅坐着一個人。
眯起眼睛，定睛一看，範文平心中一樂。
呦，這可是位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