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自從答應了姨母同謝家相看之後,姚青就開始忙了起來, 當然, 忙碌的主要是林氏,她是被忙的那個。
挑選衣服首飾, 試用新脂粉, 和謝夫人定日子定地點, 每日裏風風火火,臉上帶笑,任誰一看都知道她心情甚好。
沈四爺拿着釣竿坐在臨水的亭中垂釣,看妻子在旁邊忙碌,笑着朝姚青遞了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手上魚竿動了動, 姚青趕忙拉起, 就見一條巴掌大的小魚垂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好不可憐,她把魚重新扔回湖裏,視線略過自家姨母, 好笑又無奈。
當年表姐嫁給聞程時姨母似乎都沒這麽緊張, 按說她該受寵若驚的, 只是上輩子已經有過一遭, 如今再來她自然是安之若素了。
最後,林氏同謝家商議過後,決定以明水寺求佛的名義相約見上一面,讓兩個孩子認識一下彼此。
于是,在初九那天,林氏帶着姚青出門去了明水寺, 若不是懷-孕身子重,沈蕾也想一起,好不容易能見到母親口中那個各方面都不錯的未來妹婿,由不得她不在意。
寺廟門口兩家人“碰巧”相遇,謝夫人熱情相邀,林氏順水推舟,兩位夫人帶着丫鬟婆子進了廟門,後面沈四爺同謝大人含笑走在一起,打眼一看就是關系不錯的兩家人,至于那位面容清俊溫文爾雅的謝公子,态度自然且沉靜,恭敬不失親和。
姚青走在姨母身側,并未随意張望,只安靜微笑着聽脾性爽朗的謝夫人說話,等進了內殿上過香往後殿走時,謝夫人對她的誇贊已經一句接着一句,且聽起來格外真摯。
林氏心情也好,雖然她自覺自家孩子十分不錯,但對外人的誇贊還是要推辭一下的,“小孩子家家的,當不得夫人如此誇贊,再說下去我們晚晚都要害羞了。”
“好就是好,我不過是說了兩句實話而已,不過年輕姑娘臉皮薄,确實受不住咱們這麽直白,”謝夫人笑道,“但你我也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哪能不清楚小姑娘的心思,長輩多哄兩句她們心裏且高興呢,就許晚輩對長輩甜言蜜語,還不許咱們多疼疼小輩了?”
“謝夫人知情識意,通情達理,我不及你。”林氏笑道,“不過說起疼愛小輩,咱們都是一樣的心思,我看謝家兩位公子也俱是才華出衆品性絕佳之輩,當是謝夫人教子有功。”
兩人彼此一番吹捧,氣氛愈加和諧,等到了後院禪房時,彼此關系似乎好到只差互相引為知己了。
沈四爺同謝大人去了別處賞景飲茶,禪房中謝夫人拉着姚青坐在自己身邊,笑語晏晏道,“我是喜愛-女孩兒的,只可惜家裏就兩個臭小子,若是日後家裏能有晚晚這麽一個招人疼愛的姑娘,我得疼到心坎兒上去。”
雖說彼此心知肚明今日來意,但謝夫人這話也太直白了,姚青不确定上輩子是不是如此情形,畢竟時間太過久遠,她早就記不太清了,但謝夫人這番熱情做派只見誠摯不見谄媚,并不顯得唐突。
她端莊持重,落落大方,偶爾接話或安靜羞澀一笑,愈發讓謝氏喜愛。
Advertisement
等兩杯茶過後,謝夫人開始把人往外攆,将兩個年輕人湊作堆,“我同你林姨坐在這裏喝喝茶,你們年輕人心思活潑,就不必在這裏陪我們了,出去轉轉看看風景,聽說寺裏桃子最近都熟了,你們願意的話就去湊個熱鬧,或者去蓮花池和後山轉轉都行。”
謝真領了母親吩咐,同兩位長輩告辭,同姚青一起出了禪房。
和不認識的人在一處并沒什麽,前提是這人不是相看對象,姚青心裏到底有點兒不自在,只安靜走在謝真身邊,不言不語,并沒有先開口的打算。
比起她的沉默,看起來沉靜溫雅的謝真反而顯得健談許多,“姚姑娘,夏日炎熱,我們就去蓮花池逛逛吧,那邊有個避風亭,坐在亭中即可賞景又可避暑,算是個還不錯的地方。”
雖說姚青心态上沒有那麽主動,但也并不消極,因此欣然領命,應了邀請,“好。”
***
姚青記憶中的謝真早就模糊不清,今日一見這個年輕人,才發覺他相當不錯。
不只是溫雅的氣質與清俊的容貌,最重要的是謝真身上有一種見之親和的氣息,讓人難生惡感,她努力回想,發現當年的他和現在并無太大區別。
這是一個和沈惟铮截然不同的年輕人,在姚青眼裏,兩個男人幾乎是截然相反的。
漫步在林間小道上,兩側是充滿佛香的殿宇與廊道,大概是擔心她無聊,謝真時不時會開口說上一些此間典故,年輕人清朗柔和的嗓音飄蕩在林間,莫名多了幾分溫馨。
姚青向來是投桃報李的,對方态度親和,她也欣然捧場,時不時參與其中,到最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總算不像之前那麽冷寂尴尬。
海棠拖着另個丫頭漸漸同自家姑娘拉開距離,說到底今日是姑娘的大日子,這位謝公子看樣子也是個不錯人物,她們這些礙眼的暫且別不識趣的打擾兩人了。
等到了避風亭時,這裏正巧無人,亭子下面是景色出衆的蓮花池,姚青同謝真進了亭子,丫頭們守在遠處,并未上前打擾。
亭中,氣氛尚好的兩人各自落座,彼此相對。
大概是面對面的距離太近,且對方眼神明亮,從容不迫直視她,姚青心裏多了一分拘束,“謝公子何故如此看我?”難道是她臉上不小心沾了什麽髒東西?
謝真頓了頓,随即微微一笑,“姚姑娘很好,是在下的問題。”
姚青疑惑不解,謝真笑意溫和,極為自然的開口,“姚姑娘令人見之忘俗。”
冷不防就聽到這麽一句誇獎人的話,姚青先是啞然後覺好笑,“我倒覺得謝公子同謝夫人脾性相似。”都是這麽直白的喜好誇人。
“家母十分欣賞姚姑娘的品貌,曾多次在家中提起,”謝真道,“家母那些話也并非虛言。”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前來相見。
“謝公子客氣了。”姚青直視着這個與她想象中極為不同的年輕人,眼神柔和,“謝夫人同謝公子脾性熱情坦率,也很令人神往。”
姚青并非說客套話,無論是謝夫人還是謝真身上都有一種她這種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那種只有在幸福家庭中生活的人才有的一種天真純稚之意。
對于她這樣的人來說,自然心向往之。
謝真愣了下,随即笑開,“姚姑娘也是個難得的坦誠之人。”之前就覺得了,現在不過是真真正正确認,他眼前的姑娘,确實和別個不同,他和母親的眼光沒出錯。
姚青覺得,認識謝家人之後,她就陷入了不停被誇然後互誇的怪圈之中,然而偏偏大家彼此誠意十足不見虛僞做作,也算是很有趣了。
“聽說姚姑娘喜歡制香,我在外游學時碰到尋到一本古籍,上面有殘缺香方,姚姑娘若是不嫌我唐突,我想将之贈予姑娘,閑時做個消遣。”謝真道,“不過古方殘缺,怕是有些遺憾。”
“謝公子客氣。”姚青猶豫了下,選擇了接受對方的心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能得姑娘喜歡就再好不過了。”謝真笑了笑,态度比剛才稍顯親近。
看着對方臉上的溫柔包容笑意,姚青神情恍惚了下,此刻她有一種,自己的人生真的在緩緩改變的感覺。
如果是眼前的謝真和謝家,那她日後的人生,一定會和從前有很大不同吧?
即便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或許有些沖動,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遵循自己的選擇走下去。
态度親近了那麽一點之後,兩人之間再談天說地就慢慢少了拘束與顧忌。
謝真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姑娘,眼中笑意深深,最初只是從父親和母親口中聽到她,因而有着不錯的印象,後來是從沈大人口中了解的多一些。
長輩們閑談的公事與雜事裏,她只占據了很小一部分話題,但每次涉及必然不乏稱贊,無論是操心關愛兩位長輩,還是像個小大人一樣體貼懂事,照顧同輩的表哥表姐,她頻頻出現,每次都是贊譽加身。
那時候他就在想,得是一個怎麽樣優秀的姑娘才能被如此稱贊呢,他有些好奇,也心有好感,但從未表露。
直到那次在城門口遇見她救人,心有觸動,再然後就是碰巧聽到旁邊車夫和丫頭的話後确認眼前人乃是心中好奇思量許久的心上人。
世間因緣如此奇妙,由不得他不在意。
至此,心中惦念,求來了今日的一面之緣。
在見過她同她接觸之後,謝真終于覺得,自己此舉殊為明智。
***
避風亭之上是地勢稍高的坡地,坡地上松柏楊柳郁郁蔥蔥,滿目的綠意幾乎遮掩一切,更別提蓄意藏身其中的人。
此時,沈惟铮就帶着兩人藏身其中。
比起關心此行公務的其他兩名骁龍衛暗衛,沈惟铮視線與心神都聚焦在下方那對青年男女身上。
她和兩年前他離京時早已截然不同,烏發雪膚紅唇,如盛開的桃花般豔烈灼人,一下子紮了他的眼,然而,他惦念許久的她決不該在此時此刻同一個陌生男人如此親昵笑談……
沈惟铮握緊了劍柄,他想殺人。
作者有話要說: 已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