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昭站在瞭望塔上向下眺望,不遠處呼和聲不絕于耳,此情此景好似他又回到了當初在軍營的時候,那時他便總是這般遙遙看着趙真練兵,即便她看不到他,他也會站在這裏追逐她的身影,将自己挂念埋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蹬蹬蹬。

後面傳來腳步聲,陳昭回過身,他派出去的探子回來複命了。

來人恭敬行一禮,湊到他身邊小聲道:“公子,京中并沒有這種點心,京中的點心很少有用奶來做的,屬下倒是打聽到胡蒙族人很喜歡用牛奶或羊奶做吃食,他們那有種酪蛋子的東西,就是由牛奶做成的,和這點心有異曲同工之妙。”

胡蒙族?胡蒙族居于陳國北部邊疆,是游牧民族,十分骁勇善戰,早年多番侵擾陳國,數年才鎮壓下來,現今是豫寧王陳雄在那裏鎮守,陳雄是他的堂兄弟,也是朝中為數不多的皇族,前幾日還進京奔喪,皇兒将他長子陳寅留在了京中,有意命他堅守京畿要地。

陳昭思琢片刻道:“你先前打探回來路鳴曾外出游學四年,若是讓你打探清楚他都去了哪些地方游學,又在哪裏停留時間較長,可能打探出來嗎?”

探子有些遲疑,沉吟片刻道:“可能要些時日,路鳴此人名不見經傳,能記住他的人怕是不多。”

陳昭轉而又看向校場,點頭道:“不急,你盡力而為便是。”

探子領命躬身退下。

走上來的付允珩與探子錯身而過,快步走到陳昭身旁:“外祖父,昨夜外祖母出了一次軍營,去了醫館,随後沈大将軍也去了,等沈大将軍出來的時候那醫館便大門緊閉了,孫兒的人也沒探到什麽消息,不知是不是外祖母身體微恙,可要進宮請禦醫前來?”

這事陳昭早就知道了,趙真去醫館的理由他不用探也知道,肯定是怕有孕去配了避子的湯藥,這回他倒是要感謝沈桀橫插一腳,不然被外孫打探出來他這老臉也沒處擱了。

陳昭側頭遠望校場,輕咳一聲道:“不必,你外祖母沒什麽事情,無非是女人那點事,你也不要再去打聽了,這些日子盯好沈桀便是。”

付允珩聽完有點尴尬,他還沒娶妻呢,哪裏懂得女兒家的事,也咳了一聲:“是,孫兒遵命。”

不過外祖父好像對沈大将軍頗有敵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恩怨,但外祖母又和沈大将軍十分親近,他這個當外孫的簡直左右為難。

趙真剛從校場回去,陳昭那邊就派人傳話讓她過去,也不知道有什麽急事,就不能等到晚上再說嗎?

趙真一邊抱怨一邊走,她剛走到離陳昭帳子不遠的地方,便見她外孫捂着肚子從陳昭賬中跑了出來,俊臉都皺成了一張苦瓜臉。

趙真攔住他,關心道:“這是怎麽的了?”

付允珩想說話,可才剛張開口就一副要吐出來的模樣,最後搖搖頭迅速的跑走了。

趙真有點納悶的進了陳昭軍帳:“允珩怎麽了?”

陳昭見她進來迅速的把什麽東西塞進了桌子底下,這般掩耳盜鈴的行徑被趙真看了個滿眼,她挑挑眉走過去:“你藏什麽呢?”

陳昭從桌後走出來,神色有些慌亂的攬住她:“沒藏什麽,一本書罷了。”

趙真狐疑的打量他一番:“一本書?瞧你這慌張的樣子,莫非是避火圖什麽的?”說罷一副樂于揭開他僞善嘴臉的樣子興致勃勃繞開他往桌後走。

陳昭在後面抱住她的腰,避火圖畫的是男女那點事,他什麽時候看過這種不正經的東西了?虧她想得出來!

他惱道:“不是!我看那種東西做什麽!”

趙真卻言辭鑿鑿道:“你當然要看那種東西了!你最缺看的就是那種東西了!”說着她掰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煞是認真道:“講真的,你我之間雖約定了互相取悅彼此,可我卻沒享受到幾分樂趣,你做這種事無非就那幾個動作,乏味又無趣,我都煩了,難道不該多看看些書漲漲姿勢?學海無涯苦作舟,你要多努力啊!”

陳昭聽完臉上一陣黑一陣白,他昨天那麽賣力,到她嘴裏卻成了不努力?這個女人怎麽事這麽多啊!怎麽才叫她滿意?

趙真看着他不服氣的模樣砸了砸嘴:“算了,我能指望你這個想當和尚的男人有什麽進步啊。”說完攤攤手,那模樣真是無奈到了極致,仿佛和他在一起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事關男人的尊嚴,陳昭沒了平日的忍功,有些咬牙切齒道:“多謝将軍指教,我日後定當勤勉,多加研習,方不負将軍的期望……”話音落下,他将她推到桌前抵住,伸手去扯她的腰帶。

一言不合就動手啊。

趙真迅速抓住他作亂的手:“別,我今日沒有興致指教你,來日倒是可以給你送幾本好書。”說罷她雙手一撐,躍到桌上打了個滾,翻到了桌後面,找出陳昭藏起來的東西,竟是一碟黑乎乎的黑塊子,“這是什麽東西啊?”

陳昭看到那碟東西,臉上抑制不住的赧然,嘟哝道:“沒什麽……就……一碟東西……”

一碟東西?趙真把碟子湊到鼻前嗅了嗅,在一股糊味裏聞出了淡淡的奶味和糖的甜味。

她忽然就明白了,有點難以置信道:“你別告訴我你在研究做奶糕?”

猜都被她猜到了,遮遮掩掩還有什麽意思?陳昭昂首挺胸,索性對她道:“對,就是奶糕,怎麽了?”

趙真聽完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問道:“你現在愛吃甜食了?允珩剛才捂肚子出去該不會是吃了你這東西吧?你也太毒辣了,自己不吃讓外孫替你試,你要是喜歡吃和我說啊,我讓路鳴多做一些便是了,糟蹋我外孫算什麽?”

陳昭要被這個女人蠢怒了:“誰說我愛吃了?就算我愛吃,何須自己做!”

趙真聞言一陣恍然,是啊,現在的陳昭已經不是以前的陳昭了,就算不是太上皇,他身邊還有外孫和丞相,也不乏人伺候,何須像從前一般想吃什麽還要自己動手,所以他這是……

“你不會是……”這個猜想太大膽了,趙真不敢說。

陳昭替她說了出來:“對,我是想做給你吃。”有些話他自己不主動說,這個蠢女人是不會明白的。

他從她手中奪去了碟子,重重放在桌上,有些賭氣道,“不過是幾塊點心,我就不信我做不出來。”

趙真怔怔的看過去,這才瞧見他白皙的手上多了好幾處燙傷的紅痕,此情此景分外眼熟,似曾相識……

曾經的陳昭也不是沒用委婉的方式對趙真表達過自己的情意,只是這個女人在這種事情上過于的遲鈍,遲鈍到令人捶胸頓足。

彼時在軍中,趙真早就習慣了吃苦,很多事情對于她來說都不是那麽重要,獨獨在吃方面她還存有幾分孩子氣,有點挑食,過分的愛吃肉和甜食。

陳昭到了軍營不久,便知道了趙真十分看中夥頭營的路興源,喜歡吃他做的東西,腰裏別的袋子裏總裝着他做的零嘴,她每每外出回來都不忘給路興源帶東西,在路興源面前她總是嬉笑讨好的樣子,比任何一個人都親近,甚至軍中的人都在說路興源是趙真的心頭寶,寧可得罪他不能得罪路興源。

起初陳昭并不在意,後來和趙真漸生情愫之後也有了妒意,加之他和趙真生了誤會,她若有若無的遠着他,每次回營先去路興源那裏,在路興源那裏的時間比他這裏還多,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是被冷落了的正夫,而他的妻子就顧着專寵小侍了。

陳昭那時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對于感情之事也是一知半解,但也懂得贏回她的心,要從她喜歡的事情下手。

可偏偏陳昭在生火做飯這種事情上極其缺乏天賦,他将自己私房錢拿出來買通了火房的夥頭兵,學了整整三日,都沒做出一道像樣的菜式來,手上卻被燙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慘不忍睹。

趕巧那個時候齊國公到回營,叫他過去說話,看到他的手難免要問起緣由。

當着趙真的面陳昭不好說自己為了讨她歡心學做菜,便吞吞吐吐謊稱自己思念故鄉的菜肴,想嘗試着自己做。

齊國公早就聽說陳昭在營中受欺負,見他這副樣子更是誤會了他的意思,當即把主事的路興源叫過來大罵了一頓,罵路興源縱容手下的夥頭兵欺淩陳昭,讓堂堂的王爺自己下廚。

路興源也是百口莫辯,最終跪在他面前磕頭謝罪,陳昭越解釋反倒是讓齊國公越誤會,最終只能閉嘴。

趙真當時沒說話,回到帳中便和他發火了:“陳昭,你倒是會裝可憐!路興源到底怎麽待你的,你心裏明白!他性子和善從不是個欺淩人的人!我明明白白和你說,我與路興源之間并無私情,我一直敬他如兄長,你犯不着這般陷害他!虧我之前真以為你在營中飽受欺淩,現今想想不知道有多少是你裝的!”

陳昭當時是滿心的苦水說不出口,好一番解釋才讓趙真相信他不是故意陷害路興源的,但也沒告訴她自己的心意,畢竟真心被辜負,說出來是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還是不提為好,從此以後便也不再踏入火房半步。

趙真動了動嘴唇,試探道:“陳昭,我記得你在軍營裏也做過一次菜,該不會是……”

陳昭撥弄了下桌上黑乎乎的點心,有些無奈:“是,那次也是給你做的。”

趙真無聲的點點頭,現下不用他解釋,她也覺得是自己當時誤會了他。

陳昭自嘲道:“其實當時我想學好了做給你吃,但是那時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被你那般誤會了,更是不願承認自己滿腔真情被辜負,其實心裏也是妒忌路興源妒忌的很,你我夫妻,可你卻更信他一些,為了他而斥責我,當時我也很生氣。”

趙真動了動嘴沒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昭擡眸看向她,繼續道:“不過這些都過去了,我也不怪你誤會了我,我現下不過是看到了他的兒子,想起了舊事,心中有些不服氣,想把當初的面子找回來,這點心我定會做出來的。”

趙真還不知道原來陳昭是這個這麽锱铢必較的男人,這種事情他記了這麽久,現在還想從人家兒子那裏找回面子。

趙真勸他道:“其實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所長,也會有所短,你也不該把功夫浪費在這上面。”

浪費?他現在有大把的功夫可以“浪費”在趙真身上。

“這不是浪費,你也不必覺得負擔,我這麽做不過是為了證明我自己,又不是因為你。”他說到這一頓,從袖中拿了個瓷瓶遞給她,“好了,不說這個,我叫你來是為了給你這個。”

趙真聽了他前半句,有點不高興,伸手接過瓷瓶,疑惑道:“這是什麽?”

陳昭別開臉似乎有些難為情,壓低聲音道:“避子丸,事後服一粒便可,我知道你現在并不想要孩子,這個不傷身,是我讓人特意尋來的。”

他怎麽知道她不想要孩子啊?他暗地裏又在盯着她吧?趙真臉上掠過一瞬的不悅,将瓷瓶還給他:“不必了,我吃過藥了。”

陳昭沒接:“你留着吧,未雨綢缪。”言下之意便是,我們以後還有的是“雨”下呢。

趙真一聽這個,呵呵一笑,嘲弄他道:“但願不是雷聲大雨點小,不然這藥就可以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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