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你戲文看多啦?還不快去煎藥!”孫神醫懶得與小徒弟解釋什麽,趕他去煎藥。

他現在給楚昭恒吃的藥,是祛除寒疾調理的,每次都要煎足兩個時辰。若是火候不到,則藥效不夠,若是煎得過了,藥就要煎沒了。

所以,小松每天從早到晚都得看着藥爐,聽到要煎藥,小松癟了癟嘴,“又要煎藥,還是待在顏姑娘家時好。”那時,有吃有喝有玩,還有伴。

“去去去,多大了還想着吃和玩。”孫神醫沒好氣地趕人。

小松嘀咕歸嘀咕,到底不敢耽擱,到後院去老實地看着爐子了。

為了方便照料太子殿下,他們師徒所住的,是太子寝宮裏的一處偏院,出遠門右拐直走,就到太子寝宮了。

住了孫神醫,這處偏院,被明福帶人收拾了,成了一處藥廬,後院,有三口小泥爐,專門為了煎藥用的。

小松動手,将一個藥罐洗幹淨放上藥材,又埋頭生火,将爐子點上,然後将藥罐放到爐子上,拿着蒲扇,開始輕輕扇着。

“小松,又在煎藥啊?”右邊的角門處,探進來一個腦袋。

“小圓子,你又來啦?”小松高興地招手,“快進來快進來,我又有好吃的松子糖了,是墨陽哥哥托人帶給我的,是南邊口味的松子糖呢。”

小圓子,是負責打掃這一片地方的雜役小太監,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小松覺得他長得挺好看挺清秀的。

其實,這也是小松不知道,能在帝宮裏伺候的宮女太監,相貌上是要挑過的。不說漂亮,至少也得幹淨清秀,不然,萬一相貌醜陋吓到宮裏的主子們,可怎麽得了。

小圓子聽到小松的話,也不推辭,推開角門走了進來,手裏,還抓着一把笤帚,“我不能多待,不然等會讓總管看到我偷懶,又要挨罰了。”

小松從懷裏掏出一包松子糖,遞給小圓子一顆,“你看,這是上次封先生給我帶的松子糖,很好吃哦。跟你小時候吃過的味道,一樣不?”

“嗯,好吃!”小圓子含着松子糖,邊吃邊點頭。

小松剛進東宮沒什麽朋友,一次吃松子糖的時候,剛巧這角門開着,小圓子從外面走過,貪婪地看了一眼小松丢在地上的糖衣。

這一眼,被小松看到了,小松被孫神醫帶着,看多了病人的眼神,察言觀色還是很不錯的。他立時感覺到小圓子對那糖衣的關注,果然,小圓子說他沒被賣進宮前,他娘給他買過這種糖吃,後來娘病死了,他被後娘賣進宮做太監。

後娘果然都是壞人,小松自己也是被後娘嫌棄,後來被孫神醫收養的。聽到小圓子的話,同病相憐,在宮裏又都沒什麽朋友,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小圓子居然也是南邊人,兩人倒是有千裏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了。

“小圓子,你想家不?我聽說宮女以後能放出宮呢。”

“不想,回家還要挨打,還是宮裏好,能吃飽能穿暖。而且,我師傅對我很好。”小圓子斷然搖頭。

“是嗎?跟我師傅一樣嗎?我師傅對我也很好,還教我醫術呢。師傅說,以後,我就是大神醫。”說起師傅,小松從不甘人後,他有個對他好還很有本事的師傅呢。

“是啊,以後你也要好好孝順你師傅哦。”小圓子有些感觸地拍拍他腦袋。

“那當然啦。小圓子,你師傅在哪裏當差啊?也是在東宮嗎?”

“沒,我們這種在宮裏做奴才的,在哪當差都是主子說了算。我師傅不在這呢。”

“那你幹嘛不求明總管,把你師傅也調過來啊?這樣你們就有伴了,明總管要不答應,你告訴我,下次見到太子殿下,我幫你求太子殿下,他可是很大很大的。”

“你可不要跟太子殿下說哦。”小圓子有些緊張,“也不能和明總管說。他們要是知道我偷懶,幹活時跟你聊天,我會被打的,還不能吃飯。”看小松有些不明白,他重重強調了挨打和不能吃飯。

小松覺得明福和太子殿下都是笑眯眯的好人,怎麽會随便不讓人吃飯啊?不過小圓子這麽說了,他也不敢自作主張,連忙答應了。

吃完一顆松子糖,小圓子滿足地舔了舔嘴唇,又拿起笤帚,“這糖真好吃,我師傅也是南邊的人呢,他肯定也吃過這種松子糖。我要去幹活啦!再不掃,來不及了。”

聽他說起他師傅也吃過的事,小松覺得自己不能太小氣,他掏出懷裏那包糖,扒拉了一半出來,遞給小圓子,“給,這些你拿給你師傅去吃吧。”

“不行!宮裏,不能随便有宮外的東西的。”小圓子卻吓到一樣,不敢去接。

“偷偷地,不要讓人發現啊。”聽說不能有宮外的東西,小松吐吐舌頭,圓圓臉上,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我師傅還不讓我吃糖呢,說要壞牙,不過我偷偷藏着,他都不知道。”

小圓子看着他那可愛的笑,忍不住也微笑起來,小松躲在這吃糖時,他有一次看到,孫神醫明明站在院門口看到了,又悄悄關門退出去了。

☆、196章 不能坐等

小松說得得意,身旁的藥罐水開了,蓋子被熱氣給沖得不斷跳起來,那聲音才讓他收心了,“哎呀,小圓子,不跟你說話了。藥要是壞了,我師傅非揍我不可。”

“不擾你了,我也得先幹活去。”小圓子也不敢耽擱,抓起笤帚,又跟來時一樣,從後角門處溜出去。

“明天再來哦!”小松一邊忙乎着抽柴減火,一邊還不忘叮囑一句。

小圓子笑着答應,很快就跑出去了。

小松那句叮囑的話太大聲,驚動了前院屋裏的孫神醫,他跑過來問:“小松,你跟誰說話啊?”

“師傅,是我新交的朋友啦。”

孫神醫聽說是他新交的朋友,搖搖頭,不管他了。小松愛說話,長得又圓頭圓腦,招人疼愛,走哪都能交幾個所謂的朋友。

再說,他現在也沒有心力管這些小事。趁着此次養傷,太子殿下的寒疾得徹底治愈好,而太子身上的毒如何解,也是個難題。

這段時日,孫神醫一邊幫楚昭恒治傷,一邊就翻着醫書,查找各類典籍。可惜,就連這毒是纏綿之毒,都只是他推斷的,更不要說解藥了。

孫神醫覺得自己頭發都要掉光了。

在栩寧殿裏,柳貴妃覺得,自己的頭發也快要掉光了,愁的。

楚昭晖因着工部尚書的話,在朝中聲望跌了不少。

可是,朝中的事,柳貴妃就算想使力,也無從着力。

她找了楚昭晖進宮來說事,楚昭晖怒氣難耐,說起元帝又訓斥了自己的事。

看楚昭晖一臉氣不忿的樣子,柳貴妃到底是跟着元帝多年的老人,知道他的性子,“晖兒,你父皇罵你,你不要跟他頂嘴!好好認個錯,畢竟駁回工部尚書修堤的事,早有慣例。”

“母妃,您不知道,我跟父皇說了慣例之事,父皇竟然……竟然說我剛愎自用,不知靈活變通,讓我向楚昭業他學着點!”

對楚昭晖來說,被自己的父皇怒罵還可忍受,但是,要他向楚昭業學,這一點,實在欺人太甚!

“聖上說了這樣的話?”柳貴妃驚怒之下,站起了身,滿頭珠翠晃動。

即使是私下無人時,柳貴妃也總是一身錦服、珠翠滿身,打扮地通身貴氣逼人。

“是!父皇說我大事做不了,小事不肯做,好高骛遠,辜負了他栽培的一片苦心。”

“栽培?聖上真的這麽說?”

“母妃,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楚昭晖氣得拿起桌上的茶,幾口就灌了下去。

他今日去勤政閣回事,知道元帝要将秦紹祖調任回京,接替韓望之做工部尚書。他一時沒忍住,說起秦紹祖和顏家可是姻親。結果,父皇就将自己罵了一通。

“母妃,你自小就跟兒子說什麽身為皇子身份尊貴,我看在父皇心裏,楚昭恒和楚昭業才是他兒子。這些年,不論兒子做的多好,父皇哪裏曾誇過一句?你還讓兒子不要灰心,哼!”楚昭晖說着,忍不住抱怨起來。

自小,柳貴妃就跟他說過,他是二皇子,身份尊貴。只要楚昭恒一死,他就是長子。

自古立嫡立長,結果楚昭恒病了這麽些年,都沒死!自己等到如今,也還只是一個二皇子。

這也就罷了,如今父皇還讓自己向楚昭業學着點,頭上壓着一個老大還不夠,如今老三也要爬自己頭上了?

柳貴妃聽到楚昭晖這話,心裏,也是一股怒氣。只是,她到底不能火上澆油,只好好言勸了楚昭晖幾句。

楚昭晖怒氣平息了些,“母妃,我手頭還有些緊急的差事,先走了。”

柳貴妃等他走了,才想起來,本來找楚昭晖來,是想商讨一下二皇子正妃之事,如何請元帝指婚。

“這孩子,走得也太急了。”柳貴妃喃喃抱怨了一句,想到楚昭晖着急上火的樣子,又叫宮人去二皇子府上,送些補品。

做完這些,她一個人單獨待在殿裏,剛才楚昭晖說的元帝指責的話,又浮上心頭。

他怎麽能這麽說晖兒?

難道晖兒不是他生的嗎?

她的心腹太監——栩寧殿總管太監安祿,看柳貴妃默不作聲,上前勸道,“娘娘,二殿下也只是一時心急,您也不要過于憂心了。”

“我哪會不知道他的脾氣?這都是我這做娘的沒用,連累了他……”柳貴妃忍不住抱怨起自己來。

“娘娘對自己也太苛求了,為了二殿下,娘娘這些年何曾少操過一分心。”安祿勸慰道。

“操心有什麽用?這麽些年,他過得委屈。都是因為他不是長子,不是,哼!”

“是啊,娘娘,奴才都替二殿下委屈。這麽些年,太子一直卧病,二殿下跟着聖上,多少辛苦。”安祿一臉贊同地說道,“沒想到,連三殿下,都受褒獎了。二殿下就是被困住了手腳,處處受太子壓制着。不然論文論武,哪樣不是皇子們裏出類拔萃的?”

被太子壓制着?

柳貴妃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陰狠。

“說起來,奴才覺得,太子殿下這些年,會不會是裝病?”

“裝病?”

“是啊,娘娘,自從掉下過水塘之後,太子殿下說得了寒疾。可您看這麽些年,還不是好好的?”房中沒有其他人,安祿說起話來,少了很多顧忌。

“裝病?騙聖上憐惜?哼,有可能,就跟皇後一樣啊。”柳貴妃恨得咬住了後槽牙。

“奴才覺得有可能。您看這些年,夭折的皇子不少,可有了聖上庇護,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一切都好好的。”安祿說起話來,條理分明,一點也不像其他太監們一樣,一看就是讀過書的人。

柳貴妃越想越有這種可能,“聖上當年明明……”她咬住嘴,未再說下去。

安祿是個聰明的奴才,自然不會問自己主子不想說的話,只是繼續說道:“娘娘,奴才覺得您不能幹等着啊。如今皇後娘娘拉着劉妃幾個,宮中的事,您哪還能插上手啊?”

柳貴妃,從當年的獨掌宮務,變為了如今的協理。說是協理,有了其他人分權,其實,她能管的都不多了。

“是,你說的很是,我不能幹等着。”柳貴妃慢慢坐下,點頭附和道。

☆、197章 人贓俱獲

日子,就在看着風平浪靜中滑過。最近一段日子裏,對朝廷來說,有好事也有壞事。

好事是,南邊的戰事,在鎮南王世子楚谟的帶領下,打退了南诏進攻,而且,南诏樂正弘正在派使議和了。

壞事是,北邊的北燕,一反往年冬日進犯、春日退兵的慣例,竟然現在在邊境蠢蠢欲動。

照理說春日萬物生長,草原上牧草開始長肥,正是北燕休養生息的好時候啊。

不過,大楚和北燕反正年年都要打幾仗。每次的差別,也就是是零星進犯,還是大舉進攻而已,所以,大楚上下,對這消息并不擔心。

有顏家軍鎮守玉陽關,北燕就不能馬踏中原。

楚昭恒養了近半個月的傷後,傷口已經結痂了。不過,藥還是每日吃着。

小松也只好照常每天守着藥廬,上午煎一碗,下午煎一碗,四個時辰就沒了。

這天下午,他正在看着藥爐。

後角門輕輕響動,小圓子偷偷走了進來,手裏,沒像往常一樣拿着笤帚。

小松擡頭看到是他,嘿嘿一笑,嘴角沾着一小片黑灰,他擡起袖子擦擦汗,招呼了一聲。

小圓子輕快地走到他旁邊蹲下,“小松,給你吃好東西。”

“什麽東西?”

“你看,這是宮裏禦膳房坐的糕點,很好吃,入口即化。”

小松一看,小圓子手上托着的一張油皮紙上,有四塊小方形的糕點,顏色淡黃,一看就很好吃。

“快點,涼了就不好吃了。”小圓子催促。

小松擡手,看自己手上全是黑灰,在衣裳下擺處擦了擦,就想伸手去拿。

小圓子看他那手髒的,啪地一下拍開了,“髒手拿東西吃,要肚子痛。快去洗手再吃啊。”

“還洗手啊,水還有些涼呢。”小松嘀咕着,有些不情願。不過知道髒手拿東西的确不好,再不情願,也只好站起來,到牆角的臉盆裏把手洗了洗。

他轉過身,看到小圓子正盯着藥罐看,“小圓子,不要碰哦,很燙的。”他說着,走到小圓子邊上,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好吃,真好吃。”

“當然好吃啦,這可是禦膳房給宮裏主子們做的糕點。”

“小圓子,等我回去後,給你寄南方的好吃的哦。”小松一邊又抓了一塊,一邊向小圓子許諾。

“好。”小圓子點點頭,看着小松那張圓圓臉,移開了目光,“我先走了,偷偷過來的,別跟人……”

“知道,知道,別跟人說你來過。”小松點點頭,一副了然的神情。

小圓子一笑,如來時一樣,偷偷地拉開後角門。

他剛轉過後角門邊的院牆,看到明福正帶着幾個侍衛站在那裏,連忙躬身行禮,“明總管!”

“拿下!”明福陰沉着臉,一句別的都沒說,直接下令道。

他們要拿下誰?

小圓子轉過一個念頭,然後,發現自己被兩個大內侍衛反剪了雙手,“奴才——唔——”

他想叫冤枉,被直接被堵住了嘴巴,一路被拖着到了東宮後院的一處院落。

楚昭恒和封平居然都在。

這時,大內侍衛拿下了堵着他嘴的破布。

“太子殿下——”小圓子看到楚昭恒,雙膝跪了下去。

“小圓子,你剛才往藥罐裏倒了什麽?”明福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問道。

小圓子聽到明福這句問話後,居然一聲都不再吭,直接下跪,低下頭去。

“你要是說了……”明福以為他是自知無可辯駁,正打算繼續說。

“快,他要咬舌……”姜岳站在楚昭恒旁邊,見他低頭下巴收緊,打斷了明福的話,叫道。

旁邊的大內侍衛一聽,伸手抓住的小圓子下巴,将他頭擡起,卻只見小圓子嘴角,有一縷黑血溢出。

那大內侍衛一松手,小圓子仰面倒下,一動不動,更多的黑血,從他嘴裏流出。

這些血,絕不是咬舌所能有的。

那個大內侍衛查看了一下,有些懊惱,轉身請罪道,“殿下,他嘴裏藏着毒藥。”

楚昭恒盯着倒在地上的屍體,這個人,在華沐苑待了四年了。他皺了皺眉,“查查他身上,看還有什麽?”

兩個侍衛搜了一下,除了一個空的小藥瓶,他身上,再無一物。

封平有些懊惱,他布了這麽久的網,抓到了下毒的人,居然就這麽死了?沒有他的指證,該如何到元帝面前分說?

明福想到小圓子的住處,“殿下,奴才這就帶人去查查他住處去。”

“不用查了,他的住處肯定也什麽都沒有。”楚昭恒轉頭問孫神醫,“孫神醫,有了這藥瓶,能不能查出這是什麽毒?解藥能不能調配出來?”

孫神醫接過藥瓶聞了聞,他這幾年一心在研究這纏綿之毒,一聞幾乎就有九成把握是纏綿了。“老朽應該能配出來了,只是藥材種類要多點。”

宮裏,最不缺的就是藥材了。

“去把那個藥罐看好了,等小松照煎好藥,你們去端過來。”楚昭恒又吩咐道。

孫神醫聽了,露出了幾分感激的神色,小松,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從未接觸過這些爾虞我詐。

“孫神醫,其他的太醫,是不是也能查出這是什麽毒?”

孫神醫對這有些不确定了,他又不知道其他太醫們水平如何啊,“老朽聽說,有魏家的人在太醫院。可以找他們家的人查查看。”

只要有太醫能查出來,就好辦了。不過,真查不出來,也沒事,大不了就是讓孫神醫到父皇面前說了。只是,孫神醫如今也算自己的人,他去說,效果就差了不少。楚昭恒思索片刻,擡頭下令道,“明福,你和姜岳兩人帶上屍體,送到我父皇面前去。”

“是!奴才這就帶人去。”明福以為楚昭恒還要準備,沒想到就這麽捅到元帝面前去。

楚昭恒不再多說,他的心裏,滑過柳貴妃母子。

柳貴妃,沒想到還真是她!

楚昭恒有些意外,又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這女人哪來這麽大的膽子?或者說,沒了自己,楚昭晖就能穩坐皇位了?

☆、198章 兩案呈供

元帝看着臺階下的屍體,呼出一口氣,大步走回到勤政閣,回到禦座坐下。

他又看了一眼康保從明福手中接過的托盤,氣得牙槽緊咬,臉頰凹陷。

在東宮直接對太子殿下下毒?

這行為,大膽到令人詫異,又令人氣憤。

明福還跪在禦座下,一言不敢發,恭敬地等候元帝下令。

“你們有沒有查到這小圓子是什麽人?”

“聖上,這個小圓子是四年前到華沐苑當差的,太子殿下移居東宮後,就将原來華沐苑伺候的奴才都帶過去了。”明福沒有說是否查到小圓子的身份,只是說了小圓子會在東宮伺候的緣由。

四年前?

華沐苑伺候?

元帝的眼神如針一樣,刺向跪在地上的明福。

可是,明福只是低頭跪伏在地上,恍如對元帝的盯視毫無知覺。

楚昭恒,是對自己這個父皇不滿?

“聖上,太子殿下受傷,又牽動了寒疾,每日都要喝下兩碗藥。小圓子是趁着今日煎藥的藥童不備,在藥罐中下藥的。湊巧被路過的看到,才拿下的。殿下怕往日喝下的藥有問題,正在讓太醫檢查,才讓奴才送這些東西過來。”

明福沒聽到元帝說話,還是跪伏着,繼續說道。

他的話,解釋了楚昭恒為何沒有親自來到元帝面前,也解釋了太子正擔憂中毒一事,還沒有餘力來查小圓子的事。而一句“怕往日喝下的藥有問題”,牽動了元帝的心。

“朕知道了,你回東宮去伺候吧。告訴太子,這事事關重大,朕會給他個說法的。”

“奴才遵旨。”明福重重磕了幾個頭,弓着身子,倒退着退出了勤政閣。

元帝看着明福慢慢退下,轉向康保,“叫人去查查,這小圓子是怎麽回事吧。”

其實,不用查,他也能猜得出了。

四年前,宮務還在柳貴妃掌管之下。

柳貴妃的性子,往華沐苑安插個人,或者要暗殺楚昭恒,都是她那性子能做得出來的。

當年楚昭恒落水,明裏暗裏的線索,都指向了柳貴妃,但是,自己還是把那事給壓下了。

這女人,是還不知收斂嗎?

“把這個藥瓶子,叫人拿去給太醫正,讓他看看,裏面的是什麽東西。這兩件事,朕要盡快知道。”

“奴才遵旨。”康保端着托盤,到外面叫過兩個小太監,讓他們把這瓶子拿去太醫院,交給太醫正去。自己又讓人去查了小圓子入宮前後的事。

若是有心要查,這些事,自然都瞞不住。元帝才看了三本奏折的功夫,康保就回來了。

“查得如何了?”

“聖上,太醫正說,那藥瓶裏的藥,好像是纏綿之毒。只是這毒已經幾十年沒出來過了,太醫正說,太醫們根據典籍和當年的記檔,對照着查驗,覺得有八成把握。”

纏綿之毒,屬于皇家密檔。

太醫們知道,這毒的配方,甚至現成的毒藥,搞不好皇家內庫裏還藏着呢。

所以,太醫正話雖然沒說死,只說是八成把握,但是,其實,已經算很肯定了。

元帝聽了這消息,還是面無表情,繼續問道:“那那個小圓子呢?”

“那個奴才進宮後,跟着貴妃娘娘身邊的安祿做過一段日子。後來,因為犯了錯,被貴妃娘娘趕出栩寧殿了,太子殿下那裏要人時,這奴才,就被派去華沐苑做雜役了。”

康保正說着,勤政閣外忽然傳來通禀聲。

元帝看了康保一眼,康保連忙跑出去,“什麽事?”

卻看到游天方正站在勤政閣外,一臉着急。

這大理寺卿也來湊什麽熱鬧啊?

康保不敢耽擱,躬身向門內,大聲禀報道,“聖上,是大理寺卿游大人求見聖上。”

過了片刻,元帝的聲音傳來,“讓他進來。”

游天方感覺勤政閣內外的氣氛有些凝重,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他也不敢多打聽,只是跪下磕頭後,取出了袖中的畫像,“啓禀聖上,臣奉命捉拿刺殺太子殿下的刺客。拿着畫影圖形追查後,一共查出七個與畫像中男子身形相仿之人。這七人裏,有三人世居京城,是坐小買賣的人。還有兩人,是外地來京的,臣讓人查了這兩人的官憑路引,又讓人去兩人戶籍的府衙……”

“朕不要聽你這些廢話,你直接說,有嫌疑的是哪兩人,是何身份!”

元帝沒有耐心再聽游天方說查案的過程,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讓他直接說出結論來。

“是,剩下的身形相仿的人,是三殿下身邊伺候的李貴,和二殿下身邊的侍衛長……這兩人,臣去兩位殿下府上查驗時,李貴說了當日自己跟在三殿下身邊伺候。二殿下身邊的侍衛長……臣未能談話。”

游天方這話,說得很痛苦,幾乎是一字一字吐出來的。說出這種話,他等于同時得罪了二三兩位皇子。

可是,想到昨日顏寧一身男裝,和顏烈兩人,在他府門外攔住了他。

“游大人,實在失禮了。原本晚輩不該打擾大人的。”

“顏姑娘想對下官指教什麽?”

“聽說游大人在游家,有些無奈的牽挂?”

這話,讓游天方心中一緊。

“游大人,您查到什麽,就該照實向皇姑父禀告哦。我太子哥哥養好傷後,我姑母心情就會好了。我姑母心情好了,就想找各家的老夫人聊聊呢,我常聽母親說,為人母的,總是挂念孩子,這些夫人們,跟我姑母肯定能聊得起來。”

“對了,游大人,我聽說有些人家,庶子要是出息了,生母還是要受苦。我姑母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體恤那些生母的。”

顏寧這番話,沒頭沒腦,卻在游天方心裏,投下了一塊巨石,掀起萬丈波濤。

他表面上還是鎮定地說“下官不敢不盡力”的話,雙手,卻激動的在官袖下有些發抖。

游天方,是游家的庶子,因為學業出色,被記在嫡母名下。也因此,他得到的一切,都是游家的,他為母親掙下诰命,這诰命,也只能落在他嫡母頭上。

他的生母,在嫡母面前,有時,甚至不如游家一個體面的丫鬟。

☆、199章 籠絡人心

游天方想到自己的生母,即使生養了他,算是對游家有功,被擡為貴妾,卻還是一個妾,不能得到自己這兒子掙得的榮耀。

甚至,他回家探親時,想見一面,都見不到。

他的娘親,也是出身書香門第,卻含恨被納為妾。

作為庶子,他哪有什麽機會進學?自小,都是他娘親一筆一劃教他寫字教他讀書,直到一次,家中來客,他被允許見客,當衆作詩,得到了盛贊。

自那以後,游家才覺得他是可造之材,改了他的出身,送他到久負盛名的書院進學。

可是,他的生母,卻只是一個貴妾,只是嫡母身邊的一個丫鬟。

他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畢竟他七歲被改了族譜,記在嫡母名下,連游家伺候的家人,都以為他是游家主母親生的呢。

顏家不知從何處探聽得知。

顏寧的話,擊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渴望。

“您左右逢源,保住官位,确實能保證您生母活着。可是,要想您生母活得好,那靠您的隐忍,有用嗎?您在京城榮華富貴,您生母還在游家後院過得奴婢不如吧?若是游家的主母知道您心裏的打算,您生母的日子,只怕更慘。”顏烈慢慢地跟着說了兩句。

顏寧的話,好像近在耳邊,“游大人,人啊,有時光隐忍是不行的。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

随着顏寧的話,游天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想到顏寧在元帝面前談笑無忌的樣子,想到顏皇後和太子楚昭恒的地位,今日的話出口,他就是太子一派的人了。

大理寺卿,官微職輕,怎麽才能得到重用?

他咬了咬牙,又大聲對元帝說道,“臣覺得此二人,若是能到大理寺,讓臣探問一二,或許也有利找到刺客。”

游天方這話說完,元帝帶着探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個游天方的性子,元帝自然清楚,有才幹,謹慎,圓滑,平日遇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照理說,他就算發現了兩位皇子身邊的人,與畫影圖形的人相似,應該也會遮掩,或者推脫,怎麽敢大喇喇地鬧到自己眼前?

“游天方,你确定這兩人身形,與畫影相似?”

“是,臣不敢亂說。”游天方肯定地大聲地說道。

“恩,朕會下旨,讓他們兩人去大理寺,你到時好好問問。若沒有其他事,你先退下吧。”

游天方的話說到這份上,元帝再無拒絕的理由。

“是,臣遵旨。”游天方行禮後,退出了勤政閣。

元帝看着他大步而出的身影,拿着奏章的手,不由捏緊了。

最近的事,一件扣着一件,他放下奏折,揉着自己的前額。

随着游天方禦前舉證,二三皇子的人,被傳喚到大理寺問話。皇子間的争鬥,好像被攤開在百官眼前。

李貴在大理寺走了一遭,很快就回來了。

他自然不敢隐瞞,跟楚昭業說了在大理寺被問詢的種種。

“游天方這次,倒真是豁出去了。”楚昭業有些好笑地道,“不知太子給他吃了什麽迷藥?”

在三皇子府裏,三皇子的幾個心腹都在,林文裕、濟安伯劉吉,即将離京的韓望之,甚至,還有戶部侍郎趙易權。

楚昭業是真有些好奇,游天方這人,他籠絡過,不過那個滑頭不肯,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卿,他自然不會花大功夫。

倒沒想到,太子居然能籠絡住他,還能讓他在這種時候發揮作用。

“殿下,游天方會查出什麽?”趙易權有些着急地問道。

“二哥竟然會傻到派自己的侍衛長去安排,這次,估計不死也要脫層皮了。”楚昭業實在佩服自己的二哥楚昭晖,這種事,居然派侍衛長出面。

“二殿下派出的這人,沒有刺殺露面啊。”對楚昭晖的安排,趙易權自然是知道的。

“哼,沒露面也沒用。”想到顏六和小伍的身形,楚昭業又笑了一聲。

這種栽贓嫁禍的事,是太子的主意,還是顏家的主意?或者,是顏寧的主意?

想到是顏寧的主意,他又一陣失神,一直光明磊落的顏寧,也會行這種陰損之事了?

“殿下,那我們要不要順便參奏二殿下啊?”劉吉在邊上問道。

“不用了,就讓我二哥先自辯吧。他身邊那個蠢貨,居然沒想到要給自己的行蹤做個掩飾,現在說話破綻百出,就這個,就夠我二哥頭痛了。”楚昭業愉快地說道,“濟安伯,有件事倒是可以說說,比如,當年太子殿下落水的事疑點重重,還比如,東宮有內侍下毒。”

濟安伯點點頭,他不明白為何要散布這種消息,但是,三殿下的行事,看着毫無章法,最後,總有他的道理。

“好了,你們跟着李貴,分別離開吧。”楚昭業又轉頭對趙易權說,“趙侍郎,我還有幾句話跟你說。”

林文裕等人聽到楚昭業的吩咐,都一個個分別離開了。

濟安伯走得有些猶豫,可是,趙易權還留在廳裏,他想說話也不方便。

楚昭業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哪會不明白,“濟安伯,若伯夫人有空,不如來看看劉氏。她懷胎後,胎像很好,就是人有些吃不下東西。”

“是,是,回頭就讓內人來探望側妃。”濟安伯大喜過望,自己還沒說,三殿下已經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劉氏管着內院,可能也太辛苦了。我也不懂女人懷胎是不是該歇着,等伯夫人來了,讓她指點指點劉氏吧。”

自從宮宴之事後,劉琴被楚昭業禁足了。

随着她懷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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