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少爺,找到了!”九斤二急匆匆地跑進牙行。
江玉麟喜出望外,忙從牙行議事廳中的太師椅上起身,“這麽快?”
“還不是那個流氓,上回在鴨仔巷刁難我們,我就去那碰運氣,還真在拐角處找到一家雕刻店。我打聽過,那家雕刻店已經開了近十年,正是顧井當學徒的那家無疑。他師父叫顧殘生,四十來歲,聽說是個殘廢。我遠遠瞅見,他确實沒有雙手。”
“顧殘生...顧殘生”,江玉麟皺着眉頭思忖,銅錢鑄金,發絲脫骨,這樣的秘技少不得一雙巧手,他居然是殘廢,難道是我多想了?可他分明以雕刻為營生,無手也能經營這麽多年,必然有些能耐,可能就是他!江玉麟突然轉過頭對九斤二道“事不宜遲,快帶我去!”
半炷香左右,江玉麟在鴨仔巷拐角處看到那家雕刻店,胸有成竹地走過去。攤前,他說了幾句客套話,上下打量顧殘生一番後,拿出一枚銅錢,要求顧殘生替他從中間據開。顧殘生見他器宇不凡,貴介公子打扮,絕不像做着黃金夢的平民百姓,□□來者不善。顧殘生笑盈盈地伸出被布條纏繞的手臂欲接過銅錢,江玉麟見他的确已廢雙手,看起來為人老實,一時心生不忍,“大叔,不用了。”他掏出一錠銀子作為酬金。顧殘生暗嘆姜還是老的辣,故意拿出一串鑄金的銅錢找與他。
離開雕刻店,江玉麟再次失去頭緒,埋頭深思,順手百無聊賴地使着食指耍完起那串銅錢來。正耍着,倏爾串着銅錢的繩子斷裂,銅錢散落一地,盡數是被據開一分為二鑄金的銅錢,發出閃閃金光。周遭的老百姓見狀,忙跑過來哄搶,“有金啊,銅錢中真的有金啊!”
江玉麟迅速反應過來,“是他!”
顧殘生得意地瞥了江玉麟一眼,狡黠地笑着走遠了。幾番交談,他已然知道江玉麟此行目的。他原想用那串銅錢示威,讓對方知道,他能做出一串,勢必能做出更多,暗示他們:到時候人心惶惶,收銅必定難上加難。無獨有偶,江玉麟拿着銅錢一把耍玩,倒幫了他一個大忙,以後免了再往銅錢中鑄金的功夫,仿如天助!銅錢中有金的定論,一時間在街頭巷尾不胫而走,大家皆深信不疑,畢竟不少人親眼見過,有的人甚至還揣着含金的銅錢。
待九斤二飛身去追,早已不見顧殘生蹤影。
“少爺,現在怎麽辦?”
“随我去錢府。”
錢府正堂,江玉麟面色凝重蹙眉深思。
“玉麟,聽說你有要事相告,是否找出了幕後高人?”錢方孔踱門而進。
江玉麟搖搖頭,“讓他逃脫了。不過已經确定,往銅錢中做手腳的人,是個無手巧匠,叫顧殘生。”
“什麽?”錢方孔聞之一震,是他!瞬間想起二十年前為碧玉觀音手砍斷他雙手那一幕,面無血色。他定是來尋仇。
“錢世伯,你認得此人?”
“诶,我怎麽會認得這種窮人。”錢方孔敷衍道。
“當下之計,唯有出動江、錢兩府下人竭力暗地搜尋顧殘生下落,尚毋須讓總督大人得知,不然反倒麻煩。如若沒有顧殘生插手,餘中正不足為患,我自會想辦法解決。”
“好,錢府上下,你盡管差遣。”
“老爺,安插在各銅商身邊的探子傳來消息。”福伯佝着身子禀告道。
“噢?快說!”錢方孔喜出望外。
“探子來報,廣州的幾大銅商近來并無大動靜,但與一人聯系頻繁。”
“別說廢話!”
“是。監視幾大銅商的探子均發現和醇酒莊少東容漢亭多次出入幾大銅商府邸。銅價飛漲,銅商背信棄義,恐怕與容公子脫不了幹系。”
“當真沒看錯?”錢方孔追問道。
“福伯,是否有所誤會?”江玉麟站在一邊也滿腹疑問,容漢亭整日嬉皮笑臉,雖然纨绔不正經,怎會與此事有關聯,為何要如此?
“絕對錯不了。有探子打聽過,容漢亭的舅父便是廣州最大的銅商王伯璋。單憑一個酒莊少東,要說服幾大銅商,絕非易事,若奴才未猜錯,定是鼓動了王伯璋,由他牽頭。”
錢方孔咬咬牙,“豈有此理,乳臭未幹的小子,有幾個膽子,居然與我作對!究竟有何目的?容漢亭,我饒不了你!”
“知錢老爺念叨我,晚輩這便送上門了。見過錢老爺,噢,不,是未來岳父。”容漢亭奸邪地笑着,“江兄也在,正好,見證一下容某人大喜。”一面疊聲命下人将東西擡進正廳。“快快快,放這。”少時,八大箱紅色錦繡包裹着的‘聘禮’被擡進錢府正堂。
“荒謬,何人是你未來岳父!”錢方孔揮手惱道。
“未來岳父息怒,現在不是,以後就是了。”容漢亭用扇子指着擺置在地上的八大箱說道“這可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好寶貝,正是容某的聘禮,在此求娶錢門寶兒小姐,還望錢老爺玉成好事。”
“你在胡說什麽?!”江玉麟怒地沖過去,一把揪過容漢亭的衣襟,“你明知寶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居然動這種心思!厚顏無恥的小人!”
“君子動口不動手。”容漢亭膽怯地往後縮着頭,壯氣說道“有何不可?指腹為婚何足為懼!錢寶兒國色天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你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僅憑一紙聘書就想讓其他男人斷了念想,未免太天真!自古婚娶講究三書六禮,敢問江少爺,禮書在何處?迎書又在何處!實在是笑話!且不說尚未大婚,連三書都少了兩書,你有何資格阻止我提親!”
說完又撇着頭對錢方孔說道“錢老爺,識時務者為俊傑。新帝登基近在眼前,你若願意将錢寶兒許配與我,我尚可替你從中周旋,壓低銅價,圓你鑄幣一事,大家皆大歡喜。如若不然,休怪容某落井下石!當下雖讓你們想出了收銅這招,不過老天爺也幫我,讓幾個小騙子壞了你們的好事,若銅商死攥着銅料不賣給你,到時候就不是你願不願意嫁女兒,你們錢、江兩門難逃滿門抄斬!彌天大罪,我也救不了你,看你如何擔待得起!”
錢方孔一揚手,“你先放開他。”
“錢世伯!”
“松手!”
江玉麟蹙着眉,瞪了容漢亭一眼,只得松開手。容漢亭挑釁地從鼻中冷哼一聲,“還是錢老爺懂世故。”一面說着一面動手輕拍衣衫,捋撐馬褂。
錢方孔轉頭對容漢亭說道:“原來你搞出這麽多事就是為了得到寶兒,還真是費盡心機。女婿我只認玉麟,趕緊把這些破爛玩意兒給我弄出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不娶到錢寶兒我絕不罷休!走着瞧!”語畢轉身欲走。
“且慢。”
“噢,江兄想通了?”容漢亭回過身,喜形于色。
“煩請容公子将這些礙眼的東西一并帶走,不然,我直接遣人扔了!”
“不識擡舉!”容漢亭看向身後的下人“愣怔幹什麽,動手啊!”一幫下人卑躬着身子哈着腰,又将那八大箱原封不動的擡回了容府。
待容漢亭一行人走後,江玉麟焦急的走到錢方孔身邊,“錢世伯,您應該不會...”
“當然不會,我說過,女婿非你莫屬。那個姓容的城府極深,心術不正,癞□□想吃天鵝肉,我豈會将寶兒往火坑裏推。不過,他的話有理,若是嘉慶通寶不能如期完成,我們兩家就大禍臨頭了。這回碰了壁,恐怕他還會再使手段,陷我們于險境。現今銅商是指望不上了,玉麟,為我,為江家,也為了你和寶兒,收銅之事全靠你了,務必小心,不可再出差錯,讓不軌之人有機可乘!”他一邊說着一邊輕拍江玉麟的肩膀。
“錢世伯放心,我一定妥善解決此事,擔保嘉慶通寶如期鑄成!”錢方孔對這門親事篤定不移,江玉麟終于安了心。
錢方孔臉色蒼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顧殘生執意置他于死地,銅錢中有金弄得滿城風雨,已使他舉步維艱,如今又來個容漢亭咄咄逼人,若如他意銅錢之事無憂,可明知寶兒心儀江玉麟,焉能稱他的心毀掉寶兒一生的幸福,讓女兒恨他一輩子?原以為鑄造嘉慶通寶是無上的榮光,豈知災禍四伏,幾十年的心血積累,稍有不慎就毀于一旦,甚至家破人亡。
“最好不過。被人掐住脖子的滋味兒着實不好受,混賬東西,竟然膽敢觊觎我的寶貝女兒!等搞定嘉慶通寶,看老夫怎麽收拾他!還有餘中正一幹興風作浪的泥鳅,少不得不剝他們幾層皮!”
“為今最緊要的是找到顧殘生,戳破餘中正銅錢中有金的謊言。我們兩府人力‘兵合一路,将擋一家’,全城搜查顧殘生應該不在話下。至于如何讓銅錢含金不攻自破,且容我再想想。”
“嗯,玉麟,你即刻就去安排人手,揪出顧殘生,他可是心腹大患。”錢方孔半眯着眼睛,語重心長地說道。
“好。”江玉麟拱了拱手,“那晚輩先行告退。”
“等等。”
江玉麟回過頭,“錢世伯還有何事要交代晚輩?”
“玉麟,別忘了擇個日子,早點把文定、大禮都過了,将聘書、禮書送來。本想鑄好嘉慶通寶再操辦,顧不得那麽多了。婚事不能再拖,以免夜長夢多。”
“嗯”江玉麟皺着眉頭颔首道。
錢方孔一揮手他便退了出去。九斤二正在回廊處候着他,看他心事重重,便跑過來問。江玉麟緊攥着扇子,想起方才之事,心內極其窩火。九斤二喊了他幾聲,又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玉麟才回過神。見九斤二問起,江玉麟便将原委說與他。九斤二氣的暴跳如雷,破口大罵,“知人知面不知心,虧得少爺看得起他拿他當朋友,衣冠禽獸的畜生,卑鄙下賤無恥!”
“何事大動肝火,哪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招惹你們主仆了?”錢寶兒笑靥如花地迎頭走過來。
“寶兒。”江玉麟眼前一喜,從未如此害怕失去她,想見到她。她如知曉他的心意般,出現的正合時宜。他突然上前幾步,将錢寶兒抱在懷中。九斤二和小翠見此,又是咬着嘴巴挑眉又是捂眼的,倒替主子害起臊來。
寶兒一驚,以前開口閉口要‘守禮’,今天他是怎麽了,當着下人的面還...她疑惑地離開他的胸膛,擡頭問道,“玉麟,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餘光瞅到他身後的九斤二擠眉弄眼地在偷笑,難為情道“他們看着呢。”
江玉麟也不理,慢慢湊近她的耳根子。錢寶兒的心砰砰直跳,開始胡思亂想,他該不會是想...?正胡亂猜疑着,江玉麟在耳邊低聲道“寶兒,你等我。不日,我就娶你進門。”說完抽身對着錢寶兒笑了笑,“我還有正經事,先走了。”
“诶,盡顧着自己說,我還有話想和你說來着。”看着走遠的身影,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想起他方才說的話,好事已近,終于要與他共諧連理,不禁心花怒放。正暗自開心着,刨根問底兒的性子又昂起頭來,驅腿到了錢方孔所在之處,楞是将來龍去脈問得一清二楚。
原來如此。她一邊聽着一邊冒着火氣,那個混蛋居然趁火打劫,設計作梗,還恬不知恥地來提親!她惱地連連跺腳,對容漢亭可謂是厭惡至極。倒有一事值得她開心,原來他那麽緊張她。雖發了一通脾氣,容漢亭在她眼中不過是跳梁小醜,她從未有過與江玉麟之外的男人厮守終身的心思。如今,她只盼嘉慶通寶進展順利,能安安心心地與他結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