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道盟經過百年建設, 所有城池幾乎都經過了規劃進行翻新,如今連茗川這樣的小城都擁有護城大陣,各派守望相助燃起烽火不到一個時辰就能互相馳援。尤姜雖從畢千仞給的情報已得知了中原如今的強盛, 當親眼看着茗川城內半個時辰便被來援修士填滿, 想想要離開漠北必須攻打下數座防備更為嚴密的城池, 仍是頗覺棘手。

有尤姜一個渡劫高手掩護,魔教衆人撤離還算容易, 然而,這是付紅葉靜觀其變的結果,若是正式開戰,只怕玄門掌門不會任由魔修搶奪正道領地。

魔教不缺精銳死士,但少部分人再強也架不住正道人多, 正如大長老所說,魔修要破天道盟防守只能如長生門那般大肆屠害百姓, 只要正道修士的中堅力量忙于救人, 守城的人手自然就少了。

這是過去數百年魔修常用的手段, 用百姓做誘餌總是能令正道修士自投羅網, 甚至有魔修以滿城老弱婦孺做威脅逼得一名天道盟的元嬰修士自絕經脈而亡。而這也令天下百姓徹底站在了魔修的對立面,百姓一聽說魔修攻城便竭盡全力支援天道盟, 聽聞魔修到來也是望風而逃, 魔教如今占領的幾座漠北小鎮都是一片空城,除了往來魔修根本沒有普通百姓進行耕作,更別提經商貿易。

何歡與尤姜各自統領了魔道一百年,這兩百年已是天下最為安穩的時間, 然而,縱使他們如何約束,魔修曾經的肆掠屠殺始終留在史書和百姓的口口相傳中,注定得不到人心。百姓便是一個修真門派的生源,若沒有源源不斷的新人加入再強盛的門派也将走向沒落。而如今的魔教,除了魔修生下的孩子,已很難再招到新弟子了。

尤姜和長老們僵持了多年始終不同意用毒攻城,他集中一切資源去培養魔道中的天才,終是打造出了一批頂尖強者。當年本是趁着天道盟內亂帶領這些魔教精銳連破數城,誰知最後冒出個付紅葉,多年蟄伏又是功虧一篑。那一戰消耗了魔教太多力量,百年間恢複得也不算好,更有魔修怨他婦人之仁叛教而去,所以,百年來尤姜這個教主做的也是不容易。

如今獨活雖不知教主的難處,觀察着茗川的形勢卻也有些擔憂道:“教主,我們真的能打贏天道盟嗎?”

尤姜自傲卻不自大,正道占據了天下最好的靈脈和資源又安穩發展了百年,憑現在的魔教再要逼上玄門是不可能了。他默了默,只低聲問:“近來聖泉情況如何?”

靈脈是修真門派的根基,漠北靈氣稀薄,最适宜修行之地便是魔教如今設為聖壇的星搖泉。此地關乎魔教命脈,尤姜歷來只命最信任的獨活以靈藥進行保養,然而,右護法的回答卻不怎麽樂觀,“不太好,教中又有幾名使者進入元嬰期,剛成元嬰最需靈氣,三位長老已停止修行将機會都留給了年輕人,可聖泉中的靈氣還是在漸漸枯竭。”

修士晉升需要大量靈氣,如今魔教所有高手就指望這一口泉眼過活自是十分緊張。正因如此,尤姜每次渡劫失敗浪費大量靈氣時也是頗為自責,他現在只想勝過付紅葉給魔教衆人重新打下一個安身立命之地,為此,昔日沐風的救命之恩也不能去顧及了。

楓林中的少年與付紅葉的面孔漸漸重合,被猩紅披風裹着的魔修握緊手中折扇,就像是被腥風血雨一路推上懸崖再無退路,最後終是嘆了一聲,“到了這個時候,贏不了也必須打了。”

獨活是尤姜養子,教主很多會引起魔修非議的決策都由他去執行,這孩子雖然缺心眼本性卻不壞,見養父為難就想出了個主意,“既然一個精怪就能形成雨君窟那樣的靈脈,我們也去抓一只不就行了?”

這倒是另一個解決之法,尤姜神色一頓,又瞥了他一眼,“精怪無影無形去哪抓?把畢千仞的老子給宰了?”

前任大護法的爹自然是不能碰,獨活眨了眨眼,只道:“付紅葉不是很了解精怪嗎,教主你可以去問他啊。”

說他缺心眼就是缺心眼,尤姜毀了雨君窟便帶人跑路為的就是避開付紅葉,這傻孩子居然還叫他主動去找人,這是真不怕教主被人給拐走嗎?

被人保護着什麽都不用去想只管研究琴棋書畫就好,這樣的日子誰不喜歡?尤姜可以肯定,只要自己願意做回姜奉之,付紅葉一定立馬高高興興地就把他帶回玄門養着。他一個渡劫修士自然哪裏都去得,可魔教怎麽辦?這群小崽子沒了他還不立刻就被正道的老狐貍抓去祭天了?

這些事對獨活這樣的少年人着實不宜傾訴,尤姜也只能把一切煩悶都壓下去,一如既往地冷冷道:“你有點出息行嗎?讓一個魔修跑去求正道?”

獨活自小被罵慣了也不在乎面子這種東西,聞言只嘀咕着:“可是打起來會死很多人,你又打不過付紅葉,我怕最後就算搶到了靈脈咱們剩下的人也守不住啊。”

這個打不過着實紮心,尤姜用扇子對他勾了勾,正準備讓這不孝子嘗嘗來自教主的毒打,卻聽寸劫突然叫了一聲,“教主,付紅葉!”

尤姜現在聽見這個名字就頭痛,沒想到素來聽話的寸劫也來湊熱鬧,頓時沒好氣道:“本座知道他棘手,不必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然而寸劫從來不是愛開玩笑之人,只指着前路繼續提醒,“不是的,教主你看前方!”

什麽鬼?臭小子難道還追上來了?

尤姜聽見寸劫的話心裏便打鼓,回頭一看,前方道路果然有一白衣青年持傘而立,淡然如微雨,缥缈如雲霧,可不正是正道魁首付紅葉。

“你真是陰魂不散……”

茗川之亂已解,尤姜不明白付紅葉來這裏還有何事,都做一百年正道魁首了,他不可能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為了段少年情意就不理會職責,再和魔修糾纏下去,天道盟那裏可就沒法交代了。

這也是付紅葉意料之中的反應,他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被尤姜歡迎一次,如今也看開了。他飄落在尤姜身側,斜過傘為這仗着修為高就随意淋雨的人遮住風雨,只微笑道:“前輩,魔教還收人嗎?可以暖床的這種。”

尤姜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會聽見付紅葉說這樣的話,他像看瘋子一樣打量着這人,還是不敢置信地問:“你的腦子是被心魔吃了嗎?”

玄門掌門說他要入魔教,還要求暖床,如此詭異故事連天橋底下說書的都不敢這麽寫,然而付紅葉看上去好像還是認真的,主動往尤姜身邊靠了靠,只道:“嗯,我不想努力了,你養我吧。”

這個回答又讓尤姜驚了驚,他不确定付紅葉是不是真的混亂了,直視此人便問:“臭小子,你又在搞什麽花樣?別告訴本座你不想做正道了,但凡有一條退路,沒有一個正道修士會選擇入魔。”

那你呢?曾經最厭惡魔修濫殺無辜的你,又是被誰逼到了這個地步?

付紅葉很想這樣問,當觸及尤姜眼神時又将話收了回去,終于正經回:“魔君師父飛升前曾問我,天下無魔方能太平,那你可知魔與魔修有何區別?”

這毫無邊際的話讓尤姜神色有了一絲疑惑,“的确是那老東西會說的蠢話,然後呢,你得到了什麽答案?”

“魔是惡念,魔修是為惡念所迷的人,魔必須除,人卻可以度。”

付紅葉說話時眼中仍有一絲苦笑,他輕嘆一聲,繼續道:“這是我在百年前的回答,師父只是笑了笑,然後,他告訴我尤姜就是姜奉之,讓我來漠北看一看。

那時候尤姜對我而言是遠在天邊的魔修,我只聽聞你在魔君師父被玄門讨伐時選擇背叛自立門戶,多年間毀了不知多少正道門派。我想,既然奉之變成了這樣的狠辣之人,讓你活下來的我便該背負起這份責任,阻止你禍亂天下。”

姜奉之常居山林,天下知道他樣貌之人并不多,當年尤姜改名換姓加入魔道後便再無人知其過去。他就奇怪這些舊事怎麽又被翻了出來,原來是何歡多嘴,聽見此話便冷哼道:“那些事的确是本座所為,說狠辣也不算錯。”

尤姜從不會洗清自己,付紅葉也不把他的話當真了,仍是繼續道:“師父飛升後我繼任了掌門之位,本是想把玄門打理好就按他的吩咐去漠北看你一眼,誰知魔教已率先打了過來。我選了為玄門而戰,若與你相認好像也沒什麽意義,便沒再想過要踏足魔教領地。”

既是如此,為何還要來?你到底想做什麽?

尤姜看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所認識的付紅葉不會動搖正道之心,更不可能背叛玄門,可這個人偏就站在了這裏,他只能認真道:“你不是會為這種事後悔的人。”

“我從不後悔匡扶正道,只是發現那個問題我還沒有找到真正的答案。我只知戰場和卷宗中的魔修,卻不知道當你們不與正道作戰時是什麽樣子。正如現在,你這樣了解我,知我性情,知我志向,而我卻不知道尤姜是什麽樣的魔修。”

他們百年間只在戰場相見,然而,縱使是鋒芒相對,付紅葉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尤姜與傳聞中的殘酷魔修并不一樣。二人真正相處之後,這樣的感覺越發鮮明,他終于發現了魔修隐忍的溫柔,也明白了師父那問題的答案——魔在人心不在功法,而魔修,亦是蒼生。

這一次歷劫讓付紅葉看破了很多東西,他不确定自己有沒有時間去挽救,如今只是平和道:“所以,我想來漠北走一走,重新認識魔教教主尤姜,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何為魔修,若可以,我也想助你解決魔教之困。”

尤姜沒想到青年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正魔敵對已是常态,這個人卻想了解魔修,除了瘋狂已無別的評價。然而,他也知道,付紅葉不出手對魔教才是最好的選擇,雖未答應,語氣卻已有松動,“本座為什麽要讓你了解魔教?”

付紅葉也知尤姜對自己很警惕,不過他已做好準備,聞言便輕聲道:“我認識一只即将隕落的精怪,他是天下最強的靈體,所遺下的靈域定勝過雨君窟百倍。你讓我多了解一些魔教,他或許會心甘情願死在漠北。”

魔教的靈氣問題常人或許不知,作為天道盟盟主的付紅葉卻或多或少能推算出一些,這個提議的确可解魔教燃眉之急,可尤姜總覺哪裏有問題,因尋不出毛病只能挑剔道:“找到又如何,最後不還是會和雨君一樣重聚靈體,拍拍屁股就走了。”

付紅葉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只淡淡道:“想繼續留在人間的精怪才會重新複蘇,若沒有什麽執念讓他想要回來便永遠不會再醒。由天地而生在世間走一遭,然後留下靈域反饋萬物,這才是一個精怪正常的一生。當今世間這些靈脈都是死去精怪的殘軀,玄門的雲城是,漠北的星搖泉亦是。

待你成功得到那精怪的靈域,我希望你能給它取個好聽的名字,若有一日得空,能讓它入畫就最好不過了。”

魔教占據星搖泉百年都不知其來歷,這人倒是一口道破,尤姜心知付紅葉身上還隐藏着很多秘密,反正以這人的修為要跟也沒人能将其趕走,他也就懶得糾纏了,只冷聲以對,“你要來就來吧,別怪本座沒提醒你,魔修之中有不少無恥之徒,本座看着都嫌龌龊,可別污了你玄門掌門的眼睛。”

魔修是什麽德行沒人比尤姜更清楚,他身邊的這一批已經是最幹淨的了,出了魔教有不少人的所作所為連他看見都想一掌劈死,更別提付紅葉這樣的正道修士。料想青年忍不了幾天,也就随他了。

尤姜一應,付紅葉自是毫不猶豫地跟在了他身後,寸劫本以為他們是要去天上打一場,誰知二人竟一起走了回來,立刻驚道:“教主,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怎麽知道付紅葉發什麽瘋?他對這人的預料就沒一次準過!

尤姜自己心裏都有些納悶,又怎能回答他的問題,白了付紅葉一眼就道:“走火入魔了,來做本座男寵。”

這個彪悍的回答果然令一衆魔修瞪圓了眼睛,獨活更是抽着冷氣道:“這男寵的修為會不會有點高?”

誠然這個男寵天下沒人壓得住,寸劫卻不會懷疑教主,見此壯舉立刻嘆道:“教主果然法力無邊,連魅術都是天下第一!”

尤姜只看二人表現就能預見回魔教後三大長老該是何等神情,也正好把那三個煩人的老東西扔給更煩人的付紅葉處理,随手掏出一黑紗帷帽扣在付紅葉頭上,只道:“把你這張臉遮住,本座不想看見。”

付紅葉渡劫前便已做好退位準備,如今也不太在意在正道的名聲了,雖是如此卻也知道尤姜此舉是為他好,不願他的身份被正道知曉引起事端。

尤姜的善意從不宣之于口,若不細細體會很容易就錯過了,看來,他得學着做個細致人。

剛剛上任男寵之位的付盟主很是敬業,認真反思了一番自己不通風月的性情,這便對教主回以坦誠的微笑,“多謝前輩關懷。”

這樣的反應倒是讓尤姜愣了愣,他想找茬又覺這樣太無理取鬧,最終選擇扭頭就走,“都上馬了,回漠北。”

作者有話要說:  付紅葉:前輩,入幫送情緣了解一下。

尤姜:不來,滾。

付紅葉:那我送你一個天下第一的男寵吧。

尤姜:還有這種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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