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電話那面沉默了幾秒，申情耐心的等着，眼神順着馬路一直延伸，昏黃的燈光照射到他的臉，輪廓分明，眉宇間帶着擔心。

“怎麽，突然問起來這個？”

衛盟假放松，

“不是，就是好奇。”

衛盟輕出了口氣，講道

“幾年前，我還上大學的時候，動醫專業突然宣傳動物保護志願者協會，我是抱着好奇進去的，最開始我們就是幫助街邊的流浪狗流浪貓，簡單的治病之後送到一個動物收養中心。這樣過了有一年，有一天我們接到會長派來的任務，讓我們去解救虐待的動物。按着地址找到平房，裏面到處都是凝固的血和排洩物......”

申情吸了口氣，覺得今晚的風格外涼，

“現場很亂很亂，也很殘忍，地上有被燒焦的屍體，還有被分解的屍體，甚至我們在後院發現晾曬的貓皮。一個小小的平房帶後院，我們搜出了上百只貓貓狗狗，但是施虐的人先我們一步逃走了，”

衛盟停頓了一下，好像當年的慘狀就在眼前，

“當時動物保護法還是個立法沒有實行，就算我們抓到他，他也是違背道德，并不觸及法律。可是有兩個志願者怒不可遏，哪怕不受法律制裁，也要給他好看，一氣之下從那兒跟了逃跑的人翻過一座山，馬上要抓到了，可是......”

“可是什麽......”申情的心像是緊繃的線，

“出了意外，鬧出了人命。之後協會就不見了，會長也消失了，那些動物被我和幾個在場的志願者花了快一個月才安頓到收養中心。”衛盟把話講出來後，心裏沉沉的。

這個轉折有些大，申情勉強消化之後問道“人命？什麽---”

“別的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沒翻過那個山。”

衛盟把申情的話打斷了，申情就沒繼續問下去。空了幾秒，兩個人都沉默。

申情組織了一下語言說“不光是昨天的投毒事件，最近很多小區裏的流浪狗流浪貓也消失了。”

“丢貓丢狗你是聽誰說的，”

“就救狗的那個人，他們學校裏也有人丢狗，剛才我們幾個湊到一起說個了大概。”

衛盟想了半天名字，忘了，脫口而出“有錢的小帥哥？”

“就他。”申情笑了笑。

“申情，這件事可以管，盡我們所能，但是一旦超出能力，不要深究，能明白嗎？”衛盟問

申情沒回答，他感覺衛盟的語氣有點激動，

“行了，知道了，睡覺吧，我就今天找你随便問問。”電話裏傳來申情安撫的聲音，許久，衛盟才說“晚安吧。”

挂了電話，申情又抽出一根煙，他分明察覺到衛盟有些不對勁兒，但是沒開口說。心裏想着唐十一和張軍兩個孩子。

“你什麽時候又開始抽煙了？”姜濤探個腦袋出來，申情把煙放回去，插着兜往回走，“有點亂。”

“申情，我們真要管這件事嗎？”姜濤擔心道，手裏握着拖布把來回撸。

“再說吧，要是有空去附近小區草叢裏看看有沒有可疑的食物。”申情說完，往監護室走，姜濤繼續拖着地。

金毛還是昏迷狀态，旁邊的小狗目前眼睛睜開，但還是朦胧狀。申情檢查了儀器之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在眉間有一下沒一下的掐了掐。

監護室裏只有儀器不時響聲，申情靜靜地坐在那裏凝神休息，白天輔助陶子懷做實驗已經消耗了一大半精力，這幾天的節奏突然加快讓他吃不消了。

他實在很難想象當初衛盟是怎麽一個人把這個醫院扛下來的。那個時候他還在大二摸爬滾打和各種動物屍體做思想鬥争，那個時候.....他不想回憶，他只知道要埋頭不理外界，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能安穩的活着，可是卻怎麽也擺脫不掉那些讓他痛苦的回憶。

手機響起打斷思緒，申情不用看是誰，這麽晚能打來電話的要麽是陶子懷，要麽是那個人。

無論是兩個中的誰，他都不想接，就那麽坐着，注視着地板，眼底冰冷異常。

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他才把手機掏出來，看見來電人呼吸驟然一滞，唐十一的號碼，想都沒想馬上接通

“情哥！”

“我在！怎麽了！”

申請接起電話就大步走出去，

“救，救小舍的地方，又有一只狗。”唐十一呼吸不是很順暢，

“你別着急，在哪裏我馬上過去。”申情沖出寵物醫院左右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電話裏沒有了聲音，死寂一般，“唐十一？你還好嗎？”申情着急沖電話裏喊着。

唐十一靠在小巷子滿是塗鴉的牆上，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屍體，胃裏一陣翻騰扶着牆吐出來，聽見申情在電話那頭着急，緩緩拿起電話，胃裏一陣抽搐。

“我在，沒事兒。”把嘴裏的酸水咽下去，對着電話說

“你告訴我在哪兒，我馬上過去。”申情盡量讓自己冷靜，但是聽着唐十一情況不好，冷靜不了。

唐十一說個大概地址，申情把車鎖打開騎上車就加速，姜濤也跟着出來“是不是出事了！”，申情回頭交代“看店，馬上回來！”說完申情騎遠了。

唐十一裏面前這團勉強看出形狀的屍體不到一米，挂了電話，一股血腥直沖鼻腔，又撐着牆吐了起來，幾分鐘的功夫已經吐了三回了。

巷子外寂靜街道傳來老式自行車發出的聲音，細軟悠長。唐十一知道申情來了，松了一口氣蹲在地上捂着絞痛的胃。

有人走近，身上陽光的清香把唐十一從胃痛中抱出來，“怎麽樣，”申情看見唐十一縮成一團以為出了什麽事，不自覺想起衛盟剛跟他說過的事，把着他的肩膀讓唐十一對着自己。

“沒事兒，你先看看這個。”唐十一被申情攙扶起來，捂着胃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眼睛看向別處，他的心理承受力一次又一次刷新底線，這已經是極限了。

申情看着眼前血腥的屍體凝滞一秒，“你先出去等我。”對于寵物醫生，标本大體看了無數個，解剖也是研究了無數次，他能想象到的場景都能接受，但是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心裏一抽。

看唐十一走遠，他蹲下把手電筒打開查看屍體，接着燈光倒吸一口涼氣，幸虧是讓唐十一走遠了。

這是一只貓，皮已經被拔下來了，只剩肌肉包裹着骨骼，眼眶黑洞洞，眼睛不見了，下巴錯位，牙齒碎裂。腹部有一個直徑三厘米的穿孔，內髒流了出來，周圍沒有血跡，可以确定是有人虐殺之後又把屍體扔在這兒的。申情揮手趕走蒼蠅，心裏像是壓着什麽非常沉重。

“情哥！”唐十一在十米外喊，

申情把手電熄滅往外走，“這個袋子，小賣店給的。”唐十一遞過來，剛才申情看屍體的時候他去對面買了瓶水清清口，又要了大號的塑料袋。

申情接過袋子轉身回到屍體邊，隔着袋子把屍體裝到裏面，系好，靜靜把袋子放在垃圾箱旁邊，周圍都是小區，沒有地方埋掉，屍體已經開始發臭內髒流的哪都是，不能再移動。申情靜靜地看着紅色袋子裏安靜的屍體，它生前可能是一個随性的流浪貓，也可能是某個嬌生的貓主子，現在只等着明早的垃圾車收走，有紅色的袋子一罩，人們都會以為這是誰家扔出來的壞掉的肉。

申情似乎開始理解衛盟每次回憶解救動物時他和姜濤不能理解表情。

唐十一在道邊蹲着，連喝帶漱口之後精神已經極度疲憊。

看申請走過來他撐着膝蓋站起來，看申情上手空着，“屍體呢？”

“放在原地了，明天就被收走。”申情說。

兩個人心裏都被一種情緒壓着，“胃還好嗎。我看你一直捂着。”申情把車擺正騎上去，“上來。”

唐十一聽話地坐在後座“好多了，剛才沖擊力太大”看着自己兩只無處安放的手，最後選擇放在身後把着車後面。申情騎的很慢，也是怕唐十一不舒服。

“你怎麽想起來到這兒來，”唐十一看着緩慢向後移動的路燈，回答道“直覺。”

申情聽完輕笑了兩聲，“行吧，挺準的。”

唐十一只聽見笑聲，但是看着申情的後背，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剛才巷子裏的血腥味兒被申情身上的清香一掃而空，唐十一踏實的坐在後座。

沉默半響，申情看着前面空無一人的街道，低聲道“以後發現什麽事情先來找我，別一個人。”

唐十一聽完耳朵紅起來，胡亂的點點頭，又想到申請看不見，開口說“哦”

“能這麽做的，百分百是個變态。你一個人太危險了。”申情說到變态的時候咬着後槽牙惡狠狠的說，作為一名寵物醫生，是救治生命，看見這種侮辱踐踏生命卻不以為恥的人，真的想沖上去用手術刀千刀萬剮。

姜濤坐在臺階上老遠就看見申情載着唐十一晃晃悠悠在道邊，旁人如果不知道剛才待發生的事，肯定浮想聯翩，兩個帥哥深夜約會。

唐十一下了車，申情把車停在一邊“早點休息，快回去吧。”唐十一耳朵還是紅的，姜濤看見什麽就脫口問“你耳朵怎麽了。”

“啊？”唐十一下意識捂住一邊耳朵，“沒事兒沒事兒。”姜濤傻樂。

“晚安。”申情站在一邊插着兜，笑着說。

“晚安。”唐十一移不開眼。

唐十一進了小區，聽見鐵門的聲音，姜濤複雜的看着申情，申情一挑眉“看我幹嘛。”

“不是，你把他，不不不，你，他，耳朵怎麽。”姜濤組織語言失敗，一擺手往店裏走“沒事兒，我啞巴。”

申情跟在後面笑出聲。

兩個人洗漱之後在休息室小歇。姜濤爬上上鋪，申情坐在書桌前，手指有節奏的點着。

“申情。”姜濤探出半個身子，申情應聲擡頭看着他“恩？”

“剛才怎麽了你還沒跟我說呢，着急沖出來，帶個小帥哥回來。”姜濤擠眉弄眼，“是不是什麽英雄救美啊。”

申情看他沒正形，把剛才的事說給他聽。姜濤聽完大罵“我操他十八輩祖宗，這他媽是人嗎？！”

“當然不是。”申情低聲說，看着臺燈，把亮度調暗。

姜濤頭枕着雙手，看着天花板不停嘆氣，邊嘆邊罵。

申情坐了一會兒，給唐十一發了條信息“好些了嗎？”

沒想到秒回“好多了”

－“今天吓到了吧，好好休息”

－“還行，你也是”

－“把你摻和進來，對不起啊”

－“不不不不沒事 也算為了小舍”

－“睡覺吧，晚安”

－“晚安！”

－對了，謝謝啊，那些吃的。

－不客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