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阮清微順着原路返回行宮的正殿,途中,望向高聳堅固的宮牆,不禁暗忖:昨晚身手了得的刺客到底是誰人指使?與行刺平宛公主及高文妃全家的可是同一主謀?是有何意圖?
然而,無論真正的主謀是誰,當務之急是要有一個交待。把此次行刺的主謀認定為莊貴妃,是最妥當的安排。一想到莊貴妃,阮清微的眼眸中就浮起了一層薄冰,她擡首瞧了一眼烈日,瞬間,恍若隔世,她的神情又歸于常色。
剛踏入行宮的正殿,莊文妃便焦急的迎上前,問道:“怎麽樣,珺瑤公主願意配合嗎?”
阮清微接過慕徑偲遞來的酒葫蘆,痛快的連飲數口酒,笑道:“她絕非目光短淺之人,自然會審時度勢。”
“那就好,”莊文妃不禁松了口氣,還是有些隐隐不安的道:“雖說是嫁禍給莊貴妃,但沒有确鑿的證據,大越國的皇上應也不會太過為難她,是不是?”
阮清微挑眉,道:“娘娘是在擔心她?”
莊文妃柔聲的道:“她畢竟是我的姐姐,盡管我與她從無往來,我也希望能她一生平順。”
“當她步步為營,記恨當年元皇後阻止大越國皇上出兵協助大瑞國,殘忍的迫害元皇後及其兒女開始,就注定她此生不會一生平順。”
莊文妃不由得驚道:“我姐姐她害了人?”
“難不成娘娘以為她生性良善的存活于後宮?”
莊文妃更為詫異的問:“你對她的所作所為知道的甚多?”
阮清微漫不經心的笑道:“聽說過一些事。”
莊文妃深嘆道:“元皇後的香消玉殒着實令人惋惜。”又是一嘆,道:“我姐姐她可能身不由己,很難想象她經歷過什麽,才心性大變到不折手段。”
阮清微道:“當然,她所達成的一切陰險之事,不能全歸罪于她,她不過是興風作浪推波助瀾,真正的禍首是權利之巅有生殺大權的那個人。”
慕徑偲若有所思的聽着,發現阮清微的眉宇間隐現積壓許久的悲哀,又像是仇恨,她在用一種若無其事的神态去掩飾着什麽,那是自幼灑脫自得的人本不該有的一種情緒。
察覺到慕徑偲的打量,阮清微不動聲色的笑道:“珺瑤公主有必選你為驸馬的打算。”
慕徑偲抿嘴笑道:“她喜歡自讨苦吃?”
阮清微揚眉道:“将取決于她的一念之間。”
慕徑偲定睛看她,道:“你有應付她的辦法?”
阮清微慢悠悠的飲了口酒,眯起眼睛,輕哼道:“你在試探我?”
慕徑偲看了一眼莊文妃,莊文妃正端起茶杯欲飲茶,見狀,放下茶杯,找了一個借口道:“我去探望珺瑤公主的傷勢。”
當莊文妃帶侍女們走出正殿後,阮清微背着手,踱到椅子前坐下,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在懷疑我什麽?”
“算不上是懷疑,只是疑惑。”
“嗯?”
慕徑偲開誠布公的說道:“你似乎很有把握說服珺瑤公主,你有她的把柄?還是抓住了她的軟肋?抑或是借用某事要挾?”
“何以見得?”
“你對珺瑤公主的态度有些微妙,即熟悉又陌生,不僅是聽過她的事跡那麽簡單。在方才提到元皇後時,你的心緒很微妙,更不僅只是知道那麽簡單。”
阮清微不禁笑了,笑彎了眼睛,道:“你真是觀察入微,細致至極。”即使是在滔天巨浪裏,他也能靜心沉着,去發現常人難以發現的細枝末節,也難怪他給她的感覺,常有一種凡事了然于胸的通透。
慕徑偲抿嘴笑道:“我是疑惑不解,但絕非懷疑你。”
阮清微飲了口酒,道:“你疑惑我的身世?經歷?”
“沒錯,”慕徑偲道:“你不願講可以不講,我會再繼續觀察。”
“你真是貼心,己所不欲不施于人”阮清微眨眨眼睛,道:“莊文妃的身份、刺客的主謀、你跟莊文妃的關系、你對我的一見傾心、你的清靜無為……,你不願講的,我也會再繼續觀察。”
慕徑偲笑道:“到了合适的時機,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有道理。”阮清微跟着笑笑。
在這時,殿外的侍衛報道:“啓禀太子殿下,皇上宣太子殿下即刻進宮。”
“知道了。”慕徑偲看向阮清微,問:“一起?”
“好。”阮清微站起身,他是下定決心邀請她一起面對一切了,很巧,她也有此意。
殿外,石竹備好了馬車,将送來的宮廷糕點擺在了車廂中。
乘上馬車,阮清微掃視着眼前的二十餘份的宮廷糕點,唇角泛起溫軟的笑意,輕哼道:“這兩個月我吃過上百種宮廷糕點,可從未說過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你竟能知道我喜歡那些?”
慕徑偲夾起一塊糕點送到她的嘴邊,喂她道:“并不難。”
阮清微的肚子早就餓了,她張嘴吃着他喂的糕點,道:“說來聽聽。”
“連續兩天為你送去相同的幾種糕點,兩天中,那種糕點你吃的多,我就認為你喜歡吃那種。”慕徑偲取出牛皮水壺,為她倒了一杯甘泉水,“久而久之,自然就知道了。”
阮清微心中一顫,他竟如此用心?!她喝着喜歡的甘泉水,撇撇嘴,好像不解風情似的道:“你幹什麽在這種小事上浪費精力?”
慕徑偲反問道:“什麽樣事算大事?”
阮清微把他喂到嘴邊的糕點吃下,想了想,道:“你覺得呢?”
慕徑偲抿嘴笑道:“只要跟你有關的事,不分大事小事。”
阮清微忍不住紅了臉頰,他的語氣是那麽的理所應當,使她的心潮為之起了浪。他坐在她的對面,眼睛裏溢着暖意。她在他的注視下,就像是一朵花,喜悅的徐徐的綻放。
沉默了片刻,阮清微忽然問道:“如果珺瑤公主執意要嫁給你,你會怎麽辦?”
慕徑偲不假思索的道:“随機應變。”
阮清微道:“你是否想知道我的真正想法?”
“但說無妨,”慕徑偲平靜的道:“不過,你的真正想法并不會影響我的決定,我要娶誰或不娶誰,我自有主張。”
阮清微笑了笑,他果然不出她所料,他有自己的判斷,不會被人左右,與任何人都無關。她笑而不語,沒有說下去。
馬車駛入皇宮,緩緩的停下,他們徑直前往四象殿。
到了殿前,拾階而上時,阮清微見慕徑偲沒有讓她在殿外等他的意思,便随他踏進了殿內。
殿內寬闊而敞亮,清一色的紫檀木,古樸中透着皇家的威嚴。
走在慕徑偲的後側,阮清微不經意間的看了一眼,看到了坐在上座的皇帝,正值中年,氣勢如山巒般的剛毅,精神挺動,不動聲色便令人生畏,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目光一轉,看到了坐在側位的宮妃,雍容華貴,神态中淩厲又不失溫婉,是位端莊的美嬌婦,柳貴妃?
“兒臣拜見父皇,”慕徑偲道:“拜見柳貴妃娘娘。”
不茍言笑的皇上微微颌首,柳貴妃和顏悅色的道:“太子殿下快免禮。”說着,順勢看向了慕徑偲身後的少女。
沒有等慕徑偲介紹,阮清微進了皇宮自要有皇宮的規矩,她深深的一拜,恭敬的道:“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拜見皇上,拜見柳貴妃娘娘。”
皇上微微颌首,雙眸炯炯。
“阮管家請免禮,”柳貴妃的語速很慢,笑容可掬的問道:“不知阮管家是哪裏人氏?”
見柳貴妃表現出親切友善的樣子,全然沒有傳聞中的傲慢驕貴,阮清微答道:“江南人,自幼父母雙亡,後投奔親戚,逃難時失散。”
柳貴妃露出悲傷惋惜之色,勸慰道:“你如此美麗可人,甚招本宮喜歡,身世卻這般凄慘。如今能成為太子府的管家,是福分,可要盡職盡責。”
阮清微道:“是。”
柳貴妃命令身後的宮女,道:“去取一串南洋明珠,送給阮管家。”
不僅态度很好,竟然還用‘送’字,而不是賞?
阮清微心中隐隐一笑,鄭重的婉拒道:“清微謝貴妃娘娘好意,身為太子府的管家,盡職盡責是本分。清微自入府第一日便立下多條規矩,其中一條便是太子府中所有人不得收取非太子殿下賞賜的任何財物。清微是立規矩之人,不能壞了規矩。”
柳貴妃贊賞道:“為人正直,忠厚簡樸,本宮更為喜歡。”
阮清微以笑容致謝,巋然而立,落落大方,心道:若非是知曉柳貴妃的真面目,任誰見到她精心修飾的言行舉止,都會以為她溫和無害,平易近人。
皇上突如其來的問了一句:“昨晚刺客一事查的如何?”
他紋絲不動,話語冷冰冰的,如同冰天雪地裏的雹子,不輕不重鋪天蓋地的落下,卻有着摧毀一切的力量,那力量霸道而殘酷。
慕徑偲正色的道:“回父皇,珺瑤公主已審出刺客的主謀,她想親自禀報。”
皇上道:“傳珺瑤公主進宮見朕。”
“是。”慕徑偲退下。
阮清微也跟着退下,她剛轉身,便聽到柳貴妃道:“阮管家請留步。”
聞言,阮清微駐步。
柳貴妃和藹的道:“今日天氣晴朗,你能陪着本宮逛逛禦花園?”
啊?!
公然的拉攏關系?還是計劃借機尋事?
慕徑偲和阮清微對視了一眼,将視線收回時,阮清微答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