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是就在四月中旬的時候,東宮裏死了個人。
準确來講,是被扔了個屍體。
至于這個人是誰,連殷見了之後就清清楚楚了。
這是他安插在連尤身邊的探子。
但是現在卻毫無生息地被丢在東宮裏了。
未免也太嚣張了。
連殷處理了知曉此事的宮侍,将此事說與皇後。
皇後看上去沒什麽氣力應付他了,只是讓他自己着手。
殷兒要是再嬌養着,怕是就要廢了。
皇後斂下眼中神色,起身在玉瑤的攙扶下回了寝殿。
連殷實在意難平,回了東宮将此事與謀士分析。
“太子殿下,草民以為此事乃是挑釁,不能落了下風。”一位看起來較為年輕的謀士開口。
卻遭到另一位年長一些的謀士反對:“既然是挑釁,我們怎能輕易如了大皇子的意?”
話雖如此,對于連殷來說,退讓是不可能退讓的。
目前為止,這是最直接的一次交鋒。
他要是示弱,豈不是落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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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就有會察言觀色的将舊事重提:“草民以為靖遠侯府的生辰宴确實是個好機會,殿下不願委屈了忠臣,卻要以大事為重。”
卻依然有人持反對意見:“萬萬不可啊,靖遠侯是忠心為國,此番利用,怎能善了?”
有人附和:“興許有旁的辦法,捷徑确實好,卻總不踏實……”
連殷有些頭疼,總算開口:“那就勞煩諸位進言獻策了。”
那幾位謀士面面相觑。
就算有旁的方法,也需要長時間部署啊。
這位太子什麽都好,就是從前沒能在六部打下根基,如今又少有接觸。
此事,難。
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皇子不受寵,可他到底有什麽底牌?
衛國公到底是官場上的老人了,人脈甚廣。
他給連殷的人脈用處很大,能夠輕松地應付連尤。
連殷心上的壓迫感一下子少了很多。
連尤好像并不意外,近幾日還不知從哪裏買了一只鹦鹉來養。
相較之下,連殷的狀态就緊繃許多。
有了人脈,當然要利用。
連殷暗地裏去查連尤的人滲透了哪一處。
很意外的是,只有零星幾個品級不高的官員完全由連尤掌控。
多數是還在中立的,以及一部分站在他這邊的。
無怪乎如此。
但是為什麽連尤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連殷想不通。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
當他接手一批人脈過了半月的時候,他發現其折損已經有十幾人。
不是被告發貪污受賄,就是莫名其妙地告老還鄉。
其中告老還鄉的還都是品級不低的官員。
他不知連尤是用什麽方式做到的,但他清楚其目的了。
一點一點地消磨掉他的勢力。
那他又憑什麽仁義呢?
這一邊謀士們好不容易做好了人脈部署,就被連殷召見。
“你們将那件事謀劃一下,最好不要開罪靖遠侯府,”連殷眉眼間似有郁色,“只要讓其知曉是連尤做的即可,無需造成過大的影響。”
幾位謀士內心叫苦不疊,還是悶頭去謀劃。
只有不到十日的時間,所做的謀劃最好謹慎,減少纰漏。
黑衣人抹黑進了連尤的寝殿。
“主子,可還要繼續?”
連尤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只聽見他似乎是笑了一聲:“這五日再折騰兩三位就好了,要給小姑娘積德。”
黑衣人領命而去。
連尤兀自靜默半晌,吹滅了燈睡了。
朝堂上的勢力,他不與太子争。
他們都沒記起來,當今大皇子連尤的來處,是東南。
與蠻夷僅僅隔了一道邊疆的東南。
溫二小姐的生辰宴,本來也并不很盛大。
只是這一回邀請了兩位皇子前來,就不得不引起重視。
有些官家夫人向溫夫人讨要了請柬,希望以此能看看兩位皇子的高下。
也有些不肯卷進來的,謝絕了邀請。
無論如何,今日的靖遠侯府都是相當熱鬧的。
靖遠侯府不愧為禦賜的府邸,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竟是不落俗套地華貴。
連殷姍姍來遲,到的時候看見連尤哄得小姑娘正彎起眼來。
他上前道了賀,又讓人擡上賀禮,就在一旁看了一會兒。
這場子到底是靖遠侯府的,他總不該喧賓奪主。
即使如此,也總有幾人上前來與他攀談。
連殷能推拒的都拒了,不能推拒的也只是應答幾句。
前來的宴客知道他無意于此,也不再上前叨擾。
連尤畢竟不能一直占着小壽星,只一會兒就走開了。
溫寄轉眼看見他,上前來行了禮。
“太子哥哥,多謝您今日賞臉。”小姑娘措辭有禮。
只是。
連殷總覺得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但是他依然面上矜貴:“今日過後,你就要六歲了。”
小姑娘想了想,沒話可接,只回一聲作為應答。
連殷見溫寄乖巧溫順,愧疚更甚,沒能再說什麽,轉身去了蓮池旁盯着少有盛放的蓮池看。
溫寄聽見了跟着連殷來的宮侍念禮單。
“玉如意一雙。”
“雲雀釵頭面一套。”
……
溫寄懶得聽下去,兀自走到後院去了。
正是走到一個沒有什麽人的角落,小姑娘終于清靜了。
左右那些人也不是專門來祝賀她的,她在不在也無所謂了。
溫寄正這麽想着的時候,轉過身就抵上了一把刀子。
小姑娘繃着臉轉過身來,對上那人的眼。
一看就是易了容的。
溫寄面無表情地想。
那人還等着溫寄掙紮叫喊吸引人來呢。
誰知道小姑娘這麽平靜。
場面一度非常尴尬。
一大一小對視着僵持不動。
溫寄眨了眨盯得有些發疼的眼,想着要不配合一下算了。
所幸這時,尺素找來了。
“小姐?你到哪去了?”尺素走的有點急。
那人順勢收了刀子,一晃眼就不見了。
溫寄又眨了眨眼。
這是因為她是小朋友就覺得她好騙嗎?
尺素這時看到她,走過來:“小姐,您今日可是壽星,別亂跑啊。”
溫寄彎起眉眼,笑着将手背到身後,把剛剛自地上撿起的腰牌藏進袖子裏。
“那我們走罷。”
回到剛才的地方,連殷和連尤幾乎是立刻将視線轉過來。
然後看到她笑着撲到溫夫人懷裏撒嬌。
這……
連殷頗為詫異地皺起眉,甚至懷疑自己的人根本就沒有動手。
連尤只是愣了一下,就抿唇忍着笑意上前。
溫寄轉過頭來看他。
“溫二小姐。”這是他這場宴會第二次與溫寄攀談。
溫夫人卻沒有多加阻攔,松了手。
連尤到底是皇子,是以溫寄走過去見禮。
卻聽小姑娘小聲抱怨:“小柚子,我一晚上給你行了兩回禮了。”
“溫氏本就不必行禮,”連尤哭笑不得,倒也沒忘了正事,“你可受什麽刺激了?”
“沒有,只是有人來給我送賀禮了。”小姑娘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把腰牌給他看一眼。
“是嗎?”連尤眯起眼笑,只是那笑看起來并不是很真切,“你看起來很喜歡。”
“那是自然,”溫寄把腰牌收起來,“他都不知道你的腰牌不是刻的‘尤’字。”
連尤裝作驚訝,明知故問道:“這麽說,溫二小姐知道?”
“我什麽不知道呀?”小姑娘倒是很得意。
“你不說,就是不知道。”連尤接她的話。
溫寄裝模作樣地皺眉:“我且與你說,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寄’字。”
他很給面子地附和:“溫二小姐手眼通天。”
太子殿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們談笑,有一點想不通。
小姑娘又不是不識字,他都這麽明示了,她怎麽無動于衷?
莫不是連尤使了什麽手段?
但是很顯然,太子殿下不太可能知道這是為什麽了。
因為等他忙完手邊的事,再次抽空到靖遠侯府的時候,卻見溫夫人站在門口朝他一跪。
連殷猝不及防,但好在沒有失态。
“您這是做什麽?快起來罷。”連殷很慌張。
他父皇母後要是知道了溫夫人給他下跪,那豈不是要打斷他的腿?
溫夫人卻沒有起來。
“太子殿下的考量,靖遠侯府知道,但是,”溫夫人頓了頓,“無論如何,寄兒是無辜的。”
連殷一愣,一下子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慌張起來:“不是……孤其實……”
他其實安排好了的,根本不會傷害到溫寄。
溫夫人卻沒有耐心聽,她站起身來:“今日靖遠侯府不見客,太子殿下請回罷。”
她轉身進門,跟在身後的侍女吩咐下人關了門。
只留下太子殿下孤零零地站着。
半晌,他轉身上了馬車。
連殷阖了阖眼,終于吩咐:“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