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争吵
“所以……羅漢最後還是對外說,他兒媳婦是被妖怪附身才這麽做的是嗎。”羅绛放下手中的杯子,不算意外，也意外的不生氣。
比起羅绛和羅芙的淡定，薛宜就沒那麽好相與了,“真他媽太不要臉了，那麽多條人命，如果不是因為他家地窖裏還有一具沒來得及處理的屍體,他是不是就推得一幹二淨，要我說,羅雲就該蹲監獄。”
羅芙嘆息,她心懷大愛，但又是這浮世中的一粒塵埃，她沒有辦法左右善惡,因為她的力量太小，可是她又很無奈，無奈到甚至有一點難過,“雖然灰狐吸走了孩子們的魂魄，但我還是想為他們超度。”
羅绛也正是因為認清這點，才會選擇沉默,“小宜，我理解你的憤怒，可是這件事情已經被官方定義為靈異事件,在羅家村發生了這樣殘忍的事情,他們寧願把罪責都歸結到妖怪身上,也不願意相信跟自己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會做出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是……那……羅雲就這麽逃了嗎？她就這麽安心的度過下半生，不受法律的制裁嗎？我們最後找出妖怪，卻沒有過問真正的罪惡，這樣真的好嗎？我可以做到不去過多譴責她，落進下石的踩她，貶低她，可……哎呀我說不上來，反正就覺得哪裏怪怪的。”薛宜一屁股往沙發上一坐，抱着手賭氣。
羅绛笑笑，“她不會安心的度過下生的，世界上只有一種人沒有愧疚感，就是以惡為樂的人，而羅雲不是，她是打着善的名義去行惡之事，她沒有傷害羅松，就說明她還有良知和底線，餘生之中，無數個日夜，這點良知都會折磨她，如同附骨之蛆鑽心撓肺，更別說她做了這麽多，還沒能救回她的孩子，她太傻，信錯人，拜錯神，一開始就用了錯誤的方式，犯了巨大的錯誤，還是一個永遠沒法彌補的錯誤。”
羅雲的故事聽起來都是灰狐的錯，羅雲只是恰好撞上了灰狐，熄滅了灰狐成人的希望，灰狐利用羅雲想要複活孩子的心情，讓羅雲幫它做壞事，灰狐是個誘惑者，是個魔鬼，可是如果一開始羅雲拒絕了，事情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嗎？會釀成如此不可收拾的後果嗎？
薛宜聽完羅绛的話，稍稍得到了點安慰，“也是，而且等她死了以後，地獄裏面的刑罰肯定有她受的。”
羅芙道：“或許她活不了太久了，她的眼裏沒有生的欲望。”
羅绛面無表情的說：“自作孽不可活，那也是她活該。”
羅芙還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把話收了回去。薛宜看了看時間，說：“好了，消息也彙報完畢了，我要回家吃飯了。”
羅绛知道奶奶不太喜歡生人，也沒留薛宜，“我送你吧。”
羅芙也點頭跟上。
送走薛宜，羅绛注意到院子外面有什麽人跑過，羅绛上前查看，發現院子外面放了幾籃子年貨，還有一些錢，其中一個籃子上有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謝謝姐姐救了我。’
羅绛笑了笑，把東西拿進了屋。
“不問過奶奶嗎？”羅芙問。
Advertisement
入冬後，羅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受不得凍，平時都是能躺着就不坐着的，這會還在床上。
“不用問，這是我們應得的。”
羅芙也聽說了昨天後來發生的事情，看到送到羅绛家裏來的東西，臉上有些許欣慰，“看來這個村子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羅芙也常常感到過羅绛的無奈，可雖然她們沒法改變所有人，也改變了一部分人，她相信，總有一天人們會明辨是非，不賴他人之口行事。
羅绛沒在接這個話題，随口問了羅芙一句，“還有十多天就過年了，你要留在這裏……過年嗎？”
說這話的時候，羅绛心裏還有一絲忐忑，雖然羅芙是她的表姐，但是兩人畢竟不是一起長大，提出邀請的時候，她也擔心會被拒絕。
“恐怕不行，我媽和我爸都在家裏等着，而且穆容家有個習俗，初一的時候要給師父見禮。”
“是嗎。”羅绛垂下眸子，掩蓋住眼中的失望，“也沒關系，那你什麽時候走？”
羅芙：“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帶你回去，任務沒有完成，我哪能走，小二，我想帶你和奶奶一起回家過年。羅家也冷清了多年，你們回去肯定會很熱鬧的。”
羅绛看着羅芙真誠的目光，心裏一熱，自從聽說自己還有家人之後，她又何嘗不憧憬，不期待，以前每年過年，她和奶奶兩個人，兩雙筷子，兩個碗，因為怕吃不掉，也沒有做很多菜，沒有煙花爆竹，雖然也說不上冷清，可總是少點什麽的。如果……回到羅家，她就有了媽媽，還有一個很厲害的姐姐，到時候，桌子上也能多幾個菜，多點熱鬧的氣氛。
“我……”羅绛有些猶豫的看向奶奶的房間，前段時間因為村子裏的事情，她沒有空閑考慮，可是現在事情解決了，她不得不面對。
一個未知的家，陌生的親人，羅绛不知道接受還是不接受，她有太多疑問，也有太多的好奇心。
羅芙看出羅绛的擔心，拍着她的肩膀說，“不用擔心奶奶，你大可和她好好談談，我感覺奶奶已經有些動搖了，再說了，那也是奶奶的家，她在外面這麽多年，肯定也想家，而且爺爺和你父親的牌位都在家裏呢。”
羅芙的話讓羅绛燃起了希望，她小心翼翼的問：“我真的有媽媽，有姐姐嗎？你也真的是我的表姐嗎？”
羅芙看着羅绛露出小孩子一樣的神色，有些好笑，“我是你的表姐，你也真的有姐姐，有媽媽。”
羅绛咬了咬下唇，做了決定，“好，我跟奶奶談談。”
吃完飯後，羅绛捏着手指頭猶豫着怎麽開口，奶奶從小對她就嚴厲，導致她對着羅奶奶的時候，話沒出口，氣勢就沒了一大半。
羅奶奶喝了一口茶水，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羅绛，慢悠悠的開口道：“绛兒，你想說什麽？”
話剛說完，羅奶奶就開始一陣劇烈的咳嗽，羅绛趕緊上前給她順氣，羅奶奶擺擺手，斷斷續續的說：“我沒事，這天一涼身體就不行。”
“我……”羅绛有些緊張，“沉素說，想接我們回羅家過年。”
羅奶奶聽完，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她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回去過年？甭想！”
“奶奶！”羅奶奶的直接拒絕讓羅绛有些着急，“奶奶，那不是我們的親人嗎？您為什麽……”
羅奶奶打斷羅绛：“什麽親人，我沒有親人。”
羅绛很不理解，“可是，那裏還有您另一個親孫女啊，您不想回去看看她嗎？還有……爺爺和爸爸。”
提到羅绛去世的爺爺和爸爸，羅奶奶沉默了一瞬，她太了解羅绛了，這事雖然是羅芙提起來的，可是羅绛現在的口氣跟個說客一樣，說明羅绛自己也是想回去的，羅奶奶面色愈沉，冷聲問道：“绛兒，你想回去是嗎？你想丢下撫養你長大的奶奶去認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姐姐和媽媽是嗎！”
羅绛看着羅奶奶發怒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會讓奶奶更加生氣，可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說了，“是！我想回去，這麽多年，您告訴我，我爸爸媽媽都死了，就剩我們兩了，可事實是我還有姐姐和媽媽，我為什麽不回去。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可是多大的事情讓您這麽多年不肯提那裏，親人之間能有多大的仇恨啊？”
聽到羅绛的答案，羅奶奶更加生氣了，“那裏有什麽好！這麽多年我辛辛苦苦帶着你在外漂泊，你為什麽不感恩，為什麽人家一句話，你就趕着躺的要去做個白眼狼。”
聽到羅奶奶罵自己白眼狼，羅绛就再也忍不住，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自己昨天回家的時候，一腦袋的血，羅奶奶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叫羅绛自己處理，就再也沒過問，她不是不感激，她只是也想有個家，有個會關心自己的家人，這不是普通人都擁有的東西嗎，“那這裏呢？這裏有什麽好！村子裏的這些人從小到大罵你巫婆，罵我妖女，拿石頭丢我，朝我吐口水，這裏又哪兒好了。我恨這個地方，我恨死他們了！”
羅奶奶看着羅绛哭得兩眼發紅，心裏也有過一絲不忍，可是她沒辦法容忍自己帶到大的孫女這麽忤逆自己，“總之我不會允許你回去的，你要是執意回去，就別認我這個奶奶！”
羅绛痛苦的閉上眼睛，拳頭越攥越緊，她心裏又酸又脹，這是從小撫養她長大的奶奶，她明白她的辛苦，明白她的不容易，所以她更加不能朝她發脾氣，這麽多年，這麽多情緒，她都是一個人默默的消化掉的，可是為什麽……她也只是個18歲的少女，本該是叛逆又任性的年紀，她為什麽不能随便發脾氣，為什麽不能像別的女孩那樣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長。
羅绛不知不覺就想起了薛宜，薛宜每次和她爸媽打電話的時候，又大膽又嫌棄的語氣，她羨慕啊，她本該像薛宜那樣長大的，偶爾闖點小禍，和父母開幾句玩笑，抱怨着自己老爸老媽又吵架，拉着自己要評理，這樣的場景在她夢裏也出現過很多次，可羅奶奶把這些都推開了，羅绛立在原地，心底拔涼。
“奶奶，你問過我，我恨不恨你，現在……我有點恨了。”
說完，羅绛就頭也不回的逃回了房間。
在樓上的羅芙聽到了羅绛和羅奶奶的争吵，她想做點什麽，但也意識到現在兩人情緒都不穩定，不想被打擾，只好待在房間獨自嘆息。
“芸姐，恐怕這次我是沒有辦法完成你的囑托了。”
回到房間後，羅绛安靜得可怕。
衛霖薔從床上飄過來，“怎麽樣，你奶奶同意了嗎？”
羅绛沒有說話，一把抱住了衛霖薔。
衛霖薔覺得奇怪，羅绛一向嫌棄她，怎麽突然這麽主動，剛想調侃兩句，就發現羅绛哭了。
羅绛不敢哭得太大聲，先是流眼淚，然後是小聲的啜泣，可越到後來，她感覺自己呼吸越加困難，幹脆放開嘴巴抽泣，她第一次這麽哭，眼睛像個泉眼一樣源源不斷的往外面倒水，她抓着衛霖薔的手越收越緊，衛霖薔愣了一下後也反應過來，羅绛這是在她奶奶那裏碰壁了。
“先說好啊，這是你主動在我面前哭的，不許殺我滅口。”
羅绛聲音沙啞的威脅，“不許說出去。”
衛霖薔哈哈一笑，“看你表現。”
羅绛笑不出來，反而更加想哭，明明自己有朋友，外面有個表姐和奶奶，可是她沒法像她們展現她的脆弱，反而……要在一個鬼這裏發洩，也正因為是鬼，不會洩密，不會多話。
一股清冷的味道飄進羅绛的鼻子裏，像是冬天的雪花，又帶着那麽一點淡淡的土味，這是鬼的陰氣，可是又和普通的陰氣有那麽些許的不同，這股陰氣讓她覺得安心，甚至有點暖，羅绛想起衛霖薔問她，她是什麽味道，當時羅绛沒有聞出來，但大概就是現在這樣的味道吧。
羅绛剛剛平穩了一點情緒，突然就聽到羅芙在外面敲門。
“小二，奶奶暈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