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張莉莉的眼神像一根鋼絲，從講臺射出，釘在唐十一臉上。唐十一迎着目光站起來，他不知道講到哪，這是他第一次上數學課被因為溜號被提問。通常新老師上課第一個叫的人都抱着好好表現的心理，所有人都是這麽想，都覺得唐十一搞砸了，怕惹新老師有小情緒。
唐十一迅速說，“對不起，我溜號了。”
張軍還真以為他不會，正隔着過道向旁邊問答案。張莉莉沒做出什麽反應，繼續在黑板上寫着公式，唐十一看出來這是哪道題的關鍵步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答案，和黑板上完全一致。
唐十一站着聽完第一節課，下課之後張軍悶悶不樂，不光是他，全班的氣氛和老趙在的時候完全不同。
唐十一坐下捶了捶腰，張軍點了點他的卷紙“你這不是沒空嗎，就說呗。”唐十一笑了笑“溜號了。”
“我靠，你可是頭一回數學課溜號，是不是太想老趙了。”張軍邊說邊疊着答題卡。唐十一點點頭，注意到他手裏的動作，“你這幹嘛呢。”
張軍繼續疊着，比看書認真十倍，“疊個巴雷特。”說完一只手從書桌裏抽出一厚摞答題卡。
“你這都哪兒弄來的。”唐十一無奈的笑。“人家王凝手裏還有一大堆呢。張軍又抽出一張答題卡投入折起來。
唐十一看着張軍疊着不知道是巴雷特哪裏的零件，過了一個課間。
第二節課下課高三跑操，以前都是唐十一靠在床邊看他們一圈一圈跑到操場塵土飛揚，再走個好幾圈，最後一個個滿臉亮晶晶的扇風走進樓裏。這次該輪到他們了，體委趁大家沒往出走告訴集合地點，幾個女生着急上廁所手拉手沖了出去。
張軍趁還有時間，往書桌裏一掏，拿出個狙擊槍的零件，唐十一看明白了，這個是狙擊槍的瞄準鏡，“我草，可以啊，挺帥。”按這個比例做，應該和真的巴雷特差不多大。張軍一臉我最牛逼的表情閃閃發光。
教室人走幹淨了，他們兩個才把零件安頓好往下走，高一高二這時候已經都回班級自習了，剩下他們高三像小蝌蚪找媽媽似的望着班牌兒站好排。
張軍一邊下樓一邊問“我說這張莉莉什麽來頭，我怎麽沒聽說過。”
唐十一搖搖頭“反正不是咱們高三的。”
張莉莉早早站在班牌兒下面，抱着手臂看着周圍活動的學生。兩人避過視線繞到隊伍後面，張軍摘了朵花想別在唐十一耳朵上，讓唐十一搶先一步，周圍女同學指着嬌豔的張軍一通樂，“爹爹~”張軍掐了個蘭花指往唐十一身上靠過去’“滾啊！——”，女同學一陣哄笑，唐十一閃過身一腳揣在張軍小腿上，力道不重，但是在褲腿上留下了個灰白的腳印兒。
張軍沒拍掉，又要上前，唐十一整個手糊住他的臉往旁邊推。
集合號突然響起，紛亂的操場瞬間變成了二十多個方隊，唐十一和張軍打打鬧鬧也忙亂的跑回隊伍裏，站在排頭靠外，唐十一瞥了一眼張軍，花還沒拿掉，配上張軍一臉嚴肅的表情，勸自己憋住，張莉莉正背着手站在斜前方打量着方隊。
“你這......”張莉莉走到張軍面前伸手取下小粉花，“高三十八一朵花？”後面幾個男生低笑，張軍一臉“我才想起來我腦袋上有花的事兒”，驚慌地唐十一，唐十一也跟着笑起來。
張莉莉沒說什麽，背着手拿着小花往排尾走去。
“唐十一......”
“怎麽了？一朵花？”
“你大爺......”
“哦”
只有跑過才知道學哥學姐當年吃了多少土，唐十一回教室的時候看着自己早上穿來的白鞋變成了小灰鞋，心一陣痛。張軍身體才好點，跑完五圈就差讓唐十一背着他了，回到座兒上一擤鼻涕，鼻涕裏都帶着肉眼可見的灰塵，張軍一陣嫌棄自己“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靠！”
中午兩個人又去了面館，裏面已經快坐滿了，兩個人拼桌坐下。四高的校服非常有特色，看着褲線條紋的數量，就可以辨別是高一的還是高三的，方便區分管理。
對面是兩個高一的小學弟，正有一句沒一句唠嗑，
“诶，今天老三怎麽沒跟咱們來。”
“和他媽一起找狗去了。”
“丢了？”
“恩，”
“哦哦，啥時候啊。”
“我哪知道那麽細，他就說了一句，一會兒給他帶份兒回去吃。”
張軍只顧着吃，唐十一邊吃邊聽，心裏莫名的把小舍聯系到一起，等兩個小學弟起身要走，唐十一開口說“同學，麻煩能不能讓我見一下丢狗的同學。”
兩個學弟加上一邊倉鼠似的張軍三臉懵逼。
“是這樣的，我撿到一只狗，不知道是不是他丢的。”唐十一解釋，沒提虐待一事。
兩個學弟對唐十一打量了一番，确認過眼神，是大我兩屆的人。
出于莫名的尊重和畏懼感，兩個學弟領着唐十一和張軍到高一四班，班裏零散回來幾個人正
伏桌休息，唐十一和張軍站在門口，“不能那麽巧吧。”張軍說，唐十一說“問問吧，萬一是呢。”他心裏也覺得沒有那麽湊巧，但還是要試試。像是數學題，要是很難做不出來，又看一個條件順眼直接帶進去算結果，萬一碰對了呢，
看着學弟把其中一個人叫起來，低聲說了什麽，那個人突然激動起身向門口走來，唐十一看着學弟黑眼圈比申情還嚴重，
“你們......”學弟眼裏閃現出一絲希望，“你們找到點點了麽？”唐十一安撫着精神脆弱的學弟“你先別着急，我這兒有張照片。”唐十一把申情之前給他發的照片遞到學弟手裏，“你看看這是點點麽？”
學弟顫抖着捧起手機，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眼裏存的淚水馬上要沖破眼眶，“不是......”學弟輕聲說。張軍看這反應還以為真的碰對了，“什麽？”
“這不是點點。”學弟用袖子蹭着眼睛，吸了兩口鼻涕，“不是點點......”
唐十一和張軍相顧無言，拿過手機，唐十一按了按小學弟的肩膀“會找到的。別傷心。”
“點點他，他都很老了，也跑不動，沒事的時，候他就在小區裏曬太，陽，有一天我喊他回來，就沒動靜了......”學弟哭的一抽一抽。
學弟一哭不可收拾，之前兩個學弟給他拿來紙抽。學弟抱怨道“都怪我，小區裏都有丢狗的，我還讓他一個人出去，都，都怪我......”“丢狗的？”唐十一捕捉到重點，“你是說不只是有點點丢了？還有其他的狗不見了？”
學弟抽泣點點頭，想到這兒又後悔的哭起來。旁邊拿紙抽的學弟突然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家樓下的一窩流浪貓也丢了，鄰居都說是搬家了，我總感覺是一夜消失的。”唐十一隐約感覺事情不簡單“多久了。”“應該是一個禮拜吧，對，一個禮拜。”學弟回憶道。
“你家在哪兒。”唐十一緊接着問道。“櫻花小區。”學弟回答。
櫻花小區在鐵路學院對面，離四高不是很遠。唐十一皺着眉頭，張軍也越聽越覺得不對“哪有這麽巧的事，我去。”
哭着的學弟慢慢緩和下來，問唐十一“哥，你剛才給我看的小狗他怎麽了，我看它渾身都是傷。”高一普遍都還沒蹿個兒頭，比唐十一矮了整整一頭的學弟這個視角看着更楚楚可憐。“對，他是我們救下來的，但是不知道有沒有主人，我們也在找。”唐十一說。
“那點點是不是也......”學弟又要開始開閘放水，張軍馬上止住“你別着急，你別哭，別別別，你是我哥，你別哭了。”
學弟被張軍這麽一唬緩和了些，一邊遞紙巾的學弟對兩人說“要不我們在問問其他人有沒有聽到關于丢狗的，再找你們。”
唐十一聽完點點頭，走廊一頭溜達過來一個值周老師，學校規定不準年級亂竄，新老師上任第一天，上午又被點名，不想再扣分惹麻煩，拽着張軍反方向走，“那行，再聯系！”
三個學弟唯一空出來手的那個禮貌擺擺手。
張軍下午破天荒沒睡覺，偷摸着把巴雷特的槍身做出個大概，膠帶用了好幾卷。
離晚間食的最後一節自習，教室裏除了紙筆摩擦的沙沙聲，還有最後一排幾個課間就跑出去打球的男生在睡覺。唐十一叼着筆在整理思路，張軍在一邊又是疊紙又是拿着膠帶左纏一圈右纏一圈。
這一下午下來，張軍效率頗高，但是書桌是放不下了，就把槍身擺到兩人之間，像是養了個孩子，疊一會兒就要扭頭看看腳邊做好的部分。
唐十一把思路捋通，歇歇腦子，偏頭看着張軍忙活覺得還挺像樣。這時候張莉莉沒有任何聲音出現在後門，唐十一餘光瞟到馬上叫張軍收起來，張軍手快，趁張莉莉注意力沒在自己身上，抽出一本書裝模作樣翻起來。
唐十一剛才看見張莉莉手裏還提着一個澆花的噴水壺，沉甸甸的樣子，裏面應該是灌水了。張莉莉提着噴水壺緩慢挪到最近的熟睡的人身後，唐十一和張軍斜眼看熱鬧，明白了張莉莉要幹什麽。
張莉莉出手極快，左手扥着衣領，右手把打好壓的噴水壺對準男生的脖子，沒等男生清醒，一噴子水已經從脖子濕到後背，校服本來透明度就高，夏天男生就盼着女生能穿夏季校服。白色的校服透着小麥色的後背，男生一個激靈往前沖了一下，弄出挺大動靜。
“我草你媽......”被滋水的男生挂不住面子順口一句，摸了摸後背，看見張莉莉鐵着臉又把後半句罵人的話憋了回去。
幾個學霸已經忘我不理會塵世，剩下的都停筆往後看，被男生頂的前座足足愣了十幾秒。
幾個睡着的都醒了，張軍看着這一幕發生到自己身上，慶幸自己下午辛勤勞動。
張莉莉提着噴水壺往講臺上一放，看着下面，“被我抓到上課睡覺，水壺伺候，以後不換水，”把水壺放到平時見太陽的地方，“長了青苔，發綠發臭，噴到水用光位置在換新水。”
底下總喜歡睡覺的大眼瞪小眼，鴉雀無聲，張莉莉淩厲的眼神掃過“繼續上自習。”
“這他媽什麽操作我日。”
“這娘兒們瘋了吧，草。”
“新官上任三把火。忍忍吧。”
董晴晴勸着辛炎，唐十一張軍默契對視，靈魂溝通
“還敢睡覺麽？”
“近期沒問題，但是，水在時間長點，我堅決不睡。”
“出息。”
一直到放學，除了幾個實在扛不住打球消耗的死撐着腦袋僞裝起來睡覺，其他人都非常精神。
巴雷特的狙擊槍槍管組裝成了，幾個部分放在一起還像回事兒似的，唐十一誇了兩句，張軍尾巴翹天上去了。
打放學鈴聲前十分鐘，張軍就開始坐不住，唐十一掐着時間解決生物大題。
鈴聲一響，張軍抱着書包用期待的眼神等唐十一迅速收拾完，像只脫缰的哈士奇飛奔出去，唐十一緊随其後，和張軍比起來，他動作得體多了。
兩個人在操場上向着校門沖刺，小孩子似的較勁兒比着誰速度快。路過校長打了招呼，在校長的靜默注視下，一人一狗沖出校門。
唐十一搶先一步，張軍一邊扶着膝蓋，喘着粗氣“我可能是白天吸土吸多了。跑不動了。”
“我真想讓校長跟我們跑一回課間，讓他也吃吃土，就知道得重修跑道了。”張軍吐槽。
唐十一一直樂，他覺得張軍現在呼哧帶喘呆頭呆腦更像二哈了。
“笑屁啊！”張軍玩笑推了一下唐十一，兩人一起傻樂起來。
走了一段，兩個人也樂夠了，說起正事。
“爹，你說有人偷小貓小狗幹什麽啊。要真是像小狗那樣，我想都不敢想。”張軍皺着眉。
唐十一看着街邊店鋪的五彩缤紛的招牌，想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更不敢想，要真是這樣，我要把那個人抓到給小舍報仇。”
“誰是小舍......”張軍沒反應過來。唐十一想起來昨天張軍不在，解釋道“就小狗，我新起的。”“哦，挺好，有個名字。”張軍點點頭。
前面有一對兒情侶，高二的男生的手小心搭在女生的肩上，兩個人在咬耳朵，張軍看見一臉不耐煩，嘴裏嘟囔着“他媽的，到哪兒都得吃狗糧。”
唐十一摸狗一樣摸着剛剛長了點的後腦勺，有點紮手，摸幾下就不摸了，“乖啊，咱們一朵花總能有人要的。”
“我張一花今天就要弑父！”張軍撸胳膊挽袖子。
兩個人小打小鬧一路，快到寵物店門口，唐十一離老遠看見申情的坐騎，眼神一亮。
張一花指着前面“看！炫酷狂拽車！”
“你能不能換個詞。”唐十一惆悵着看着他。
“黑車。行麽？”張軍在詞窮的邊緣瘋狂試探。
“愛叫啥叫啥吧，別讓我聽見，我這語文成績都想嘲諷你。”唐十一摟着張軍脖子，“走，看看小舍。”
剛上臺階，“怎麽了這是？”張軍和唐十一停下腳步，大廳裏站了四五個人，有男有女，裏面好像在争吵着，“吃藥”“狗死了”“你們的錯”
“進去看看。”唐十一低聲說，和張軍推開門。
吵鬧的聲音瞬間停，止裏面的人都沖兩人看過來，唐十一直接無視掉目光，越過他們看到一臉疲憊的衛盟，衛盟一臉倦态，松碎的卷發被汗水糊在蒼白的臉上，和之前的生龍活虎的衛盟像另一個人，衛盟看見唐十一和張軍，稍稍放松了些“來啦。”
唐十一點點頭，“我們看看小舍。”
“申情！”衛盟向裏面招呼，回頭對幾個站着的人客氣到“你們先坐，大家都冷靜冷靜。”
唐十一看着申情穿着白大褂走出來，心裏一緊，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還是看起來蒼白無力，黑眼圈絲毫沒減。
“把小狗的情況交代一下，去吧。”衛盟擦了擦汗，聽着語氣都覺得她現在真的很累，席地而睡的那種。
兩人跟着申情看見小舍，小舍看見他們尾巴都快高興地甩掉了。唐十一還以為小舍出了什麽事，申情把口罩拽到下巴，無力的笑了笑，唐十一雖然喜歡看申情笑，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酸。
“我還以為小舍出什麽事了。”唐十一笑着說，“她是想讓我歇一會。”申情斜靠在櫃子上。
“外面......”唐十一欲言又止。“鬧事的。”申情沒出聲，說着口語。
“用不用我們幫忙。”張軍問，“撐個場面還是行的。”
“這又不是打群架，撐什麽場面。”唐十一拍了一下張軍。
申情已經有些脫力，靠在櫃子上看着唐十一沒移開眼，看的唐十一不好意思。
“那，那我們不打擾了，畢竟我們也不懂，幫不上什麽忙。”唐十一說。申情笑了笑，點頭道“等不忙的随時過來。”
兩人出了屋子，一群人齊刷刷的坐在沙發上，臉上明顯寫了不懷好意四個大字。唐十一看着已經歇下來的衛盟，點頭示意。
申情等兩人走之後，又重新戴上口罩走進手術室。
姜濤的狀态不比申情好到哪裏去，昨天也是一晚上基本沒睡通宵改論文。此時忙着給一只金毛洗胃，還不知道這只來不來得及。
申情快步走進來接過姜濤的工作，“你歇會兒。我來。”姜濤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癱在一邊，口罩一扯拍在臺子上，“這都第四只了，我真是日狗了。”
申情和姜濤接班的時候，曉婷姐就和衛盟忙活好一段時間了，說是有兩只小型犬食物中毒洗胃。緊接着就是三只被緊急送來洗胃，有一只蝴蝶犬一直吐血止也止不住，拍完片才知道吃的東西裏有刀片已經劃破食道。這是第四只，外面的狗主人一會兒說技術不行狗才死的，一會兒居然說是他們自己投毒然後讓狗來洗胃，掙黑心錢。
衛盟出去擋住唇舌之間保護兩個弟弟。
這只金毛送來的時候就已經口吐白沫，是晚期狀态，兩個人只能放手一搏，希望金毛命硬點。
姜濤坐了兩分鐘不到，又投入搶救。
千辛萬苦，金毛的情況總算扭轉，當時胃腸還是受損，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申情和姜濤終于松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 終于 終于開始走劇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