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經過水匪這段波折之後,他們接下來的行程一帆風順。

因着在通州碼頭補充船上物資,需要暫時停靠半天,因此姚青很是痛快的答應了表姐邀她出門逛街的提議,畢竟在船上待久了,踩不到陸地總是難受的。

沈奕自告奮勇的做了兩人的護花使者,帶着兩個家将一同下了船。

通州不愧是運河旁的知名城市,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到處可見各色官船與商船,忙碌極了。

幾人避開匆忙行走的人群,雇了輛馬車去往城裏。

城裏和碼頭一樣的熱鬧,酒家商鋪林立,沈蕾帶着小表妹就去往賣胭脂水粉和金銀首飾的街道,差點被琳琅盲目的商品晃花了眼。

平日裏性情再穩重,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看到諸多心頭好,沈蕾左右為難,哪個都想要,哪個都喜歡,卻不好随意亂買。

侯府裏,老夫人掌管中饋,她一心寵愛二房,對四房并不怎麽重視,若非一家人在西北時折騰了些小生意,單靠俸祿和侯府的月例可活不滋潤。

姚青看着自家表姐滿臉猶豫的模樣,略有些心疼,也就是她現在不方便做什麽,不然早就拿着銀票任人買買買了。

沈奕說是要給兩人做護花使者,但逛到一半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心神,這會兒帶着小厮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只剩姐妹兩人站在胭脂店中選東西。

“哪兒來的鄉巴佬,買不起就讓開,在這裏挑挑揀揀的也不嫌礙事。”

姚青正給自家表姐參謀胭脂種類的選擇,誰知道後面突然冒出一個尖細的女聲,語氣蠻橫刻薄,話裏話外盡是鄙夷不屑。

說實話,姚青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說她們,沈蕾同樣怔住,顯然兩人都很意外。

轉過身,她們這才看到說話的女孩子,衣裳首飾确實夠富貴,但滿眼的黃金寶石美玉,像是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穿戴到了身上,看得人眼花。

這人如此失禮,沈蕾卻懶得計較,畢竟是外面,貿然招惹是非不好收場,她行-事素來有分寸,遠不到為了一時之氣就同人起糾紛的地步。

她放下手中的胭脂盒,帶着小表妹往旁邊移了移,選擇了息事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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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青雖不快,卻也随了表姐心意,不同人計較,那人見她們避開,輕哼一聲,同掌櫃道,“新出的胭脂全都幫我包起來,每樣要三份,包好了送去城西孟府。”

身邊多了個不讨喜的人,沈蕾就想早些買完帶着表妹離開,誰知道門口沈奕那興高采烈的大嗓門突然響起,“姐姐,表妹,你們看我遇到了誰?”

他身邊跟着兩個姿容氣度出類拔萃的少年,快步跑過來,笑得牙不見眼,“沒想到這麽巧,會遇到大哥和淵哥,我就帶他們過來啦。”

那兩人不是沈惟铮和唐淵是誰?

沈蕾也是驚喜,唐淵自小同沈惟铮一起長大,來往侯府的次數挺多,和四房兩個孩子關系也不錯,這會兒時隔多年再次遇到,當真算得上是一場驚喜。

姚青看着兩個突然出現且吸引了大一票視線的少年,有些牙疼,沈惟铮照舊高冷寡言,唐淵則搖着他那把金邊折扇賣弄風騷,兩人一冷一熱,一靜一動,很是相得益彰。

“堂-妹,好久不見啊。”唐淵笑眯眯道,“好不容易回京,想要好東西還是回京裏去買比較好,通州這小地方能有什麽好貨色。”

他看着兩人手邊選好的胭脂,用扇子撥了撥,有些嫌棄,“就這種胭脂,用了也是傷臉,我那裏有前陣子娘娘賞下來的,等回京了送你們,這些就算了。”

從自家長輩那邊論,唐淵同宣平侯府是有親的,所以即便血緣關系比較遠,為了以示親近,他自小就是叫沈蕾他們堂-妹的。

他這番話一出口,倒讓剛才那個女孩子氣得紅了臉,但礙于有兩個俊俏公子在旁邊,只得恨恨的跺了下腳,吃了這個悶虧,不過,人卻是舍不得離開,眼珠子黏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沈惟铮身上,一刻不移。

姚青作為最沒存在感的那個人,只看着唐淵促狹,她太清楚這人的脾氣了,反正他興風作浪的時候她見得多了,再怎麽都不足為奇。

然而,這份篤定下一刻就被對方活生生打臉。

因為,唐淵朝她開口了,“這就是咱們家裏新來的小表妹?看起來好乖啊。”

他居高臨下,笑眯眯的摸着姚青的頭,像是誘哄小可憐一樣,滿臉憐愛的道,“小表妹這也太瘦了,模樣看着讓人心疼,等回京了淵哥哥送你好東西,保證你以後長得又高又壯。”

姚青面無表情感受着落在腦袋上的手,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調-戲她就算了,還又高又壯?虧他想得出來。

于是,她默默的看了唐淵一眼,啪一下拍開了這人的手,用力得空氣中都是那聲脆響餘音。

唐淵摸着被拍紅的手背,神情委屈,“小表妹對我好兇啊,難道你不喜歡我這個哥哥?”

沈蕾在一旁看得好笑,“表妹認識你是誰?還哥哥,真是大言不慚,表妹性子腼腆,你別招她。”

“真是小氣,一個表妹都舍不得。”唐淵氣哼哼的,“等着看,小表妹以後準跟我關系最好!”

沒可能,這個絕對沒可能,姚青敢拍着胸口證明,畢竟上輩子都擺在那裏了。

她是喜歡看唐淵折騰人,但絕對不包括折騰自己。

幾人一邊往外走,一邊三言兩句的說着閑話,比起沈奕和唐淵的活躍,沈惟铮就沉默多了,忠誠的護衛一樣守在幾人身邊,除非被特意問到,才應上一兩聲,否則全程無話。

姚青有注意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股隐隐的探尋感,和上次見面時截然不同。

不過,她這會兒已經顧不上沈惟铮了,因為唐淵這個麻煩精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要扯上她,一路上嘴巴就沒停過。

“表妹喜不喜歡這個?喜歡我送你啊。”

“什麽?不喜歡?不喜歡那就算了,我們再看其他的。”

“這個也不中意?唉,小表妹真是好挑剔好難讨好啊!”

“你真的覺得這個簪子不漂亮?但我覺得很适合你哎,不要真是太可惜了。”

……

姚青對唐淵的青睐當真是不勝其擾,上輩子雖說他也喜歡作弄她,但遠遠沒有現在這麽喪心病狂!

難道她的重生還附帶有這等奇怪效果?

她一句接一句的“不要”、“不喜歡”、“拒絕”說下來,嘴巴都幹得要命,但看唐淵,似乎還有無限精力能再來一遭。

最後,她實在是苦不堪言,在表姐笑吟吟的模樣中舉手投降,“表姐,我還是先回船上去吧,你們繼續逛,不用管我。”

沈蕾也是覺得表妹性子太穩了,穩得不像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想着她家裏那攤子事,不願她小小年紀就如此老成,因此樂得見唐淵同她玩鬧,畢竟,唐淵向來最擅長哄姑娘,讓他逗逗表妹也好。

不過,過猶不及,如今見表妹實在煩惱,她出聲制止了唐淵,對姚青道,“難得咱們一起出門,多逛一會兒,就當是陪表姐了,不然你若是離開,只剩我一個陪着他們三個,形單影只的多沒意思。”

看着表姐眼中的期待,姚青猶豫了下,決定還是縱着她好了。

其實只要唐淵不來煩她,逛再久她都無所謂。

于是,接下來的路程裏,她只恨不得離唐淵十萬八丈遠,他多同她說一句話,她就苦了臉,從身到心寫滿了對這位不請自來的自來熟所謂表哥的抗拒。

唐淵樂得直笑,扇子也不玩了,仗着身高腿長時不時呼嚕一把姚青的頭,“小表妹真逗,笑死我了。”

銀樓二樓的雅間裏,他笑着湊到姚青面前,佯裝苦惱,“小表妹,我跟你說啊,我這個人吧,人家越是讨厭我,我就越喜歡往人身邊湊,什麽時候你不讨厭我了,我就不來煩你了,所以,你要不要選擇喜歡我?”

姚青面無表情瞪他一眼,幹脆利落的道,“做夢。”

她是真覺得唐淵無聊,偏偏他自己自得其樂,玩得樂在其中,旁邊沈蕾同沈奕也樂得看好戲。

沈奕同唐淵可謂是臭味相投,兩人湊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在作弄調侃姚青這方面更是心有靈犀。

看着原本發誓要好好寵他長大的熊孩子表哥,姚青想想,決定暫時還是把他加進需要教訓的黑名單吧,至于寵人,等以後收拾大了也不遲。

她這廂拿定了主意,那邊沈奕突然打了個寒顫,目露疑惑,“我怎麽突然覺得有點冷?”

“錯覺,想多了。”唐淵搖扇子,繼續湊過去嘀嘀咕咕,姚青聽話音就知道這人在打聽她那點事,八卦得像個女人。

算了,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這毛病,繼續習慣着吧,反正挺多時候還挺好用的。

唐淵要給家裏姐妹們挑禮物,沈奕同沈蕾也去湊熱鬧,雅間裏一時間只剩下兩人,徹底安靜下來。

姚青給表姐和自己添了半杯茶,擡頭見對面沈惟铮的杯子空了,猶豫了下,還是給滿上了,到底禮節所在,若是太過特殊,說不定這人還以為她在招他注意,畢竟京裏的姑娘們大概用多了這種蓄意搏他關注的手段。

“多謝表妹。”剛斟完茶,沈惟铮就清清淡淡的謝了她一句。

“大公子客氣。”姚青叫着她的稱呼,低頭夾了塊茶點吃了。

注意到那依舊若有似無的落在身上的視線,姚青終于确定,沈惟铮今天很奇怪。

他盯她像是盯犯人,雖然沒有太過明目張膽,但作為多年夫妻,她知他甚深,這人确實對自己心有盤算。

她再不想去猜他心思,因此擡頭看着沈惟铮直接道,“大公子有事?”

像是訝異于她的直接坦蕩,沈惟铮愣了下,但很快恢複如常,略微想了想便問道,“表妹在京城裏,是否有舊識?”

“沒有。”姚青回答得很快,語氣平靜神色自然,“我自小在江州長大,除了姨母一家,并不認識任何人,也未曾同人打過交道。”

她說的是實話,畢竟上輩子的事,和這輩子幹系不大。

沈惟铮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揣摩評估她說的是否是真話,姚青耐着性子被他看被他觀察,心裏卻隐隐有些不耐煩。

他總是喜歡這麽看她,似乎從她嘴裏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要被認真評估斟酌,好似她是個喜歡信口開河的人,心裏充滿了不能與人道的心機與算計,所以才要他明英侯大人如此戒備以待。

曾經她忍了一次又一次,那時候她多想說,既然覺得她心機深沉喜好算計,何必來求親招惹她,反正她也從未想過要嫁他。

就算落水有了肌膚之親,但事急從權,那時候他們又不是沒了退路,雖然她日後姻緣可能會坎坷一些,但未必不會遇到更好的人。

可到底最後兩人走到一起,成了對彼此都不如意的夫妻,想想也是憋屈。

姚青心裏不痛快,對着沈惟铮時那點不虞也不再收斂,因此她直接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大公子,我不是你的犯人。”

她語氣稍稍有些重,沈惟铮看着小姑娘眼裏隐隐的怒火,這才明白自己行-事有些太想當然了。

他只顧着自己的事,卻沒想過這小表妹不是他的屬下,也不是他的敵人,用之前那種态度待她,确實有些過分。

四叔讓他照顧人的話猶在耳邊,他卻惹了小姑娘生氣,總歸是不大好的。

因此,他神色平靜的認了錯,“抱歉,晚晚表妹,我并非有意。”

姚青不喜歡沈惟铮那樣稱呼她,因此只平靜道,“大公子以後注意些就好了,還有,我不喜歡外人叫我的乳名。”

這下子沈惟铮是真确定這剛認識的小表妹脾氣怪異了,按理說,日後她要在侯府生活,應當是同他打好關系的,就算不蓄意親近,按着兩人之間的親戚關系,面上也要做的好看些。

但從初見起,這小姑娘就擺明了不待見他,且不在乎被他看出來,這會兒說了三兩句話,更是句句帶刺,似乎完全不怕被自己厭惡。

他自問自己沒做什麽招她讨厭的事,除了之前有些失禮之外,其他全無冒犯之處,陡然間被這樣毫不客氣的針對,他雖然不會計較,但也不是沒脾氣的人,因此臉色也冷了下來。

同臉色相對應的,是同樣冷漠的聲音,“表妹放心,以後不會了。”

姚青對沈惟铮的不喜接受良好,畢竟她最習慣的就是他這副冷臉,如果說之前她還想過日後同這人好好相處,但如今坐在他對面,發現自己看着他心裏就很容易來氣之後,她覺得,自己有關于未來的計劃可以全部推翻了。

重生這件事對她終歸是有影響的,十二歲身體裏的她,就像找回了曾經年少時失去的任性,很有些我行我素的味道。

當然,僅僅只針對沈惟铮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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