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翌日,江玉麟帶着一撥匠役、下人拜谒杭府。杭沁格十分意外,玉麟這孩子的消息真是靈通。江玉麟施了大禮問好,噓寒問暖說了些體己話。适時杭婉瑩攜着巧雲來了正堂,擡頭即見到了江玉麟,心中自是歡喜,輕拈手帕低着頭緩緩走到杭沁格身邊,向江玉麟點頭示意。江玉麟會意,亦點頭問好。自杭琇瑩主仆二人出現在眼簾之始,九斤二的眼睛就未從侍婢巧雲的身上挪開過。巧雲自是知道有雙眼睛直直的盯着她,難為情的躲在主子身後,低頭不語,面帶嬌羞。
杭沁格捋着胡子笑道:“看你們這模樣,想必已經見過了。廣州巴掌之地,故知到底是易遇。”
“無緣對面不相逢,學生與恩師一家的緣分自是不淺。昨天偶遇琇瑩,聽聞老師打算重新修葺舊宅,故學生今日帶了些府裏手藝活好的匠役和經驗頗豐的下人來替老師打個下手,幫襯一二。老師只管使喚。”江玉麟指着身後一字排開的下人。
杭沁格起身擺手道:“這可使不得,我至今尚未登臨貴府拜訪令尊,如今又使了江府的下人,江家偌大的宅子短不了他們,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玉麟,你的好意,為師心領了。”
“先生切莫推辭,我不過是借花獻佛。古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學生承蒙先生竭心栽培,方有今日。區區幾個下人,不足為道。且試試看,他們都是我拜托四兩叔精挑細選來的,有了他們,修葺宅子的工期興許倍道而進,省心不少。”
到底是盛意難卻,杭沁格知悉再多言語只是白費唇舌,也就領了江玉麟的情。“那好吧,就是難為他們了。”
杭琇瑩将這些看在眼裏,沒想到無意間的言辭被玉麟放在了心思,一邊暗嘆他的細心,一邊因被他重視喜不自禁,臉上綻出笑顏。
江玉麟轉身對着那班下人道:“打今個兒起,你們一切聽杭老爺的吩咐,修葺一事,務必盡善盡美,不容有誤。”
下人們鞠起身子齊聲回答“是,少爺。”
江玉麟滿意的點點頭,轉過身去,拱手道:“既然如此,學生就此先行告退,待牙行的事情忙完,學生再登門造訪。”
“好,好。不能耽誤正事。琇瑩啊,你去送送玉麟。”
九斤二聽到‘告辭’,一愣一愣的移開了視線,不情願的提起步子。又聽到杭老爺讓琇瑩相送,心想巧雲也一定會跟着來,瞬間變得精神飽滿,喜上眉梢。
杭琇瑩挪着細步跟在江玉麟身後,巧雲埋着頭紅着臉随着,九斤二時不時的斜着眼偷偷地看着她。一時無話。一行人緩緩地走到了宅門口,江玉麟反過身,微笑道:“琇瑩,留步。”杭琇瑩嘴角略揚,點頭回應。不過片刻,江玉麟二人一徑離去。杭琇瑩深情地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默默伫在原地,直到那個背影消失眼簾,沒了蹤影方踱門進去。
杭府鬧鬧哄哄,那撥下人聽由杭沁格的安排四處忙活開來。杭琇瑩回到房中,換了幾身衣裳,上下打扮,左右捯饬,粉面盛裝只等江玉麟再次登門。女為悅己者容,果然是亘古真理。巧雲看穿了小姐的心思,揶揄道“雖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可是小姐美的跟天仙兒似的,随便哪身裙褂都能讓那些男人拜倒在小姐你的石榴裙下,怕是江少爺那樣的正人君子也難免。”
被丫鬟說中心事,杭琇瑩不好意思,跺腳假面生氣道,“女兒家胡說什麽。”然後又抿嘴笑着,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問道:“他...真的會喜歡嗎?”
巧雲忍俊不禁,捧腹道:“小姐的正經哪去了?您再打扮,恐怕就成了妲己褒姒那樣的紅顏禍水,禍國殃民了。”
杭琇瑩惱了,貼過身去,伸出手,“好啊,把我比作宮娥嫔妃,看我不輕饒你。”說完便作勢要擰她。
房內嬉嬉鬧鬧,笑聲連綿,盡在不言中。
約莫掌燈時分,仍不見江玉麟身影,杭琇瑩在院中踱來踱去,度日如年,已然坐不住。有道是一日不見,相思若狂。顧不上天色漸晚未出閣小姐外出的諸多不便,也不管杭沁格差人喚她用晚膳,使性帶着丫鬟巧雲出了門,朝着天下第一牙方向行去。
天色漸暗,一輪明月隐在屋檐之後,悄悄探出頭來。一些攤卒小販正在收攤關鋪,結束了一天的活計。杭琇瑩漫步街巷,晚風拂面,似吹動了心中的情絲一般,只覺得格外清爽惬意。馬上就能見到心心念念之人,不禁有些緊張,一路上雙手都在揉着手絹兒,可見此中忐忑。巧雲在一旁看着,只掩嘴偷笑。
不知不覺走到了牙行所在的街市,牙行此時還未歇業,阍人還守在門口,不同尋常,看來玉麟被事務纏住了身子。杭琇瑩停下了腳步,直直地看着牙行的大門。她隐約看到牙行走出三個人。透着牙行掌的燈籠的微光,她看到江玉麟、九斤二、還有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子正在門□□談。半晌,便見他們揖手告別。那男子走了幾步還回頭說了一句“江公子,百忙之中還望抽身赴約!”
只聽江玉麟回道,“那是自然。”
見那人已走遠,杭琇瑩正欲揚手招呼,誰知江玉麟又走進了牙行。暗自思忖他許是還有些事情要交代。果不其然,眨眼間阍人也沒了身影,江玉麟和九斤二抖着襟袍又出來了,旋即牙行的大門緊閉。
江玉麟看到不遠處昏昏暗暗地杵着兩個女子身影。複看那身影貌似有些熟悉,遂偏着頭往杭琇瑩的方向走來。杭琇瑩見此便提着步子迎了過去。
江玉麟睜大眼睛,“琇瑩,是你?你怎麽到這來了?”
杭琇瑩遮掩道:“在府中有些煩悶,便到處走走,不曾想走到這來了。”巧雲聽此言腹诽不已,小姐還真害臊,明明就是特意來會江少爺,還睜着眼睛說瞎話。偷偷笑了一聲。
九斤二見到巧雲,只顧趔趄着嘴傻笑着,偷瞄了幾眼,奈何夜幕之中看得不清不楚。
杭琇瑩聽到巧雲的笑聲,漲紅了臉,忙用手帕掩着。
江玉麟并沒有注意到,他仰起頭看了看,然後道,“天色已晚,你畢竟是個姑娘家,這一帶魚龍混雜,多少有些不安全。我送你們回去。”
杭琇瑩點頭,說了一句,“有勞。”
江玉麟詫異,“琇瑩,我們之間不需要這樣客氣。”
‘我們’,他說‘我們’,杭琇瑩聽得心跳加速,已然喜形于色。虧得天色暗淡,很難瞧見出她的臉色變化。緩了片刻,應了一聲‘嗯’。然後幹咳了一聲。
江玉麟聞聲止步,側過身關切道:“你身子不舒服?”
“沒有。可能之前在院裏吹了些涼風,無礙。”
“那就好。”說完又繼續往前走。二人無話,江玉麟左右觀望,看到一個賣陳皮的老伯坐在巷角,快步跑了過去。
“少爺你去哪兒?”
江玉麟拿出一粒銀子,俯身道:“老伯,給我一包陳皮。”老伯一手接過銀子,一手遞與他一包陳皮。“公子,有沒有小一點的使,我身上沒有那麽多零頭找。”江玉麟笑道,“那再給我一包陳皮罷,其餘的毋須找了,老伯您留着吧。”老伯應聲又從裏面拿出一包陳皮遞過去,起身佝着身子連連言謝。
杭琇瑩不解,“玉麟,你買這個幹什麽?我記得你素來不喜這類零嘴。”
江玉麟用手托着陳皮遞過去,“這是給你買的,陳皮止咳,大有效驗。”
杭琇瑩心中蕩漾不已,頗為感動,深情地看着他說道:“玉麟,有心了。”
江玉麟笑道,“不過舉手之勞。你的身子向來單弱,多多保重才是。”杭琇瑩低頭抿嘴一笑,故作矜持。
幾人一路上說了許多這些年遇到的趣事。擡眼便到了杭府。雙雙話別,且不煩絮。
江玉麟想起赴約之事,即刻便是是戌時,他略微心急,誤了時辰可不好。見九斤二還沒有緩過神來,提醒了他幾句,霎時主仆二人步子變得匆忙。繞過三街六巷,怡香樓的燈火隐約可見。“大概五丈遠就到了!”二人再次加快腳步,匆忙之中好像撞到了一個人。江玉麟忙彎身拱手道歉,
“請恕在下情急之下冒昧,無意沖撞,還望海涵。”可對方毫無反應,默不作聲。無意間瞥見地上丢落的手帕,忙俯身拾起。卻聽到“噗嗤”的笑語。江玉麟微微立起身子擡起頭,定睛一看,
“馬姑娘,原來是你?”旋即又将道歉的措辭複又說了一遍,将手帕遞還。
先前匆匆一別,不知何日再見。誰知緣分來時,千裏自相會,對面便相逢。馬琬怡接過手帕,忍不住戲谑道:“江公子,你既是無意冒犯,又何罪之有?”
江玉麟疑惑道:“馬姑娘怎知在下敝姓?”
馬琬怡指着那個香囊道,“明明白白寫着,自然容易。”
江玉麟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香囊,笑道,“馬姑娘真是聰慧伶俐。”
适時遇到與之相約的杜老板杜承業,杜承業見江玉麟這會兒與佳人言語,便措辭玩笑道,“喲,這不是江兄嗎,還沒進去就有豔福了?”說完又瞅了瞅馬琬怡,不禁眉豎目睜,暗嘆此女明眸皓齒,好一個粉面婵娟,秀色可餐。過去對着馬琬怡拱手道:“在下杜承業,不知姑娘芳名?”
馬琬怡曲身道:“杜公子有禮”然後看着江玉麟說道:“你我素昧平生,大可不必使這些俗套缛節。小女子的名諱不值公子記挂。”
江玉麟知道她這是還了他一記,默默了低下頭,慚愧不已。
杜承業碰了一鼻子灰,覺得顏面無光,下不了臺。
“少爺,杜老板,別磨蹭了,他們在等着呢。”九斤二見他們在這耗時間,心急不已,順便給了杜承業一個臺階。
江玉麟遂彎手告辭,只言赴約不容拖沓,馬琬怡莞爾一笑。江玉麟轉身進了怡香樓。杜承業、九斤二也提起襟袍跟了上去。
馬琬怡擡頭一看,裏面莺歌燕舞的光景,赫然挂着醒目的招牌——‘怡香樓’。丫鬟綠竹湊到馬琬怡跟前道“小姐,沒想到江公子居然去這種風月場所,看來是輕薄之人。”
馬琬怡一邊走着,一邊聽着綠竹磨牙。馬琬怡腦中也閃過這樣的念頭,但馬上又被否決,回想他仗義相救的情形,他絕不會是那種登徒浪子。無論如何,短短幾日再次相遇,他竟還記得我的名字。馬琬怡欣喜萬分。方才他方寸大亂的模樣,真讓人啼笑皆非。末了,馬琬怡竟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