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蔔卦
得到羅芸桑的同意,羅绛很開心,盡管她表露出來的喜悅如此淡然,羅芸桑還是能從她微微上揚的眉眼中感受到歡愉,和別人不同,羅绛從小就能見到鬼,一開始是害怕的,但如今鬼怪和綠化帶裏的蝴蝶蘭一樣,對于她來說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她沒想要擺脫這些東西,反而她好奇,甚至有點着迷,也許像羅芙經常說得那樣,她是羅家的孩子,骨子裏帶着對鬼怪的向往,羅奶奶總是希望她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念書,考試,上大學,找個工作。可是羅绛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做什麽工作,她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什麽工作。目前,她還挺滿意現狀的。
羅芸桑眼裏帶着星星點點的慈愛,又化作不知名的憂傷,一點一點落在嘴角上,化掉了唯一的笑容。
“你在想什麽?”羅绛注意到羅芸桑的情緒變化,擔心的問。
羅芸桑搖搖頭,“沒什麽,既然你想學占蔔,我就趁現在大概跟你說一說吧。”
“不會累嗎?”羅绛有些擔心羅芸桑的身體狀況,“待會還有事情要做,費腦子的事,回去再說吧。”
羅芸桑好像很珍惜時間,一絲空閑都不放過。
“不會,說話而已。”
見羅芸桑堅持,羅绛也沒有再說什麽,端正神色認真的聽了起來。
“伏羲創造了八卦,《周易》在八卦的基礎上延伸到六十四卦,蔔卦是以《周易》未為基礎,陰陽五行體系學說為理論依據的一門學問。五行代表世間萬物的形成和相互關系,它将萬物按照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稼穑的性質歸屬到水火木金土五個項目中。《尚書·洪範》記載:“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彎曲,舒張),金曰從革(成分致密,善分割),土爰稼穑(意指播種收獲)。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穑作甘。””
“很多人都知道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也對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道聽途說,但五行不僅是具象的物質關系,也是抽象變化。任何事物都是在變化的,也就是五行也在變化;除了對應天幹地支之外,五行還有對應的天文和地理,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五行中有些東西是固定不變的,比如四季交替,萬有引力,五行變化也不是任何情況下都是适用,而是在一定範圍內适用,五行分陰陽,這也是基于五行變化而劃分,比如桃木屬陽木,槐木屬陰木。占蔔就是一種基于事物初始條件,再對事物發展進行預測的法門。聽起來很神秘是吧。”羅芸桑笑道:“某種程度上來說,占蔔就是預測未來,趨吉避兇,但是你要記住,未來可預測,又不可預測。”
羅绛一愣,有些訝異的問:“為什麽?”
“小二,我們不是神。”羅芸桑正色道:“我們只是凡人,不可能完全掌握未來,如果命運掌握在我們手裏,這世道不就亂了,所以掌握真理總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這就是道家常說的五弊三缺。”
五弊三缺羅绛也有所耳聞,五弊三缺指的是一個命理。所謂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獨、殘。”。三缺說白了就是“錢,命,權”這三缺。這個世界運行有他自己的法則,窺探天機改變事物運行規則的要遭到上天懲罰。事物發展有着自己的因果,強行插手改變因果,那就會招來無妄之災。用易經結合手相算命其實就算是窺探了天機,要遭到上天的責罰。
羅绛不禁想,羅芸桑的身體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想到她是先天性的心髒病遂把這個想法抛出腦袋。
羅芸桑繼續說道:“因為這個限制,又未來是變化的,要想預測到所有的因果,需要極大的修為,相對來說,畫符就簡單許多,符咒一開始就是一種說給神明說的語言,古人寄期望符咒能代替神明懲罰惡人,衍生到現在符咒的作用就多元了起來,有祈福用的,有辟邪用的,有驅魔用的,符咒千千萬,畫法卻各不相同,畫符的時候還要佐以咒語,有的要掐訣存想神靈,有的要步罡踏鬥,道家認為符咒是五術的根本,是修道者和上天對話的渠道。家裏有符咒的書,回去我再一一跟你講解畫法和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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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绛點頭,心裏很是期待,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時,她總是懊惱自己學的那些招數不夠用,這下好了,有了羅芸桑這個名師,什麽鬼怪不都得避着她走。
正在這時,司機告訴羅芸桑,地方到了,衛霖薔對羅芸桑講的東西沒有絲毫興趣,聽得昏昏欲睡,要不是自己是鬼,可能就真的睡着了,到了地方她來了新鮮感,跟羅绛說要到處逛逛,羅绛無聲應下。
“走吧。”
羅芸桑她們一行來到的地方是個私人別墅,別墅很大很豪華,從裝修可以看出是歐式風格,黑色的大理石,亮可照人的瓷磚,水晶吊燈,進口的真皮沙發,還有純黑色的檀木桌子,無不顯示着主人的奢華。只是羅绛一進門就感覺到了這所房子裏不同尋常的氣息,像放久了的棉花,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黴臭味。
“羅大師,您終于來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啊,快快快,過來坐。”
說話的是一個半禿頭的中年男人,跟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女人臉上帶着标準的笑容,一只手還緊緊的挽住男人的手臂,羅绛注意到女人的腳上穿的是一雙拖鞋,客廳的牆上也是女人的寫真照,種種現象說明,這個女人和這個男人是同居關系,且這個女人的控制欲很強。
羅芸桑不着痕跡的避開男人的手,禮貌的笑道:“高局長不必客氣,對了,這是我妹妹。”
高雲敷衍的撇了一眼羅绛,胡亂的點了一下頭,表示打招呼,就趕緊把羅芸桑引向沙發落座。而男人旁邊的女人就有禮節得多了,她向羅绛伸了伸手,“你好,我叫方煙霞,敢問怎麽稱呼?”
羅绛看着對方伸出的手,倒也不是嫌棄,只是不喜歡和陌生人有肢體接觸,于是頭也不回的跟上了羅芸桑,“羅绛。”
方煙霞有些尴尬,但也沒有糾結,而是招呼家裏的傭人給羅绛兩姐妹上茶。
“羅大師,您快給我算算吧,我的上司已經被抓進去了,我估計反貪總局的已經查到我這裏了,而且近幾日我一直在做噩夢,夢裏面我死得好慘,每次醒來都好像看見床邊站着個人。您說我這麽倒黴,是不是沾染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羅芸桑一邊慢條斯理的安撫着高雲,一邊示意田管家把裝着五帝錢的盒子給她,“高局長不要着急,我這不是來了嘛。”
高雲看着羅芸桑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情緒也逐漸穩定了下來,“好好好,我不急,那您快點看看我這是怎麽了,卦資我一定不會虧待您的。”
羅芸桑沒有接話,她蒼白的手指輕輕拿起三枚古幣丢進龜殼裏,“高局長,占蔔的事情講究心誠則靈,請您盡量不要有雜念。”
高雲看着羅芸桑的目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此刻對羅芸桑自然不敢質疑。
羅芸桑閉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詞,握在手中的龜殼有規律的上下搖動。
在羅芸桑給高雲算卦的時候,羅绛卻感覺到了屋子裏的氣氛越來越奇怪,先是空氣中的臭味越來越重,然後就是氣溫越來越低,羅绛看其他幾個人臉色如常,不确定到底是他們沒有表現出來,還是只是自己感覺到了,接着羅绛看到高雲身後的牆壁拐角處看到一條裂縫,照理說這麽豪華的別墅不應該有這麽明顯的瑕疵才對,只見那條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羅绛定睛一看,原來不是裂縫在變大,而是有個黑影正從裂縫中往外鑽給羅绛造成了假象。
黑影像是一團黏膩的瀝青,從牆壁中慢慢地流到地上,又緩緩聚到高雲的身後,拔高-長大-成型,終于凝聚成一個女人的樣子,女鬼垂着頭,就這麽在高雲身後站着,可以看出她死前穿着一身不俗的精致旗袍,只是因為身材走樣,旗袍顯得十分緊身,她的頭發半長,衣服也很髒,全身上下沾滿了黑色的泥土,羅绛盯着女人看了一會兒,女人似乎也意識到有人在看她,某地擡起了頭,血紅的眼和羅绛對上了。
羅绛心一跳,面色微變,但又很快鎮定下來,反正有羅芸桑在,門外還跟着衛霖薔,身上還有朱砂痣,她怕什麽。想到這裏,羅绛膽子更大了,她擡起了頭,勇敢的和女鬼對視。
女鬼雙目通紅,全身發黑,身上怨氣和厲氣交織纏繞,顯然已經是傷過人的厲鬼,見羅绛沒有害怕,反而更加嚣張的看着自己,女鬼也沒有生氣,只是手虛虛的指向別墅後面的花園。
羅绛大概猜到女鬼的身份,但因為是在別人家裏,不能随便說話,只能憋在心裏想着找機會跟羅芸桑說。
“是蹇卦。”把搖出來的古幣一字排開看清楚後,羅芸桑得到了結論,“上卦為坎,下卦為艮,坎為水,艮為山,山石嶙峋,水流曲折,進退維谷,萬分艱難。”
高雲聽完羅芸桑的解釋,頓時就吓癱在了沙發上,方煙霞看高雲被驚得滿頭大汗,趕緊給高雲順氣,“大師,這卦的意思是我們家老高沒有脫離困境的辦法了嗎?”
羅芸桑搖頭,“不管怎麽看都是死局,但如果高局長交出權利和財物,去自首的話,還尚有一線生機。”
高雲聽完趕緊搖頭,“不行,我好不容易坐到今天這個位子,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大師,您在看看還有什麽辦法。我不能進去,我還有老婆孩子等着我養活,不行的。”
說到老婆孩子,羅芸桑看了一眼方煙霞的肚子,“孩子已經死了,是死胎。”
方煙霞條件反射的摸向肚子使勁搖頭,“不可能,我上個月才做過檢查,孩子很健康,不可能是死胎。”
羅芸桑沒有解釋,只是反問高雲,“高局長以前有個妻子是嗎?”
高雲臉色一變,努力藏住情緒,“哦……那個啊,是我前妻,她和我感情有些不合,所以我們離婚了。”
羅芸桑直接了當的說:“她死了吧。”
“卦象上顯示您的孩子是因為惡靈作祟而死的,而卦上又說,您的前妻在和您離婚後不久就死了,我只能說,孩子何辜,要承受大人的因果。”
高雲坐在原地全身顫抖,但到底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五分鐘後,他顫抖着嘴唇問:“你的意思是,那個賤人在報複我,她在這間屋子裏面嗎?”
羅芸桑點頭。
“請大師幫我收了她。”高雲站起身來對着羅芸桑深深一拜。
高雲說這話的時候,他身後的女鬼周身怨氣暴漲,羅绛也覺得頗為諷刺,高雲不怕被法律制裁,倒先想着收鬼,如果不是因為做了壞事,怎麽會怕這虛無的東西。
羅芸桑沒有拒絕,雙唇一張,說道:“可以。”
說完,她站了起來,從包裏取出一個封魔瓶,另一只手在空中朝着女鬼所在的方向極快地畫了幾下,收手,出掌,“急急如律令!”
正常人自然看不見羅芸桑在幹什麽,可羅绛卻看得一清二楚,羅芸桑在空中畫了一道符,符打在了來不及逃跑的女鬼身上,女鬼一聲慘叫,被吸進了羅芸桑手裏的封魔瓶裏。
做完這一切,羅芸桑擦了擦額上的汗,“鬼我已經收了,剩下的的高局長好自為之。”
方煙霞這會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了神,對着羅芸桑說道:“大師我送您。”
羅芸桑擡手,“不必了,你之後也有劫數,如果你願意的話,到這個地方來找我。”
說完,田管家就給方煙霞遞上了一張名片。
“小二,我們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