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阮清微從熟睡中自然醒來,她伸了個懶腰,輕扒開床幔瞧了瞧,只見床邊擺着一排精美的衣裳,都是她喜歡的素淡純色,她眼睛一亮,忍不住想湊近了看看。當她拉開床幔時,鈴铛響了。
石竹聞聲而入:“管家大人,您醒了?”
阮清微坐在床沿,笑問:“這些衣裳都歸我?”
“是的,”石竹道:“從選布料到裁制的款式,全是太子殿下親力親為,他還為每套衣裳搭配了發飾、靴襪呢。”
他竟然知道她常穿的衣裳顏色?他到底在她不知情時見過她多少次呀!阮清微咬了咬唇,也不知衣裳是否合身,試試便知。她跳下床,随手挑了一套水綠色的衣裳,面料的觸感極好。
把衣裳穿上後,她怔住了,衣裳非常合身。再配上鑲着細碎寶石的銀簪,穿上靴襪,梳妝鏡裏的她,比往日的她更為清新脫俗。
看到品樣多的早膳時,她又怔住,皆是她常愛吃的東西,就連她每日吃早膳必喝一碗女兒紅的習慣,也被了解的一清二楚。
阮清微撇了撇嘴,用完早膳後,她就走出了院子,先要熟悉太子府的地形。
她随意的閑逛,所經之路,都記在了心中,每到一處,都暢通無阻。
正走着,她忽然發現前方有人在樹下練劍,晨陽下,一襲白衣,身形飄逸,一招一勢幹脆利落,氣貫長虹。
定睛一看,是慕徑偲。
阮清微駐步于原地,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下巴,他的劍法精而妙,身手一定了得。
一套劍法練完後,慕徑偲迎上了她的目光,抿嘴一笑,将劍入鞘,緩步走向她,一邊走一邊打量着她,臉上綻放出滿意的笑。
不得不說,她只是沉靜的站着,就很賞心悅目。
阮清微負手而立,等他走過來。當他一步步的靠近時,她的心中突然有灼人的熱意在滾動。
“昨夜睡的很好?”慕徑偲脈脈的凝視她。
阮清微展顏一笑,輕哼道:“那麽好的房,那麽的床,那麽好的被褥,那麽好的酒,若是睡不好,豈不是很沒有福氣。”
“你滿意就好。”
“有人煞費苦心的投我所好,我若還挑剔,豈不是矯情。”
慕徑偲笑道:“你真善解人意。”
阮清微輕哼道:“你沒少在暗地裏窺視我吧,你就那麽閑?”
“我把僅有的閑暇時光,都用在了你身上。”
阮清微挑眉,“我就那麽榮幸?”
慕徑偲一本正經的道:“榮幸至極,使我對你一見傾心。”
阮清微打趣的笑道:“那我可真要細細體會,不能辜負了你的一見傾心。”
慕徑偲跟着笑笑,道:“我晌午進宮赴宴,為魏晏接風。”
“他已經回到京城了?”
“可能還要一個時辰。”
“你會告訴他我在這裏?”
“會暗示他。”
阮清微咬了下唇,若有所思。
慕徑偲道:“我想讓你跟我一同進宮。”
她驚問:“一起赴宴?”
慕徑偲抿嘴一笑,“我想讓你進宮去見見莊文妃。”
莊文妃?阮清微回憶着在坊間聽到有關莊文妃的只言片語,問道:“大瑞國的亡國公主?”
“對。”
“八年前,她十三歲,當朝皇上禦駕親征,兵臨大瑞國的京城之下,破城之後,只帶回她一人,封她為妃。一年前,突然被冊封為莊文妃。”
“傳聞不假。”
文妃之位可不容小觑,在後宮中,皇後之下是三妃并列,分別是貴妃、淑妃、文妃。如今,貴妃是柳丞相的妹妹柳貴妃,淑妃是魏晏的姑母魏淑妃,一個亡國公主,竟然能成為文妃,曾令坊間的百姓震驚。
阮清微笑問:“讓我去見她,是有何意?”
慕徑偲道:“她跟我的關系非比尋常,我想讓你們認識認識。”
“非比尋常?”阮清微愕然道:“當朝太子與當朝皇妃的關系非比尋常?”
慕徑偲抿嘴笑道:“有沒有很奇怪?是不是能浮想聯翩出很多?想不想抽絲剝繭一探究竟?”
阮清微輕哼:“确實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去換身衣裳,我們即刻進宮。”
“可以。”
阮清微隐隐一笑,她是很想探尋與他有關的事,也想知道在他‘一見傾心’的背後到底是什麽。
回到院中喝了一碗女兒紅,她便跳上了備好的馬車,趴在馬車窗沿,好整以暇的看着慕徑偲在跟石竹說着什麽。
慢慢的,她的眼睛裏全是他,看他在很專注的說話,紅唇一啓一合,他的五官很英俊,充滿雄性硬朗的氣息。他穿衣裳的品味真的很好,簡約而精致,與他優雅高貴的氣質相得益彰。
像他這樣的男子,任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看着看着,她就看癡了。
當他交待妥當,目光一轉,便迎上了她的注視,他捕捉到了她的眼睛裏散發出的光,柔和而欣悅。
他抿嘴笑了,無限溫存。
她的心一顫,不由得回過神,有些慌亂,若無其事的坐在馬車裏。
慕徑偲矯健的躍上馬車,坐在她對面,端詳着她緋紅漸褪的雙頰,張開手,把手裏的東西遞向她。
阮清微擡眼一看,他的手幹淨修長,紅潤,骨節分明,在他手中的是六顆花生。她把花生抓過來,剝殼吃道:“我突然想到我的墓志銘該怎樣寫了,就寫:去問慕徑偲。”
“這個墓志銘你肯定用不上。”慕徑偲握了握手掌,回味剛才她的指尖劃過他掌心時,他心弦的撩動。
阮清微輕哼一聲,自顧自的吃着花生。
慕徑偲溫言道:“進了皇宮後不必緊張,有石竹在,她知道如何帶你去見莊文妃。見到莊文妃,更不必緊張,她很好相處。”
阮清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宴席散後,我們一同回府。”
“好。”
馬車行駛了許久,停在了明昭門前。石竹上前,對宮門的守衛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太子府的管家大人進宮給莊文妃娘娘問安。”
明昭門的守衛們都知道,自莊文妃進宮為皇妃起,就跟皇後娘娘的關系甚好。當皇後娘娘健在時,太子殿下每日進宮,總是先給皇後問安,再去給莊文妃問安。是在皇後娘娘香消玉殒後,太子殿下不再親自前來,而是讓府中侍女進宮代為問安。
獲準通行後,阮清微初次踏進了皇宮。有石竹在前引路,她漫不經心的四下看着,盡管每處景致并不新奇,內心卻是沒緣由的澎湃不止。
不多時,便到了莊文妃所居的琉璃宮。
琉璃宮中極為空曠,院中只有一棵郁郁蔥蔥的茶花樹,有一身穿華服的女子正在茶花樹下彈琴,琴聲空靈幽靜,如流水般撫過,盡染哀思。
一曲還未終了,宮女就上前禀報,莊文妃聞言,忙是不再彈琴,起身迎了過去。
阮清微瞧着彈琴的女子快步走來,明媚似陽光,淺笑間風清雲淡,朱唇柳眉,面帶善相,使人心生暖意。
石竹行禮道:“莊文妃娘娘。”
莊文妃微笑頜首,眼睛落在阮清微的身上,輕道:“你就是清微姑娘?”說着,笑得很喜悅,俨然沒有宮妃的架子,上前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正殿牽去,很友好的道:“快進殿中坐會,想喝些什麽?紅茶?花果茶?想吃什麽?木瓜如何?”
她的聲音很溫柔,表現的也很熱情,阮清微有些無所适從,順着她的力度向前挪動腳步,臉上帶笑道:“我還沒有向您行禮問安咧,噢,不該說‘我’,該是自稱民女?”
“這裏沒外人,你不用拘泥,無需理會繁缛禮節。”莊文妃開心的把她帶進了殿中,“我比你大不了幾歲,無外人時,你喚我姐姐就是了。”
阮清微吓了一跳,怎麽進一次琉璃宮,輩份就比慕徑偲大了。
莊文妃柔聲道:“你先坐會,我去去就來。”
轉眼間,殿中只有阮清微一人了。她看向殿外,見莊文妃正在跟石竹說着什麽,院中候着兩個宮女,宮女的模樣看着都很老實守本分。
阮清微輕籲了口氣,環顧殿內,陳設簡單樸素,并不奢華,稍顯冷清蕭條,使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既然讓她坐會,她便走到一個椅子旁,剛要坐下,卻發現椅子上似乎落有灰塵,殿中怎會無人打掃?她忍不住彎着腰仔細的看,确實是灰塵,滿滿的一層灰塵。
莊文妃輕喚了一聲:“清微姑娘。”
阮清微偏頭看去。
“皇上曾在那把木椅上坐過,雖然他從未再來過,我卻不願讓任何人動它,就想那樣放着。”莊文妃站在殿門處,笑得習以為常。
阮清微奇怪的問:“從未再來過?”
莊文妃點點頭,說道:“七年前,我以皇妃的身份搬進了琉璃宮,第一晚,他來過,就坐在那把木椅上。”
七年了,皇上從未再來過,琉璃宮俨然成了冷宮。
阮清微不禁詫異,她似乎被皇上長期冷落,那她又如何能穩在後宮,并成為了文妃?那麽,皇上為何把她帶回皇宮封為皇妃?
就在這時,殿外有宮女禀告道:“魏大将軍已進宮,皇上在前朝設宴款待,皇上特請魏淑妃娘娘參宴,魏淑妃派人來邀娘娘同去赴宴。”
顯然,魏淑妃是要借此機會,拉攏莊文妃。
莊文妃說道:“請回禀魏淑妃娘娘,我很感激也很想赴宴,卻恰逢月事,身體極為不适。”
“是。”
“清微姑娘,你快請坐,”莊文妃示意她坐在別處,溫柔的一笑,似自言自語的道:“我呀,以前有皇後娘娘的庇護,皇後娘娘內持恭儉,寬容端莊,深得皇上的尊敬,後宮之中也很安穩。如今,只要能不踏出琉璃宮就不出,我怕惹到麻煩,凡事能忍則忍,能避則避。”
阮清微挑眉,道:“終日窩居一處,跟躺在棺材裏有什麽區別?”
莊文妃很親切的道:“只要徑偲一日未登基為皇,我就要活一日,盼是能為他做些什麽,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