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實習

年後,迎來了大四學長學姐們的畢業季,江怡回到學校後不久,就聽說了雷敏學姐與男朋友分手的事情。

雷敏學姐是她們讀大一時的寝室指導員,曾經耐心細致的告訴她們,哪個食堂的飯菜好吃、哪個窗口的打菜阿姨手不抖、哪家店子的毛筆物美價廉、哪位老師有上課點人答題的習慣、如何裝扮寝室才能在學院獲獎……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在江怡的印象中,雷敏學姐是個極好的人,性格溫柔、長相出衆、成績優異。

江怡曾多次在學校食堂、圖書館等處遇到雷敏學姐與男朋友一起,兩人看起來感情極好。江怡從沒想過畢業季就是分手季這種事情,會發生在雷敏學姐身上,她與他之間看起來是那麽的美好。

“說是就業方向的問題,兩個人都在校園招聘中拿到了待遇不錯的offer,但在不同的城市,所以決定分手。”姜芷嘆息道,雖然青春同路,之後漸行漸遠,是大學生情侶中極為常見的事情,但她仍忍不住為兩人而可惜。

“難道在同一座城市會找不到一份适合兩個人的工作?”餘琴心底也不好受,想起了自己和男朋友來。餘琴的男朋友也是這一年畢業,但他們已經決定無論如何要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等她畢業,就去找他。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為了對方舍棄自己的堅持,同路過,便不是遺憾。”江怡看着窗外,默然良久。情不自禁想起文老師曾經的感慨,我們一生會經歷許多的相遇和分離,無論好壞,都是生活的饋贈。

江怡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如文老師一般看淡分離,但她知道,對于一份感情,如果對方決意離開,她不會強求。

雖然理解雷敏學姐的選擇,江怡到底還是有些抑郁,中午與姚遠一起吃飯的時候,難免将情緒帶了出來。

“江怡,以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姚遠從餐盤裏夾了塊紅燒排骨給江怡,雷敏學姐與男朋友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心裏覺得可惜的同時,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惆悵。他不知道那兩人是怎麽想的,但他知道,若讓他因為這樣的原因輕易的對自己喜歡的人說放棄,他不願意。

似乎從大三結束開始,時間的流速就變得格外快了起來。江怡堪堪參加完保研的筆試,就迎來了自己的大學實習期。

寝室四人被分成兩撥,被不同的帶隊老師安排去不同的實習單位。江怡和陸瑤被分在一起,去了同一家金融設備公司的兩個不同部門。

開始實習之後江怡才真正領悟到什麽是忙,每天早上七點不到就和陸瑤一起出門等公交,趕在所有同事到辦公室之前把衛生打掃完,然後就是一堆的資料等着複印。因為實習生不是正式員工,沒有具體的崗位分工,所在的部門又是辦公室這樣雜事最多的綜合部門,辦文辦會、五險一金、黨團工青婦等等這些工作都屬辦公室的職責範圍,江怡常常跟一顆螺絲釘樣,哪裏需要填哪裏,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每天下班回到宿舍都是晚上八點之後,江怡和陸瑤兩人就随便在公寓樓下打包一籠小籠包或者蒸餃什麽的帶回宿舍,吃完就只想像個燒餅一樣在床上攤平,完全沒有精神想其他的。姚遠跟她打電話,有時候說着說着就沒聽到她的回應,只有微弱的鼾息從話筒裏傳來。

等到三個月的實習期結束,拿到實習鑒定表之後,江怡才終于松了口氣。

下班的時候,江怡和陸瑤才從公司辦公室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就聽到了一群同事的呼喚聲。相處了三個月,大家處得也算熟了,江怡和陸瑤實習的兩個部門的同事商量了一下,就決定晚上給兩人踐行,推辭不過的二人只得随衆人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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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一家裝潢得很新潮的KTV,絢麗迷離的燈光照在包間的地板上、牆壁上,隐隐約約可見包間的茶幾上擺了滿滿一桌的酒瓶。江怡緊張的暗暗捏了捏陸瑤的手心,兩人心知這架勢無法善了。

因為接下來就是雙休日,一群人玩得毫無顧忌。喝高了之後,鬼哭狼嚎拿着麥撕心裂肺大吼的,拿着酒瓶對吹的,醉醺醺說着胡話硬拉着人拼酒的,一時之間讓江怡生出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仿佛在看一場對比強烈的諷刺喜劇片。在座之人一個個平日裏在公司或西裝革履或精明幹練,看起來就跟老電影中的英倫紳士或世家小姐一般,溫雅克制,喝醉之後卻是肆無忌憚的放縱自己,避免不了的醜态百出。

“江學妹、陸學妹,我們這是特地為你們踐行搞的活動,你們不端酒杯實在說不過去吧?”說話之人,是比江怡他們高幾屆的A大畢業生,平時在公司總以兩人的師兄自居,在酒精作用下,全然沒有一絲白天的平和之氣,他往江怡和陸瑤手裏各塞了一個酒瓶,語氣咄咄逼人,“我知道你們學妹,就是喜歡裝矜持!”

“師兄,我們不會喝酒。”江怡和陸瑤對視一眼,無奈的解釋道,臉色脹得通紅。

“不會喝酒就學,聽說你們在學校年年拿獎學金的,聰明人一學就會。”男子毫不放棄的強硬道,一面還狀似全然為兩人考慮的勸道,“你們馬上就畢業了,進入社會之後,不會喝酒哪裏能成?喝得了才能混得好,大家說是不是?”

男子的話剛說完,一群人跟着起哄。

“平日在公司,師兄是怎麽照顧你們的?師兄讓你們喝酒,那是看得起你們,別給臉不要臉!”見兩人仍未有動作,男子覺得顏面有礙,說出來的話也跟着斯文掃地。

看這情況,江怡神情一僵,只覺得小腹又隐隐作痛。所謂照顧,不過是把所有的雜事推到兩人身上,然後再把項目推進不力的責任推到兩人頭上罷了。江怡是真心沒想到,世上怎會有這樣無恥之人!

兩人到底還是沒有逃脫過被灌酒的命運,散場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打車回宿舍時,江怡只覺得頭一抽一抽的痛,感覺像是火冒金星;小腹更是涼得驚人,怎麽捂都捂不熱,肚子裏一頓翻江倒海,渾身發涼,額頭虛汗直冒。

與陸瑤攙扶着下車時,江怡再也撐不住了,一下就滑到了地上,當夜就住進了校醫院。

入院、挂水,江怡臉色慘白的躺在病床上。臨近中午,江怡才終于清醒過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沿的姚遠。

“醒來了?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姚遠連聲詢問道,守了一晚上,他的眼底充滿了絲絲縷縷的血色。淩晨接到陸瑤的電話,他連睡衣都來不及換,急得翻牆出了宿舍樓,這會的狀态看起來比江怡好不了多少。

“你怎麽在這裏,今天不是有考試嗎?”江怡摸了摸壓在肚子上的暖水袋,小腹的刺痛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她整晚雖然睡着了,但因為身體不舒服,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直到半夜肚子上被壓了個暖水袋,才睡安穩。這會清醒過來才想起姚遠有考試,看他這模樣顯然是缺考了。

“沒事,選修課罷了。下個學期多修幾科,自然能将學分補回來。”姚遠不在意的笑道,江怡此番實習結束已經到了元月,雖然還沒到最後的期末考試時間,A大卻也迎來了選修課的考試周。

姚遠說得輕巧,江怡卻知道他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雖然選修課比不上必修課重要,但是每學年都有選修課學分要求,如果學分沒達到要求,就會失去獎學金的參評資格。姚遠一貫拿的一等獎學金,他這一缺考,就是上萬塊錢的損失,差不多相當于姚遠一個學期的兼職。

“江怡,沒什麽比你的身體更重要。錢可以再掙,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知道江怡的顧慮,姚遠笑着安撫道,決定缺考來醫院照顧江怡,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不願江怡的心裏因此有什麽心理負擔。

窗外的天色陰沉得很,兩人說了會話,陸瑤就拎着餐盒來了。姜芷和餘琴因為是在一所學校實習,平時也就住在那學校的教師宿舍。402宿舍如今也就江怡和陸瑤兩人住着,所以江怡生病住院,跑腿的很多事都得陸瑤去忙前忙後。

“外面下雪粒子了。”陸瑤風塵仆仆的将餐盒放在病房的桌臺上,情不自禁的對着并攏的兩手吹氣。

“這麽早?”江怡有些意外,C城屬南方城市,除了冰災那年,之前已經很久不曾有過冬天下雪的事情了。

“是啊!我剛出門的時候,發現外面的地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白色了。聽天氣預報,接下來幾天應該是有大到暴雪。”陸瑤也禁不住唏噓,仔細看了看江怡的臉色,才終于放心了下來。

陸瑤帶過來的餐食,除了正常的盒飯,還有清淡的粥品、暖胃的湯,顯然是給江怡準備的。

雖然沒什麽胃口,江怡還是勉強把粥和湯給喝完,又讓姚遠先回去休息,江怡和陸瑤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江怡,馬上就畢業了。我聽人說,如今的就業形勢越發嚴峻了。”陸瑤憂心道,實習期還沒結束,她就聽說同級很多理工科的同學已經簽了就業合同。反觀文學院這邊,倒是不溫不火,似乎形勢不佳。

“随着大學招生擴容,以後會越來越嚴峻。”江怡也禁不住眉頭緊蹙,雖然文老師說會給她聯系導師,她自己卻在讀研還是就業之間有些搖擺。

“你反正可以保研,這些問題以後考慮也行。我是不想再繼續讀下去了,以後還有什麽變化,誰也無法預料。”陸瑤感嘆道,文學院有很多同學選擇考研,她深知自己沒有搞研究的天分,早就決定了不繼續讀下去。

“也不一定,我說不定會考慮就業。”江怡搖頭笑道,就像陸瑤說的,就業形勢越發嚴峻,不知道三年後又是怎樣的情況。

“也是,你跟姚遠也處了這麽多年,得考慮以後結婚的事情。”陸瑤聳肩道,她孤家寡人一個,很多事情都可以不考慮,江怡和她不同。說出這話的陸瑤,從沒想過分手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江怡和姚遠身上。

江怡罕見的沉默了,她沒想過以後不與姚遠結婚,但她也同樣沒想過與姚遠結婚,就像她與母親說過的,現在就考慮以後似乎還太早。然而,她下學期就要畢業了,不管是否考慮結婚,她都必須考慮以後的去向,這讓江怡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焦躁來。

傍晚姚遠過來替換陸瑤時,江怡怔怔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她知道姚遠必定是一畢業就會選擇就業,畢竟他現在已經在接一些編程的活計了。但如果她選擇保研,他又得多等她三年。

“下雪了,陸學姐撐着我的傘回去吧!”姚遠将傘遞給陸瑤,那上面還有稀稀落落的未曾抖幹淨的雪花。

江怡瑟縮着肩膀從病床上爬了起來,抱臂站在窗前,只見片片雪花飛舞而下,地面上、樹枝上已經全白,路面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烙在積雪上,看起來已經将近半寸厚。

“回床上去吧,別着涼了。”姚遠給江怡将圍巾裹緊,扶着她坐到床上,又把被角掖了掖。

“小時候,每逢大雪,媽媽就帶着我滾雪球、堆雪人,那是我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候。”江怡看着窗外悠悠道,陷入回憶之中。幼年時,父母工作忙,放假回到老家往往是酷寒之時。對幼年的江怡來說,下雪就意味着父母要回家了,意味着可以跟父母在一起,“那時候,我最盼的就是下雪,總是端着小板凳坐在屋檐下。”

坐在屋檐下幹什麽,江怡沒再說下去。姚遠卻是從心裏生出心疼,仿佛看到小小的江怡端着小板凳,安安靜靜的坐在屋檐下,年複一年的望着回家的那條路,盼着父母回家的情形。

“你先養好身體,下一次,我陪你滾雪球、陪你堆雪人。”姚遠摟着江怡的肩膀道,他無法忽視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

時間仿佛凝固了,良久江怡才輕輕的說了一聲好,恹恹的靠在姚遠懷裏。彼時的江怡還沒有發現,打小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她,對人有一種刻入靈魂的不信任,這種不信任讓她無法堅定的将一段關系走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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