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冥婚(四)

将紅線綁在桃枝上後,張萍把桃枝悄悄放在不顯眼的位置,心想:就算這一步成了,最後的結果也說不一定,還是先等一等,看看事情有沒有什麽變化再說。

金盞靠在賓館房間的沙發上,拿詹小葉的平板在網上圖書館裏查閱機械方面的書籍,眼睛總忍不住瞥向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天已經黑透了,詹小葉在外面待了一整天,和那個聞初一起。她不是沒有叫他,只是和往常不同,往常就算他拒絕,她也會想盡辦法把他弄出去,而這一次,她聽到他說不去,立刻就不想再做努力,而是滿不在意地說要去找聞初。他不過沉默了片刻,她居然就真的扔下他出門去,好巧不巧,一出門就遇到了聞初,兩人當即有說有笑地走了。

這個聞初他是知道的,做鬼差前,他是崔判官的助理,人長得周正,又一向平易近人,時常還會說些好聽暖人的話,女鬼緣一直不錯。詹小葉在自己身邊待了這麽久,向來抱怨他冰冷無情,現在遇到聞初,恐怕就像是在長久的寒冬裏見着了一簇篝火,任誰都會撲上去吧?

想到這兒,金盞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忽然,門外傳來詹小葉愉悅的哼唱聲。

詹小葉刷卡推門而進,見金盞眉宇間似乎有不悅之色,她卻不意外的樣子,反而偷偷一笑,又立即掩飾過去。

“不是去逛了嗎,怎麽空手回來了?”金盞冷冷問道。

“我雖然兩手空空,卻是收獲滿滿。”

“是嗎?什麽收獲?”

“其實也沒什麽。講故事麽,某人也會,就是講得實在難聽,算不上享受。陪我吃東西麽,某人也會,可是對着那張冷冰冰的臉啊,我就一點食欲也沒啦。啊,還有逛街買衣服,某人也是有經驗的,什麽經驗呢?可移動的搬貨機呀。”

詹小葉的話讓金盞眉頭一跳一跳的,臉色比方才還要難看一些。

“聞初就不同啦,”詹小葉把金盞的情緒變化看在眼裏,心裏偷笑,嘴上繼續刺激他,“他講的故事是有感情的。他說話的聲音那麽溫柔,對我還很細心呢,過馬路的時候,他都會牽我的手,如果我聽故事聽得流淚了,他就會輕輕地幫我把臉上的淚水擦掉……”說着,她語速慢下來,故意停住,看金盞的反應。

金盞的臉色已經黑沉下來了,聲音比方才更冷,“那要不要我介紹你做他的助理?”

“好啊!”

詹小葉剛說出這兩個字,金盞眼中金光猛地一凜,瞪得她聲音一下子就低下去了,“反……正你也不是很需要我嘛。”

“那麽過去之前,先把救命之恩還了吧。”金盞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向她靠近。

“怎、怎麽還?”詹小葉裝作害怕的樣子往後退,一直退到牆角。金盞順勢将雙臂抵在牆上,将她圈住,雙眼盯着她,瞳孔中的金色像火焰般熊熊燃燒着。

Advertisement

“好好好,我還,我還還不行嗎?”詹小葉搖搖手可憐兮兮地求饒,忽然狡黠一笑,身子向前迎,嘴巴朝他湊過去。

知道她要幹什麽,金盞卻發現自己并不想讓開。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撩他,但是此刻,他卻像是中了什麽符咒,無法控制自己,腦子裏不斷閃現着她方才說的那些和聞初在一起的畫面,盡管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他還是莫名惱火,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

怎麽會這樣?他努力地想讓自己的神思恢複清明,但是眼睛卻不聽使喚,一直盯着她越湊越近的嘴巴。她的嘴唇很好看,上唇中間有小巧的唇珠,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睛。

“啊!”

驀地,他感到詹小葉渾身顫抖了一下,随之而來是她一聲輕呼。他馬上睜眼,只見她緊皺着眉頭,面露痛楚迷惘之色,一只手輕撫前額,頭跟着搖了搖,眼神很亂。

“小葉,你怎麽了?”他不由得跟着皺眉。

“我……我……”詹小葉茫然地重複着我字,金盞只看到她在虛空中上下左右地看着,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紅色,鋪天蓋地的紅色,夜幕的濃黑也被染紅了,地上開滿了紅色彼岸花。花叢間立着柱子,柱子上綁着大紅和純黑的綢子。哦,原來是條長廊。長廊盡頭有一個房間,關閉着的房門上貼着大紅色的喜字。綢帶随風搖曳着,風中有曲調詭異的吟唱聲。那門忽然開了,房間裏也是一片紅色,紅燭燃燃,光影搖曳。房間中央站着一個人,卻是穿着一身黑色長袍,只有腰帶是大紅色的……

詹小葉竭盡全力想看清楚那個人的臉,眼前的一切卻陡然間越來越模糊。她大約記得那腰帶上的花紋,和金盞勾魂容器蓋子上的花紋一樣。金盞說過,那是鬼差的标記。

鬼差?那不就是……

“小葉,小葉?”她聽見金盞叫她的聲音,頓時清醒過來,再看四周,方才的景象蕩然無存。

“你到底怎麽了?”金盞眉頭都快皺成一個川字了。

“沒……沒什麽,”詹小葉說着,臉上紅了一片。又不是沒有吻過金盞,這次她怎麽這麽不淡定?居然跌入自己和金盞成親的幻象之中。想想不對勁,她的心不安地亂跳一拍。這一定是上天的某種警示。金盞所愛非她,她能得到的最好結局,也只能是一場幻象。

金盞還想說什麽,被詹小葉打斷,“我好累,想洗洗澡睡覺了。你可不許偷看。”

其實詹小葉并不累,但是很奇怪,洗完澡躺到床上,她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夢裏,方才幻象裏的場景再次出現。不過這一次,她看到的是她自己。她正坐在梳妝臺前,一個臉色慘白的女鬼化妝師正在為她打扮。看樣子這是一場中式婚禮,梳妝臺很複古,臺面上的化妝品也都是古時候的胭脂水粉。鳳冠霞帔挂在一邊的架子上,一整套都是黑色的,連蓋頭也是黑色的。

化妝過程細致而冗長,光是描眉幾乎就把詹小葉的耐心消磨光了。但是這個夢像是沒有盡頭一般,她的大腦發出醒來的指令,她的心卻無比雀躍着,享受着夢中的一切……

金盞看了看窗外正在褪去的夕陽,微微蹙眉,運動靈氣,将手覆在詹小葉眉心。她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上次她這般嗜睡還是幾個月之前的事,因為靈力不暢,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嗯?她在做夢?得到靈力的感應,金盞看到了詹小葉的夢境。她坐在梳妝臺前,一只女鬼拿着梳子,正在為她梳頭盤髻。

夢中,她的快樂幸福源源不斷地通過靈力傳到他心裏,金盞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想做新娘了啊。彼岸花,黃泉路,黑色嫁衣,這是陰間的婚禮。

她想嫁給他。

金盞收回靈力,懸在她眉心的手落下來,順勢輕輕在她臉頰摩挲了一下。

“睡吧。”他柔聲說道。這是她的心願,而他注定無法和她一起完成。這個長長的夢,就當是願望實現了吧。

“等你夢到成親,我就會到夢裏去,就算是夢,也可以有幾分真。是我對不起你,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連等了兩天,張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等到期盼中的結果。潇潇的心情越來越糟,每天不停地流淚,靈魂也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

“潇潇,你怎麽一閃一閃的?”她擔憂地問道。

“媽,我的能量快消耗完了。”

“這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要趕快投胎轉世,要不然就會灰飛煙滅,永遠消失。”

“那不就是又要離開爸爸媽媽了?”張萍驚慌地一把拽住女兒,瞪着她半晌,眼淚湧上來。只聽她重重一聲嘆息,松開手,“媽媽不能讓你灰飛煙滅,媽媽不能害了你!潇潇,你……你走吧!”

“我走不了。”潇潇嗚咽道,“有執念的鬼魂不能輪回……”

張萍頓時心急如焚,一時間方寸大亂。潇潇的執念是聞初,可是靈婆的辦法沒用啊!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連再去求靈婆幫忙的錢也沒有了。怎麽辦?怎麽辦!

忽然,她想到什麽,脫口就問,“潇潇,會不會是你能量不足,靈婆的辦法才會失效?”

潇潇被問愣了,一陣抽噎。

“走!不管怎麽樣我也要再試試!”話音未落,張萍人已經到房間取出綁着紅線的桃枝,沖下樓去。

聽完張萍的敘述,靈婆細細查看桃枝和紅線,都沒發現問題。她取出一張符紙,剪下一段紅線和一截桃枝,一起點燃,然後對着火焰念念有詞。

驀地,她停下來,指着火焰對張萍說道:“你綁錯頭發了。”

張萍朝火焰看去,居然看到一張模糊的女人臉。這個女人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絞盡腦汁回想了片刻,忽然狠狠拍了自己的頭一下。這不就是那天在公園被她撞到的那個姑娘嗎?看這姑娘一頭長發,和潇潇頭發的長度差不了多少。難道……

張萍甩甩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撲通一聲跪下來,哀求道:“求您再幫幫我吧!”

靈婆為難地咋舌,“不是我不幫你,但是方法太殘忍了,要害人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加班狗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