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用過飯食後,聞程挂念妻子, 毫不心虛的抛下朋友對人獻媚去了。

林呈在客房中梳洗換衣, 等看到鏡子裏煥然一新越發顯得英姿出衆的自己,這才心滿意足的出了門。

姚青正坐在飛水亭中吃新鮮剝好的蓮子, 遠遠的就見林呈一路走了過來, 注意到她看過去的視線, 笑着打了聲招呼,“姚姑娘,沒想到你在這裏。”

“這邊涼快,就出來散個心。”姚青起身簡單福了一禮,讓丫頭擺上冰好的西瓜汁, “林公子若是不嫌棄, 也可在這邊坐一會兒。”

林呈當然不嫌棄,倒不如說他就是沖着人來的,因此很是痛快的應下邀約, 在亭中坐下。

飛水亭周圍有竹林和環繞而過的溪流, 比外面的悶熱不知要舒适上多少, 平日裏姚青和表姐多在這邊休憩, 因此亭中零零碎碎擺了不少消遣的小玩意兒。

“這是姚姑娘的字?”林呈手邊剛被丫頭收起來的一疊紙張上隐約可見筋骨秀麗的字形,他見獵心喜,不免多嘴了一句。

姚青注意到那些字,遲疑了下還是點了頭,“平日裏無事打發時間而已。”

得到承認後,林呈興趣好似更大了些, “恕我冒昧,姚姑娘的字實在不錯,不知我能否品鑒一下?”

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姚青并非小氣之人,随口答應了下來。

林呈拿到字後,看得又慢又仔細,好似那真是什麽絕世好字,倒讓姚青有細微的不自在。

越看林呈臉上笑容越深,擡起頭來時已是滿眼贊嘆,“內有筋骨,神韻內秀,姚姑娘的字确實非同一般,見之着實讓人愛不釋手。”

姚青覺得林呈吹捧太過,她的字練了多年,若說好可能确實有那麽幾分出色,但這麽直白赤-裸的誇獎,總歸還是讓人不大習慣的。

“林公子過譽了。”

林呈倒不覺得自己奉承太過,就算不提字的主人,單說這筆字,确實是他見過的女子裏少有的出色,甚至堪可與書法出衆的男子一比,若加上他心裏那幾分旖旎心思,看在眼裏确實是上上之選。

他看着這抄寫得精細認真的佛經,很想求她給自己寫幾個字,但也知道這要求唐突,甚至某種程度來說,她的筆墨是不宜送給他這樣的外男的,即便他算得上是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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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花期談婚論嫁的姑娘,行-事總要多注意一些,而且,他也不覺得她會願意送他親手寫的字。

林呈有些遺憾的又多看了那字幾眼,果然,即便他如此喜愛,向來善解人意的她也未開口提起贈字之事。

不過,以此為開篇,接下來兩人聊得倒還算不錯,雖然這其中林呈蓄意遷就的成分較多,但難得見上一面,能相談甚歡已經足夠慰藉。

海棠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自家姑娘身旁,看着這位林世子言笑晏晏的臉,手指不自覺的顫了一下,夫人上次同她說的她句句都記在心裏,姑娘年紀越大,該忌諱的比從前更多,尤其是如今正值婚嫁的關鍵時刻。

雖說林世子不錯,但很可惜,四爺和夫人不會同意的,且姑娘對這位也無意,再加上對方如今越來越明顯的心思,回去是時候提醒下遲鈍的姑娘了。

想到姑娘,海棠視線落在自家主子身上,比起林世子眼中就快溢出來的情意,自家姑娘遲鈍得可謂是全然未察覺那丁點兒暧昧心思,雙眼再清明不過。

看到這樣的主子,海棠有些心累,她覺得夫人說得對,若靠姑娘自己,這婚事大抵是完全沒希望的,說是不讨厭嫁人,一切都由姨父姨母做主,可四爺和夫人從前暗地裏創造了那麽多機會讓姑娘去相看了解年輕公子們,結果姑娘人是看到了,卻半點兒沒往心裏去,跟看那些姑娘們也差不多,該誇就誇,該贊就贊,穩重成熟得跟個長輩似的,卻從不見情窦初開模樣。

海棠覺得,她當真是想不出來自家姑娘會喜歡上什麽樣的姑爺,恐怕夫人心裏為此也愁得慌。

這日姚青同林呈也算是相談甚歡,恰逢戍衛營休沐,聞程就選擇了呆在莊子上陪妻子,林呈在這裏多呆了半日後就去了自家莊子,相約有空了一起相聚。

沈蕾注意着表妹和林呈之間的互動,見晚晚還是那副對情愛完全不開竅的模樣,一時滿意又不免擔憂,只是這番慈母心腸卻是不好對表妹說了,省得反而點醒她導致節外生枝。

倒是兩天後姚青要回京時,林呈也說有事要回去,兩人順路,他正好可以做個護衛一同回京。

對此聞程很是贊同,拍了好友肩膀就感謝他的心意,沈蕾猶豫了下,也選擇了答應,若是抗拒太過,反而此地無銀三百兩。

将表妹拉到一旁細細叮囑後,沈蕾才依依不舍的送別了姚青,自從她懷-孕後,和她待得最久最親近的人正是表妹,或許是這陣子心緒多愁善感的關系,不過是要小小分別幾日,她居然就不舍得很,看得自家丈夫都有幾分吃味了。

姚青告別表姐,同林呈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林呈說是護衛,果真就一路騎馬跟在馬車旁邊,做足了守衛姿态。

天氣熱得很,姚青不想給人添麻煩,接連勸了幾次,然而林呈态度堅定,始終不應,最後她只能舍了兩壇準備送給姨父的好酒,算是答謝。

烈日高懸,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到了城門,姚青不欲再同林呈一起,所以直言告別,“城門到了,多謝林世子一路相送,我們就此告辭,日後有機會再見。”

隔着馬車簾幕,看不到人,只能聽到少女溫柔清爽如涓-涓泉流的嗓音,林呈壓下心中不舍與遺憾,同人道別。

城門下,正巧一輛華貴馬車緩緩駛出,侯府的車夫同林呈往旁邊讓了讓,錯身而過時,姚青看到馬車上面八皇子府的徽記,不免挑了下眉。

馬車緩緩駛過後,兩路人馬分道揚镳,各自入城。

遠處馬車中,一身淺綠月華裙的美豔女子撐着額頭懶洋洋開口,“剛才那輛馬車裏的人是宣平侯府那個?”

玲珑對自家姑娘的心思再了解不過,雖然不清楚為何她看不順眼人家府裏一個甚少打交道的遠房表姑娘,但還是老實道,“确實是姚姑娘的馬車。”因着自家主子的關系,玲珑對那位表姑娘也還算了解,至少那輛她出門常坐的馬車是熟悉的。

楊婉撫了撫鬓間的珍珠發簪,白-嫩手指與豔紅指甲相互映襯着越發好看,她嘴角勾起,似想起什麽喟嘆道,“說起來大公子出京也有兩年了,這姚姑娘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時間過得倒是挺快。”

不明白姑娘為何提起這個,玲珑也不敢擅自接話,自從入了八皇子府後,姑娘的脾氣時好時壞,好起來時賞賜恩寵多得駭人,壞起來時打死個丫頭眼也不眨,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早就如驚弓之鳥,絕不敢自作聰明。

見丫頭不接話,楊婉也沒生氣,只是嬌笑着道,“說來我同姚姑娘還有幾面之緣,正巧咱們家裏也有到了年紀的公子,跟府裏傳句話,就說姚姑娘人美品行佳,進門後必是個好媳婦,不妨讓人上門去求娶,也算是一樁好姻緣了。”

玲珑領了吩咐,很快安排下去,眼見着自家主子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臉上沒了之前被王妃當面訓-誡的郁氣,她心裏悄悄松了口氣,不論如何,姑娘心情好是最好的。

不過,若是姑娘繼續仗着八皇子的寵愛同王妃這麽對着幹,舊事重演的機會多得是,她們這些身邊人依舊要活得膽戰心驚,一時間,輕松過後,玲珑又再度擔憂起了前路。

若是可以,她當真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只是王妃那裏也多變數……心裏嘆口氣,玲珑覺得自己還是再想想吧。

***

姚青回了侯府之後,在側門處見到了專門出來接她的姨母。

林氏見到人就趕忙過來牽了手,她一疊聲的問了許多關懷話,姚青乖巧的一一回答了,順便将表姐的情況也說了一遍,換來林氏滿臉感嘆。

“若是沒有晚晚,你表姐也不知要讓我多操多少心,你說你,比蕾兒小幾歲,和你表哥一般年紀,卻從來只有讓我省心的份兒,姨母當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了。”

“姨母和我說這些見外話做什麽?難不成心裏不當我是一家人?”姚青佯裝不快,開口撒嬌。

“好好好,是姨母的錯,和我的晚晚說這些不着調的話,走,咱們趕緊回去歇歇,你一路入京,這會兒恐怕又熱又累,姨母可不敢讓我的晚晚再受委屈了。”

姚青梳洗換衣歇過之後,帶着丫頭去了花廳見姨母,這次她臨時回京,也是林氏說有事同她商量,她這才舍得丢下表姐回來,不然只怕還會在莊子上呆着。

林氏将一幹丫頭遣退,倒了杯解暑的涼茶放到姚青面前,笑着道,“我聽海棠提了一句,說是永安伯府那位林世子送你回來的?”

姚青點頭,“在表姐那裏遇到,說是也要回京,就順路一起了。”

林氏點了點頭,面上顯露兩分猶豫之色,似是在揣摩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她還未思量出結果,就對上了外甥女清澈明淨的眼神,心頭一動,突然就沒了猶豫,選擇了直言,“晚晚,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了,姨母這兩年一直在考慮你的婚事,這你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聽出姨母的話音,姚青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可能不嫁人,在考慮要嫁什麽人時,她心裏早就有了主意,正如她同表姐所說,一定要一樁兩-情-相-悅的婚姻,也正因為如此,在她的婚事上,姨父姨母顧慮更多。

姚青不介意自己晚嫁甚至低嫁,只要符合她所想,她願意擔負風險。

林氏拍了拍姚青的手,嘆了口氣,“姨母跟你說實話,我是不舍得你嫁太遠的,選的人家肯定是在京中,但京裏你也知道,高門大戶多,可能門第上不會太好,不過在選夫婿選人家上,我同你姨父是一定要選一個品性端正家風清正的人家的。”

“我知道姨母是想就近照拂我。”姚青很理解兩位長輩的心思,畢竟,無論前世今生,這些親人都一心護着她,上輩子姨母願意沈惟铮,未必沒有這層考慮,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沒有事情能全然順心如意。

林氏滿臉欣慰,“你能理解姨母的心意就好。”

“晚晚,姨母問你一件事,你別嫌唐突也別害羞,”林氏放柔了聲音溫聲道,“咱們母女倆說話,你盡管實話實話就好。”

“姨母放心。”姚青道,“我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傻孩子,哪有那麽嚴重。”林氏搖頭失笑,“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姨母只是想問你,你對永安伯府那位林世子,是否有意?”

這話一出,姚青滿面意外與驚訝,她完全沒想到自家姨母想問的是這個,“姨母怎麽會如此想?”

看外甥女表現,林氏突然覺得自己問的這句話有些多餘,但既然問了,直接借機挑明也好,“晚晚,可能你沒注意,但那位林世子确實對你有意,這件事你表姐也知道,你和林世子認識也有兩年,他人确實也不錯,所以這話姨母确實得問問你,你對他,果真無男女之意?”

姚青早就被她和林呈扯在一起這件事給炸蒙了,等聽到姨母這樣問,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給出了回答,“不可能有的!”

她的态度與語言太過斬釘截鐵,倒是吓了林氏一跳,之後又有些好笑,不過是兩句問話,這孩子就跟被扯了尾巴的貓兒似的跳腳,也是有趣。

“既然無意那咱們就不提了。”林氏道,“雖然人不錯,但家裏門第高後院又麻煩,就算你今日告訴我說你對他有意,姨母也是不會同意的。”

“我真的沒有!”姚青少見的羞窘交加,林呈在她看來就是純粹的好友,突然被扯進她的婚事和男女之情,只讓人莫名尴尬。

林氏見外甥女少見的犯了急脾氣,趕忙出言安撫一番,等人情緒平穩下來才繼續道,“雖然你對他無意,但那位林世子不然,為了避嫌,你成親前暫且同他遠一些吧,他家裏長輩難纏,姨母擔心橫生枝節影響你名聲和婚事,到時候反而得不償失。”

“我明白的。”不用林氏提醒,姚青也已經打定主意要和人保持距離了,別說她同林呈之間沒什麽,就是萬一他真如姨母所說,她也絕不可能有半分意動。

畢竟,這事情無論怎麽想,都太尴尬了。

為了趕快揭過林呈這一茬,林氏迅速切入今日的目的,轉移話題道,“晚晚,你現在有心儀之人嗎?”

姚青喝了口涼茶壓下臉上熱意,“沒有。”

“沒有就好。”林氏松了口氣,“沒有的話,姨母接下來的話就能說了,我同你姨父為你相看了一個年輕人,他是你姨父禮部同僚的嫡次子,書香世家,家風清正,本人聰敏有才,品行端方,是個不錯的人選,你若是願意,抽空見上一面,相看相看。”

聽到這話,姚青心口跳了下,姨母态度認真鄭重,顯然很看重姨父這位同僚之子,對比之前對林呈的态度,她有種感覺,若無意外的話,姨父姨母都是很中意這人的。

沉默許久之後,姚青終于緩緩開口道,“我聽姨母的。”

她聲音有些幹澀,還有些飄忽,這句話說出來後,一時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如釋重負,只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她的命運越來越不一樣了。

得了肯定回複的林氏肉-眼可見的心情好了許多,大抵她是真滿意自己同丈夫選中的人,只溫聲笑道,“你姨父同僚家姓謝,他的嫡次子名叫謝真,之前在外游學過兩年,去年才回京,雖說現在只有秀才功名在身,但明年若下場,舉人進士不在話下……”

姨母一番話姚青最後聽進耳裏的只有“謝真”二字,若她本來還有幾分遲疑擔憂,這會兒心思就轉到了別處。

雖然有些意外與久遠,但謝真這個名字她确實是知道的,上輩子,到了年紀姨母替她相看婚事時,提過的那人正是謝真。

一時間,姚青都不免感嘆這奇妙的緣分,誰能想到這輩子姨父姨母還會看中這個人呢。

她同曾經的謝真應當是有幾面之緣的,在意外嫁給沈惟铮之前見過兩面,只是還未有什麽結果,就出了落水被救之事,之後沈惟铮求親她許嫁,兩家的事也不了了之。

後來多年後偶爾有一次同姨母聊閑話,她感嘆謝家子天資不凡,言語間隐隐還有幾分兩家親事未成的遺憾,只不過說了兩句後覺得不妥,就打住了話茬從此不再提。

姚青對謝真這個人的印象僅止于此,或許是因為兩家曾有過議親的意思,她不止沒關注過謝真如何,隐隐還有幾分避諱,畢竟,她向來想得多,不想因為些許小事同沈惟铮起了嫌隙。

現在,這麽多年後,謝真這個年輕人兜兜轉轉又将走到她面前,姚青感慨之餘,對相看之事倒沒之前那麽抗拒了。

天色漸晚,侯府中姚青不辭勞苦的親自下廚給姨父姨母做了之前設計的荷香宴,連連獲贊。

京外官道上,馬蹄聲陣陣,一路長途跋涉終于到了帝京城門下的人勒住馬缰,在路口處停下。

天邊晚霞只剩餘光,晦暗天色中,沈惟铮看着熟悉的故地,缰繩一甩,直奔城門而去,“進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很努力_(:з」∠)_多給自己一個親親

月底了,求親們灌溉營養液

這是我吃面時突然想起來的

鬼知道我為什麽會想到這個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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