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娘

洛長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洛長然居然與陸陌寒一起逛街,而且……那陸陌寒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麽可怕。

洛長然不動聲色的擋住他們的目光,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洛長平與她說話向來不客氣,陸陌寒或許聽不懂,但他看得懂神态,萬一他被激怒,平白惹出不少麻煩。

不想與他們多說,不鹹不淡道:“三姐若沒什麽事,我們就先回去了。”

也不等她回答,轉身就走。

“四妹,別急着走呀,”洛長平叫住她,語聲微頓,似是明白什麽,柔柔弱弱的解釋,“阿娘想吃榮盛齋的點心,左右我沒事,便跑這一趟,沒成想遇到了沈公子,真是巧了,這又遇見你。”

“哦。”

洛長平怔住了,這是個什麽反應?

沈初更是吃驚,不明白她出了何事,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冷淡,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與洛長平在一起?

他想上前解釋,腳步剛一動,便感覺到一道狠歷的視線朝自己射過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理智回到身體裏,眼下并非說話的好時機,邁出去的那一步默默又收了回去。

洛長然再次告辭,往馬車走去。

洛長平回過神來,急忙叮囑她,“四妹,你若得空,回洛府看看鄭姨吧,我見她近來似乎身子不适。”

洛長然停住腳步,回身行了一禮,“多謝三姐告知,長然知道了。”

不管她是真的好心傳話,還是故意做給沈初看,洛長然都不在意,她關心的是話的內容,想來她也不會用這種事來騙自己。

回府途中,洛長然擔心阿娘一直心神不寧,陸陌寒察覺到她的異樣,一路上都目不轉睛盯着她。

終究是放心不下,在案木街口轉向時,洛長然讓車夫停下來,囑咐他先送三公子回去,自己回洛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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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陌寒見她要走,下意識的就要跟上,洛長然可不敢帶他回去,還沒□□好,萬一不小心吓着阿娘了可怎麽辦。

軟硬兼施的将他推上車,吩咐車夫趕緊走,然後與逐月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此處離洛府不是很遠,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洛長然不想見其他人,便從側門而入,直接去了阿娘居住的院子。

伺候鄭氏的兩個嬷嬷在院子裏幹雜活,看到洛長然趕忙放下手中東西迎上來行禮,臉上都帶了些驚喜神情。

上一世時洛長然心有怨恨,很少回洛府,每次回來兩個嬷嬷都很高興,她們伺候鄭氏多年,看着洛長然長大,對她就像對自己孩子般用心。

洛長然自然知道這些,對她們一直心懷感激,眼下看到她們行禮,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來,臉上帶了笑意,“阿娘在屋裏嗎?”

“在,四姑娘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也沒讓人通傳一聲,奴婢好準備準備。”

“我想阿娘了,便回來看看她,”洛長然甜笑道:“阿娘身子可好?”

兩個嬷嬷欲言又止,臉上流露出為難神色,不知當說不當說的樣子。

洛長然心中一緊,看來洛長平說的是真的,快步往屋子走去,“嬷嬷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去看看阿娘。”

她們哪裏真敢不管,忙也跟了進去。

屋子裏門窗緊閉,光線晦暗,空氣中一股苦澀藥味,隐約可見床榻上倚着個人影。

這股藥味洛長然記憶深刻,每次回來看阿娘都能聞到,阿娘不喜歡烈日,不喜歡出門,尤其她出嫁後,便總是一個人待在屋裏,想起她就哭,眼睛一年四季都是腫的,憂思郁結,落了滿身的病。

聽見開門的聲響,那身影微微動了動,幹澀的聲音随之傳來,“什麽時辰了?”

嬷嬷上前兩步,“主子,四姑娘回來了。”

身影怔了片刻,繼而迅速坐起來,“怎麽不早說,快來幫我更衣。”

洛長然攔下欲上前的嬷嬷,示意逐月去将窗戶打開。

走到床榻邊坐下,輕柔喚道:“阿娘。”

陽光忽然灑了進來,照在鄭氏蒼白的臉上,她眼睛眯了眯,适應明亮光線後,看向面前嬌笑的女兒。

洛長然卻忽然變了臉色,身子前傾,右手同時撫上她的臉頰,聲調也變得急切,“阿娘,你臉怎麽了,誰打的?”

鄭氏長相秀氣,若在普通人家也勉強能沾上一個麗字,但在這侯府,有國色天香的尚書千金和妩媚動人的崔氏在,她的容貌便不值一提,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那如玉肌膚,膚白勝雪,滑如凝脂,沒有一絲瑕疵,即便現在上了些年紀,也未見晦暗粗糙,只是眼角多了幾道細紋,洛長然小時候總喜歡摸她的臉,滑滑的好像蛋清,夜裏做夢時夢到好吃的,都會在她臉上啃一口,為此挨了不少訓斥。

但是現在,那張臉上明顯的多了幾道紅印,氣色也變得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鄭氏微笑着将她手拉下來,卻不舍的放開,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揉着她的掌心道:“阿娘不小心摔了下,不礙事,你怎麽突然回來,是不是……”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變得驚惶,“阿然可是受欺負了,快給娘看看。”

明知道她在騙自己,洛長然不忍心戳破,心裏酸酸的,按住她焦急的在自己身上查看的手,“沒有,我想阿娘了,所以就回來了。”

鄭氏滿眼的不信,“陸府肯放你一個人出來?”

洛長然覺得奇怪,自己又不是犯人,陸府怎麽會不讓出來,腦子裏拐了幾拐,約摸明白了七八分。

她當初嫁進陸府時外人不知情,洛府的人可都知道她有多麽的不情願,她們大概都知道陸府是強娶,加上她自成親後這還是第一次出門,也難怪會讓人誤會自己被監管着。思及洛長平方才詫異的表情,想來也是那樣認為的。

上一世出嫁後第一次回洛府似乎是洛老夫人七十大壽時,她與陸明成夫人永樂長公主一起回來的,具體細節記不太清了,她當時滿心的仇恨,也不大關心這些事。

“阿娘,陸府沒有為難我,”洛長然趕緊解釋,免得她擔心,“也沒有人欺負我,今日是出來買些東西,剛好離府裏不遠,我便回來看看您……”

“胡說!”鄭氏打斷她,滿臉心疼,“采買東西是下人做的事,怎麽能讓你冒風出來,而且……”

她難過的偏過臉,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鼻子紅紅的轉回來,仔細将她打量了一番,“你身子都大好了嗎?穿這麽少,別再受涼了,落下病根可怎麽辦,”說着吩咐嬷嬷将她的披風拿來。

洛長然覺得奇怪,現在是仲秋季節,天氣雖然轉涼,但還不到寒冷的地步,而且自己出門前還特意加了件外衣,怎麽看也不像穿着單薄的樣子。

忙笑着阻止她,“阿然不冷,沒那麽嬌氣。”

鄭氏輕拍了一下她手背,“聽話,沾了冷水可不敢大意,要好好保養,否則入了冬身子骨該疼了。”

洛長然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說的是自己落水之事。

可都過了這麽多日,阿娘的口氣聽起來怎麽像才知道的樣子?

再看她臉上的傷,洛長然隐隐明白過來,阿娘雖然不受寵,經常遭受仆人怠慢,但在這個府裏,敢明目張膽朝她動手的,還能有誰!

“是不是父親責怪你詢問我的事?”洛長然聲音帶了怒氣,“他不要我了,可我還是阿娘的女兒,竟是連問都不能問嗎?”

“不敢亂說,”鄭氏見女兒滿面怒容,趕忙道:“我都說了是摔得,而且侯爺何時說過不要你,你莫要與他置氣。”

是沒有明說過,可他做的事不就是那個意思嗎?洛長然氣憤的咬着唇,不吭聲。

“聽到了嗎?”鄭氏不願她與父親有嫌隙,又解釋道:“阿娘知道你委屈,可你的婚事是聖上所賜,怨不得侯爺,你是他女兒,打斷骨頭連着筋,無論怎樣他永遠都是你父親,你得敬重孝順他,知道嗎?”

原本回來就是看望阿娘的,洛長然不願意說其他人,悶悶的嗯了聲,沒有再反駁。

上一世她極少回洛府也是因為有這個原因在,雖然關心思念阿娘,可每次回來她都要催着自己去向父親和嫡母請安,父親說什麽也不許忤逆違抗,她恨父親沒有為女兒的婚事努力,毫不猶豫的将女兒推入虎穴,卻不許女兒對父親有半分不滿。

每次說起來,她總要将一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自責自己地位低,沒本事,護不住女兒。

在她看來,倘若自己不是丫鬟出身,倘若有個可依靠的娘家,丈夫便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女兒也不會吃這些苦,感情自古以來都是建立在權利和地位上的,這一點她從未懷疑過。

旁邊的嬷嬷見母女兩難得見面,沒說幾句話便起了氣,忙打岔道:“主子該喝藥了,奴婢給您端過來。”

一提喝藥,洛長然的那點小情緒瞬間消退,起身朝嬷嬷道:“我随你一起去,阿娘你先歇着。”

鄭氏豈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卻也無可奈何,有些話自己不能說,可難保別人議論,紙裏包不住火,只怕她不想知道也會有人将話送進她耳裏,更何況她有心打探了。

原還想讓她去向父親請安,看來也不可能了。

果然如她所想,一出來,洛長然便抓住嬷嬷的手,“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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