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後沈惟铮到底是如了她的願,臨天亮前将人全須全尾的送了回去。
被放到床榻上後, 姚青看着還站在床前不肯離開的男人, 伸手推了推他,“你走吧。”
兩人間鬧了一場之後她累得很, 但沈惟铮站在這裏她肯定是沒辦法安心閉上眼睛的, 不管她現在心裏怎麽想他, 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她并不想見他。
她躺好,背對着人閉上眼睛,耳朵卻捕捉着每一分動靜。
沈惟铮到底沒能留太久,等人走後, 姚青深呼口氣, 揉了揉脹痛的眼睛和眉心,努力讓自己睡過去。
她是在海棠的驚呼聲中醒來的,這貼心的丫頭叫自家姑娘起床時發現了不少情況, 不免有些大驚小怪。
“別擔心, 我沒事, 就是昨晚半夜睡不着去院子裏走了走, 不小心跌了一跤,回來後已經換了衣裳擦了藥。”
姚青還有些頭疼,起身時頭重腳輕,想來可能是昨夜吹風淋雨以致于得了風寒,她趕緊安撫忠心的丫頭,還不忘給人安排事情, “昨夜淋了點兒雨,我好像得了風寒,你讓廚房給我煮碗姜湯,弄點清淡的粥,再讓人去請個大夫回來看看。”
眼見着自家姑娘有了吩咐,滿眼心疼的海棠立時有了精神,趕忙出門張羅去了。
姚青叫來其他丫頭,讓人送信回京,就說她這邊有事忙碌,暫且要耽擱個三兩天才能回去,好讓姨父姨母放心。
這邊送信的人剛走,姚青正一口一口的強忍着難受喝廚娘熬好的姜湯,外面就來了替林氏傳信的人。
姚青将自己打理得稍微精神一些,這才把人叫進來問話,那人說府裏和姨父姨母那邊并沒什麽大事,倒是昨天下午有謝家的人上門。
聽到這裏,姚青心裏有了章程,接過對方遞來的信仔細看。
姨母在信中并未說太多,只隐約透露了之前同謝家相看的事可能會有變動,更多的還是叮囑自家外甥女不要太上心,雖說謝家子不錯,但日後未必不會有更好的,若有緣分自成佳緣,若無緣只當親朋好友之間的往來走動。
總之,林氏是生怕姚青太過上心看不開,以致于為難自己。
看罷,姚青心裏有了數,對于和謝真之間始終欠缺點緣分這件事,她說不上難受,只是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說是要再嫁他人,但她心裏始終缺了那點兒心氣和真實感,畢竟,她确實無法想象同沈惟铮之外的人在一起。
如果有的選擇的話,她更想長長久久的承歡長輩膝下,但世道與俗世人情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她回了封信給姨母,說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與心意,讓她不必擔心,至于謝家那邊的事,全權交由姨父姨母處理,她無半分意見,另外重提了一下她要在莊子上多待兩天的事,只說紙坊這邊臨時有事忙碌,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去。
送信的人走了之後,姚青才有心情歪在軟榻上想這兩天發生的事。
先是寧王府,後是沈惟铮,再是謝真這邊,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擠在了一起。
寧王府那邊并不算大問題,不提她根本不願意,就是沈惟铮都不可能讓這件事成行,倒是謝真,姚青嘆了口氣,她還記得同這個青年幾次見面的情形,若說兩家之事不成的話,她想,那個真誠坦然的青年恐怕要比她難受得多。
只是,她心中始終有一個揮之不去的疑慮,那就是謝家的事同沈惟铮到底有沒有關系。
很快,這個疑問在晚上得到了解答。
姚青喝完藥,将屋裏的丫頭都打發出去,靠在軟榻上漫不經心的翻着本游記,實際上她并不怎麽看得進去,但總要尋些事情來打發這段等待的時間。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之後,她等來了想等的人。
看到沈惟铮的那一瞬間,她對自己的意料之中并不感到高興,反而因為清楚他為何如此做有了種難言的焦慮。
誠如她所想,她所說的所做的,沈惟铮根本聽不進去,她說再多次不嫁,都入不了他的耳,他只會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這樣的認知讓人不快,但也稍微有那麽點放心,畢竟,如果她對他不重要的話,拒絕他就沒那麽艱難。
“你來了。”姚青先出聲。
沈惟铮已經知道她得風寒的事,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溫度并不高,屋子裏還飄着苦藥味,顯然有好好吃藥。
“我來看看你。”沈惟铮并不提自己不放心她的事,昨晚她幾番遭遇情緒大起大落,過兩日等那位大夫回京了必要請來再探探。
兩句過後,兩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沈惟铮并不想在她生病的時候說些讓她不開心的事,即便這樣的貼心讓他心裏格外難受。
姚青等沈惟铮到底是有事的,既然對方沒有先開口的打算,那就她來。
“謝家的事和你有關系嗎?”她就這麽直接的問出了心中疑惑。
“謝家”兩個字讓沈惟铮眼神陡然變利,他原本放松的腰背挺直了些,“有關系如何,沒有關系又如何?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答案?”
“看來是有關系了。”姚青清楚沈惟铮的性情,他既然這麽說,那說明謝家的事他肯定摻了一腳。
“怎麽,你要為了謝家的事同我生氣?還是說,不能如願嫁給謝真更讓你難受?”沈惟铮并不想這麽尖酸刻薄的,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從第一次看到她和謝真-相談甚歡的畫面時,他就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危機感與厭惡感。
不論她怎麽說乃至是求他,他都不可能放任她嫁給謝真。
姚青有些厭煩沈惟铮這樣的嘴臉,他慣于這副做派,就好像她對他多麽重要一樣,然而轉過身,他就能将她的軟弱妄想摔得稀巴爛,這種滋味她從前嘗過太多次了。
她無心糾纏,只對他道,“我想知道,你對謝家做了什麽。”
如果因為一己私利就能毀掉別人的人生,那沈惟铮和她所厭惡的那些人有什麽分別,就算她同他有嫌隙,也不希望他真的是這種人。
大概是她眼神中的情緒太過鮮明,沈惟铮沒再逞強嘴硬,如實說了他的所作所為。
“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卑劣,雖然我不想你嫁入謝家,但也不會用下三濫的手段。”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沈惟铮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同沈家結親只是謝大人一廂情願的想法,謝夫人并不願意兒子娶一個家世低微客居侯府的孤女,她更喜歡國子監司業家的嫡次女,那位姑娘對謝真一往情深,前陣子謝家至親入京大宴賓客,這位姑娘在謝府上出了點兒事。”
他雖沒細說是什麽事,但既然牽扯到謝真的親事,姚青自然有所明白,就像她當年落水被救一樣,若當時沈惟铮未開口求親,她的親事恐怕也會多些坎坷。
“那你在裏面做了什麽?”姚青更關心這個,只不過從沈惟铮嘴裏說出“家世低微客居侯府”這八個字,不免讓她想到當年的情形。
現在聽到已經不如何,但當年在他面前,可謂是毫無立錐之地,若她不是這樣卑微,想必會是另一個故事。
沈惟铮看她,眼神無比認真,“我只是讓人在謝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而已。”至于這幾句話是會讓她同兒子離心又或者娶進門一個攪家精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看不上家世低微的寒門孤女,那就讓一個家世出衆的高門貴女入門後踩在她頭上吧,畢竟那位姑娘家裏家外可是兩副面孔,無論什麽時候,自己選擇的人生都必要自己受着,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沈惟铮的答案讓姚青心底松了口氣,他到底是他,還不至于讓她如此失望。
謝家的事到此為止,現在橫亘在兩人間的是他們之間的糾葛。
她猶豫着如何措辭才不會再度鬧僵,然而思來想去卻發現并沒有一個合适的頭緒。
大概是她臉上的猶豫為難太過明顯,沈惟铮先開了口,“你想跟我說什麽?”
苦思冥想無用,姚青最後還是選擇了直接面對,“我想說,無論你出于何種理由求親,我的答案都是拒絕,你幫我救我我可以報恩,但絕對不包括賠上我自己的姻緣與下半生。”
“我并非意氣用事,也不是要與你蓄意為難,只是我們不合适,我也并不想嫁你為妻而已。”
姚青自認自己态度與措辭足夠坦誠溫和,她的目的并非是激怒挑釁沈惟铮,只是有些事她真的無法回頭。
大概是之前已經被強硬的拒絕過,沈惟铮情緒沒上次那麽激烈,雖然無論面色還是眼神依舊很糟糕。
她擺出了心平氣和的談判态度,沈惟铮也不會讓自己太過失态,因此他盡力以平和的态度迎接這個話題,“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願意,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沈惟铮覺得自己說的是大實話,就算從最現實最利益的角度來看,嫁給他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選擇。
家世、外貌、才能他樣樣拔尖,雖說親緣關系上略有瑕疵,但瑕不掩瑜,更何況她本就是他的妻子與孩子的母親,他着實想不通她為何如此固執,寧願考慮謝真都不願意同他一起。
姚青看了他一眼,搖頭,“不,你從來都不是。”
當年不是,現在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