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連殷看了一眼完全不為所動的溫寄,皺眉:“讓他進來。”
溫寄微睜了眼,有些訝異。
這太子殿下可真是不知道避嫌,錦衣衛統領呢,要說的自然不是什麽玩笑話。
他卻不顧她直接讓人進來了,是想怎麽樣?
溫寄實在坐不住,在衛承進來之前站起身來,走到珠簾後。
這樣雖說聽還是聽得到,但面子上過得去。
既然是衛國公府的人,自然不可能揪着連殷的把柄四處宣揚。
不過她也沒有那個心思去聽些什麽,于是讓宮侍給她拿了話本看。
連殷看着她往珠簾後走,也沒什麽想法,轉頭吩咐宮侍給她拿一盤糕點。
衛承總覺得這往常總是充斥書卷氣的房間有什麽不同了,然而不明所以,只安分地禀報。
不經意間,看見珠簾之後似乎有一個坐着的身影。
看身形,是一位女子,且年歲尚幼。
擡頭卻見太子爺的面色如常,也識趣地沒有開口。
這種宮闱之事,怎麽能随随便便直白地問出來呢?他是不要命了嗎?
衛承自覺還是很惜命的。
惜命的錦衣衛統領發誓,他自始至終都目不斜視,完全沒有想要窺探珠簾之後那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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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天不遂人願。
這邊小姑娘确實是就着糕點看話本,相當惬意的。
但是一旦惬意了,就很容易發散思維,她覺得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太不公道了,所以決定分一點給辛勤工作的太子殿下。
小姑娘強忍悲痛,吩咐了宮侍将剩下一大半的糕點端給連殷。
宮侍:……
也就這位小主子敢讓太子爺用她剩下的。
東宮的宮侍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僅僅頓了一下,就端着糕點掀起珠簾走出去。
好死不死,衛承聽見動靜忍不住朝這邊看。
面容精致卻稚氣未脫的少女面上還留有一點将褪未褪的愉悅,見有人看着自己,愣怔了片刻,也友善地揚起一個笑。
衛承自然不敢多看,立刻醒神似的轉過頭去。
溫寄也不甚在意地繼續看話本。
然而可憐的統領大人的苦難并沒有這麽容易就結束。
宮侍将糕點送到之後就又回去了,徒留衛承一人看着那一盤明顯動過的糕點提心吊膽。
也不知那是哪家的姑娘,竟然不事先打聽一下太子殿下的喜惡。
誰人不知太子殿下作風講究?
這位爺甚至為此幹脆不要貼身宮侍,寧可自己動手去做一些事。
這麽想着,衛承眼睜睜地看着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沒怎麽猶豫地咬去了大半塊糕點。
甚至能夠感受到這位爺氣息明顯溫和下來。
等到衛承幾乎是腳步虛浮地走了,溫寄也從珠簾之後走出來。
她眨眨眼:“他好像很難過?”
一旁的宮侍很識趣地沒有試圖開口解釋,安安分分地立在一邊作為背景板。
“他看起來像是難過?”連殷眼也不眨地說瞎話,“無非就是妒忌罷了。”
妒忌?
溫寄擰眉。
這麽一想,倒也确實說得過去。
衛國公府的貴公子,只怕也是自小嬌生慣養受不得欺負的,這下到宮裏當差,還要被連殷這個可以說是同輩的家夥使喚,意難平也正常。
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事的溫二小姐罕見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兄弟阋牆這樣的事,委實不好說道。
一向順風順水的溫二小姐抿着唇說不出話來,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一會兒。
連殷本來也沒指望小姑娘肯冒着風險替自己說話,只是難得見她這樣認真地看他,一時忍不住笑意。
然後就在得意忘形間聽見小姑娘幽幽地回應:“那你好可憐。”
“可憐人”連殷沒有想到小姑娘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一時怔住,配上他一向白得快要沒有血色的臉,看起來更是可憐兮兮的。
無意中戳到了溫二小姐的軟肋的太子殿下沉默了半晌,可恥地選擇将錯就錯。
他點點頭:“嗯,孤好可憐。”
萬萬沒想到他會就這麽直接承認的溫二小姐:……
深知統領大人秉性的宮侍:……
于是可憐的統領大人就這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背下了這口黑鍋。
連殷也沒有多留她,在用晚膳之前将人送回去了。
溫寄倒是覺得很難得,還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連殷看透了她的心思,無可奈何地解釋:“寄兒,你已經不是孩童了,男女授受不親。”
溫寄對這個說法不屑一顧。
男女授受不親,那為什麽還要把她帶進宮。
五十步和百步的區別罷了。
但是很顯然,連殷也給不出別的說法。
他權衡利弊,在占有和保護之間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盡管錯漏百出,卻也是一退再退的結果了。
溫寄也不打算聽他說出個所以然來,很是利落地下了馬車,不忘與他道別。
連殷看着她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的動作,目光沉沉。
所以當溫二小姐擡眼打算跟太子殿下道別的時候,就看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她仔細琢磨了一下,發現其中似乎有控訴的意味,類似于“你根本就不在乎我”這樣的。
想通透以後,溫寄頭也不回地與等在門口的溫廷一起進了靖遠侯府。
她微微側過臉,最終還是沒有停下來。
應當是她理解出錯。
而這邊的連尤過得不是很安穩。
自從皇後放權之後,連殷就揪着他不放,看樣子是非要查出些什麽才罷手。
可若是真的讓連殷查出什麽,那就跟不可能罷手了。
那就該是跟他死磕到底了。
叛國通敵這樣的罪名,就算是貴為皇子,也是絕對不能夠容忍的。
連尤嚴防死守,還是不知道會不會被鑽空子,最近一段時日連房門都很少出。
這樣看來雖然很讓人懷疑,卻也最大程度避免了出錯。
這時最好的止損辦法了。
但一直這樣顯然是行不通的。
連尤嘆一口氣。
聽聞靖遠侯奉旨平亂去了,要不要讓他們注意着點,盡量別對溫大将軍下死手?
不過重傷應該沒什麽大礙,還能夠有個理由讓皇帝将人叫回來。
當今皇帝是個重情重義的,聽聞溫晉重傷難治,必然不會放任人再上戰場。
可是……
溫氏忠君,名不虛傳。
皇帝又不能讓人去生拉硬拽。
況且溫晉如果在戰場上重傷,只怕是拼了命也要多帶走幾個。
倒是要是真的讓溫大将軍丢了命,他怎麽跟小姑娘交代?
唉。
愁。
至于溫寄,回到自己房間之後,垂着頭想了一會兒。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樣,那就必須跟連尤一刀兩斷了。
一想到那頂巧士冠,那只鹦鹉都要還回去,她就心痛到無法呼吸。
溫寄擡起頭,面無表情:“尺素。”
“小姐?”
“去将大皇子送來的鹦鹉帶過來。”
看一天就少一天呢。
尺素雖然不知道自家小姐為什麽要在快要用晚膳的時候看鹦鹉,但還是依言照做。
溫寄一臉沉痛:“小柚子,很快你就要回到那個天天想着吃你的家夥那裏了,我會讓你在上路前過得好一點的。”
被取名為“小柚子”的鹦鹉看起來也很不安,時不時撲棱兩下翅膀作為回應。
尺素安靜地立在一旁。
聽小姐這話裏的意思,這是要把鹦鹉送回去?
她垂下眼。
果然,除了那位太子殿下,旁人是沒有讓小姐一忍再忍的能力的。
也不知道大皇子是如何招惹到小姐的,竟然讓小姐直接翻臉想要一刀兩斷了。
那麽,至少說明小姐還是很專情的?
過了半個月,傳來消息說溫大将軍遭了暗箭,又硬是要上戰場,現在已經不能下地走路了。
而東南方向的蠻夷又趁着勢頭攻下了幾座城池了。
關于溫晉的事,靖遠侯府的人倒是不意外,畢竟溫晉一直都是這樣的脾性。
只是不意外歸不意外,該擔心的一點兒也沒有少。
一連幾天,靖遠侯府的氣氛都陰沉沉的,下人行走間都放輕了腳步。
最後溫夫人還是開口将溫寄送進宮裏。
在溫夫人眼裏,這種時候,靖遠侯府保不住任何一個人。
如果大皇子真的通敵了,那麽除了皇室,首當其沖的,就是靖遠侯府。
那還不如先将皇室與靖遠侯府綁在一起,這樣勝算興許多一些。
“寄兒,你這一次去,是與太子殿下說清楚靖遠侯府的立場,”溫夫人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直直地與溫寄對上,“只有你可以。”
皇後放權給太子,就說明以後的事她都不打算插手了。
這個節骨眼兒上,皇後不插手,就只能找太子。
皇帝那裏,是完完全全說不通的,要說也只能讓溫晉去說。
少女一身稍微正式的裝束,襯得她也有幾分肅穆,她垂着眼道:“寄兒知道了。”
只有她可以。
是因為要她自己去說,那婚約作不作數。
連殷早早地在皇宮門口等着了。
他顯然對于這樣趕鴨子上架似的形勢相當煩躁,眉頭緊鎖,沉默着,一言不發。
旁邊的宮侍見他這副尊榮,大氣不敢出,只怕這金尊玉貴的儲君一個不高興怪罪下來。
溫寄下馬車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她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