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粽子 (8)

吐舌頭,道:“我之前沒想到……”

鹿桓笑道:“是我以前得少,現在我能一點點慢慢都說給你聽。”

這一個下午,在和園,鹿桓說起了鹿家的事情,說起了他們家那些忽然做官做得好好的突然去修仙的祖輩們,說起了自己那些荒唐行事想一出是一出的兄長們,又說起了他自己。

而阿绶認真地聽着,她明白鹿桓的擔憂,也能明白他的愛。

正因為是愛,所以坦誠而真摯。

正因為是愛,所以并不想隐瞞。

到了晚些時候,鹿桓便去了廚房動手做桂花糕了。

阿绶跟着去了廚房,便也自然而然地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對人說起自己的種種想法——許多事情她在家中有時候并不敢說得太多,雖然她穿越過來之後因為和本尊極為契合的脫線性格和一脈相承的學渣屬性讓她一直都沒有露餡,但她也還牢牢記着自己的身份,許多事情并不敢貿然說出口。

而面對鹿桓——面對這個已經對自己坦誠以待的鹿桓,她幾乎是情不自禁地,開始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想去一個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從最近的事情開口,作為了這個談話的起點,阿绶在旁邊看着鹿桓認真揉捏面團的樣子,微微翹起了嘴角,“不過又想去個吃的東西花樣多一點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能去泉州也挺好的。”

“怎麽會想去那麽遠?”鹿桓自然而然地問了一句。

阿绶笑了一聲,道:“想證明自己長大了?或者是說明自己已經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又或者是想和以前混吃等死只能依靠家裏的燕绶绶劃清界限?我不知道——也說不清楚,我想,去了那裏,會比在京城更自在吧……”

“你這麽說,會讓我覺得,你其實平時感覺到了很多壓力。”鹿桓笑了一聲。

“當然壓力很多。”阿绶說道,“你看從四年前的鄉試,到剛剛結束的省試,我覺得我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時光都已經花費在了考試上面,簡直不敢想,我是怎麽通過了鄉試……更不敢去想,如果省試我沒通過該怎麽辦——當然了,我希望我的省試能通過。”

“雖然辛苦,但是有收獲,不是嗎?”鹿桓笑着說。

阿绶點了點頭,道:“的确,學習……學習讓我收獲了很多。”學習讓她融入了整個世界,學習讓她不再和整個時空格格不入,讓她成為了一個土生土長的大赤朝的民衆,而不是那個來自現代的單薄靈魂。

“如果你去了很遠的地方——比如泉州——那就意味着你會和所有的親朋好友說再見。”鹿桓看了她一眼,“你的父母,你的兄長,你的好朋友。可能一年下來,會有幾次通信,但是因為實在太遠了,所以通信也很麻煩。久而久之,關系就會變得很遠,等你再回來的時候,也許就物是人非了。”

阿绶頓了頓,抿了抿嘴唇。好半晌才道:“我當然知道。”

“即使這樣,你也想離開京城?”鹿桓疑惑地看向了她。

“是啊,就是那麽想離開。”阿绶輕笑了一聲,“但我對我的六哥還有阿娘他們不是這麽說的,我是說……我是說我想外放做兩年官,然後再通過家裏面的關系回到京城來,你看,同樣的目的,能用不同的意思來诠釋。”

鹿桓也笑了一聲,道:“無論如何,只要你高興就好了,無論你做什麽,我當然會支持到底。”

聽着這話,阿绶只覺得十分感動。

桂花糕做好,鹿桓把蒸籠拿出來,将捏好的桂花糕放入了蒸籠,然後交給了旁邊的人上火去蒸,然後自己帶着阿绶離開了廚房。

“不用盯着看嘛?”阿绶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搬上了爐竈的大鍋,心生好奇。

鹿桓也回頭看了一眼,道:“不用了,剛才已經交代了要蒸多長時間,我們去花廳等着,一會兒就能吃了。”

阿绶點了點頭,便跟着鹿桓重新回到了花廳裏面。

“所以……經過剛才……七妹,你覺得我們可以繼續深入交往下去嗎?以成親為最終目的。”坐下之後,鹿桓認真地看向了阿绶。

“如果,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京城的話。”阿绶低着頭扭了扭手指。

鹿桓眼睛亮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輕輕地把阿绶攏到懷裏,吻了吻她的頭發。

不多一會兒,桂花糕蒸好了之後就送了上來。

鹿桓笑着把桂花糕放到了阿绶的面前,笑道:“快嘗嘗看,我之前做過幾次桂花糕,但也不怎麽熟練,今天就讓你評判一下,我做的桂花糕好不好吃了。”

“不用評判,你做的都很好吃。”阿绶這樣說着,然後用手拈了一塊,吃到口中。

桂花的香味,軟糯的口感,清甜而不粘牙,好吃極了。

“其實我覺得……我占了好大的便宜。”阿绶送了一塊桂花糕到鹿桓的嘴邊,然後偷偷笑了起來。

這一天,鹿桓與阿绶在和園終于把關系給确定了。

同樣是在這一天,白徽終于等到了自家老爹從算學的紙堆裏面抽身,于是便催着自家老爹上楊家提親去。

在家裏面游手好閑等着出成績的楊小糖忽然聽說白徽老爹帶着人來提親了……吓得從床上滾下來,差點兒摔了個嘴啃泥。

“你是說,已經見着我爹了????”楊小糖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都是不可置信,“這麽快????”

來報信的丫鬟滿臉都是喜氣洋洋:“是呀,剛才老爺說,讓姑娘到廳中去呢!”

楊小糖咽了下口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确是和白徽一切都說好了,但是……提親不應該找個良辰吉日之類的嗎?提親還能說來就來??怎麽前兒還在琢磨着要去哪裏玩,今天就突然上門提親了???事情發展得是不是有點太迅速了???

52、甜酒釀 …

雖然楊武勝是武将, 但他向來是對文人十分客氣且崇拜的——從他一直敦促楊小糖好好學習不能因為學了兵法武功就荒廢了學業就能看出一二。

所以之前在知道白徽對自家女兒也有意思的時候,楊武勝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是高興極了,在晚上都和自己的妻子黃氏說着說着就會自己悶着笑起來。于是在看到了白峨帶着白徽真的站到了自家廳中,客客氣氣上門來提親的時候, 他心裏就別提多高興了。

白峨是被自己兒子好說歹說才從明算司的稿紙堆裏面給拖出來的,白峨雖然一心只想研究算學, 但也并非是不通人情的,他到京城之後自然知道自己那風流快活的兒子突然收斂了風騷的本性開始老老實實做人了, 随便找人問一下, 便也知道原因是什麽。

他見白徽這樣誠懇又着急的樣子, 于是便丢下了稿紙和直尺,帶着夫人徐氏, 往楊家提親去了。

白峨醉心學問, 這些年來膝下也就白徽這麽一個獨子,和楊家這浩浩蕩蕩拉出來十幾號人比起來, 算是人丁單薄了。

瞟了一眼分別站在廳中兩邊的楊家的少年郎們,白峨也忍不住對着自己兒子開起了玩笑, 道:“兒子, 你看到有這麽多大舅子在, 心裏面慌不慌?”

不等白徽想出個妥當又得體的說辭, 旁邊徐氏已經擰了白峨一把,嗔怪道:“這可是在親家家裏面呢,惹了親家不高興就不好了。”

楊武勝已經哈哈哈笑了起來, 上前兩步來迎了白峨,口中道:“這有什麽,很快我們兩家就是一家,不必太見外啦!”

這邊家長們聊得火熱,白徽被楊小糖的兄長們不着痕跡地圍了起來,說着各種各樣威脅的話語,其中心思想都是不許欺負小糖,小糖可是有十個哥哥可以撐腰的,白徽也沒惱,笑嘻嘻地都應了下來,言語得體,又博得了大舅子們的喜歡。

而楊小糖躲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吓得直拍胸脯。

“我怎麽覺得提親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問旁邊的侍女,“提親不應該是規規矩矩地這樣那樣交換一下什麽禮物之類的?為什麽都已經熱火朝天地聊起來了?”

“不知道……姑娘要不要幹脆進去看看?”旁邊的侍女看着她。

楊小糖咽了下口水,道:“提親這會兒我能進去看?規矩是這樣的嗎?”

侍女道:“若要是按照規矩來,姑娘這會兒就不會被大老爺叫過來了呀……”

楊小糖想了想,覺得侍女說得也有道理,便打發了她進去通傳一聲,然後自己跟着進去了。

鹿桓好不容易和阿绶把關系确定了,喜滋滋回到明算司的時候,便發現司長和自己的師兄都不在,于是他随便問了問在旁邊一起做學問的同僚,然後得了一個司長帶着兒子去提親的消息,頓時又有些沮喪了。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是他還是得說……這麽些年來,他對白徽是各種意義上的羨慕嫉妒恨,羨慕他腦子動得快,追楊小糖竟然那麽快就成功了,而他艱苦奮鬥了不知道多少年,到現在才邁出關鍵的一步……現在他好不容易感覺自己和師兄站到了同一起跑線上,結果白徽就又往前飛躍一大步,走向了要成親的前奏,提親……

看來這輩子都比不上自家師兄了,鹿桓這麽想着,便也坐下來,重新演算之前沒做完的那道題了。

過了約莫一月,省試的成績公布出來,阿绶和楊小糖雙雙上榜,雖然名次算不得太好,但也是十分靠前了,而王飛燕竟然還考了前三,并且是前十裏面唯一的女子,這就讓所有的人都驚嘆不已了。

王飛燕此時此刻還在西北,沒有回到京城來,賀喜的人滿腔熱情想去王家蹭個喜氣而不能,于是便只能在門口摸一摸王家的石獅子了。

等到王飛燕快馬加鞭從西北趕回來參加殿試的時候,王家門口的兩個石獅子都快被摸得光亮,她聽說了這些也是哭笑不得。正好這一年殿試的時間也提前到了萬壽節之前,王飛燕在殿試中又是出類拔萃,被皇帝陛下點了狀元,倒是成了大赤朝的第一個女狀元,頓時王府門口的石獅子便更多人去摸一摸蹭喜氣了。

且不談那石獅子,王飛燕考取了狀元,便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去了翰林院,那邊楊小糖和阿绶在殿試中的成績也算是優異,便是由吏部來分派官職了。

楊小糖早早兒就在家裏面說好了,想去海上,楊家當然是鼎力支持的,這時候便是要說服白徽了。

白徽也是聽楊小糖說了好幾次想出海去的,這時候重新聽到楊小糖提起這些,便只笑道:“之前定親也算了吉日,若是要出海,便得先成親吧?”

楊小糖聽着這話便想起來那日定親時候家裏那亂糟糟的喜慶情形,一時間倒是不知要羞澀好還是扭捏好,扭着手指頭想了許久,道:“那成親以後,你跟我一起去海上了?”

白徽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道:“這是自然,我不跟着你,難道你一個跑去海上?”

楊小糖嘿嘿一笑,伸手抱住了白徽的纖纖細腰,笑道:“我也不打算去很久,就繞着玩一圈,就回來。回來以後呢,可以去市舶司,也正好是管着海上這些事情的。”

白徽只笑道:“好好好,這些都聽你的,但是前面說的成親得聽我的,良辰吉日已經算好了,這次可不能再用什麽省考成績沒出來推辭了。”

楊小糖嬉笑了一聲,道:“不推辭不推辭,這個就聽你的好了。”

楊小糖和白徽要成親的事情傳到燕家的時候,阿绶正好也拿到了吏部的文書,她如願以償是去了泉州,做了泉州底下的南安縣的知縣——倒也是頭一個女知縣。

這原本也是一件好事,但把吏部下達的需要到任的文書上的時間仔細一看,便發現這時間略有些急,若是阿绶要趕着去南安,便無法參加楊小糖的大婚了。

兩難之下,也只好是先去送了楊小糖一大堆禮物,以私人的名義,又把難處說了個清楚。

“去那麽遠,還不來參加我的婚禮。”楊小糖嘟着嘴巴不開心,“阿绶,你簡直太不夠朋友太不講義氣了!”

“看在我送給你這麽多東西的份上?”阿绶露出了一個祈求的神色。

“也不知道我出海的時候是從泉州走,還是從寧波走。”楊小糖哼了一聲,“要是從泉州走,我就去看你。”

“你帶着你家帥哥一起走?”阿绶嘻嘻笑着問道。

“那當然啦,難道你不帶着你家鹿哥一起?”楊小糖轉了轉眼珠子,“你要不要幹脆也先在京城成親,然後再去上任呀?”

“什麽都沒定呢,哪裏能那麽快!”阿绶翻了個白眼,“反正你就別生氣啦,抱到了帥哥,還能出海去玩,這麽多好事都在你頭上了!”

楊小糖嬉笑了一聲,命人端了兩碗甜酒釀上來。

“潤潤嗓子。”她這樣說道,“反正嘛,來日方長,等你成親的時候,說不定我還在海上飄着呢,所以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啦!”

阿绶感激地看了楊小糖一眼,端起酒釀喝了一口,果然是甜甜的,要甜到心底去了。

夏天的京城烈日炎炎。

藍天,白雲,綠樹,紅花。

穿越到了這個大赤朝的第四年,阿绶騎着馬,帶着一個即将上任的男朋友,懷裏揣着吏部的文書,便沿着向南的官道一路奔馳,即将要開啓一個全新的……聽起來沒有考試的……日子了!

第三波投食

53、佛跳牆 …

緊趕慢趕, 阿绶總算在中秋之前趕到了泉州。

作為目前大赤朝的幾大港口之一,泉州繁華異常,來往熙攘的人群,車水馬龍,一派熱鬧氣氛。

阿绶從馬上下來, 看着這樣的泉州,有些出神。

鹿桓順手牽過了她的馬, 口中笑道:“我們這會兒是先去客棧,還是先去知州那邊?”

阿绶想了想, 道:“我帶着金水去知州那裏, 你帶着旁的人在客棧等我吧, 等我從知州那邊出來,在客棧歇息一晚上, 便能啓程去南安縣了。”

鹿桓點了頭, 道:“那我便先帶着人去客棧,一會兒差人去知州衙門那裏等你好了。”

兩人于是就在路口分手, 分別往知州衙門和客棧去了。

說到這裏,倒是不得不說一下這大赤朝的行政區劃了。

大赤朝是按照比較規整的府-州-縣這樣來對全國進行劃分的。

比如泉州是屬于建寧府, 而泉州底下下轄七個縣, 其中州治在南安豐州, 而南安則是泉州下轄的七個縣之一。

如果要類比的話, 大約就是現代社會的省-市-區(縣)一樣的結構了。

但與現代又有所不同的是,在大赤朝,或者是因為當初世祖皇帝為了圖方便, 又或者是歷史遺留問題,這些地方行政區劃都是軍政一體的,并沒有嚴格區分出文官武官——事實上在京中也多半這樣,文官比如宰相燕秋,遇到戰事的時候,也是能直接上陣挂帥的。

這是在奔赴泉州的路上,經過鹿桓的科普,阿绶才總結出來的。

在理清了這個關系之後,阿绶才真切地了解到了這個南安縣的知縣,也并不是簡簡單單的知縣——至少,這個位置意味着,這是一個非常富饒的州底下的一個非常有錢的縣,只要去了,多半是能輕易就做出成績。而反過來說,這個能輕易做出成績的地方,也會充滿着形形□□的誘惑,比如……她在出京之前怎麽調查怎麽摸底都沒摸到的她的前任知縣究竟去了哪裏……既沒有聽說升官,也沒有聽說什麽別的去向,就好像是吏部突然撸掉了一個前途大好的知縣,然後把初出茅廬的阿绶給塞了過去一樣。

一邊這麽琢磨着,阿绶一邊牽着馬到了知州衙門的大門口,遞上了拜帖和吏部的就任文書,便有那小吏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帶着她往衙門裏面走了。

為着方便,阿绶這些時日在外頭也都穿的是男裝,頭發挽起來束在頭頂,帶上了發冠。這樣的打扮,倒是惹得小吏留意多看了她幾眼,仿佛有些不太敢相信她真的是一個女人。

進去了大堂,見着了知州趙圖,阿绶上前去落落大方地行了禮,道:“京城遙遠,下官趕在了中秋之前來此,堪堪趕着了文書上說的日子,還請大人見諒。”

趙圖笑了笑,急忙命她坐下,口中道:“我也盼着你早些來——京中,燕相可還好?”

“家父一向都好。”阿绶斜簽着身子坐了,語氣也算是不卑不亢。

趙圖道:“既然來了,便先歇息兩日,明日為你接風洗塵吧!”

阿绶心中轉了一轉這趙圖說的話,忙道:“多謝大人,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南安縣衙之前被人打砸了,如今還在修繕,一時半會也住不了人。”趙圖又道,“你現在可找到落腳的地方沒有?”

阿绶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連縣衙都能被打砸,一時間倒是覺得有些奇怪——但奇怪歸奇怪,她還是很快答道:“已經讓家人暫且在客棧中住下,既然縣衙不能住人,我便讓家人租賃個院子吧!”

“既然來了,租賃也不是長久之事,不如買個宅子,住着也舒坦。”趙圖溫和地說道。

阿绶挑眉,只覺得這話中還有話,但一時半會兒也捉摸不透,于是只含糊應了一聲,把這話題給帶了過去。

趙圖仿佛是對京城的事情十分有興趣,拉着阿绶問了許久京城的近況,最後才依依不舍地放她走了,還約定好了第二天晚上的接風洗塵宴,又說要幫她找個又大又舒坦的宅子,就這麽一直送了她到了知州衙門的大門口。

阿绶一邊是疑惑一邊是忐忑,見着鹿桓派來接她的家人,便扯了個理由,急急忙忙跟着那家人騎着馬往客棧去了。

到了客棧,阿绶進到了房中,着意看了看外面,才有些忐忑道:“這知州簡直熱情得讓人覺得有些意外——方才他竟然送了我到衙門大門口,吓得我趕緊就跟着人回來了。”

鹿桓笑道:“這有什麽?恐怕他是知道伯父是丞相吧?知道你是丞相的女兒,怎麽會不殷勤呢?”

“但也殷勤太過了。”阿绶皺了皺眉,“從前在京中的時候,那麽多人都知道我是丞相的女兒,也沒看他們那麽阿谀奉承的樣子呀——方才還說明天有接風洗塵的宴會,他還說要幫我看一個宅子好買下來……我這才剛來,就買宅子……怎麽想怎麽不對了……”

鹿桓還是輕松地笑着的,道:“從前和現在當然不一樣,你以前是丞相的女兒,但還在念書呢,要巴結誰也不會來巴結你呀,不信你去問問你六哥他們,他們在外頭的,是不是常常會有人來套近乎?”

“是這樣嗎?”阿绶有些疑惑,可這會兒又沒法抓着燕緯她們過來問詢,也只好姑且相信了。

鹿桓又道:“只是這事情還是謹慎為上,這裏還是通商口岸,人多且雜,說不定有什麽我們還不知道的事情呢!”

阿绶點了點頭,道:“我只想着,先以不變應萬變吧——鹿哥,明天接風洗塵的宴會,你要和我一起去嘛?”

鹿桓哈哈笑了起來,道:“我去做什麽?以什麽名義去?”

阿绶頓了頓,道:“家屬!家屬不可以嗎!”說着這話時候,她還瞪了他一眼,臉上泛起了些紅暈,“總不能我一個人去吧!”

鹿桓被這聲“家屬”喊得心花怒放,于是笑道:“去去,我陪着你去就是了,就算不算家屬,我扮個下人跟着去也是應當的。”

到了第二日下午的時候,趙圖便派人到客棧來送了請帖,阿绶接了帖子,又确定了宴會的地點,便說到了晚些時候一定到。

等到人走了,鹿桓拿着帖子看了一眼,道:“這地方我早上還路過了一次,是個挺大的宅子,據說是個海商的。很是氣派。”

“去一個海商家裏辦接風宴,也是稀奇事了。在京中的時候是沒聽說過的。”阿绶嗤笑了一聲,“這下可坐實了這事情有鬼了,只是不知道究竟他們是有什麽謀算。”

“不用擔心太多,他們能謀算什麽呢?頂多是官商勾結了,又或者是整個泉州沆瀣一氣,突然來了你個這個外人,想拉你入夥。”鹿桓倒是不以為意的,“這些都沒什麽,你雖然是初出茅廬,但伯父是丞相,你的兄長們有實權在手,有什麽可怕的呢?”

阿绶聽着這話倒是噗嗤一笑,道:“從前在京中的時候還沒把我爹是丞相這句話挂在嘴邊上,到了這裏,倒是常常提起了。”

鹿桓笑道:“對地方官來說,在京中有關系的人,都是惹不起的。”

阿绶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到了傍晚的時候,便換了衣服,帶着鹿桓一起,往那海商的大宅子去了。或許是為了方便,她也還是穿着男裝,顯得幹淨利索,還帶着幾分威嚴。

到了海商的宅子門口,便看到一個微胖的高大男人帶着人在門口招待着,門口有寶馬香車,顯然是來人不少的。這顯得阿绶一行人步行過來十分寒酸。

鹿桓不禁笑道:“該把我們那兩匹馬拉出來遛一遛,讓他們開開眼的。”他所指的是他們從京中騎出來的那兩匹王飛燕從西北親自帶來的汗血寶馬。

阿绶哼了一聲,道:“不樂意給他們看,我就樂意走過來,這才幾步路,還不如以前繞着我家宅子跑一圈呢!”

鹿桓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上前去遞了帖子,便見那微胖的高大男人忽然換了個谄媚的笑容,親自帶着他們往宅子裏面去了。

“沒想到燕大人竟然來得這麽低調,早知道就該出去迎着的!”進到堂中後,趙圖這樣說道,他口中說着話,便側了身子向她介紹了堂中的人。

堂中來人多是知州底下的大小官員,還有同為泉州下轄的七個縣的知縣,另外便是一些富商。

或許是考慮到了阿绶是個女人,他們大多都帶着自己家的夫人前來,他們熱情地和阿绶說着話,聊着泉州的大小事情,滔滔不絕,仿佛是故交好友久別重逢。只是卻有一個例外,那永春縣的知縣戴雲,不僅是孤身前來,并且在見過了阿绶之後,便起身離去了。

戴雲走後,趙圖的臉色暗了暗,向阿绶笑道:“不必在意,戴知縣就是這麽個性子,這次肯來,也是很意外了。”

阿绶留意看了一眼這堂中的人,倒是看不出個好歹來。

好容易脫了身,在鹿桓邊上坐下了,只見鹿桓推給她一個小碗。

“非常著名的佛跳牆。”鹿桓這樣說道,“特地給你留了一點,其他的我已經吃完啦!”

阿绶睜大了眼睛:“你就給我留這麽一點?”頓了頓,複又道,“剛才你都不陪着我!”

“我幫你吃吃看這個宴席上的好菜嘛!”鹿桓捏了捏她的臉,倒是惹得趙圖多看了他一眼,“別想那麽多,這麽正宗的佛跳牆去哪裏吃?”

阿绶皺了皺鼻子,也不再多說什麽,便端起碗嘗了一口。

葷香可口,不油不膩——果真是,傳說中十八道菜煮出來的佛跳牆!

簡直香得人要把碗都一起吃下去!

54、荔枝肉 …

接風宴過後, 阿绶便從趙圖那裏拿了交割的文書,往南安縣去上任了——雖然據說南安縣的縣衙都還沒修好。

這邊拜托了鹿桓去租了個可以落腳的宅子,那邊她就帶着金水等人騎着馬往南安縣衙去看了一眼,果然是破破爛爛,有工人正在忙碌地修繕。

見着她們過來, 就有個主簿模樣的人出來和她們搭話。

“這邊最近塵土大,姑娘們若是有事要報官, 且得再等幾日。”這人說話倒是十分和氣,“我們知縣大人還未就任, 縣丞大人最近忙着修衙門, 也沒什麽空閑。”

阿绶嘴角抽搐了一下, 翻身下馬,命金水把自己的就職文書給那主簿看了。

那人接過文書一看, 頓時臉色就十分精彩, 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知縣大人,您……您怎麽就一匹馬就過來了?”

“縣衙裏面現在還能住人?”阿绶也懶得回答他的問題, “縣衙為什麽會被砸成這樣?”

“嘿~這就說來話長了。”那人笑了一聲,“下官譚星, 小小主簿, 見過知縣大人。”

“不用多禮了。”阿绶把馬交給了金水, 自己就往縣衙裏面走, “其他人呢?就你一個在這裏盯着?”

“縣丞大人在裏頭。”譚星急忙跟了上來,“縣衙前面被砸得稀爛了,後頭馬棚那邊還是好的, 咱們縣的事情多,知縣您又不在,只好是縣丞大人在後頭找了個小地方,把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先處理了。”

阿绶看着忙忙碌碌的工匠們,實在是難以想象這樣的縣衙竟然會被砸成現在這樣的破爛樣子,口中卻道:“既然是你碰着我了,便麻煩你跑個腿,把咱們縣衙的人都找來吧,包括那些捕頭捕快什麽的。”

“好的好的。”譚星連忙點頭,“下官先帶着您去見縣丞大人吧!然後下官就把人都叫齊了,讓大人您見見。”

阿绶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麽,便跟着譚星走到了縣衙的後頭,看到了正在書案後頭奮筆疾書的縣丞。

譚星輕咳了一聲,道:“縣丞大人,知縣大人今天來了。”

書案後頭的男人聞聲擡頭,看到阿绶站在門口,便起了身,從書案後面繞了出來,上前行禮:“下官賀鵬,見過知縣大人。”

“不必多禮了。”阿绶擺了擺手,回頭去看譚星,“你去把咱們縣衙其他的人都找齊了吧,今兒都見見好了。”

阿绶去到南安縣衙的時候,趙圖則與自己的幕僚正在說起她。

因泉州富裕,趙圖在泉州也是有自己的宅邸,并不是随時随地都在知州衙門裏面。他摸着胡子,對幕僚葉盛說道:“可別小看了這個女人,來頭大,惹不起,你想想昨天的接風宴,也不知是她有心還是無意,多少話都被她擋回來了。”

葉盛奇怪道:“按道理說,燕相是不會讓自己女兒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的吧?若我是燕相,還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兒在京城,就算想當官,做個京官,不比外放到這裏來要好多了?”

趙圖道:“這些人的想法誰知道?”

葉盛沉吟片刻,道:“卑職倒是忽然想起來一個人,去年時候才從咱們泉州出海的那位燕大人,與這位,是個什麽關系?”

趙圖皺了皺眉,思索了片刻才道:“應當是親兄妹。”

葉盛合掌,胸有成竹道:“這便說得通了,如今出海的人多了,恰好那位燕大人是在海上的,他們燕家也需要一個人在這個關鍵的地方出現,有所接應,不是嗎?”

趙圖仿佛有些不可置信,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直接找個男人過來做個簽判之類不是更直接,何苦要來做這個知縣?”

葉盛道:“這樣更低調,也不會惹人耳目。”

趙圖仿佛是被葉盛說服了,摸着胡子點了點頭。

葉盛道:“若是能讨好了這位,将來大人想要升遷,也是輕而易舉的。”

趙圖道:“且觀望吧,也不能太操之過急。”

鹿桓帶着人很快就找到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宅子,正好适合他和阿绶兩人來住,探聽了價格之後,便也爽快地付下了租金,先租了半年,約定好了半年後看情況再續租。

宅子定下了,他便吩咐了金水帶着人先把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然後又讓人列了單子來,把需要購置的東西都寫好,拿着單子便帶着小厮出門采買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一切都收拾妥當,鹿桓便親自前往了南安縣衙,去接阿绶第一次下班了。

到了縣衙門口,鹿桓先是被這破爛的樣子給震驚了一下。他面上倒是沒怎麽表示出來,也沒讓人進去找阿绶,只前前後後繞着縣衙看了一圈,最後就等在了門口。

阿绶從縣衙一出來,就看到鹿桓牽着馬等在那裏,頓時就開心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地撲了過去,口中道:“怎麽是你來啦,我還以為就是金水她們過來接我呢!”

鹿桓笑道:“家裏都收拾好了,我還找了個本地的廚娘來做飯,據說今天做了特別好吃又好看的荔枝肉,所以呢,我就親自來接你啦!”

“噢噢聽起來就很好吃,走走我們回家去。”阿绶開心地上了馬,歡歡喜喜地跟在了鹿桓的後面,往家裏去了。

兩人回到家裏,阿绶先去換了一身衣服,然後才從房中出來到廳中坐了,見沒有外人在,也就沒端着架子,直接癱倒在了椅子上,有氣無力道:“這南安縣之前覺得還是個好地方,今天去和縣衙裏面大小人物打了一番教導,便覺得不是什麽輕松的位置了。”

“起碼是

同類推薦