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鎖
江怡醒來時,只見羅昭磊滿臉憔悴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高大的身軀擠在狹窄的沙發裏,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
等江怡梳洗完,換上清洗幹淨的衣物,羅昭磊也睜開了惺忪的眼。
“昨晚,謝了!”看看羅昭磊眼中的血絲,和那像梅菜般挂在身上的皺皺巴巴的衣服,江怡心底劃過絲絲愧疚。自己的放肆,到底還是讓羅昭磊好一通折騰。
“沒事,反正我也不虧。”羅昭磊不在意的揮手,心底暗暗竊喜。公司的網絡主管才離職,新招人員還沒到位,問題已經積壓了一堆。前段時間自己好說歹說,姚遠那臭小子愣是一句沒空就把自己給打發了,這會還不是得乖乖送上門來。
想到昨晚上那臭小子求自己照顧江怡,不得不主動開口重提此事。想到自己親眼目睹姚遠自打其臉的場景,羅昭磊的心情簡直不能再好了。
想起這些年,總是棋差一招栽在那臭小子手中,終于扳回一城的羅昭磊,哪裏還在乎照顧江怡一晚的疲憊。
“走吧!去趟菜市場,我下廚,請你吃飯。”睡了一覺,精神飽滿的江怡對羅昭磊邀請道。
“別,你做的飯,我可不敢吃!”羅昭磊連連搖頭拒絕,已經看了那臭小子的笑話,可不能在此時得意忘形。要知道那小子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江怡做的飯,自己要是應邀去蹭飯,被那臭小子知道了,還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塊。
要知道當年,自己不過是吃了碗江怡外帶的酸辣粉,就被那小子引經據典給偷偷教育了一頓。什麽“君子不吃嗟來之食”“書可以亂看,飯不可亂吃”,直說得自己恨不得切腹謝罪。也不知道他一計算機學院的學弟,怎麽比自己這中文專業的學長口才還好。
“我的廚藝有那麽差麽?”江怡剮了眼羅昭磊,到現在為止,可還沒人嫌棄過她的廚藝,羅昭磊當是第一人了。
“不是這問題,我是真有事。”羅昭磊打着哈哈解釋道,又不能将真實原因說出來,這感覺當真是憋屈極了。
“不吃算了,我先走了?”江怡倒也不強求,知道羅昭磊确實是忙,不像自己,一到暑假就徹底成了閑人一個。
直到回到自己的小窩,看着手袋中的睡衣,連個标簽都沒有,江怡才想起忘了問羅昭磊是在哪家買的睡衣,穿起來真的很舒服。
江怡還來不及糾結是不是給羅昭磊打個電話問問,張靈的電話倒是先打了進來。
“去西安嗎?有朋友邀請我去玩。”調休申請順利通過的張靈語帶欣喜的詢問道,作為醫院的護士,張靈的休息時間一直很不規律,要湊出連續幾天假來,實在太不容易。
“西安……好。”沉默良久,正給窗臺上吊蘭澆水的江怡點頭答應。天氣太過炎熱,養的吊蘭整天焉巴巴的,一副随時都會枯死的模樣。茶幾旁的綠蘿,葉片也有些泛黃,仿佛被烈火燒灼過一樣,早已沒了早春時節的鮮嫩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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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一座帝皇之城,一座傳說中的城市,是江怡向往許久卻從未去過的城市,更是姚遠曾待過兩年的城市。江怡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座城市,但她知道,自己從沒有哪一刻如現在一般急切地想靠近那座城市。靠近那座刻下她的期盼,亦刻下姚遠足跡的城市。
沒有選擇舒适的高鐵,江怡和張靈乘上了當年姚遠前往西安的那趟列車。透過車窗,看到緩緩而過的平原、稀疏的樹影和低矮的平房,江怡感覺自己似乎能夠觸摸到當年姚遠前往西安時的心情。
他是那般的崇尚科技改變生活,西安這座城市,歷史的底蘊太過深厚,總會讓人下意識的忽略歷史之外的東西。
火車到西安時已是傍晚,西安火車站出來所見的城牆高大巍峨,幾乎可以想見這座城市千年前的皇權浩蕩。
正是下班時分,西安的街頭車來車往,人流如織。走在人海中,江怡想,那年的姚遠是不是也如此刻的自己,被人流簇擁着向前走去,不敢停下前行的腳步。
在回民街,随風飄揚的店鋪旌旗下,吃着羊肉泡馍,喝着酸梅湯,江怡感覺到一種由心而發的喜悅和自在。
第二天在市區閑逛,又去了乾陵、法門寺,回來時,張靈在鹹陽上班的朋友趕來接待了兩人。張靈也在朋友的再三勸說下脫掉高跟,換上了跑鞋。這對向來認為唯高跟才顯氣質的張靈來說,實在是個艱難的選擇。
華山的山門極為莊重,随意閑逛,素來愛爬山的江怡卻沒有張靈的好體力。
“賣金鎖,買一把保家人平安、愛情順利、學業有成。”沿途不時聽到叫賣的聲音,仿佛那把小小的金鎖能應下世間所有的祈求。
“我們也買一把?”張靈商量地看向江怡,說不上相信賣鎖人的保證,張靈只是單純的喜歡湊熱鬧。就如她在食堂打飯時,總喜歡排那最長的隊。
“你買吧!”對于旅游景點這些以創收為目的的各種噱頭,江怡向來沒有多少興趣,她喜愛爬山,不過是喜愛那份與自然貼近的心情。就如她喜歡四處游蕩,也不過是想要去看看不同的生活狀貌。比起随衆圍觀各種熱鬧,她更願意靜靜地倚在書院門的牆角,聽賣埙的老人吹一曲《紅太陽》。
張靈倒也不多勸,兀自興致勃勃的在滿地攤的金鎖中挑選了起來。售賣金鎖的老人極為耐心的看張靈将手中的金鎖換了一把又一把,等她确定才按要求在金鎖上刻字。
鐵鏈、紅繩、金鎖,構成了金鎖關主體的樣貌。張靈的手在一把把金鎖上流連,卻始終無法決定該将鎖挂在何處。江怡則安靜的跟在其身後,不時用相機給張靈抓拍幾張。
“江怡,快來看,居然有你的名字。”遠處,張靈的聲音中透着幾分不可思議。
“人有相似,名有相同,沒什麽好驚訝的。”江怡淺笑着走近,卻見張靈面上有些悻悻然,仿佛手上抓着的不是一把鎖,而是一個燙手山芋。
那是一把鏽跡斑駁的鎖,金色有些許脫落,更多的是時光侵蝕的痕跡。鎖面上的字,一筆一劃,力入鎖芯,只有“江怡,安好!姚遠。”六個字。不同一般金鎖淺描的模糊字跡,即便被鏽跡覆蓋,字跡依然清晰如初,幾乎可以想見刻字人當時的用力。
“對不起!江怡。”看着忽然淚下的江怡,張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手足無措,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作為江怡相識時間最長的朋友,她如何能不知道姚遠是誰,又如何能不知道姚遠在江怡心底的位置。那是江怡心中的白月光,是江怡終其一生都可能無法得到的救贖。
“不,謝謝!”江怡淚中帶笑,松開攥緊金鎖的手,這一刻她的心中只餘感激,對于張靈,更對于姚遠。看着鎖面上模糊可辨的印制時間,那是她說出分手後整整一年。江怡不知道姚遠是以怎樣的心情,刻下那一筆一劃工工整整的六個字。但她知道,她的愛情一直都在,他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